淽瀟連忙跳起來,把桌上的紙袋遞給哥哥。「我知道你沒時間吃早餐,但是早餐很重要,你上車的時候抓緊時間吃一點吧。」


    賀問晴接過紙袋,親昵地揉揉她的頭,說:「我會吃的,你別擔心。瑀希說這幾天特休,要過來接你到外婆家住幾天,行李準備好了沒?」


    「嗯,我是管家婆,連冰箱裏的東西都打包好了。」


    「好好玩,有時間就發line給我,我會回的。」


    「知道,哥哥不必擔心我,好好工作、努力賺錢吧!」


    淽瀟把哥哥送到大門口,等到電梯門關起她才回到屋裏,屋裏有一張牆貼著哥哥的巨型照片,她兩手橫胸、欣賞著牆上的男人,微笑,「巨星真是要有特質的。」


    想起孫易安,她超想跟他說:別鬧了,你這種歌喉,還是去ktv轉轉就好!


    轉進房間,把行李拉到客廳,淽瀟提醒自己,出門時別忘記把冰箱裏的東西帶出去。電話鈴聲響起,淽瀟放下行李,走到桌邊接起手機。


    「媽,我是瀟瀟、有事嗎?」


    「叔叔下個星期五過生日,你可以回來一趟嗎?」


    「可以啊,叔叔喜歡什麽,我帶回去。」


    「你叔叔什麽時候喜歡過什麽?他隻喜歡孩子們喜歡的。」


    這是實話,他的生命裏最重要的是家人。


    淽瀟笑說:「不對,叔叔喜歡媽媽。」


    電話那頭消音了好一會兒,薛珊珊才緩聲說:「對啊,我就是靠他的喜歡,才敢肆無忌憚做錯事。瀟瀟,艾艾告訴我,你最近好像和一個男人走得很近,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對你說這種話,但是我不能不提醒你,挑人要仔細,千萬別像媽媽這樣,被愛情迷昏頭。」


    「媽,你愛過我的親生爸爸嗎?」


    她又問出一陣停頓,薛珊珊幽幽回答,「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愛情的,與其選擇你愛的男人,不如選擇適合你的男人,這是我能夠給你的忠告。」


    媽媽不肯正麵回答她的問題。淽瀟又問:「那麽你還恨他嗎?」


    「如果是你,你能不恨?」


    有多愛就有多恨、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失落,那份愛情帶給她的幸福稀微,卻造成她一輩子磨滅不掉的汙點與傷害。


    淽瀟咬唇輕道:「媽媽,你別再恨他,他已經死了,五十六歲、死於肝癌。」


    她知道,為了保護媽媽,「賀肇認妹妹」的新聞炒到「已逝創作人陸啟為」之前,叔叔便封鎖所有相關消息,他們家的電視壞掉了,報紙不訂了,叔叔分別打電話給大姐萱萱和艾艾,不準透露任何有關陸啟為的事情。


    薛珊珊很配合,她是鴕鳥,樂意躲在戴立洋的安全罩裏,不聽不看,安安順順過日子。所以她始終不知道陸啟為已經不在人間,乍聞消息,她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就這樣死了?他還那麽年輕!她幻想過某日聽到他的壞消息,自己會微笑得意、會刻薄地說一句「作惡多端」這類的風涼話。可是,沒有、她無法,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心裏頭茫茫然地、有說不出口的難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隻覺得心被誰淩遲了。


    鈍鈍的痛,一下追著一下、無止無盡……


    許久聽不到薛珊珊的聲音,淽瀟喚她一聲,「媽?」


    「……」仍是無聲。


    「媽,停止自責吧,你沒有錯,錯的人是爸爸,你不能把他的罪惡背負在自己肩上,這對你不公平。


    你是個好女人,叔叔知道,所以他愛你、包容你,可是你不快樂,叔叔就無法快樂了,為叔叔著想,你放下一切、寬肴自己,好嗎?」


    這是母女第一次談心,淽瀟不確定自己做的對不對,但身為女兒,她必須為母親做這件事。


    然後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歎。


    「謝謝你瀟瀟。別擔心我,沒事的,下星期五晚上回來一趟吧,帶個蛋糕回來。」


    母親匆匆掛掉電話,但瀟瀟聽見母親聲音裏麵的哽咽,所以還是愛著的?是啊,要不是愛太多、恨怎會無法褪色?


    苦笑,若以這個道理推論下去,是不是她對孫易安無愛,才會一轉念便鬆了手,才會再次麵對,無怨無恨?


    電鈴響起,瑀希到了,她拍拍自己的臉,先進廚房拿出裏頭的食物,再轉身拿起行李。打開門,迎向她的,是一張明媚了春天的天使笑顔。


    兩人並肩坐在台階上,夜晚的星星和記憶中一樣燦亮,淽瀟坐在他身旁,熟悉的溫暖、熟悉的氣息,熟悉得好像他們一直坐在這裏、從未離去。


    兩人還是無話不談,瑀希還是一針見血、不轉彎。


    她埋怨,「你說話老是這樣,違反你天使的外表形象。」


    他沒說話,心裏卻是笑不停。


    他不對旁人那樣的,隻是對她半點假話不肯講、半點虛偽不肯表現,她像是個宣泄口,天使心裏的惡魔念頭唯一可以前往的地方。


    但他說:「對你講實話,是讓你腦筋清醒一點,不要再陷入孫易安魔障。」她不滿,「我什麽時候陷入孫易安魔障了?」


    「如果沒陷入,怎麽會喜歡上那種男人,還和他交往那麽多年?」


    他隻是隨口問,她卻回答得很認真。


    「第一:自卑,總覺得自己不夠好,覺得有那樣的男人追就很不錯了,沒道理再挑挑揀揀。第二:孫爸爸、孫媽媽對我超好,我想搶走他的爸媽。第三:你不能否認,他長相不差,當年是是我們係裏的王子。最後一點是你說的——年幼無知。」


    他翻白眼。「你讀的是什麽學校,長那樣還能當上王子?」


    「亂講,他還不錯啊。」


    「哪裏不錯,頭太大、腿太短、個子太矮、腦袋不靈光……全身上下一無是處。」


    淽瀟瞥他一眼,「你很外貌協會哦,所以你才挑rose當女朋友嗎?!」


    提起rose,有鑒於鼎鼎大名的賀肇在身邊卻一無所知的前車之鑒,淽瀟特地上網google,把瑀希前女友所有新聞查看一遍,最新的新聞恰好發生在這兩天。


    她回台灣了,據說是因為在好萊塢的發展沒有想像中的好,並且她想回到熟悉的故鄉療癒情傷,沒錯,她和富二代分手了,據說富二代會對女人拳腳相向,而她被打怕。


    男人啊,沒交往過,是桃是李誰知道。


    瑀希搖頭,回答,「和她交往,是因為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


    「我們都是戴著麵具過日子的人。她性格急躁易怒,卻在鏡頭底下扮演柔美公主,而我滿肚子壞水,所有人卻都以為我是天使。」


    連鬼都這樣說他,害得他時不時想回頭看看,自己後背上有沒有長出一對翅膀。


    「以前我覺得自己堅強又能幹,簡直就是菁英人士的代表,後來離開家裏,被哥哥護在羽翼下,什麽事都不做,每天清晨醒來,不必再打開萬用手冊,計劃要先做什麽、後做什麽,突然間覺得好幸福,原來我根本不是自以為的菁英人士,我的本質更像米蟲,隻是生活逼得我不得不。」


    「你想說服我,我戴上麵具是因為不得不?」


    「不是嗎?」


    瑀希想了想、搖搖頭。「並不,我樂在其中。」


    他的回答讓她無言了,虧她還想說詞來安慰他,淽瀟發誓,以後她要是再覺得他是天使,她就是眼睛瞎掉,可是……偏過頭,月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層柔和光暈,這樣的他看起來真的很天使。


    突然,他的手臂一攬,將她納入懷裏。


    淽瀟受驚,這是很親密的動作,他們隻是朋友而已,怎麽可以……心亂跳一通、臉微紅,她感謝起今夜的月光不夠明亮。


    不過在當鬼的時候,她連人家的被窩都鑽過了,這算什麽?何況他們不隻是朋友,還是很好的朋友,念頭一轉,心裏卡的那關就過去,緊繃的身子變得柔軟,她找到最舒服的姿勢靠近去。


    瑀希輕扯唇角,一陣滿意,他感覺到那一瞬間的僵硬以及接下來的柔軟。她會慢慢習慣自己的,他想。


    他不是個急躁男人,他比較習慣溫水煮青蛙,煮到她發覺已經跳不出鍋子後,便會安安心心待著,待在他身邊、待在他的生命裏。


    他把手邊的玻璃杯交給她,她拿起來喝一口,是記憶裏的那股甜香。


    「我以為你喜歡吃甜,所以愛上桂花釀,後來才曉得你不喜歡甜飲。」他隨口扯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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