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暑假旺季又再次來臨。


    夏天的晨光相當刺眼,放蕩又狂肆地從窗外揮灑進屋內,恰恰籠罩了葉峰一身光輝,周邊的光暈,亮晃晃的使人昏眩,葉峰在睡夢中糾結起濃眉。


    看來,他被陽光騷擾得有些苦惱。


    但是陳思琪舍不得喊他起床,也舍不得去拉上窗簾,因為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他一直的想望,並且也太美、太璀璨,他就像沐浴在陽光下假寐的俊美神隻。


    瞧,豔陽終究會眷顧在他身上,毫不吝嗇地施予光亮。


    陳思琪彎起一個動人的微笑,情深意切的俯下身,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思及今天中午才需要去機場接客人,決定還是讓他再睡一下,她轉身打算去做個營養早餐,待會兒再叫他起床。


    手腕陡然被抓住,她驚呼一聲,長裙因瞬間的旋身而蕩起,裙擺因離心力劃了一個圓,圓周未竟,她已經被壓在一堵渾厚的熱燙胸膛下。


    “你這種行為,就像隻偷了腥就跑的貓。”他用一隻手肘撐起上身,懶懶的嗓音帶著笑。


    陳思琪微笑不語,深情抬眼凝望,甘願迷失在他那一雙迷人的俊眸裏,她抬起手指,輕輕描繪著他被晨光染上一層金黃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薄而堅毅的唇線……


    從一開始的夜夜溜進她的房裏,到現在兩入住在同一間房裏,她還是一樣貪戀他的懷抱,應該是說越來越離不開了,就像此刻,她一點都不想推開他溫暖的厚實胸膛,真是糟糕……這個男人使人嚴重的上癮。


    “親愛的,我可以假設這是晨間雙人運動的邀請嗎?”


    陳思琪停在下巴的手一頓。


    噢!她都忘了他有多危險,她可不想再被他拖到中午才下得了床,然後出去接收巧巧和春花姨暖昧的眼神,她已經有過好幾次的切身之痛。


    “阿峰,別鬧!”她一手拉開胸前的魔爪,一手擋住湊過來的唇.笑語低呼。


    “你這樣會嚴重傷害我的魅力自信。”葉峰動手搔她的小蠻腰,趁她兩手護腰時,俯身吻住她的唇瓣,小人奸計得逞。


    陳思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嬌瞠地咬他迷人的薄唇一小口。


    “昨天那兩個繞著你打轉的小女生,證明了你的魅力依舊驚人!”她動手推推他的胸膛,“我真的該起來了,阿勇哥說今天一大早會送一些海魚過來——”


    話尾被再次湊過來的薄唇打斷……用這種色情的深吻方式……看來他不打算放過她了……


    叩叩!


    “?”


    叩叩叩!


    “琪……”


    “嗯……”


    “有人在敲門。”


    叩叩叩!


    “?”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索命連環敲。


    “琪……”


    陳思琪火氣忒大,驟然推開葉峰,扯開嗓門對門口大喊:“是哪個不識相的王八蛋?”


    葉峰怔了怔,然後抱著肚子笑倒在一旁。


    “這就在親熱,是有沒有那麽令人發指啊?”阿勇在門外忿忿不平。


    陳思琪爬下床,整整身上衣服,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幹嘛?”陳思琪一張臉孔漲得紅通通,半氣半羞的。


    “外麵有一個叫阿強的人找你,看起來不是什麽好東西。”阿勇目光越過陳思琪頭頂,落在葉峰身上。


    笑容在葉峰的臉上瞬間凍結,半晌後才對阿勇吐出一句話:


    “我知道了。”


    一記悶雷迎麵劈下,陳思琪的心霎時往下墜落,心底的聲音告訴她——阿峰要離開了。


    “洪老大早就知道我是你的人,這些東西是他之前就交代過,說是要給你的,這件事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葉峰一臉冷漠,冷冷的眸光定在海麵上,看也不看攤在一旁的東西一眼,也不回阿強隻字片語。


    “峰哥,其實洪老大——”


    葉峰冷冷的瞥他一眼,阿強噤若寒蟬。


    “你走吧,記住,我不再是大哥,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不要來打擾我平靜的生活。”


    感傷的情緒糾上阿強的心頭,他已經跟了峰哥快十幾年了,自然知道峰哥對他說這些話是故意說得死絕,想讓他對峰哥感到失望。


    他從不違背峰哥的心意,既然這是峰哥下達的最後指令,他必定遵從到最後。


    阿強深深一躬腰,“峰哥,保重,從此互不相識,視同路人。”他轉身離開。


    一陣海風拂來,吹亂了葉峰的頭發,吹鼓了他的白襯衫,吹散了一地資料,他仍然無動於衷的靜靜望著海麵上那片波光瀲濫。


    陳思琪沿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找到了葉峰,然後她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景象。


    佇立在葉峰身後,突然覺得他的背影孤寂得讓她一陣心疼。


    她拾起一地的資料,稍微瞟了幾眼,發現是一些土地權狀和房地產,還有幾本存摺,以及一些刻著他名字的印章。


    她走過去將東西放在他身邊,撿起一顆石頭壓住,然後在一旁並肩坐下,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


    葉峰握住他腰上的小手,沉默不語。陳思琪把頭靠在他肩上,靜靜地陪著,不打算開口詢問,照他的神態來看,事情可能不簡單。


    良久後,他終於開了口,聲音有些幹澀。


    “他死了。”


    陳思琪怔住,她震驚得無法說話,無法做任何回應,這個答案超出她的意料太多,她當然知道葉峰指的“他”是誰。


    他轉過頭來,扯扯唇角,摸摸她嚇傻的臉。


    為什麽葉峰還要笑得那麽牽強?笑得那麽難看?她看了好難過,一顆心揪痛得無以複加。


    “幾天前在中部的山區內被仇家幹掉,”他苦笑,“我想,我也算得上是凶手之一,我讓他太招搖——”


    “這不關你的事,別這樣想,不要這麽說!你明明比我還清楚那個環境有多可怕,你也知道他的仇家本來就多,我不準你這樣怪自己!”她打斷他自愧的言語。


    “那我要怪誰?”他笑得淒愴,“多可惡的人是不是?就連好好活著讓我怨懟、讓我怪恨也不肯,他既然是個禍害,又怎麽能輕易的就這樣死去?”


    他抓起一旁的權狀晃了晃,“他以為他留這些東西給我,我就會原諒他對我媽的無情,相對我的不聞不問?他以為他留這些東西給我,我就會為他的死流下一滴眼淚?”


    “阿峰,別這樣,你沒那麽恨他……”


    “不!我恨他——”


    “別……你隻是難過而已……”陳思琪感受到他的悲慟,看著他泛紅的眼圈,她心痛得潛然淚流。


    “我不會為他難過!”他將手上的權狀用力往旁邊一拋,紙張再次散落一地,“我絕對不會為他的死流下一滴淚,他不值得我,恨他!”他緩緩地閉上眼睛,試圖壓抑自己太激動的情緒。


    “嘿,你知道嗎?”她輕撫他的臉,輕聲呼喚。


    葉峰緩緩睜開那恢複淡然無波的雙眸。


    她瓣他溫柔地微笑,柔聲說:“展現一點脆弱,天並不會塌下來。”


    嘿,你知道嗎?展現一點脆弱,天並不會塌下來。


    他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你沒必要強顏歡笑。”她捧著他的臉,吻著他的眼睫輕柔地說。


    你沒必要強顏歡笑。


    他臉上緊繃的線條有一絲崩裂。


    “還有——”她笑著,一串被豔陽照得閃閃發亮的淚珠,從她的服角顆顆墜落,“你不必這樣,你可以大哭一場沒關係,”


    你不必這樣,你可以大哭一場沒關係!


    他的眼眶再度泛紅,緊緊擁她入懷,摟得似要把她揉碎般的用力,那樣的緊。


    他把臉埋進她的頸窩,顫著肩膀,任由自己的熱淚染濕她的肩頭。


    “你這個——”他哽咽,欲言又止,


    她輕撫他的背,陪他一起流淚,柔聲地問:“我這個什麽?”


    他的肩膀仍劇烈抖動著,半天才用沙啞的嗓音吐出一句話,“你這個殘忍的小東西!”


    陳思琪噗的一聲笑出來,“現在不適合搞笑。”


    兩人互捧著臉又哭又笑,幫對方拭著怎麽擦也擦不完的淚水。


    高空熾熱的陽光更為狂放,海邊戀人互偎的心房,漸趨暖燙……


    在那之後,葉峰告訴陳思琪,他該離開了。


    但是他並沒有告訴她,什麽時候回來,到底會離開多久。


    這一年來,她當然相信葉峰對她的感情是真的。他們的感情基礎始終建立在扶持過往的傷,相伴沒有親人的孤寂,他們的愛情成分究竟又占了幾分?


    如今,他心中的那塊陰影已經消失,他還需不需要當初帶給他光明的那股力量?


    他的所在之處,遍地光亮,他還需不需要她這顆米粒之光來照亮他?


    一年的時間,太短,又太長,但也足夠讓她沾滿一手對他的觸感記憶,足夠讓她滿心滿肺皆占據他的氣息。


    “我走了,很快就回來。”他揉揉她的頭頂,拉回她失神的狀態。


    陳思琪勉強對他牽起唇角,還笑得出來,這點連她自己都感到很意外。


    葉峰回她一笑,又輕輕捏捏她的臉頰,“我不在,要好好照顧自己。”然後轉身走掉。


    一句“我不在,要好好照顧自己”讓她的臉色丕變。


    心裏如果被埋植上名為“不安”的種子,那麽任何一句敏感的話、細微的動作,都可能化作超級肥料,一旦被灌溉,那顆種子便會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茁壯,保證比傑克手上的那顆豌豆還神奇百倍。


    他要她好好照顧自己?為什麽他說很快就回來,還要丟下這一句?


    那句很快,能有多快?既然允諾會回來,為什麽不能承諾一個確定的日期?再給她一個安心的答案?


    為什麽他手上的袋子,沉重得仿佛裝走了這裏所有的過往、所有的記憶?


    他的手抓得那樣地牢,那樣地緊,是不是因為很迫不及待?


    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台北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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