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席話,聽來像是要再給她一次翻供的機會。


    歐陽芸臉上掛著無奈的笑,語氣無半點遲疑,「不記得便是不記得了,不管陛下問幾次,我的答案依舊不變。」


    鳳冬青眼底掠過一抹忿然,嘴角卻是勾起了來,「很好,那我便來幫你重溫一下那日的事情。」


    鳳冬青取出一隻雕花木盒遞到她麵前,下巴揚了揚,示意她打開來。


    「這木盒裏……是何物?」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分明是挖洞給她跳,看了便當真要和皇靈寺事件糾纏不清了;若不看,鳳冬青便會認定她是因為心虛才不敢看。


    她,進退兩難了。她一直想置身事外,偏偏人不染紅塵,紅塵自染人,萬般諸事又豈能盡如人意?


    見她猶豫不決,鳳冬青挑眉覷向她,「怎麽,不敢看?」


    「陛下何苦一再相逼?」


    如今鳳冬青不斷迫問皇靈寺一事,所示之物料想和當日事件脫不了幹係,她又豈能打開來看?盒子裏的東西絕對不能看!


    鳳冬青唇邊的笑意轉為狠戾,他道:「歐陽芸,我本來以為你是真的忘記了,可我現在卻覺得你在裝蒜。也是,你得假裝失憶才能保住一命,也算是有點心計了。」末句,不知是讚揚還是調侃了。


    「……」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不知如何解釋的歐陽芸隻能睜著眼百口莫辯。


    「歐陽芸,我不管你究竟打什麽主意,皇靈寺事件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如果你內心有什麽盤算,勸你最好打消。」


    她哪裏有打什麽主意,她根本什麽想法都沒有,她隻想存著好心情留到晚上出宮賞花燈,由始至終都是他鳳冬青一直追著她問好嗎!


    「陛下,歐陽芸隻想置身事外。」不想再浪費唇舌和他解釋些什麽的她緩緩說出心衷。


    「若想置身事外,你昨日便不該救我。」


    「如若不救你,你便沒命了。」


    他說得倒輕巧,一條生命就在她一念之間,又豈能見死不救?然而救便是救了,她並不後悔,隻是隱約覺得,眼前這名少年即將掀起滔天巨浪。自古皇室權鬥總是殘酷血腥,真不知要有多少人輪為波臣了。


    「那你現在是後悔了麽?」


    「不,不後悔。」她歎息,雲淡風輕的一句「不後悔」,鳳冬青卻聽得格外分明,眸光不由得一緊,唇邊那抹戾笑逐漸軟化。


    到最後,歐陽芸幹脆沉默。他心中已有定見,現在說什麽他也不會信。


    「你知道麽?先皇三道遺詔原來是個天大的笑話,居然有兩道是假的。你看過那張真的詔書了吧?哈,哈哈……」笑聲聽起來格外淒涼。


    聽到這裏,歐陽芸慢慢垂下眸,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從事件中抽身了。


    「皇叔為什麽娶你,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吧,恐怕他認為張德之前把詔書的下落告訴了你,可你倒好,裝作什麽都不記得了。你既然諳水性,那溺水肯定也是裝的是吧?攝政王那麽精明的人,居然也讓你給騙了,歐陽芸,你真是狡猾!」


    鳳冬青說的這一切,皆是建立在歐陽芸並未失憶的前提下,換句話說,他已經認定她的失憶是裝的,而且正在和她談當日之事。


    歐陽芸不發一語,被迫聽著當天的事情,不自覺順著脈絡慢慢拚湊出真相……最後,滿腦子竟隻剩下一個想法:她不希望攝政王牽扯過深,然而,鳳冬青卻在下一刻敲碎她的期盼。


    「想知道你為何落水麽?不對,你都知道的。怎麽?皇叔身邊那個侍衛見到你可有嚇一跳?」他的語氣轉為戲謔。


    ……侍衛?他說的是燕青?


    原來,那日是燕青下的手,難怪燕青見到她時眼裏總有抹防備,想來也是和鳳冬青一樣,對於她的失憶抱持著諸多揣測。


    原來,這才是事實。


    原來,根本沒有什麽誰先傾心於誰,全都是她一廂情願的推測。多麽可笑又該死的一廂情願啊!如今想起自己當初說那番話時的表情,現在都覺得羞恥。


    她予他一片真心,他呢?可有半點真心?


    滿腔淒涼中,又聽見鳳冬青繼續說道:


    「鳳陽王也在暗中調查遺詔,上次便是他驅使聞太傅拱著眾臣逼攝政王驗詔,可惜西戎八部戰事將令他無暇分身,後續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她該慶幸鳳陽王才是真正置身事外的人嗎?那人若也攪和進來,那掀起的恐怕就不是滔天巨浪,而是腥風血雨了。


    隨著事件逐漸拚湊完成,歐陽芸的臉色也愈來愈蒼白,全身力氣被人抽幹似地,得扶著桌子才能勉強站著。


    如若那份未公開的詔書才是真的,那麽,立鳳冬青為帝是假?欽點藺初陽為攝政王也是假?那究竟什麽才是真的?


    她將眸光移向桌上的木盒,不禁苦笑。又何須費神去猜?隻要揭開盒蓋,一切疑惑終將解開,不是麽?


    歐陽芸顫巍巍地伸出手,眸光驀然一沉,毅然決然將木盒推回到鳳冬青麵前。


    「若陛下還念著那點救命之情,那便請收回此物。」


    聞言,鳳冬青眸光瞬黯,說道:「這東西我便留下了,隨便你愛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我不過問。」


    在他執意將燙手山芋留下後,歐陽芸勉強擠出一句話:「陛下為何告訴我這些事?」


    他垂下眸,低聲道:「因為,有些事情憋著太痛苦。歐陽芸,你知道麽?我在這宮裏沒什麽可以說話的人,我想,我之後若有心事或許可以找你傾訴……」話鋒突然一轉,又道:「既然你都看過內容了,我也不怕攤出來和你討論。你裝傻裝得這麽徹底,想必也是知道其內容的嚴重性,這事你我心照不宣,如今你也算是與我處在同一條船上了。」


    唉,說來說去,就是他認定她已經看過詔書內容,所以才找她討論舒壓的是吧?這……真是美麗的誤會。


    「陛下對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顧,很少有過好臉色,卻唯獨對攝政王恭恭敬敬說一不二,陛下當真那麽畏懼攝政王麽?」


    「你說呢?」


    這個問題,鳳冬青以笑帶過,未正麵回答。


    三道遺詔,一道真,兩道假。


    立鳳冬青為帝是假。


    欽點藺初陽為攝政王也是假。


    那麽,真相在——雕花木盒裏?


    歐陽芸對著麵前的燙手山芋發呆,如今不管她有沒有看,她都難以抽身了。


    正想得出神,喜兒端著茶水進來說道:「小姐今天和攝政王出宮看花燈,喜兒現在幫小姐梳妝吧。」


    歐陽芸抬頭看看窗外,「天色還早呢。」


    「不早了,現在都過申時了,離攝政王酉時下朝沒剩下多少時間。」喜兒擱好茶盤後,便拉著自家小姐到梳妝台前坐下,拿起梳子輕輕梳到底。


    「攝政王也真是有心,昨天中秋宴見小姐受委屈了,今天就特地安排時間帶小姐出宮賞花燈,王爺對小姐真好。」


    「是麽?」歐陽芸垂下眸,內心五味雜陳。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又豈能再裝作若無其事?


    「是啊,王爺對小姐可上心了。小姐剛入宮不久,王爺就遣人來府裏問小姐平日有沒有特別喜歡吃什麽,讓廚子跟著學做幾道回去。上次送給小姐的雪白酥就是王爺讓喜兒做的。」


    「……」歐陽芸抿著唇,不發一語。


    她都不知道那人原來默默做了這些事,聽喜兒說著這些事,心裏又豈會沒有一絲感動?然而,隨著皇靈寺事件輪廓逐漸明朗,她還能隨著心衷走嗎?


    「陛下究竟和小姐說了什麽,喜兒看小姐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歐陽芸深深歎口氣,「不是什麽省心的事,你最好別知道。」


    「小姐,這紫檀木盒是陛下送的麽?」喜兒看著桌上的雕花紫檀木盒,眼睛都亮了起來。


    「紫檀木?」


    「咦!小姐不知道麽?紫檀木是我朝皇帝禦用的木材,尋常百姓很少有機會見識的。」


    「小姐,裏麵裝了什麽?」喜兒好奇間。


    「我沒打開來看。」裏麵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她哪有心思打開看。


    「小姐沒看?陛下都走一對時了,小姐怎麽不看?喜兒幫小姐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


    見喜兒走上前伸手欲打開,立刻被歐陽芸喝止:「不能開!」


    喜兒聞言一楞,便不敢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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