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逼近、再逼近,他將打直的胳臂放置她的螓首兩側,大掌壓在她的秀發上,男性的氣息隨著唇瓣的貼近拂過她的額心。


    “還會有下回?你……你一定是打哪來的孤魂野鬼,惡心地附在他身上對吧?再不走,我就要叫和尚道士來抓你,讓你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嗤嗤地,他曬笑得又猖又獗,令人打從心底厭惡。“是誰魂飛魄敵還不知曉!哼!告訴你一聲,現下如果我真的魂飛魄散,他也會一起滅去的,我和他可是一體的,懂嗎?一體的!”


    不懂!


    麵對他凶神惡煞的神態,野日鳳不甘示弱地張口欲駁,他卻在下一瞬間又變了臉色,太陽穴青筋抽動不已,捧著腦袋叫道:“該死的!不!我不要……你休想、休想!我不想走!啊……”


    一雙眼珠很快地漲滿血絲,惡狠狠地瞪著野日風。“你……給我等著……等著瞧,我一定會再回來!”語畢,便以雙臂抱頭的姿勢跌跪在地上,麵孔朝下地一動也不動,變成一尊姿態怪絕的塑像一樣,靜止得似乎連呼息都停了。


    野日鳳不敢靠近他,但又怕他真的有個萬一……是不是該靠過去瞧瞧?


    仍在反複猶豫之間,塑像突地開始動了起來。


    “咦?”是中氣十足,如孩童般開朗驚詫的聲音。“我怎麽會蹲在這裏?”頭再一抬。“耶?夫人?你怎麽會穿著破衣服站在那裏啊?”身子一躍而立,又發出豬被殺似的嚎叫,“哇!誰把我的褲子給脫了?”害他“不要臉”的地方都給人看光光了啦!


    他馬上雙手左右努力往上提拉扯弄著,又叫又跳又臉紅紅地把褲子拉上。


    這是……


    “丹、丹白?”野日鳳小小心地、試探性地問著。“你是丹白對不對?”


    “嗯!我當然是丹白呀!”他隨口應道。“夫人,你的問題好奇怪喔?”要不然他還會是誰?


    是呀!野日鳳幾乎是在同時,將瑩瑩水眸眯成一條縫,思索著相同的問題……


    要不然,“他”還會是誰?


    室內兩個人,一個低頭沉思不語,一個哇啦啦地緊張著,卻沒注意到“珀魂玉”正流光輕轉,猶如有生命般,呈現出以往不曾有過的暗黑色彩……


    去過一趟水玉館的煉室後,丹白意外地發現自己喜愛參與這裏的工作且常常跑來,而每個人也愈來愈習慣這位野家姑爺的存在。


    “宗師傅、王師傅、衣師傅……”無精打采兼有氣無力,一向精神、體力充沛的丹白,今日早上卻是拖著腳步,讓眾人不約而同停下手頭上的工作。


    “阿白,你是怎麽啦?”有人立即關心地湊上前來問。


    不同於野日鳳那般嚴肅到不近人情的模樣,丹白親切愛笑的神態讓這些師傅反倒更樂於接近,年長的恨不得收他做乾兒子來疼。今日一見丹白這種頹廢模樣,當然全都靠過來噓寒問暖噦!  ·


    “沒什麽啦!昨兒夜裏沒睡好而已……”丹白總覺得接連好幾天下來,都在作著摸不著邊際、費盡精神力氣的破夢,夢中有張看不清的臉孔,強行拖著他的手臂欲往一片暗黑走去。而他有種恐怖的預感,如果他真的進入那一片暗黑,就鐵定萬劫不複,再也回不來了,即使他根本不知道是從哪裏回不來。


    所以,他在睡夢之中根本沒法子安穩,往往竭力抵抗後又弄得一身汗流浹背,躺在床上等待力氣恢複的時間也愈來愈長。


    他開始害怕夜晚的睡夢,每每和周公他老人家掙紮到不由自主地闔上眼皮後又馬上悚然張開,周而複始地一日日、一回回下來,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起這種自我折磨而迅速消瘦。


    “沒什麽,嗬嗬……謝謝大家關心,嗬--我很好,嗬嗬嗬-─”那可不是笑聲,而是嗬欠連連的聲音。


    “我看你還是回去休息好啦!阿白。”準備教他如何辨視水玉原料種類的學徒阿亮一見丹白的倦樣,忍不住勸道。


    “去好好睡一覺,精神比較實在飽滿些後再過來也不遲呀!瞧你兩眼黑圈圈,恐怖喔廠


    “回去……嗬--夫人也很忙,我會嗬─-很無聊的,夫人說今天啊-─要燒香……嗬……拜拜……嗬--”


    燒香拜拜?“對喔!”幾今年長的師傅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拳擊叫道:“今天是野家某位祖先的忌日!”


    “那阿白,你更要趕快回去才行!”


    “對呀對呀!就算你是贅婿,也算是野家的人嘛!”


    “你不在是不行的,趕快回去,好歹也得上炷香啦!懂不懂?”


    眾人七嘴八舌地提供意見,知道丹白秉性單純到不明白世事道理,各個都願幫他一把。


    “啊?我嗬─-要趕快……嗬嗬嗬-─回去喔?”不,不行了吧?丹白的眼皮不聽使喚地往下掉,就算再勉強,兩隻眼睛還是隻能睜開一條眯眯縫。


    丹白才打算從坐著的小板凳上起身,一站起來就差點要跌回去。


    “小心啊!”眾人齊聲大喊,趕忙要去扶他。


    “唔嗬-─沒事……嗬嗬……”走沒幾步,忽然間,他


    “啊”的一聲大叫了起來。“好痛嗬!”這回他抱著頭,叫完那一聲後就軟倒下去。“阿白!”這下可把眾人給嚇到了,全都蜂擁而上。“你沒事吧?”有人托起他的頭。“醒醒,快醒醒!”有人拍他的臉。“快去叫大夫來廠有人拔腿就跑。昏迷的丹白胸口衣襟下,被配戴得好好的“珀魂玉”暗黑色彩,像是呼應眾人似的再度激燦,隻不過又全部被胸口吸去,在身體內部流竄……


    然後,他的雙眼沒有預地睜了開來。


    【第五章】


    祭拜祖先之日,唯有在這個時候,這對相互不對盤的野家兄妹才會碰頭。


    仿佛在炫耀自己琉琳館所累積下來的財富,除了一票妻妾小兒與娘親,野夜龍更會帶著一隊美其名為“護衛”的人馬,大搖大擺地踏人野府。


    野日鳳麵無表情,除了朱良川侍立在一旁,同樣也動員所有家仆長工列隊“恭迎”。


    “啊!鳳兒,二娘好久不見你啦!”也唯有在這個時刻,蓮老夫人……亦即野夜龍的生母,才能見上這個女兒一麵。


    不知是對野家兄妹之間的嫌隙從不計較,或不知情,蓮老夫人風華猶存的美顏上淨是對野日風一片關愛。


    “快過來讓二娘瞧瞧……哎喲!你怎麽消瘦憔悴了這麽多?”


    “二娘。”即使是慣常繃著一張麗容,但麵對這從小便一視同仁照顧她的長輩,野日鳳是心存一分暖意的。。我很好,謝謝二娘的關心。您近來可安好?”


    “嗬嗬--還是女孩兒貼心。”蓮老夫人笑不攏嘴。“哪像我的龍兒啊!孝順是夠孝順,可嘴巴硬邦邦的,不懂得講句好聽的軟話。”


    “娘,該去上香了。”在這一老一少顯然還想多攀談幾句時,野夜龍便將蓮老夫人給帶開。


    “走吧!”他以深不可測的雙眼往異母妹子一凝,裏頭深長的意味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


    野日風被看得微微一愣,旋即甩頭揮去兄長的眼神,也跟了過去。


    祭堂供桌上,擺滿雞鴨魚肉,香點三炷。由最長者蓮老夫人開始上香祭拜,依次是這對兄妹,野夜龍的妻妾、小兒


    神主牌位以上好的檀木精製,刻有“野珀”字樣。


    野日鳳將三炷香安插入香爐時,心神有一眨眼的恍惚


    這個“野珀”,也就是傳說中那位和妹子逆倫相戀,後來又將妹子的魂魄收入“珀魂玉”中的族長呀!


    愛上不該愛的人,那種痛苦的滋味她是不能想像的,不過的確值得同情。


    據說這位野珀雖然後來為了留後且照顧全族,也娶妻生子、壽!終正寢,卻短短活不到三十五個年頭,且在臨終之際,口口聲聲呼喚的,還是那位妹子的名字……


    祭拜已畢,野日鳳在大廳奉茶待客。她看得出蓮老夫人想和自己好好話家常。


    每個人都坐下了,大廳中唯“二”站著的人,一個是朱良川,一個就是野夜龍;一個是忠心耿耿地隨時預備護主,而另一個呢?野日鳳一點也不意外,野夜龍會擺出害怕心愛之人會受到傷害,虎視眈眈的保護神態……瞪著自己和蓮老夫人。


    “鳳兒呀!看著你爹留下來的水玉館能繼續在你手中光耀門楣,二娘真感到高興呀!”


    “二娘過獎了。”


    “哼!一介女人家作為頂不過如此,倘若是我接管水玉館,成就何止區區如此?”仿佛聽不得自己娘親對這個妹子的一句禮讚,野夜龍立即在一旁不屑地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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