很討厭他?又很了解他?


    她為丹白的話一愣,旋即發現他說的確實沒錯。一直以來,她對這位異母兄長就是抱著這種情感,更甚至早些年,這種情感還稍稍染上幾分異樣的色彩……是某種無法說出口的……


    可是,那全都過去了呀!


    再深吸口氣,她堅定地告訴自己,反手也握緊了緊大掌。


    像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大掌的主人經她小手這麽一握,臉色慢慢和緩下來,恢複到她已見得習慣,看得偏愛的純真模樣。


    “姑爺、夫人,時間到了。”朱良川在一旁提醒。


    遲疑了一下,大掌旋即自信滿滿地往小手伸出……男女的兩手相互牢牢交握,這才一並齊步走了出去。


    當他們出現在眾人麵前,再無當初成親時的格格不入感,反而呈現獨樹一格的唯妙調和感,宛如一對天造地塑的金童玉女。


    依然秉持一身的孤傲,野夜龍冷冷睨了他們一眼,便迅速挪開。


    蓮老夫人則安置站在野夜龍身旁,被梳妝整齊的她表情空白,雙手合袖幹身前。


    盡管如此,野日風全然不介意。


    重點是野夜龍來了,這代表某一程度的和解,目前為止,夠了。


    三炷香點燃,鞭炮聲在門外響起,水玉館的開室典禮正式舉行。


    禮不可廢,典禮上由年級最長者開始,接過香炷的野日鳳想了一下,仍下了決定地走到蓮老夫人身前。


    “二娘……”她想把香炷遞給老人家。


    蓮老夫人忽地雙眼一瞪,表情從空白跳到猙獰,一下子揮手格開香炷,另一手從袖擺中探出時拿著一隻發簪,精準地往她右腕上動脈刺下。


    “啊!”


    盡管先前蓮老夫人武功、內力被“陸離”一氣廢去,但招式她可沒忘,這記擒拿手雖隻有一般婦女的力道,卻仍


    威力十足……至少對完全不懂武、完全不設防的野日風而言。


    野日鳳了一步撤回手,手背上已淩厲地劃了道口子。


    “不!”


    兩道最先反應回神的男音一左一右響起,丹白和野夜龍都欲撲身向前,但蓮老夫人已趁先前那短暫錯愕的刹那,一手持簪,一邊快速閃到野日風身後,一手再抓把她的青絲往下用力扯動,讓她痛得不得不往上仰露頸窩,脆弱的肌膚旋即被尖銳的簪尖抵住。


    “誰敢再靠過來一步,我便當場刺下去!”


    【第九章】


    這……還真是誰都沒料想得到的意外狀況!感兒簪尖刺入肌膚一分,疼痛就更上十分,野日鳳雖然沒法子看見自己的傷口,但疼痛和液體正涓涓汨出的異樣感,讓她幾乎要屏住呼吸地暈死過去。


    救我!


    瑩瑩水眸呈滿對死亡的恐懼,野日鳳正打算奮力試圖掙身脫逃時,蓮老夫人陰側側的聲音卻在她耳邊響起……


    “哼!你想掙紮便盡管掙紮吧!我知道你有了身孕,你再掙紮一下我便狠刺一下,你若傷了自己對孩子可沒好處,或者……我該往你肚子刺看看才是?那麽你便成了害你孩子小產的凶手了。”


    “二娘!”野日風駭極、懼極,果真乖乖靜靜地不敢亂動,但口中卻仍忍不下氣極,顫極的語氣問道:“你……你沒事吧?”


    “哼!”蓮老夫人很快地往牆麵貼去,挪到角落,整個人縮到野日風身後,亦等於拿她做肉盾。


    “我當然知道你們心中是怎麽想的,巴不得我有事、瘋了、死了算了,落個清靜、舒服、自由。我呸!休想!隻要我尚有口氣在,絕對會好好活著把該有的冤仇全給討回來!”


    “你在說什麽呀?娘。”野夜龍麵容鎖著凝肅厲峻之色,輕慢和緩地挪動腳步,調整方位,準備伺機而動地反攻。“什麽冤仇?”


    “什麽冤仇?”蓮老夫人立即對兒子怒目相視,“我真應該在你小時候便一把掐死你。養你這個兒子做什麽用?


    什麽冤仇?野家虧負我太多!如果當初不是為了幫忙愛計,我豈會同意堂姊的安排嫁給一個可以做我爹親的老夕人?而這老男人娶了年輕貌美的我,非但不加珍惜,甚芻視若無睹……


    “龍兒,你可知你這傳宗接代的長子出生時,你爹一剛都不曾來見過你嗎?他反倒寧願守在我那老堂姊身邊,,心自己女兒的安危……那我呢?我又算什麽?算什左……,’


    想當年,她也是個綺年玉貌的姑娘,從未想過自己會被納為偏房,而且待她冷淡的相公更表明了若不是為了後嗣等壓力,哪會收她入門的態度!


    好!她忍!終於忍到確定自己有了身孕,還來不及歡欣、鬆一口氣,堂姊竟也同時傳出喜訊!


    自那時起,偏激的心結就此深埋,再隨著野滔盡因鍾愛大夫人而異常地重女不重子,生前便宣布未來將水玉館傳給野日鳳,讓野夜龍母子飽受冷嘲熱諷……


    深埋的心結豈會不有抽芽生長、開花結果的後續呢?


    “……那好像重重打了我一巴掌,多羞辱啊!我是為野家生下男兒的人,但到頭宋,我所承受的待遇和棄婦有什麽不同?我沒錯!是老天爺做得錯了,多冤枉啊!最教我感到冤枉的,卻是我親生的好兒子居然會愛……”


    “娘!”再也顧不了其他,野夜龍情急地大吼,“住口!別說了!”萬萬不能說呀!


    丹白卻是趁野夜龍大吼之際意欲撲身前去,蓮老夫人被此一嚇而不覺手下一個用力,真的當場就把簪刺往野日鳳頸際深深刺人,後者瑩瑩水眸一突張,一口氣再也轉不過來,身軀癱軟倒下。


    “不!”丹白霎時悲憤當頭,良善的天性不複,一掌罩頭便往蓮老夫人額心拍去,不管後者死活如何,隻是抱著野日風的身軀發出心碎的哀鳴。


    “不……”


    原本該是歡歡喜喜的好日子,登時變得愁雲、驚恐密布的悲日!


    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被喊來,心急如焚的朱良川擅作主張,叫了一個大夫不夠,幾乎要把全城的大夫都找齊。


    大夫們一個個穿梭如流地進出房間,不同長相的臉孔卻是相同的沮喪難過之色,除了搖頭歎息之外還是搖頭歎息,雖然沒人敢張口明言,但“沒救了”的神色讓人一目了然。


    原來那簪刺雖然插入頸脖皮肉並不深,卻卡在一處死穴,倘若硬要拔出,原本的涓涓汨血可會變得大量激噴,不拖一刻鍾便必死無疑。


    但如果簪刺不拔出,如此涓涓細細的血流,再過半個時辰,也是會死。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被安置在床上靠牆而臥,野日鳳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精力正一分分流失,原本最有精神的瑩瑩水眸也一點點失去光彩,蠕動白色澤的雙唇,努力集中精神擠出力氣,她輕喊著,“相……公……”


    急得沒法子,不住在原地跳腳、打轉的丹白,在野日鳳喊出聲時衝到床邊去。


    “你……你……”誰來教教他?他該說些什麽?他怎麽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呢?口舌結巴、遲鈍當場,丹白急呼呼地伸出大掌,卻又小小心地溫柔碰觸她那開始變冷的小手。


    他整個人索性爬上床去,謹慎地在她身旁坐下。


    野日鳳似是費盡千斤之力,才能勉強微偏螓首,對上柚煥鑲而慌翻,的雙眼……


    那微妙的光景,教原本一旁也跟著緊張、忙碌的幾個丫頭,忽地同時哭了出聲。


    “嗚嗚嗚……不要……我不要夫人死啊……”


    “嗚嗚……夫人,你不要死……不要死!”


    丫頭們以袖捂麵,淚涕齊下,哭跪了一地。


    隻要是有血有肉的人,看見這一對情深卻將生離死別的愛侶的最後相處情形,都會這麽同聲一慟的。


    丹白倍受人們的喜愛,而野日鳳是那麽倍受人們的尊敬呀?


    節哀順變嗎?朱良川實在說不出這麽殘忍的安撫言詞,隻能轉過身去。將所有的人……包括自己在內趕出這個房間,讓他們好好共度最後一刻。


    野日鳳已經難受得嘴裏發不出聲音,耳朵也聽不見聲音,但瑩瑩水眸卻是那麽靜靜地、默默地散出一句又一句的道別,對著丹白……也是對著“陸離”娓娓訴說著。


    一直到這生死的交關,她才願意領悟,對自己承認,自己喜愛丹白和“陸離”,早在芳心之中占有同等份量,所以才會在不管接受“陸離”的擁抱,或丹白的笑臉相對,除了喜歡之外更摻雜微妙複雜的滋味,更甚者是厘不清楚……


    丹白也好,“陸離”也罷,她遺憾著都不能與其廝守一生。


    丹白也好,“陸離”也罷,她遺憾著……


    最後一口氣無聲無息斷下時,瑩瑩水眸仍大大睜著,依戀地看著她割舍不下的男人。


    不管是依戀也好,是遺憾也罷,一切就此被迫打住、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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