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窮奇不禁輕笑出聲。「你不明白嗎?孔進才,若有鎮民要轉籍,都得要到縣衙通報一聲,說明轉籍何處,而至於寄籍,一直以來唯有中了舉人的人才會為了春闈而寄籍,而寄籍不是容易之事,尤其在這偏遠地方,通常都得拜托當地縣官,而縣官會為了往後好處而幫個忙,所以你說不明白,本官反倒是明白了。」


    孔進才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該如何敷衍,因為袁窮奇的眸光太銳利,仿佛他早已得知一切。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來人啊!」孔進才高聲一喊,發覺外頭半點聲響皆無,不解地想要回頭,卻被袁窮奇給一把攫住。


    「孔進才,你知道為什麽剛剛本官要叫住你嗎?」


    孔進才臉色蒼白,想問卻又不敢問。


    「因為你如果剛剛就走,你現在早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袁窮奇話落,孔進才還來不及抽口氣,外頭已走來幾名邊防軍。「啟稟袁大人,外頭的東廠番子已除,可要派人追上龐千戶長的馬車?」


    「不用,龐千戶長應付得了。」他說著,揪著孔進才到門外,就見門外倒了數十名的東廠番子,連身穿褐衣的檔頭皆無幸免。


    孔進才見狀,渾身不住地抖著。


    「你來,是鞏令陽要你來,不是要你噓寒問暖,而是要以你作為幌子,確定裏頭人數,再教東廠番子行刺本官,對不?」


    「下官、下官……」


    「可惜,你和鞏令陽都沒猜到本官已經跟東諸傅總兵借兵,再讓手下另坐馬車,引開部分番子。」


    「下官……」孔進才麵如死灰。


    「你和東廠合作,本官並不意外,就如鞏令陽也該是領著齊賢之命而來,不過你和鞏令陽的關係密切並不隻如此,而是當年你替他寄籍,甚至還替他掩飾殺人一事,否則他怎會在公堂上替你求情?」


    孔進才瞠目結舌,錯愕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你在想,本官為何會得知,對不?」袁窮奇放開他,負手在後,冷眼睇著軟倒在地的他。「其實,本官也隻是猜猜而已,而你的反應已經證實了一切,所以本官要在此宣判你的罪行。」


    刷的一聲,他抽出了身旁邊防軍的配劍。


    「大人,饒命、饒命!」孔進才跪伏求饒。


    「方才本官看的信,就是本官央求傅總兵派一名參軍,暫代縣令一職,傅總兵回複本官,明日參軍就會到來,所以本官在此宣判,廣源縣令孔進才貪贓枉法,私相授受,以官職掩蔽凶案,無視百姓之苦,判……斬立決!」


    話落,就在孔進才抬頭求情瞬間,他便已經人頭落地。


    「忘了告訴你,本官暫留你一命,是為了要親手處決你。」他差人掌摑祝涓,對祝湘用拶指之刑,他一直惦記在心。


    「大人,現在該如何處置?」一邊防軍向前問著。


    「洗去血跡,脫下番子的衣衫配劍,將他們全都送進殮房裏,後續處置參軍自有打算。」袁窮奇睨著四周,握著劍道:「這兒就有勞諸位,本官還有要事,這劍就先借本官一用。」


    「是。」


    袁窮奇握著劍在街上疾馳著,直朝縣令的官邸而去。


    來到官邸外,他翻過了牆,如入無人之室,飛快地來到主屋東廂,廂房外有不少番子守衛,他大步來到眾人麵前。


    有人認出他,驚詫地喊,「袁大人?」


    「本官要見巡撫大人,你等全都退下。」


    幾名番子對視一眼,恭敬退開幾步,等著他接近房門時,突地抽出配劍直朝他刺去。


    袁窮奇早有防備,一個側身閃過,握在手中的長劍反手一挑,如驚雷疾電,不過眨眼功夫,守在廂房前的番子全數倒下。


    他一腳踹開房門,就見鞏令陽坐在桌前,一派從容冷靜。


    「袁大人,一大早上門,所為何事?」


    「你說呢,鞏大人?」袁窮奇噙笑走近他。「鞏大人派了那麽多人上門招呼,本官要是不過來回個禮,總是說不過去。」


    「本官不懂袁大人的意思。」


    「難道是孔進才騙了本官?」


    鞏令陽神色微變地問:「不知道孔大人跟袁大人說了什麽。」


    「他和本官聊了許久,甚至還提到三年前的六月十四日,鎮上勾欄院發生凶案一事。」


    袁窮奇走到離鞏令陽隻剩一步距離之處,鞏令陽嚇得起身連退數步。「怕什麽呢?不就是殺個花娘罷了,鞏大人在朝中直接或間接取的性命還少過嗎?」


    「你……」


    「本官也不知道到底該跟你道謝,還是該怨你,後來想了想——」袁窮奇抬眼,斂笑寒冽地道:「留下你,也不過是危害百姓罷了,今日本官就以當年血案一事,判你——斬立決。」


    「袁大人未免太過放肆,本官是皇上欽定的三品巡撫,是代天巡狩,你就算要論本官的罪,也得先請駕帖再回京問審,豈可私刑處決,你這是藐視王法,濫權處刑!」鞏令陽喊著,不住地朝門外張望,就盼這聲響可以引來其他番子注意。


    而他的心思袁窮奇豈會不懂。「鞏大人,一半的番子被你發派去追逐那輛以為有祝家姊妹搭乘的馬車,另一半則是要取本官性命,哪還有多餘人手留在此地?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派人追上那輛馬車,那讓本官確信你已認出祝湘是當年被你所殺的姑娘,如今你怕因她而翻起舊案。」


    「這全是袁大人的片麵之詞,根本不足以采信。」鞏令陽驚恐喊著。


    「說的也是,不過呢,齊賢要你以視親之名,行打探之實,一旦發現我和睿王的蹤跡,便立刻發出追殺令,無須駕帖,沒有拘提,不須審問,直接取人性命……為何本官不能如法炮製,現學現賣?」袁窮奇說著,步步逼近。


    鞏令陽嚇得拿起架上的油燈就丟,火沾上了桌上的鋪錦燒了起來,映照出袁窮奇形似惡鬼的肅殺模樣。


    「鞏令陽,本官以殺人罪之名,判決斬立決,即刻行刑!」長劍在晦暗的房內閃動懾人銀光,在鞏令陽無以防備之下,劍下頭落。


    他一腳踢開了斬落的首級,走到倒地的屍身旁,從腰帶裏頭翻找出一隻腰牌,形似銅鍾。


    緊握著銅鍾令,袁窮奇踢翻了圓桌,讓火勢蔓延開來。


    走到房外,他雙手合十朝裏頭一拜,嘴裏無聲念著,「祝湘,本官認為一切因緣皆是冥冥之中注定,今日本官替你處決凶手,請你就此安心離去,別再留戀人世。」


    他不知道祝湘的魂還在不在人間,但因為「她」的恐懼,教他決定除去任何可能造成「她」離去的可能。他不知道移魂是否有時限,但既然「她」已存在於此,他就要「她」永遠留下,心想隻要處決了鞏令陽,應該就能讓祝湘不再留戀人間才是。


    隻要能讓「她」永久留下,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心甘情願。


    待袁窮奇回到祝家時,門前的屍體早已被清空,一輛馬車停在門口。


    「袁窮奇,如何?」已換上番子服飾的齊昱嘉適巧走出門外,一見他便問。


    「應該就是這個吧。」袁窮奇揚起手中的銅鍾令。


    齊昱嘉接過手,那是一塊銅製的腰牌,形狀似鍾,看起來是挺像,但他卻無法確定,隻因他也不曾見過。


    「應該就是了,咱們用一輛馬車就把番子引來,要說是縣令所為,恐怕他還沒那麽大的能耐,可以在那麽短的時間內調派番子。」袁窮奇說著,又問:「祝涓和祝湘準備好了嗎?」


    「已經在馬車上了。」齊昱嘉把銅鍾令遞還給他,拉開馬車門,就見兩姊妹早已換裝,等候多時。


    袁窮奇朝祝湘揚著銅鍾令。「等我一下,我換套衣服。」


    祝湘朝他點點頭,心想他這個人腦袋動得真是快,一下子就聯想到巡撫大人身上,果不其然,巡撫的身上確實有銅鍾令。


    想來,袁窮奇真是個奇才,竟能猜中巡撫的心思,將計就計地讓龐得能和另一名錦衣衛扮女裝上馬車,引開一部分的番子,剩下的再交由邊防軍處置,並接納她的意見假扮番子,走官道回京,讓龐得能一行人走山道,誘引其他番子追捕,想來他的計劃要比她來得周詳多了。


    「姊,咱們真的要離開杏花鎮了。」坐在身旁的祝涓往她懷裏窩著。


    「是啊,再待下去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但這不能怪他們,要不是他們救了咱們,咱們豈還能這般悠哉地坐在馬車上。」祝湘輕撫著她柔細的發,安撫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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