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說你妹妹身染重疾,所以他們的腳程無法快速。”


    “重疾?”倪學柔瞪大眼,“你確定說的是學寶?不是隨行人員?”


    他鄭重的點頭,“我是說真的,信報上說她除了高燒不退,手腕還骨折了。”


    “我妹從小就是健康寶寶,別看她瘦得沒幾兩肉,她很聰明,也很講求養生,怎麽可能高燒還骨折?她根本不是那種會多管閑事的人。”


    人吃五穀雜糧會生病,ok,倪學柔能理解,但是骨折呢?學寶的eq高,又不衝動行事,跟她完全不同啊!


    “我要見學寶,你趕快叫他們不要趕路,讓學寶休息,我去找她,我去!”倪學柔攀著男子的手臂,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不自在。


    “你別急,我們馬上起程到巴蜀。”


    笨學寶,你可千萬別出事。


    倪學柔慌了心,沒注意到自己仍在他的懷裏。


    諦聽輕輕摟著佳人,嗅聞到的蘭香讓他無法克製自己,禮教暫時拋諸腦後,男女授受不親……下次再說吧!


    相府冷清至極,入秋轉黃的楓葉,兩三片掛在樹幹上搖曳,陣陣冷風卷過樂仙台,揚起竹卷簾,乍然瞥見的身影十分單薄。相柳對著壺口,飲著美酒。這是學寶從遊總管那裏贏來的美酒,隻花一天,他已經喝掉六壇,偏偏千杯不醉的體質讓他越喝越清醒。


    “大爺,遊總管回來了。”黑蛛提醒。


    遊總管在曲廊的另一頭,正朝這方向過來。


    “告訴他,我不想看賬冊,由他處理就好。”


    “大爺,我不是來跟你談賬冊的事。小的剛才去金雲閣,收到老朱和其它主事者的消息,特地來向你稟報。”遊總管踏入樂仙台,撲鼻而來的是濃烈的酒香。天啊!大爺到底喝了多少?


    這些美酒原本是屬於他的,他當然知道後勁驚人,但是相柳爺的雙眼依然精鑠,沒有呈現迷濛狀態,神智十分清醒。


    “不是要說?難道你是專程來盯著我看的?”


    “小姐要求金雲閣開糧賑災,還對觀音廟供百壽桃,言明要給涼王添福。另外利用金雲閣開糧賑災之際,原本是想降低涼王對相府的注意力,後來是周顯榮登門對小姐說他握有大爺資助唐皇的證據,還威脅要向涼王輸誠,逼得小姐隻好使出險招,開始散播大爺援助竇氏等人,讓流言越傳越誇張,才能獲得涼王的安心。”


    “對,小姐說過,隻要讓流言越傳越誇張,在戰亂之際,涼王擔心喪失民心,也害怕找不到糧草支持,所以絕對不敢對相府出手。請大爺相信小的,小的絕對不敢說謊!”尾隨在後的小翠,蒼白著臉,由小蝶扶持著,仍堅持跪在地上吐實。


    “那麽資助唐皇呢?依她聰穎的腦袋,會不曉得我的立場嗎?”相柳質問。諦聽支持唐皇,他與諦聽素來不合,怎麽可能同席而坐?


    “小姐對於支持唐皇這件事很堅持,小翠相信小姐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小姐說等大爺回來,會一一向大爺解釋。”


    “滾!我不想聽!”相柳冷眼瞟過一幹人。


    “大爺!”遊總管試著再說話。


    “滾!”相柳嗓音冷絕,下著最後通牒。


    黑蛛朝遊總管使眼色,要他過一陣子再來,別挑大爺還在氣頭上的時候。


    遊總管歎口氣,隻好帶著小翠和小蝶離開。


    繞過半個園子後,小翠才喘著哭出聲,“遊總管,怎麽辦?小姐不知道被誰帶走,大爺又不聽我們解釋,如果小姐有什麽萬一,那……哇……”她放聲大哭。


    “小翠,你不要這樣啦!”小蝶也開始哽咽。


    “你們兩個丫頭就別哭了,我有偷偷讓老朱去探聽,金雲閣裏龍蛇混雜,最容易打探消息。對方既然把寶小姐帶走,就絕對沒有傷人的意思。”


    “小姐明明這麽努力的對付周顯榮,尤其周顯榮帶人馬霸占相府時,我曾經勸小姐趕快逃,小姐卻告訴我,相府是大爺最後的落腳處、避風港,她不能離開。小姐怎麽可能背叛大爺?你說,對不對?”小蝶點頭附和,遊總管隻能歎氣的跟著點頭。砰的一聲,樂仙台裏的相柳一掌拍碎酒壇,美酒四溢,瓊香飄散。


    她剛剛說什麽?相府是他最後的落腳處、避風港?


    可笑,他在中原一共有四座宅邸,更別提其它用來招待賓客的行館。


    該死!他怎麽可能隻有這裏可以落腳?


    砰砰砰……他連三掌,擊碎大理石桌。


    她居然蠢到以為他隻會回到有她的地方嗎?


    砰!再一掌,他毀了樂仙台的雕龍柱,也讓屋頂傾斜一角。


    黑蛛不動如山的佇立原地,等相柳發泄完了,才緩緩的說:“小的多嘴,小的認為大爺應該要靜下心,答案其實就在你的心裏。”


    相柳微斂眼瞼,遮住無法揣測的黝黑雙眸,仿佛一切不曾發生,緩步走出樂仙台。


    若非親眼所見,倪學柔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美麗、自信的妹妹,如今居然槁木死灰的躺在床上。


    “你是假的,你不是學寶,對不對?”雙頰凹陷,唇色慘白,唯一的紅潤竟是高燒不退所造成的。倪學柔輕輕撫過妹妹的臉頰,這麽真實的軀體,她怎麽有辦法相信,好端端的一個人,學寶一直把古代行當成一趟充實知識的遊學之旅,現在竟然變成這樣?


    她無法接受,抓住諦聽的手臂,“醫生呢?醫生說什麽?”


    “醫生?”諦聽頓悟,隨即轉身,詢問身後負責照料的女仆,“大夫怎麽說?”


    “小姐邪寒入身,大夫交代藥帖必須兩個時辰就服用一次。另外,大夫還說……”女仆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麽說。她聽說這位倪小姐曾經是水雲閣的當家,這水雲閣可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


    “說什麽?”倪學柔緊張的追問。


    “大夫說小姐有孕……”


    “什麽?”倪學柔瞠大眼,怒不可遏,“媽的,那個蒙古大夫有沒有問題?我妹今年才十六歲,怎麽可能有孕?你馬上給我換另一名大夫來診察。還有,告訴我那個蒙古大夫在哪裏,我要去拆掉他的招牌。”


    說到後來,她甚至指著諦聽的鼻子開始暴走。諦聽摟住她,怒氣勃發的她好美,他很清楚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卻無法克製自己不受她迷惑,唉。“你先冷靜下來,我會再找幾名大夫來做診察。十六歲在我們這裏算適婚年齡,一般女孩十五歲及弄,所以十四歲至十六歲出閣,很正常。”


    他x 的,以古代人的眼光來看很正常,但她們不是啊!學寶才十六歲,如果在二十一世紀,她保證告死那個王八蛋,最好告到他蹲苦牢,蹲到頭長虱蟲、腳生膿瘡。


    等三位大夫分別診療過後,對病況的說法不謀而合,有孕在身,而且已經月餘,倪學柔已經從最初的憤怒,到開始思索該怎麽解決這道難題。


    再怎麽說她也是姊姊,應該要保護妹妹才對。


    “你別再傷神,不管要怎麽做,還是應該讓你妹妹自己決定。”諦聽柔聲勸說。


    “你剛剛沒有聽見嗎?”學寶是被相柳那個王八蛋關進地牢裏,我能把妹妹交給一個不信任她的混蛋嗎?”


    更別提他們的生長背景不同,在隋朝……就算唐朝的民風開放,但是再怎麽開放,也不容許女人有太多自我,學寶是受二十一世紀的教育成長的獨立自主女人,在五光十色的演藝圈如魚得水,也沾染不少世故,聰明和優雅讓她博得天生名媛的封號,這些全都促使她更有自信。如果失去活躍的舞台,她還能保有自信嗎?學寶現在纏綿病榻,就像枯萎的玫瑰,倪學柔不敢再賭,也不願賭,不管孩子要怎麽處理,她都無法再相信這裏是安全的。


    唯一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回到二十一世紀,雖然還沒到她們約定回去的時間,但是可以了。


    諦聽心慌,看著倪學柔越來越堅定的表情,清楚的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


    不行!他不能讓她這麽做。


    “諦聽,你有找到古鳳玉的下落嗎?”麵對溫柔的諦聽,她硬壓下心底的熱潮,深深的看著他,期盼將他的身影印在心版上。


    “沒有,還沒有任何信報回複。”他說謊。


    這謊言他說得理直氣壯,心安無礙。


    唐朝曆史從公元六一八年五月開始,當隋王朝西京政府楊恫禪位與李淵時,就已經拉開未來李唐王朝的序幕,就算之後的隋東都政府試圖力挽狂瀾,證明自己帝位的正當性,大勢已去,之後的內亂要平定隻是時間問題。


    倪學寶玩著湯匙,無心再喝這些苦得惱人的中藥,雖然骨折的右手腕還需要纏著布巾,但無損她的日常生活能力,有了小翠的前車之鑒,她不希望再跟人親近,所以婉拒傭仆的服侍。這樣很好,她有更多的時間花在看書這件事上。


    以前,她靜不下來,外向的個性讓她無法朝學術上發展,但是處事待物的圓滑手段比姊姊好上數倍,所以她在演藝圈如魚得水。現在能靜下心,她卻發現更懷念以前的自己,無憂無慮,對所有的事情都抱持著無比的熱情,勇往直前,多美好!


    “我聽袖雲說,你又不吃藥了?”


    袖雲是負責幫她準備膳食的婢女。


    倪學寶吐了吐舌頭,“我覺得身體好多了,可以扛大石、打老虎,可不可以別再喝這種烏漆抹黑的藥?好苦。”


    “你還敢說呢!也不想想一個月前,我的三魂讓你嚇掉兩魂!你給我乖乖的喝,喝到大夫說不用為止。”倪學柔瞪著妹妹,“醜話說在前頭,這藥還熱著,容易入口,等涼了,你再不願意,也得給我吞下去。”


    倪學柔在太師椅上坐下,擺明了就是要盯著倪學寶吃完藥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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