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學寶蹙起眉頭。下回等大夫來診療,她非得讓大夫停止開藥虐待她的胃不可。“我覺得我的胃已經變成黑色的,再喝下去,連心都變黑了。”她邊抱怨,邊喝藥。嗯!涼了真的更難入口。


    “你有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嗎?”倪學柔知道不能再拖下去,諦聽一直找不到鳳玉,但是學寶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


    倪學寶微笑。她還在想,學柔要忍耐到何時才肯開口問?


    “有,我懷孕了!這年代沒有保險套是一件很傷腦筋的事。”


    “這孩子……你打算怎麽辦?”妹妹眼中的堅強,倪學柔明白,“孩子是活生生的責任,你才幾歲?小孩養小孩?你還有燦爛的未來,不能讓孩子拖住你前進的腳步。”


    “姊姊,”倪學寶柔聲開口,握住姊姊的手,貼在自己的腹部上,“這有可能是你的外甥或外甥女,你真的忍心要我扼殺孩子的小生命?”


    “學寶,你有沒有想過?回到二十一世紀,你要麵對怎樣的環境?無孔不入的狗仔會顛覆你的生活。”


    “如果我在這裏把孩子生下來呢?帶著孩子回到二十一世紀,我們可以幫孩子捏造一個假身份。”倪學寶全身散發出奇異的光彩,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這就是母性的光輝嗎?


    “你都想過了,是嗎?”


    “我已經是個母親,應該為孩子的未來做最完整的規劃。”


    “孩子的父親呢?”


    “相柳?等我們回二十一世紀,我會告訴孩子,他的父親已經死了。”


    真好!倪學寶很高興自己不用對孩子說謊,對西元二○ ○ 九年的孩子而言,西元六百多年的父親確實就是“死亡”


    “你恨他嗎?”


    “說不恨是騙人的,但是時間會治愈一切。”


    【第九章】


    學寶恨死相柳……


    相柳知道,尤其她在昏厥前,最後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無言的指控,一直淩遲著他,滿滿的恨意不斷的糾纏著他,逼得他快要窒息。


    “……幸虧小姐的灼見,讓唐皇簽下借據,現在局勢越來越明顯,涼王必須向唐皇拱手稱從弟,土雲閣可以藉由這些借據,擁有礦產開采權是無庸置疑的。”遊總管的說。


    各雲閣的主事者齊聚一堂,頷首認同這個說法,但都靜默不語,連大聲喘息都不敢,更別說是明目張膽的看向相柳。


    遊總管轉頭,看著相柳,意有所指的說:“老朱,我聽說寶小姐的姊姊在找一名姓古的姑娘?”


    “沒錯,根據可靠的線報,隻要找著那位古姑娘,她們一旦會合,就要回家了。”


    “黑蛛,你有查過寶小姐的老家在哪裏嗎?”


    “查過,毫無下文。”


    “所以一旦寶小姐回家,我們想再找到她的機會就是無囉!”


    朱紅和黑蛛不約而同的點頭。不論多麽小的天下事,他們都可以掌握,但是如果連他們都查不到,就別提還有誰能查到了。


    相柳的雙手握著桌緣,忽緊忽鬆。“我要出趟遠門。”


    “大爺要上哪裏?小的先幫你安排食宿。”遊總管恭敬的詢問,同時慶幸自己已經把府邸大多數的易碎、昂貴家具更換成銅製品,雖然上麵還是會有大爺怒極所留下來的掌印,但是至少熔了可以重鑄。


    “巴蜀。”


    近親情怯,相柳不曾有過這種情懷,這是第一次。抵達巴蜀後,他並沒有直闖諦聽的府第,而是躲進名下的避暑山莊。忍耐了兩天,他受不了自己的優柔寡斷,決定就是今天,他要夜探諦府。


    相柳不讓黑蛛尾隨,悄然進入諦府,然後按照黑蛛先前打探的路線,很快就找到倪學寶的住所。


    明燈如豆,他以為她還沒有歇息,但是小心的從窗口進入房裏,才發現她居然趴伏在案桌上,睡姿不安。原本精銳的雙眸化為柔軟,以前她會硬撐起精神,就算打盹,也要在書房陪他,每每教他看了舍不得,隻好抱起她,一起回房歇息。回房後她轉醒,睡過一會兒的她剛好有精神,在床榻上,美人在懷,當然就不會以睡覺做為結尾。


    他的目光滑至她的右手腕,上麵纏繞著白色布巾,不禁心生愧意,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小心的檢查骨頭。


    “你還想把它折斷嗎?”倪學寶輕輕的說,聽不出任何情緒。


    “你醒啦?”相柳不舍的縮回手。他不想引起她的負麵情緒,以免讓她傷到自己。“你的骨頭沒有碎裂,複原得很好。”


    “所以我要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嗎?”


    “我……”他不曾示弱,咽著口水,“當時的狀況,我承認是我不察才會誤會你。”


    “好,已經查清楚,還我清白就好。”倪學寶站起身,離他數尺後,才停下腳步。


    “那我們回家。”相柳喜出望外。


    “對,我要回家,但是回我的家,跟你無關。”


    他歡欣的表情瞬間被擊碎。倪學寶承認心底有無盡的快活,尤其看他越憤怒,她就越高興。


    “你的家,隻在有我的地方。”她冷漠的表情,讓相柳開始心慌。她不是這樣子的,在他的記憶中,她總是張著好奇的大眼睛,對什麽事情都感興趣,有著不服輸的精神,雖然一直告訴自己要置身事外,卻管不住自己的腦袋,她的熱情全表現在對生命的熱愛。


    生命?對了!


    “小翠沒事,她在相府等你,你不回去看她嗎?”


    “小翠沒事?你沒有騙我?”倪學寶抓住他的手腕,眨動水靈的大眼。


    這是她見到他之後首次露出熱切的神情,無奈這份熱切不是衝著他來的,他無法否認舌間有股澀意。


    “我沒有騙你!不信,你回相府一趟,親眼看過就知道。”相柳想順勢將她摟進懷裏,已經好久……


    她察覺了他的意圖,飄然遠離,拉開安全距離,瞪著他。


    差一點!笨學寶,你這笨蛋,差點就投敵。


    “小翠沒事就好,我已經認清事實,我們不適合在一起,盡早分開是好事。”


    “不對!”相柳怒吼,聲音之大,讓她為之一顫。他瘋了嗎?這麽大聲!“我已經知道自己誤會你,也知道你這麽做是要保住相府……這樣還不夠嗎?不然你到底想要我怎麽做?”


    凶就贏,大聲就是理嗎?


    倪學寶怒極,“我是白癡嗎?我保住相府做什麽?相府隻是一座宅邸,頂多還有無數的錢財。你這混蛋根本不明白,如果那些不是你的心血,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敢說你不是藉由相府的名聲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和意義?”


    如遭雷擊,相柳無法響應。


    她……她怎麽可能知道?這些秘密,他從來不曾吐露。對外,他一直讓世人認為相府之所以能屹立不搖,全是他運籌帷帽,但是當他成就相府時,同時也成就自己。


    “你滾!我不要見到你!你滾!”倪學寶用左手將桌上所有的書本掃落地上,連硯台都拿來扔他。


    砰的一聲,門被人用力推開。


    “學寶,你在做什麽?”倪學柔驚呼。


    “姊……”倪學寶想出聲安慰姊姊,卻看不清她的臉孔,一張、兩張……重迭在一起。


    “啊……”倪學柔來不及接住癱軟的妹妹。相柳比她快一步,上前摟住倪學寶,連忙幫她把脈,發現她是怒氣攻心,一時受不住才會暈厥,但是另外還有一個怪異的脈象,人的體內怎麽可能同時存在兩種脈動?除非……他麵露驚詫。


    奇觀!諦聽發誓,這絕對是史上頭一遭,泰山崩於前都能無動於衷的相柳,當年麵對相家異變,才八歲的他可以冷眼旁觀,連滴淚都沒流,現在居然嚇到呆愣。


    很有趣!


    “學寶有孕在身,這樣會不會動了胎氣?”


    “動胎氣?”相柳瞪著諦聽。這王八蛋怎麽可以語氣這麽平和的詛咒別人?


    “叫大夫!快叫大夫!”


    他不敢亂動,很害怕。


    他居然是害怕,怎麽可能?


    但該死的,他真的害怕,怕到不敢輕舉妄動,深怕會扯動到她,萬一……


    倪學柔阻止相柳繼續待在倪學寶的房裏,在大夫來後,堅持他一定要到外麵候著。


    相柳千百個不願意,但是清楚的知道和倪學柔僵持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延誤大夫診治病況。他是屈服於倪學寶,絕不是因為倪學柔的威脅。好!把他關在屋外這口氣,他吞下,但是叫諦聽看著他做什麽?


    相柳知道自己大可以任性的離開,然而相隔一牆的牽掛……算了!他弄定。


    “不喝杯茶嗎?這可是上等的武夷山好茶。”茶水入口回甘,還帶點微微的柑橘甜味,這是依倪學柔的喜好而改良烘焙的冬茶。


    “相府裏多的是。”相柳冷聲回絕。


    “還對於六年前那筆生意被我搶走的事感到忿忿不平?”


    “那種無法塞牙縫的生意,被你檢走,我剛好省麻煩。”


    若諦聽的記憶沒有出問題,錯失六年前那筆生意,明明造成相府元氣大傷。看樣子,相柳小心眼不是傳聞,很愛記恨哪!


    “莫非是之前安息的事?”


    “最後我還是拿到貨源。”相柳咬著牙。


    “當然,我還記得那票人偷雞不著蝕把米,來我這裏時,那些香料全都毀了。”


    “諦聽,你到底想說什麽?”相柳不認為諦聽真心想和他閑話家常。


    諦聽不再拐彎抹角,“你知道她們的故鄉在哪裏嗎?”


    “學寶提過,比大秦還要遙遠。”


    “她們來自距離現在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未來,你相信嗎?”


    相柳冷冷的瞟了諦聽一眼,“你相信?”


    “別說你沒有懷疑過倪學寶不是我們這年代會教養出來的女孩,難道你從來不覺得好奇?為什麽倪學寶的行事作風迥異,提出來的獨特見解甚至比見多識廣的男人還要犀利?”


    “就算她的確是來自一千三百多年後,又如何?”相柳知道事實無法強辯,光是她懂得番語這件事就很難解釋,更別提其它。“隻要她在這裏就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價之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暮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暮霖並收藏無價之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