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大宅被一隻道行高深的妖怪占據的事很快地傳了開來。在這聞妖色變的時代,聽到妖怪出現,人類隻有兩個反應──一是逃、二,是殺!所以黃家的仆人小妾們首先跑光,然後,就是一堆頂著替天行道之名的二流三流道士紛紛上門抓妖。


    那些道士的修為連獠牙都看不上眼,更別說是柳兒了。無論道士們祭出什麽法寶絕活打在柳兒身上,他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柳兒想跟黃鞏石好好談談,無奈他一直躲著自己,柳兒隻好一直待在這裏。不過也因為這樣,黃鞏石暫時沒有心思建涼亭,雖然跟原本他想的不一樣,但至少柳樹們不會被砍掉就好。


    柳兒很滿意,大黃他們可為了這件事緊張的要死,生怕哪個真正有實力的道士找上門收了柳兒。


    原本他們已經計畫集結附近的妖類,在開工前大鬧一場,然後編造個鬧鬼或是神明生氣之類的傳聞,沒想到還來不及跟柳兒討論,就發現他已經「住」到那人類家了。


    大黃幾次溜進黃家拜托柳兒離開,柳兒就是不肯,樹妖的固執可是妖族中出了名的,又加上柳兒這單純認死理的性子,大黃當然勸不動他。


    大黃無奈,隻好跟春桃守在村門口,若是有修為高的道士進村,他就立刻通知柳兒小心。


    垂柳村幾哩外,有間頗有名氣的茶棧,店內用的茶葉是上好的金萱茶,水是山腰上引來的清澈溪水,他們的茶點也很爽口,附近的村人常常大老遠的跑來這喝茶吃點心。


    平日茶棧常常客滿,太晚來的可能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但今天反常地,茶棧靠窗那最好的位置,卻空了下來。


    有不少客人想坐,老板都說:「我們店內最好的位置,今天要留給一位了不起的高人。」


    是什麽了不起的高人,讓見錢眼開的老板寧願少做幾個人的生意,特地留位置給他?好奇的客人幹脆多叫一壺茶,留下來等那位「高人」出現。


    黃昏時分,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高瘦男子牽著他的老馬走近茶棧,店老板一看到他走近,立刻迎上,躬著身,恭敬的說:


    「巫道長,我已經等您半天了。這裏請、這裏請。」老板招來店小二,要他把道人的馬栓好。


    「抱歉,最近不太平,路上耽擱了點時間。」道人說道。


    「唉……」老板歎氣,「這世道不知道怎麽了,妖魔鬼怪到處做亂,危害蒼生啊!」


    老板領道人來到窗邊的位置,親自替他倒了壺熱茶。


    「多虧了巫道長您法力高強,才收服了那隻做亂的蛇妖。」


    斬妖除魔的故事人人愛聽,附近的茶客一聽到蛇妖這兩個字,不約而同的豎起了耳朵,挪挪屁股往兩人靠些。


    「斬妖除魔、捍衛天道乃是我們修道人的責任,錢老你不用謝我」


    店老板聽了大為感動,揚聲說道:「各位!你們看,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霞劍派的巫懷仁巫道長,道長他不僅法力高強,還以濟世救人為己任,我錢老唯一的兒子被妖物糾纏,就是巫道長收了那隻妖物的!而且分文不取。」


    「巫道長的大恩大德,錢老無以為報!」錢老板兩膝一彎,跪在巫懷仁麵前。「從今以後,隻要巫道長開口,錢老隻會點頭!」


    「錢老你不必如此,」巫懷仁趕緊拉起他,「妖孽危害蒼生,鏟除它們,是我應做的。」


    「說的好!」茶棧的客人們聽了,紛紛拍手讚揚。覺得巫懷仁才是真正的修道之人,是所有人的榜樣。


    「巫道長!」角落有一人站起,衝到巫懷仁麵前跪下。


    「巫道長法力高強,請您一定要幫我。有隻妖怪占據了我的屋子,讓我有家歸不得。」這人正是黃鞏石。


    黃鞏石趕不走柳兒,又不敢待在房子裏,心情鬱悶一下隻好來茶棧喝茶,沒想到終於遇到救星。


    「喔?」巫懷仁挑挑眉,「是何方妖物如此可惡!你說來聽聽。」他印象中,垂柳村這帶應該沒有道行還可以的妖怪。


    「是這樣的……」黃鞏石加油添醋的說什麽柳兒引誘他,拐騙自己讓他進屋,然後殺傷他無數家仆,又占據他的房子。說得聲淚俱下,好不逼真。


    巫懷仁聽了大怒,他憤憤的一拍桌。『轟!』地一聲,木桌被他一掌拍碎。「這妖孽如此凶殘,我巫懷仁怎能坐視不管?現在就去垂柳村,除掉那危害世人的妖怪!」


    黃鞏石感激的不停磕頭。「謝謝巫道長,就拜托巫道長了。」


    大黃正趴在地上打盹,突然一股逐漸靠近的道門氣息驚醒他,春桃也同時從樹上跳下。兩妖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地往黃宅的方向奔去。


    他們可以感覺出,來人的修為並不一般,甚至跟柳兒有得一拚。他們知道就算拚命也阻止不了對方進村,所以立刻通知柳兒。


    柳兒聽兩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完,溫笑著輕拍他們的頭。「大黃、春桃,你們趕緊通知村附近的妖類暫時逃離,恩……先躲到水妖那吧,水妖可以藏住你們的氣息。」


    「那柳兒大人呢?」大黃問,「難道您還要留在這?」


    「不礙事的,你們放心。」柳兒微笑,溫溫的笑容中有著不可動搖的堅定。屬於樹木的,根牢牢抓住土的堅毅。


    「你們隻要快點離開就好。」


    「可,可是……」


    柳兒推推他們的屁股,就像在跟小寵物玩耍的孩童。「走啦,不礙事的!」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大黃見柳兒如此平靜的反應,懸著的心稍稍放鬆,他想或許對方的修為還比不上柳兒大人,所以柳兒大人才這麽冷靜。


    「我們待在這也幫不上忙,反而會讓柳兒大人分心。還是聽柳兒大人的話離開吧。」春桃在他耳邊小聲的說。


    大黃點點頭,朝柳兒一跪。「柳兒大人請小心!大黃一定聽您的吩咐,帶同伴們暫時離開。」


    「不是吩咐啦!」柳兒不好意思的說。


    大黃他們離開後,柳兒籲了一口氣,他藏在袖中的手正微微發抖。


    柳兒感應到,來人的修為跟他不相上下,若要拚鬥,對術法所知不多的自己勝算不大。


    雖然愚笨,但他隻希望用不傷害任何人或妖的方法,保護那片柳樹,無論多少道士攻擊他,柳兒從來沒有還手。


    想保護心裏最重要的東西,有錯嗎?


    為什麽沒有人類願意聽他說,為什麽人類要如此仇視他?


    他,他們,生活在這裏的妖物們,沒有做錯任何事。妖,隻是活著。隻是活著而已!


    難道存在本身就是錯誤?


    柳兒沒有別的辦法,他不能離開,他必須保護他的同伴們!他必須保護蒼大哥的回憶。是為了蒼、為了紅雲、也為了自己。


    柳兒垂眸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他不會違背初衷,他不願傷害人類,就算人類傷害他。


    樹木的再生能力很強,受了傷,很快就恢複了。柳兒從不在乎自己。


    但是,柳兒捏緊了拳頭。他若是逃跑,對方一定會追來,到時候被牽連的同伴肯定不少。


    柳兒盤腿坐在床板上,頭輕靠著床柱,星眸半閉,用靈覺感應四周。


    村附近已感覺不到妖族的氣息,柳兒放下了心。而一股強大的道家真氣正往這裏靠近。


    柳兒沒有刻意放出自己的氣息,但村裏現在隻剩他一隻妖物,巫懷仁很快的就找到他。


    「妖孽!快快束手就擒!」話聲剛落,柳兒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就見眼前火光一片,強大的火係道法朝他襲來。


    雖不知對方使用的是什麽法術,但柳兒本能的知道厲害,兩手一揮,拍開射來的火光。


    「沒想到這妖孽的道行還不低,本道要盡全力了!」巫懷仁跨步進屋,手裏捏著法訣。


    柳兒皺眉,巫懷仁指間凝起的道力令他畏懼,柳兒一時間想不到該使用什麽術法對抗,而且他也不想出手。


    柳兒縮了縮身子,怯怯的問:「為什麽?」


    「廢話少說!妖孽!束手就擒吧!」臨死討饒或怒罵的妖怪他見多了,巫懷仁不給柳兒說話的餘地,揚手發出道法。


    巫懷仁手心浮出一朵火蓮苞。「熾煉火蓮!」蓮苞迅速的綻開,化作一朵巴掌大的火蓮,巫懷仁手一托,火蓮往柳兒的方向飄去。


    這招熾煉火蓮看起來沒什麽殺傷力,但可是高階的火係道法,若再配合上天霞劍派的火蓮劍訣,威力更是加倍,沒有多少妖能逃過這一招。


    柳兒動也不動,不是嚇呆了,而是眼前的美景讓他讚歎不已。火蓮由一化雙,不斷分化,化成了飄滿天的數百朵小火蓮,乎凝乎散,一會是小小的火焰、一會是逼真的紅蓮,第一次看到道術施展的柳兒,內心不禁佩服道法的神奇。


    「好美……」讚歎忍不住脫口而出。


    巫懷仁愣住,心神一分,火蓮瞬間消散。「妖孽,你說什麽!」


    如果這是柳兒讓巫懷仁分心的手段,那他成功了。熾煉火蓮用盡巫懷仁所有心血,他不隻要火蓮威力強大,還要它逼真的猶如真蓮,足足花了他二十年的功夫才煉成。但除了柳兒,竟沒有人注意到熾煉火蓮的美。


    見滿天的蓮火消散,柳兒可惜的歎了一口氣。「哎呀!不見了。」


    「妖孽,你難道不怕?你是木行的樹妖,我這火蓮可是你的克星。」一隻本該逃跑求饒的樹妖,竟大剌剌坐在他麵前,還為火蓮的消散感到可惜!巫懷仁心裏的滋味百般複雜。


    「我怕啊!」柳兒眨眨眼,「可是真的很美。」


    「而且我沒有做錯什麽,你為什麽要除掉我?」再眨眼,柳兒仰首望向巫懷仁,清澈的眼眸中滿是困惑。隻有困惑,沒有其它恨或是恐懼的情緒。


    巫懷仁驚恐的發覺他的情緒完全被柳兒左右了,麵對如此純真無邪的眸子,他竟然無法集中精神施放道法。


    「妖孽,你侵占無辜百姓的家園,殺傷人無數,你還敢說你沒做錯!」巫懷仁這句話完全是衝著一口氣而說出的。


    其實他早就發現,柳兒眉心的晶髓晶盈剔透、不參一絲雜質,身上也沒有血腥味,別說殺人了,他絕對沒傷害任何生靈。殺害過人類的妖物,不管怎麽隱藏,纏繞在身上的血煞之氣,有些修為的修道者一眼就看得出來。


    「殺人?」柳兒無辜的皺眉,「我沒有殺人。而且黃大戶說過,隻要我乖乖待在這裏,他就不砍掉柳樹們,我沒有侵占誰的家園。」


    巫懷仁是個忌妖如仇的修道者,隻要見到妖怪,一定二話不說,一個殺字解決。柳兒是第一隻在他麵前說那麽多話的妖物,而且他還有些相信柳兒的話了。


    那黃鞏石一看就知道是個懶做貪色之人,柳兒樣貌雖不算絕美,但如此柔弱的姿態也是世間少見,黃鞏石不可能不起色心。


    巫懷仁不在乎柳兒有沒有殺傷過人,反正妖類都該被殲滅,就算柳兒現在沒殺人,以後也會的。令他為難的是,柳兒的道行很高,硬拚起來自己的勝算不大。


    「樹妖,我不管你有沒有殺過人,這是人類的住所,你不該待在這!」


    「為什麽?」柳兒問。


    「因為你是妖!」


    「所以呢?那我們該住在哪?山林?溪河?人類正漸漸擴展到我們原本居住的地方,道士大人,您懂得東西多,可以教教我嗎?人類住到我們妖類的家園了,那我們住哪好呢?」不帶一絲諷刺,柳兒誠心的問。


    「你……!」巫懷仁一時語塞,沒想到柳兒那麽難纏,他氣急敗壞的吼道:「你們妖怪本來就不該存在在這世上!」在他的觀念裏妖族是最殘忍的生物,茹毛飲血,以殺戮為樂,隻有除掉它們人類才能過安定的日子。


    不該存在嗎?那為何他們會誕生?天地為何給他能感受能思考的知覺?


    這些好苦,他不想感覺分離跟消逝,若真的不該存在,為何他會不去原本的柳樹?


    柳兒突然希望誰能摸摸他的臉頰。


    「妖孽!你再不離開,別怪本道收了你!」巫懷仁揚手就欲施放道法。


    「可是我不待在這,黃大戶會砍了那些柳樹。」柳兒知道要是他離開,華大戶就會回來住了,到時候,他又要砍柳樹怎麽辦?


    「我不管什麽柳樹,我受人所托,就必須……」巫懷仁一頓,想到了什麽。


    「樹妖,你這麽在意那些樹,裏麵有你的本體是吧?」他想柳兒大概還沒脫胎,當然要保護自己的原修本體。


    蒼大哥教過他,不能告訴別人自己原修本體的所在,雖然他已經脫胎,柳兒還是乖乖的搖頭。「沒有。」


    但巫懷仁已經認定柳兒的本體就是溪畔的其中一顆柳樹,柳兒道行高,涉世又不深,他不禁起了貪念。


    「這樣吧樹妖,那黃鞏石很聽我的話,隻要你願意分你本體的一根樹枝給我,我就要他別砍那些樹,如何?這交換條件不錯吧。」巫懷仁說道。


    柳兒想了想,他已脫胎,失去一根樹枝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若能用最簡單的方法處理這件事,柳兒當然樂意。


    「好,我答應。」柳兒凝神,從手中逼出一根三呎長的柳條,遞給巫懷仁。


    巫懷仁笑盈盈的反複看著柳條,那盈綠的色澤,柔軟又有韌性,不用細看就知道是個上好的煉器材料。


    拿到了柳兒本體的一部分,巫懷仁另有計畫。他笑得很和氣,說:「你先繼續待在屋子裏,不然要是黃鞏石不答應就不好了,等我勸過他,你再離開。」前後態度轉變之大,連柳兒都傻眼。


    「……好。」柳兒點頭。


    他聽話的坐在床邊等待,仰著頭,細細欣賞床縵上精美的刺繡花樣。輕紗製的床縵被風卷起小小的波浪,柳兒伸手欲抓。


    風勢突然增大,把床縵吹得遠離了指尖,柳兒的手停在半空,胸口一陣疼痛。


    「好痛!」柳兒皺眉。好像有什麽被硬生生的剝離了,心裏空空蕩蕩的。


    兩道身影飛快的奔入,柳兒不用看,就知道是大黃跟春桃。


    「柳兒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黃劈頭就嚷個不停。


    「怎麽了?」柳兒問。「那修道者願意勸黃大戶不要砍樹,我們可以不用擔心啦!」


    「就是那賊道士,他把柳兒大人的原修本體整個挖走了!」大黃恨恨的咬牙,用上蒼對道士的稱呼。


    「什麽?」柳兒有些反應不過來。


    「柳兒大人您看就知道了。」春桃眨眼間化作人型,拉著柳兒的手往屋外走。


    怕柳兒又固執的不肯離開,大黃也化成人型,手搭著柳兒的肩膀,把他推出門。


    但柳兒沒有再堅持,胸口的疼痛讓他有不祥的預感……這感覺,是因為原修本體已經不在了嗎?


    柳兒已脫胎,失去本體不會損害他的修為,可本體是修妖者的一部分,就像人類的兩隻胳臂,少了一隻,都是不完全的。


    才走幾步,柳兒就輕輕掙開春桃的手,不用她拉,一股莫名的悲傷領著柳兒到他的柳樹旁。


    應該說,是他的柳樹原本在的地方……如今隻剩空蕩蕩的一個窟窿,再不見濃密蒼綠的枝葉。


    柳兒記得,以前他身邊有座小橋,往來的村人,會有意無意地撫過他垂下的柳枝,正午炎熱,總有三兩個人在他腳下搖扇子乘涼,每個夏天,他身上的蟬叫得特別大聲……


    那小橋被某年的暴雨衝垮,蟬兒去了又來,但他還在,一直站在這,毅立不倒。


    眼裏痛苦的凝出了淚,柳兒已經知道這是淚水不是露珠,但柳兒還不知道,如何才能止住這悲傷。


    他一個又一個的失去,失去了男人的眼神,失去了葉錦文、失去了紅雲哥、失去了蒼……然後,他連自己都失去了。


    在他還是樹的時候,生命隻有春夏秋冬,而當他成了妖,生命卻被失去占滿。


    還有誰是,永遠不會離開的存在?


    看著腳下的空洞,泥土陷成一個窟窿,又黑又深。


    「好可憐……」眨動眼瞼,淚水滴落地麵,滲入深深的黑洞中。


    「柳兒大人,是我不好!」大黃也忍不住流下淚。「我們回來發現時已經太遲,那可惡的賊道士早就收了柳兒大人的本體,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柳兒搖搖頭,他不怪誰。


    「柳兒大人……春桃可以問嗎?那賊道士怎麽會知道您的本體所在?」春桃小心翼翼的問。


    「我給了他一支柳枝,想必……他藉此找到我的本體。」被欺騙的憤怒,比不上對人類失望的悲傷,柳兒一直很喜歡人類……原本一直很喜歡的。


    「蒼大哥看不到了吧?」柳兒歎息,「再也看不到我的柳枝迎風輕揚……」紅雲哥跟蒼大哥倚著他的樹,坐在江邊的畫麵,也看不到了吧。


    「我沒能守住。」就算握緊的拳頭捏得滲血,不在手中的仍然握不住。


    沒有誰是,永遠不會離開的存在!


    柳兒手探入窟窿,觸到濕冷的泥土。「大黃,我好累。」他說。


    「我可不可以睡一覺?」柳兒的手漸漸退化出樹木的紋路,他清澈的雙眼被死沉的灰褐色覆蓋,眉心的晶髓大盛綠光。


    「柳兒大人──!」大黃叫道。


    「柳兒大人,你又何苦?」春桃歎息。


    綠光過後,柳兒化成了樹,纖細的樹身,長長的柳枝低垂。


    風來,隨風搖曳。


    再也不想看,這世間的悲哀無奈。


    事後,巫懷仁雖然沒有依照約定勸黃鞏石別砍去江邊的柳樹,但怕到不敢再靠近村子的黃鞏石,不久後就搬走了。


    至少,柳樹們不會被砍掉。


    大黃跟柳兒說這件事時,柳兒心裏這麽慶幸著。


    但若柳兒知道,巫懷仁收走的柳樹,被他煉成了接近仙器的法寶,無數妖族同類死於其下,他一定,寧願被熾煉火蓮燒成灰燼……


    柳兒身上依然係滿了紅繩,炎炎夏日,蟬隻仍叫得猖狂,但卻少了愛看著水麵發呆的身影,還有總是擔心守望的那隻大黃狗。


    村門口不知何時開了間小甜水攤,早晚經過的村人,都愛來一碗清清涼涼的甜水。


    甜水攤的招牌,除了他們甜而不膩的涼湯外,還有老板娘甜甜的笑容。


    老板娘看上去十七八歲,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利落地紮成馬尾,黑白分明的大眼靈動有神,笑起來兩眼微眯,就像隻可愛的小貓兒,惹人喜歡。


    老板的樣貌也十分順眼,樸實粗礦的麵容、英挺的劍眉,溫和憨厚的笑臉就像陪伴身邊多年的忠犬,令人安心。


    雖然稱不上夢中情人之類的人物,可村裏也沒有人不喜歡他們。


    不過他們卻刻意和村人有些疏遠,除了早晚賣甜湯的時間,幾乎看不到他們兩個。這兩人!應該說這兩「妖」,正是化成人型的春桃跟大黃。


    他們守在村門口,可不是為了給人類煮甜湯,他們是不希望再發生讓柳兒難過的事,就算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驅離外來者!


    下午人少,大黃跟春桃收了甜水攤,施放隱身術一左一右的坐在村門口。一天常在兩妖的閑聊中過去,他們的柳兒大人還是沒有化回人型的打算。


    兩妖不明白柳兒的失望,不隻對人類,他對自己生命的悲哀無奈感到失望。


    但他們尊重柳兒的決定,偶爾,跟柳兒說些村裏發生的事,而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村門口默默守護。


    「哈~~」春桃伸了個懶腰,打哈欠。「想睡。」說著,她就往地上趴。


    大黃沒有阻止,因為他也很想睡。「天氣真好,」跟著趴下去,「適合睡覺。」


    小小的石鋪小道從村門口往外延伸,行人踩在石磚上,發出扣扣扣的規律聲響,聽了……好想睡。


    生性嗜睡的貓妖早就睡得滾到了一旁,大黃的上下眼瞼正要做最親密的接觸。這時風卻煞風景地吹來一股跟時節不符,微帶寒意的風。


    詭異但熟悉的氣味竄入鼻腔。


    大黃抽抽鼻子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模糊不清。小道的盡頭,一道身影背上負著另一道,正逐漸靠近。


    大黃揉揉眼,以為自己太想睡眼花了。


    「影魔……?」而他背上昏迷不醒的,不正是……


    「蒼大人!」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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