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鄭鴻霆回過神,反駁。「你交過女朋友的,那個rose,你沒有和她……嗎?」


    「有,我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我懷疑過自己是不是雙性戀,於是我在別的女人身上測試,卻沒辦法,我查遍醫學期刊,都找不到這方麵的記載,我很惶恐、不知道怎麽辦?


    「其實我並沒有那麽喜歡rose,我和她隻是肉體上各取所需,爸爸希望我和她分手,我沒有太大的掙紮,隻是她離開的那一個多月……我渴望回到醫院,渴望和盧醫生、呂醫生共事,我不斷想像和他們在一起的畫麵,這些想像讓我幾乎發狂,於是我明白,我非常需要rose。」


    沒說出口的潛台詞是——你兒子是個成熟男人,生理構造讓他必須發泄,雖然他強迫自己不找男人,但火山會爆發、洪水會爆漲,是男人都渴望宣泄管道。


    因為你的期待,rose拜拜了,眼下的他需要找到男伴一起玩遊戲,即使必須冒著得到aids的危險。


    鄭鴻霆急了,心頭一陣慌亂,難得地,他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麽辦?他的兒子是個gay,他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如果這件事傳揚出去,誰還肯給他醫病?不但他這輩子毀了,就是醫院的名譽也會嚴重受損。


    可那不是瑀希自願的啊,從高中到現在,為家庭、為父母親,他一忍再忍、已經忍過十幾年,他想盡辦法不去沾惹其他的男人,想盡辦法控製自己的行為。


    自己是男人,知道這種事有多不容易,兒子這樣孝順、這樣為家庭著想,試問,哪家的孩子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心一路一路往下沉、沉入無底深淵,鄭鴻霆是個理性的男人,沒像其他兒子出櫃的父母親那樣失去理智、又哭又鬧,偏激地逼孩子看醫生、走遍大江南北找各路神明來幫助,吞藥、喝符水……逼著兒子把性向矯正回來。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這種事是無法矯正或醫治的。


    「鈺湘真的不行嗎?」


    現在他們討論的重點已經不是「張家是很好的聯姻對象」而是「哪個正常的女人可以讓你不再渴望男人’。


    「我知道爸爸中意她,我努力試好幾次,但她每次靠我太近,我胸口就會出現悶漲、疼痛的現象,她勾住我的手臂,我就忍不住全身起疙瘩,為了禮貌、為了爸爸的麵子,每次我都強忍下來,但那次,她想把頭靠在我肩膀……爸,對不起、我無法……如果有一點點的可能,我真的希望能夠符合你的期望……」


    這話說得動人心弦,為了崇拜且尊敬的爸爸,他明知道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道自己受不了女人,卻還是一試再試,連惡心胸痛都為爸爸的麵子強忍下來,這天底下還能有比他更好的兒子嗎?


    鄭鴻霆憐愛地望向瑀希,不公平啊,這麽乖巧溫順的兒子為什麽要吃這種苦?眼底,感動閃耀著。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邀鈺湘到非洲?」


    「我想那裏環境不太好,也許沒有那些保養品、香水,也許在惡劣的環境下生活,她身上不會有那些讓人作嚼的味道。」


    鄭鴻霆苦笑,瑀希天分高、聰明無比,唯獨對女人這方麵不行。


    那裏的環境再惡劣,以張家的家境,寄幾箱香水化妝品過去哪會辦不到?那裏的太陽大,說不定她會塗得更厚。


    而且兒子的問題隻是「味道」那麽簡單?他不認為。


    鈺湘上班的時候不化妝、不噴香水,他見過她素顏的模樣比上妝的機率高。何況,那個rose不是名模嗎?他不信她不化妝。


    因此問題不是出在味道,而是男女情人之間會互相吸引的費洛蒙,那種由體內散發出來的無形物質。


    「你別想這個了,鈺湘是張叔叔的獨生女,他絕不可能讓女兒去那裏受苦。瑀希,你覺得rose能回心轉意嗎?」


    他反對藝人媳婦,可是比起男人媳婦,藝人不算什麽,於是他打起「回鍋」主意。


    「我傷她太甚,她已經到大陸發展,網路上傳言她有了更好的交往對象,是身價百億的富二代。」


    身價百億?瑀希不過是個醫生,哪有這等身價,就算把醫院賣了他也比不過人家,怎麽辦?「沒有別的女人了嗎?!」


    鄭鴻霆的標準在最短的時間內一降再降,從醫生到藝人再到「隻要是女人皆可」,速度之快,雲霄飛車都追不上。


    應和爸爸的話,瑀希低下頭,想得認真而仔細,表情和他小時候一樣,就是個一百分的孝順兒子。


    老半天後,他抬起頭,緩慢回答,「那天,賀肇帶著一個女孩子,要求我幫他們做親緣監定。那女孩子慌慌張張的、不知道在擔心什麽,她不小心被椅子絆倒,情況緊急,我扶她一把。那次,我沒有惡心難受,也沒有全身起雞皮疙瘩,她身上沒有讓我害怕的味道。但是……爸,我不太確定。」


    他表現得兩人很「不熟」,不熟到對瀟瀟隻能用「那個女孩子」來形容。


    「你說賀肇?那個紅透台灣香港和大陸的歌星?」


    最近的新聞炒得沸沸揚揚,好像全世界都得知道賀肇如何找到妹妹,好像這將會納入明年學測考題。


    「對,就是那個賀肇。」


    瑀希沒有說得太多,因為爸爸對賀肇很清楚,前幾天,瑀華還說爸媽想藉著「賀肇找妹妹」這件事,宣傳他們家的親緣監定檢查,既快速又準確。


    「他們來拿dna監定報告了沒?」


    「已經拿走了,否則也不敢確定兩人的血緣關係。」


    「你有沒有辦法再和那女孩子碰一麵,確定你對她的感覺,是不是像你對rose那樣。」


    「可以,之前我和賀肇有過幾麵之緣,因此這次的親緣監定,他才會找我幫忙。」


    「好,我放你幾天假,你盡快確定這件事,如果可以的話,盡快下手,別讓那女孩跑掉了。」


    「好。」瑪希用力點頭。


    認真的表情和小時候月考前他說「你要把題目看仔細,數學考卷一定要驗算」時一樣。乖兒子啊,他真是個好兒子,即使光陰似箭、歲月如梭,瑀希依然是當年那個聽話溫順的好兒子。鄭鴻霆心中一再感歎。


    瑀希起身,臉上帶著「使命必達」的真誠,轉身走出爸爸的辦公室,打開門,鄭鴻霆喊住他的腳步。


    「瑀希。」


    他回頭,望向爸爸,信任、崇敬的目光,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別讓那女孩子知道,你喜歡男人勝過女人。」


    「好。」全然的信任、全然的服從,連問一句「為什麽」都沒有。


    「你年紀不小了,如果可以定下來、就早點定下來吧。」


    「好。」又是好,半點懷疑都不曾,即使這違反他喜歡男人的意願。


    「如果那個女孩子不好追,你把她帶回家裏,爸爸和媽媽會幫你一把的。」


    瑀希笑了,揚起眉頭,再次用力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聽爸爸的話。」


    「好,快去吧,爸爸等你的好消息。加油!」他握起拳頭,給兒子打氣。


    「一有進度,我馬上打電話給爸爸。」


    門關上那刻,一朵笑花,掩也掩不住,天使的快樂燦爛而美妙。瑀希邁開長腿、昂首闊步,腦子裏無限想像。


    瑀華從他身邊走過,懷疑地往後退兩步,印象中他家大哥沒有這樣笑過。


    「大哥,你開心什麽?」


    他揚眉、挑釁地覷瑀華一眼,說道:「爸爸放我幾天假。」


    瑀華倒抽氣,才剛放完一個月,現在又放……他忍不住揚聲,「為什麽?!」


    有史以來,瑀希的口氣還沒有這般囂張過。


    他打電話給賀問晴,一句「成了」,驕傲得意的模樣,好像他剛剛拿到諾貝爾醫學獎。


    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爸爸有強烈控製欲,再大一點的時候他發覺自己有爸爸的性格傾向,然後一次偶然的對峙下意外發現,自己竟然有本事讓爸爸照自己的意思去做,於是「控製爸爸」成為他為自已設下的挑戰。


    漸漸地,隨著年齡增長,他成功次數越來越多,挑戰轉為樂趣,而這次在婚姻對象的選擇上,更是大獲全勝。


    他想,瑀華知道這件事之後,肯定會嫉妒到跳腳。


    在一個月的失戀假不久之後二度放假,他的人生沒有這樣自在過,他換過休閑t恤,戴上手表、拿起車鑰匙,他對著鏡中的自己一笑,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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