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關勁棠見狀倒抽一口氣,深怕她跌傷,俐落地伸出健臂將她抱個滿懷。


    倏覺腰身被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摟住,穆夕華語音微顫地喚了喚:「四哥。」「我遲早會被你嚇死。」關勁棠臉色發青,胸口因為過度緊張而急遽起伏著。


    「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她咬著唇,嚇得血色盡褪的粉臉慢慢浮現紅暈,連她自個兒也以為,這一回會跌得頭破血流呢!


    驀地,關勁棠一瞬也不瞬地仔細端詳著她自責的神情,一臉沉鬱。


    「四哥,你生氣了?」關勁棠對她向來是最嚴厲,也是最溫柔的,但現下看他這模樣,迫使她連說話也得小心翼翼。


    關勁棠當然不可能生她的氣,隻是……她柔軟的的嬌軀正貼著他的身軀,男子的火熱剛硬與女子的嬌軟柔美,加深了心底想親近她的慾望。


    硬生生壓下心裏的慾望,他歎了一口氣。「我沒生氣。」確定他不是生氣後,穆夕華語帶哽咽的說:「那四哥可不可以放開夕華?你抱得我好緊……」其實,她是特意把話給誇張了。


    此刻被他壓在健碩結實的胸前,鼻尖淨是他的氣味,穆夕華羞赧得不能自已,深怕自個兒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會透過彼此的衣衫,傳達給對方。


    就算她有一股想留在他溫暖寬厚胸膛上的衝動,但理智還是早一步將她拉回了現實。


    他們雖是師兄妹,饒是她再喜歡他、再渴望獨占他,享受被他驕寵的感覺,也該遵守禮教規範。


    在她的小腦袋瓜思緒流轉時,關勁棠的思緒亦是紊亂成一團。


    未識情愛的他到目前為止,並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已隨著她漸漸長大而多了些女兒家的心思,且日漸加深……關勁棠聞言,忙不迭地放下雙臂。「對不住,你沒事吧?」從小,關勁棠便知道自己的氣力有多驚人,這些年在師父的調教下,他練的多是外功剛猛的武功。


    輔以師父教導的內功心法,他的內力也日益精進。


    在內、外功皆有所成時,他已能控製自身的力量,不再像以前那般,因力道控製不當而傷了人。


    她搖了搖頭,臉蛋泛著若有似無的紅暈。「沒、沒事。」關勁棠深知自己的氣勁剛猛渾厚,方才未適度控製力道,說不準已讓纖柔的穆夕華受了傷。


    「來,讓四哥瞧瞧。」他的語氣有著不容抗拒的堅持,方才心中因她興起的曖昧騷動,已因為過度擔心她而消失殆盡。


    一思及關勁棠要拉起她的衣袖,穆夕華羞都羞死了,哪還可能順著他的意。「四哥我沒事。」因為擔憂自己是不是傷了她,關勁棠攢眉成峰,隻當她又鬧小孩子脾氣。「我說沒事才算數。」語落,他伸手拉著她在寢屋前的石階上坐下,沉聲命令道:「乖,把手伸出來讓四哥瞧瞧。」聽著他不容違抗的嗓音傳入耳底,女兒家的羞意倏地湧上穆夕華的心頭,她隻有別開臉,乖乖地平舉雙手任他察看。


    將她氤氳的水眸、嘟嘴的神情納入眼底,關勁棠先是一怔,忽地笑出聲來。


    「笑什麽?」他不置可否地微笑道:「四哥是怕自己傷了你,你怎麽露出一臉小媳婦般委屈的模樣?」她皺了皺鼻子,一吐心中怨氣。「我長大了,四哥還把我當成小姑娘。」「在我心中,你還是小姑娘啊!」低沉的嗓音含著笑,他滿不在乎的說著。


    仰起柔美的臉蛋,穆夕華不服氣地反駁。「我今年都已經廿一歲了,算是老姑娘了。」怎麽轉眼間她都廿一歲了?關勁棠一瞬也不瞬地注視她的容顏,胸口不自覺漫上一股說不出的失落。


    見他發愣,穆夕華逕自拉高袖子,迅速察看了自個兒的雙臂,怯怯地道:「四哥你瞧,我沒事、沒事。」當那藕白的纖臂在眼前晃動,關勁棠竟有種想伸手輕撫那滑嫩肌膚的衝動。


    一意識到那股衝動,強烈的罪惡感瞬時漫上關勁棠的心頭,這一刻他才深刻體會到,他們真的長大了。


    他看著她的眸光不再單純,隻因他對他的小師妹,產生了一種男人對女人才會有的感覺……驀地心弦一扯,關勁棠被心底強烈的慾望給震住。


    她是如此信任他,但他竟該死的對自己的師妹產生非分之想!


    「四哥,你怎麽了?」發現眼前那張俊臉緊繃,穆夕華柔柔地揚聲問道。


    他將隨身攜帶的藥膏擱在她身旁,倏地起身。「我還有事得辦,藥就留下,你若不舒服就自己擦。」語落,不待她回應,關勁棠便趕忙離開她的小院。


    「四哥!」穆夕華望著他倉促離去的高大背影,咕噥地陷進自個兒的情緒裏。「我的桂圓還沒種下呢……」關勁棠走後沒多久,穆夕華便黯然的種下桂圓,方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兩抹飛快的身影迅即由月洞前掠過。


    穆夕華怔了怔,隨即便認出那兩道身影。


    九師妹及十師弟,他們要上哪去呢?她的腳步方踏出小院,雁飛影足不點地的嬌小身影去而複返,一眨眼又映入穆夕華眼底。


    「師姐?你怎麽出來了?」雁飛影緊張兮兮地問。


    在「步武堂」多得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人,況且雁飛影的輕功不錯,會突然冒出來也不足為奇。


    定了定神,穆夕華笑睨著她,柔聲道:「我才剛喝了藥,想出來透透氣。」雁飛影聞言,老氣橫秋地瞪大眸叨念著。「不成、不成,你應該進屋歇著,現下日頭正烈,曬暈了可不好。」穆夕華被她誇張的神情逗得啼笑皆非,半刻才緩聲問:「現下日頭正烈,那你和小十準備上哪?不怕曬暈嗎?」「不怕!我和小十上山采野果。」「野果?」雁飛影頷了頷首,明眸閃爍著光輝。「嗯!山上有好多咱們不知道的野果,有甜的、酸的,紅的、紫的、黃的,五彩繽紛,漂亮又好吃。」聽著她輕快的語調,穆夕華沉重的心情似乎也隨著她翩翩起舞,心念一動,她緊接著道:「似乎挺有意思的。」在「步武堂」裏,九師妹雁飛影是出了名的古靈精怪,十師弟圖定光年紀小,常被她拉著一起闖禍而不自知。


    雖說是闖禍,但在九師妹的帶領下,總能尋著不少別人沒發現的趣事。


    現下她的心正因為關勁棠方才古怪的行徑而悶得慌,同他們一起走走,應該會挺有趣的才是。


    「師姐想跟我們一塊上山?」雁飛影詫異地眨了眨眼。


    「我現在精神很好,可以一起去嗎?」唇角揚起淡笑,穆夕華難得俏皮地問。


    雁飛影聞言一凜,頻頻搖頭。「不成,要是讓四師兄知道了,可會扒了我和小十的皮。」他們都知道,八師姐穆夕華的身體不好、嬌怯柔弱,才不像她皮粗肉厚,不怕摔、不怕跌。


    若真把穆夕華帶上山,她鐵定又要挨罵了。


    穆夕華暗暗垂下纖肩,薄唇輕扯出一絲諷笑。「那你的意思是不讓師姐當跟屁蟲嘍?」「師姐啊……」迎向她顰眉、我見猶憐的模樣,雁飛影為難得不知該如何拒絕她的請求。


    穆夕華抑下心裏難得想放縱的心情,抿了抿唇澀然說道:「算了,我也知道這是為難你了。」什麽都無法做、無法參與的感覺讓她備感無力。


    雁飛影聽她這麽一說,原本想勸她打消念頭的話頓時咽了回去,不知怎地,說出口的話全走了樣。


    「師姐你別惱,橫豎不過一個時辰,咱們一起摘完野果,再回你的小院一起享用吧!」「真的?」她眸光一亮,柔美的唇綻開真心無比的笑靨。


    雖然同為女子,但雁飛影看著這嫣然的笑容,也不由得興起一股想為穆夕華做點事的衝動。


    她挽著穆夕華的手,開始訴說上一回摘野果發生的趣事。


    「步武堂」後山處於虎山北麓,連綿起伏的山脈造成懸殊高差,仰頭遠眺可見角峰崢嶸的皚皚雪峰,俯首低探可瞧幽幽穀壑奔泄的湍急溪流。


    黃昏的山穀裏,雲卷風舒,染著暮色的輕煙嫋嫋纏繞山間,美得清靈、出塵。


    「這裏好美。」隨著師弟妹走進綠意盎然、鳥聲啁啾的綠林中,穆夕華心底有股說不出的沉靜。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綠意,蒼柏古槐、參天巨木矗立其間,這對從未涉足「步武堂」後山的穆夕華來說,有了另一番深刻的領略。


    「美歸美,其中可是暗藏玄機。」穆夕華側眸瞥了她一眼。「怎麽說?」「這一片翠綠掩去了此處險峻的地勢,四處盡是懸崖峭壁,必須步步為營。」雁飛影語重心長地開口。


    圖定光聽聞她的語氣,忍不住戲謔地回嘴。「知道九師姐是識途老馬了。」秀眸一眯,雁飛影揮舞著粉拳,威脅道:「你這臭小十,吃我一拳!」「唉呀!九師姐翻臉了、翻臉了——」他放聲大叫,雁飛影也隨地撿了枯枝,做捉妖狀地追在他身後嚷著。「納命來吧!」穆夕華捧著滿滿一藤籃的野果,聽著腳踩落葉發出的窸窣聲響,羨慕地感受他們熱力四射的活力。


    不知過了多久,當夕陽西斜時,圖定光斂住笑,忐忑地開口。「師姐,我瞧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得趕在用晚膳前回去,要不又要受罰了。」經他這一提點,穆夕華才發現,暮色四合,蓊鬱茂密的綠林在眨眼間,升起一片蒙蒙霧氣。


    「那我們別再耽擱了,天色若完全暗下,會不會走不出樹林?」頭一次在外頭遊蕩如此長的時間,穆夕華的語氣聽來憂心忡忡。


    「不會、不會,這樹林我很熟,很多好朋友都住這兒。」雁飛影拍了拍胸脯安撫道。


    圖定光咽了咽口水,力持鎮定地問:「唔……九師姐,你說的不會是——」「是什麽?」雁飛影的杏眸往上一瞄,壓低了嗓道:「這還用說,瞧林子裏靈氣彌漫,當然是——」似早已料到雁飛影會說出什麽答案,圖定光渾身一顫,失了控地拔腿就跑。「啊——救命啊!我不要……我怕妖怪啊!啊——」「喂!別跑啊!你這笨蛋!」像他這樣慌張的四處逃竄,不迷路才怪哩!深怕師弟迷路,雁飛影心一急,下意識的追上前去想拉住他。


    當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白霧中時,穆夕華這才恍然驚醒。「小九、小十,你們別跑那麽快,等等我呀!」她提起裙擺,奔走了幾步,赫然驚覺天色已完全暗下,將她包圍的濃霧讓她無法辨清方向。


    穆夕華心一慌,頓時失了方寸地顫聲喊著。「小九、小十!你們在哪裏?」「師姐,你在哪裏?」前方隱約傳來雁飛影焦急的呼喚聲,似遠似近、飄忽不定,頓時,說不出的詭異如浪潮般襲至穆夕華的心頭。


    「小九、小十!」她掩不住內心的惶恐茫然,慌亂地往前跑了幾步才驚覺,她已失去方向感,完全迷失在白霧彌漫的林子裏。


    天地瞬間驟寂,濃霧彌漫的黑夜異常寂靜,唯有她因驚懼而變得急促的吐息,在耳邊回蕩。


    白霧讓穆夕華伸手不見五指,隻能獨自摸索,心頭的恐懼在無形中漸漸擴散。


    此際,撞入腦海的卻是關勁棠粗獷而溫柔的笑臉。


    「四哥、四哥……」她緊緊環抱住自己,無意識地反覆低喚著。


    「嘎——」驀地,一隻寒鴉由林間衝出,打破了山林中異常沉靜的氛圍。


    穆夕華緊繃的情緒在瞬間潰散,一個失神,她的腳不小心絆住樹根,整個人頓失重心,順著山勢滾落下去。


    她放聲尖叫,在失去意識前,耳畔回蕩的是自個兒震得山穀四鳴的淒厲慘叫。


    醜時,一場毫無預警的滂沱大雨傾盆落下,雷雨交加的轟隆巨響,不絕於耳地加深了今晚不尋常的氣氛。


    雨幕中,燈火通明的「步武堂」大廳在雁飛影交代整件事的經過後,彌漫著一股窒人的沉寂。


    一時間,整個大廳靜得落針可聞。


    「所以……帶夕華上山是你的主意嗎?」關勁棠咬緊牙關,內心雖波動不已,卻仍盡量保持平穩的嗓音問道。


    再度被點名,雁飛影迎向師兄幽深黑眸,心裏直打寒顫地急忙否認。「不是、不是,我知道我不可以、不可以帶師姐上山,可是……師姐說她好悶,那樣子好可憐……我瞧了不忍心,隻有、隻有允了她嘛!」她的話說到後頭,聲音趨近低嚅。


    看著四師兄臉上欲將她撕吞入腹的可怕表情,雁飛影又自責又擔心地皺起一張小臉。


    瞧著雁飛影可憐兮兮的模樣,關勁棠兩道濃眉糾結不展,雙眸顯露出無盡的擔心。


    大家都知道穆夕華的身體欠佳,進「步武堂」後,她連離開她居住的跨院兒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光是想像她在山上可能受到的傷害,關勁棠渾身掠過一陣寒顫,一顆心猛地直往下沉。


    「雨下這麽大,可別又淋出病來了。」關勁飛雙手環胸,憂心忡忡地喃了句。


    「我看我們還是分頭行動吧!師妹柔若無骨,現在鐵定嚇壞了。」老七楚亦鬆焦急地接著開口。


    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關勁棠臉上的怒氣頃刻間消失無蹤。


    他壓抑住被哀愁籠罩的心情,按捺不住地急忙開口。「不能等天亮再行動,我現在就要上山去找她!」一直沉默的封漠揚這時開口說道:「我瞧狀況沒咱們想的差,那片林子不大,離『思過崖』不遠,夕華即使迷失方向也走不出那一區的。」封漠揚個性沉穩內斂,一直是師兄弟們的表率,在諸葛謙與大師父一同到外地辦事時,也隻有他能臨危不亂的處理眼前之事。


    「大師兄的意思是分頭行動嗎?」封漠揚頷了頷首,以紙筆約略畫出樹林一帶的地理位置後,迅速分配人選,做好部署。


    「一找到夕華就施放信煙,通知其他人,小九和小十留在堂裏等夕華回來,該熬好的藥、乾衣服……都要準備妥當。」眾師兄弟頷首,不敢怠慢地領命而去。


    關勁棠神色不安地望向夜色的茫茫雨幕,思緒猶如脫韁野馬,忐忑難安。


    不似大師兄樂觀的想法,此時關勁棠腦中掠過的,全是因為過度擔心而揣想的可怕狀況。


    夕華……你千萬不能有事呀!


    忽地,封漠揚側頭瞅著他,安撫的拳重重落在他的肩頭。「放心,夕華不會有事的。」這一刻關勁棠才發現,他全身的神經呈現緊繃狀態。


    老五孫襲歡臨離開前,也朝他輕扯唇角。「四師兄,放輕鬆!」「沒事的、沒事的!」楚亦鬆揚拳,了然的捶了捶他的胸口。


    關勁棠輕蹙眉頭,迎向師兄弟朝他投來的曖昧眸光,原本凝重的神情驀地轉為不解。


    古怪!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為什麽你們臉上的表情這麽奇怪?」「有嗎?」眾人聞言麵麵相覷,有誌一同地聳肩攤手,露出一臉茫然的神情。


    他還想開口說些什麽,兄長關勁飛卻呿了他一聲。「你磨蹭個啥勁?現下不是得盡快上山,把你最寶貝的師妹找回來嗎?」他最寶貝的師妹?


    關勁棠有些錯愕,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我最寶貝的師妹?夕華不是大家的心頭肉嗎?」他的疑問換來大夥的竊笑,眾人臉上笑弧未斂,隨即一哄而散,關勁飛甚至誇張地搖頭興歎。


    關勁棠怔然的望著師兄弟們充滿鼓動意味的詭異表現,不禁有些茫然。


    難道……他真的對穆夕華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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