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夜, 龍城這座國際大都市依舊燈紅酒綠。從高空俯視,川流不息的車燈像一條條彩帶般璀璨奪目。


    黑色邁巴赫在主幹道上不斷從左側超車,被前方汽車堵住時, 它發出陣陣憤怒的鳴笛聲。


    從城郊別墅到城區通往機場三號路的高架橋通常要一個半小時車程,可鬱經哲硬生生用了四十五分鍾, 就到達現場。


    車子停下時, 因車禍造成的一片狼藉早已被整理幹淨。現場恢複正常通車,隻有幾名交警圍著三輛明顯變形的汽車, 正在做著記錄。


    旁邊那輛剛從高架橋下方海底撈上來的車體濕淋淋的, 觸目驚心。鬱經哲。下車瞬間, 幾乎是靠扶著車門才勉強讓自己能夠站穩。


    見到他來,一名濃眉大眼的民警走了過來,他就是打電話通知鬱經哲的那名高中同學:李子群。


    雖然以前沒什麽交情,但是在同學圈裏, 鬱經哲一直是眾人談論的焦點。那天王慶學生日party上, 李子群被老同學拉著參加, 也對鬱經哲帶著宋情的一幕印象深刻。


    畢竟這兩個男人都長得太好看了。


    眼下發生這種事,李子群也隻能將他們從車裏找到的東西遞給鬱經哲。


    “這是宋先生的護照, 裏麵還有一張機票,不過被水泡過,字跡看不太清楚。我們同事查過,宋先生定了中華航空公司今晚十一點零五分從龍城飛往英國倫敦的機票。”


    夜風微涼, 李子群的聲音好像從天邊傳來,隔著一層膜嗡嗡作響, 鬱經哲聽得清楚,又覺得一切是那麽不真實。


    他甚至覺得對方手裏那本護照根本不是宋情的。


    這一定是個玩笑。


    “司機的屍體我們已經打撈上來了,至於宋先生的, 目前搜救隊還在搜尋,不過……”


    李子群頓了頓,最終還是說實話:“鬱總,你要有心理準備。”


    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還沒搜尋到的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鬱經哲恍惚間回過神,他看著李子群,向來沉穩有神的雙眼卻透著幾分茫然。“不可能,他沒說要去英國。”


    對,他從來就沒聽情人說過,他要去英國。


    要買機票、要辦護照……這根本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鬱經哲腦子精準地抽雙絲剝繭,突然間燃起希望。


    “你們一定是搞錯了!他從來沒跟我說要出門,而且他去英國幹嘛?”


    “是,你們一定是弄錯了!這本護照不是他的,一定是哪個跟他同名的人。你們查查,再查清楚點!”


    “鬱總,”遇難者家屬會出現這樣的反應,李子群顯然也是見怪不怪。


    “護照上的身份號碼我們對過了,的確是宋先生的沒錯。至於你說他為什麽要去英國?剛才我們從人口信息係統查詢到的資料,宋先生有過三年的英國留學經曆。”


    這話由他一個外人說出口,就顯得極為諷刺。他相信鬱經哲肯定也知道,隻是不願麵對現實。


    視線落在那被撞塌了的橋梁上,鬱經哲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水上搜救隊正在工作,因為夜間視線受阻,所以搜尋的難度會進一步加大——”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男人卻突然握住他雙肩,整張臉蒙上一層陰鷙。他惡狠狠地道:“什麽搜尋難度大?!你告訴他們,現在立刻救人!無論花多少錢,我都願意出!”


    李子群麵露難色:“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晚上的水上作業本來難度就大。”


    “別跟我說什麽難度大,你要錢我給錢,你要人我給人,反正無論如何你讓他們一定要把宋情救回來!”


    李子群剛想勸他冷靜點,眼下情況並不容他們抱有太大希望,可觸及到那雙充滿恐慌的眼,到嘴邊的話,不知不覺又咽了下去。


    從高中以來,鬱經哲在他們這群同學眼中,就是高高上,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鬱家少爺,注定跟他們這種平民小孩不一樣。可沒想到,此刻眼前這高貴不可攀的鬱總,竟然也變得如此卑微。


    李子群恍恍惚惚間覺得,如果現在自己硬要說實話,戳破他一廂情願的希望,恐怕這男人當場就會崩潰……


    罷了,不撞南牆不回頭,總歸還是要給受害者的家屬緩衝時間,來接受現實。


    李子群拍了拍老同學的肩膀,“好,我會讓他們盡全力搜救的,你放心。”


    得了他這句話,鬱經哲仿佛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他踩著虛浮的腳步,走到黑色邁巴赫旁邊,倚靠自己的車門,手顫巍巍摸出一包煙。


    黑色皮鞋邊,煙蒂一個接一個。天色微白時,已經回家洗完澡,與同事換了個班的李子群回來,見老同學還是倚在車邊,頓時愣了愣。


    他離開前,鬱經哲站在那兒抽煙,現在一整夜過去了,這人好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隻有臉上那掩不住的憔悴,暴露了他所有焦躁與不安。


    一見到他,鬱經哲露出溺水者獲救的眼神。“怎麽樣?有消息了沒?”


    往日清冷低沉的嗓音,如今如沙石磨過般粗啞,李子群把手裏的礦泉水塞到他懷裏。“先喝點水吧,昨晚你沒休息,又沒吃東西。”


    他那兩隻下眼皮透著明顯的黑色痕跡。


    可鬱經哲直接按著他手,“你先跟我說,情況到底怎麽樣?他們找到宋情了嗎?”


    李子群深深看了他一眼,“還沒,待會兒天亮了,估計搜尋工作會更加順利,”


    他用的是搜尋而不是搜救。


    但此刻將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的鬱經哲,自然沒發現這細微區別。


    李子群勸他回去休息,可鬱經哲執意要在這裏等著。他如此執著,李子群也不好再說什麽。


    頂著已經布滿血絲的雙眼,鬱經哲又回到車邊。全身都被莫名的恐慌支配著,他想再抽根煙緩解下這緊繃的情緒,結果手一伸,發現煙盒裏早已空了。


    這時,另一邊兜裏的電話卻響起來。


    鬱經哲劃過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溫潤清亮的嗓音。“阿哲,你在哪?今天過來嗎?”


    握住手機的手緊了緊,鬱經哲隻是啞著聲音道:“我……我有事,不過去了。”


    電話那頭長歎一聲,“醫生說我今天可以到樓下花園透透氣,我看天氣挺好的。你要是能過來,我們可以在樓下逛一逛,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逃課,躲到天台那裏望著藍天白雲——”


    “對不起,逸曉。”鬱經哲勉強維持平日的冷靜,“我今天是真的有事,遲些再聯係吧。”


    說吧,他直接把電話掛了。


    “嘟——”


    電話裏傳來陣陣盲音,坐在病床上的人微微出神,凝視著手裏已經自動上鎖的屏幕。


    光滑的顯示屏倒映出他眉頭輕蹙的樣子。


    自從回國以來,這是第一次,鬱經哲竟然掛斷他電話……


    *


    六月的龍城,整座城市宛如被架在火上炙烤。午後兩點,正是連空氣都冒著煙的時刻。


    負責昨夜那起車禍的民警們已經換了兩撥人,他們早在上午就取完證,處理好現場。就連那輛直接撞破橋欄衝進海裏的車子,也已經被警方安排拖走。


    整個現場,唯有一名高大勁瘦的男人守著黑色邁巴赫,就這麽見證了一個月亮下山,太陽爬到頭頂的晝夜。


    這天氣,就算站在烈日下一動不動都滿頭是汗。已經回了趟所裏的李子群在烈日下微眯起眼,打量眼前這老同學一副隨時快倒下去的樣子。


    這人都快一天一夜沒吃飯了,卻一直眼巴巴等著水上搜救隊的消息。


    心裏斟酌片刻,本著人民警察的職責,李子群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決定把這個噩耗說出來。


    “鬱總,搜救隊那邊已經盡力了,確實是找不到人。現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落水後,宋先生打開車門想自救,卻被海草之類的東西藏住,然後……”


    他舔了舔幹澀的唇,鬱經哲一動不動的,那神情好像聽不見他說的話。不過,他繼續說著:“這種情況在我以往處理過的現場很常見,或許再過個四五天,我們就能找到宋先生……”


    隻不過,到時候找到的,應該就是宋情的屍體了。


    一口氣說完,李子群生怕鬱經哲又要激動,已經準備好勸說受害者家屬的那套說辭。


    可眼前這男人隻是愣愣地望著他,李子群心想,糟了,該不會曬懵了,聽不清楚他的話?


    “鬱總……”這回他剛開口,突然“轟隆”一聲,高大俊美的男人白著一張臉,軟軟倒向了身後的車子……


    “喂喂?鬱總?鬱經哲?你沒事吧!”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


    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鼻間,鬱經哲吃力抬起眼皮,一張臉出現在視野內。


    精致的五官,漂亮得叫人乍看就覺得驚豔的容顏。無數次,這張臉在他身下潮紅垂淚,惹得他萬般憐惜。


    鬱經哲隻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噩夢。夢裏,他溫順漂亮的情人竟然掉進海裏,他記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最終還是沒能等到情人回來。


    這場夢實在太可怕了。


    心有餘悸的鬱經哲,吃力抬起手搭上對方放在床邊的手,“還好你沒事。”


    那人覆上他,輕輕一笑,“我當然沒事,阿哲。”


    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嗓音——


    鬱經哲整顆心猛地一跳。


    他眨了眨眼,視野中那張臉終於變得清晰。


    相似的輪廓,相似的眉眼,相似的微笑……


    可他不是宋情!


    心中的恐慌破土而出緊緊攫住他。像是意識到某種可能性,鬱經哲突然死死抓住眼前楊逸晚的手。


    “宋情啊,他在哪?叫他過來!”


    跟宋情相似的這張臉露出疑惑,“宋情,我沒見到他。怎麽了?他不在嗎?”


    鬱經哲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他一動,才發現右手竟然還插著針頭。針頭連接著上方一瓶還剩一半的葡萄糖水。


    想也不想,他伸手一拔,針頭脫離皮肉時,“滋”地一下帶著鮮紅色的血。


    旁邊楊逸曉還坐著輪椅,他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角:“發生了什麽事?你去哪?剛才是李子群送你過來的,你身體很虛,醫生說要吊完這瓶葡萄糖才行。”


    他說的每一個字仿佛飄不到鬱經哲耳朵裏,對方隻顧著劃開手機,撥打電話。“對,是我,你現在立刻去找龍城所有能下水搜救的隊伍。無論他們要多少錢,全都答應他們。是,你讓他們現在立刻到機場三號路那條高架橋下麵的海域去找人。”


    “他叫宋情,二十五歲,身高一米八二。落水時穿什麽衣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總之你立刻、馬上安排人員下水搜救!”


    楊逸曉睜大眼睛,“阿哲,宋情掉海裏了?這是怎麽回事?”


    掛斷電話的男人看也沒看他,他甩掉捉住自己衣角的那隻手,匆匆丟下一句“我現在很忙,遲些再跟你說”後,便快步離開病房。


    眼見這人腳步還帶著幾分虛浮,卻一副急著離開的樣子。楊逸曉咬了咬拇指,隨後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喂,紀先生,是我……”


    ……


    近日來,龍城商界傳出一則有趣的逸聞。據說全城的海上搜救隊都被飛鴻地產老總給包了,鬱大總裁每天啥事也不幹,公司的事全都交給副總打理,自己天天圍著高架橋下那片海域跑。


    有人說,鬱總的小情人掉海裏了。


    不過,更多行業內的人都嘲笑,堂堂一個說句話龍城都要抖一抖的鬱大總裁,搞得像個失戀的男高中生一樣,竟連公司也不顧了。


    以鬱經哲現在的身家,要什麽樣的漂亮美人沒有?值得犯這傻?


    消息傳到王慶學這邊時,他打電話給鬱經哲時,便感覺電話那頭的人已經不對勁了。等他趕到西海岸邊時,就見一個男人呆呆坐在礁石上,望著水平線上已經變得黯淡的夕陽。


    第一眼,王慶學幾乎認不出來這是誰。眼前這男人神情憔悴,嘴邊冒出一圈胡渣,下眼皮的黑眼圈濃厚嚇人。


    尤其他的一雙眼,絕望至極,如同死人般黯淡無光。


    “經哲!”王慶學小跑著過去,“發生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告訴我?宋情……他找到了嗎?”


    茫然地搖了搖頭,鬱經哲喃喃念著:“找不到,他們都說找不到……”


    視線慢慢轉到好友身上,向來冷靜自持的男人此刻卻如同丟失心愛玩具的孩子,臉上透著無措。“怎麽辦?他們說找不到宋情。不可能的,他就掉進這片海裏,怎麽可能找不到……”


    王慶學頓時說不出話來。


    其實結局隻有一個。這世界,奇跡太少,悲劇才是常態。隻是,人們通常會選擇逃避痛苦。


    “經哲,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你幾天沒睡覺了?”這人整整瘦了一圈不止,王慶學算下日子,這離宋情出事還不到一周。


    他用力攙扶起鬱經哲,可對方站起來後卻是腳一軟,王慶學趕緊攙住他腋下。沒想到,下一刻,他卻被緊緊抱住。


    “慶學……”耳邊傳來一聲極度壓抑與痛苦的聲音,“他不見了,我的宋情不見了……”


    “經哲。”王慶學欲言又止,最後卻是拍了拍好友,“人死不能複生,你看開點。”


    “為什麽?其實我早知道,他不想救逸曉,是我、是我一直強迫他。如果我沒有強迫他,他就不會想走,就不會……”


    王慶學隻穿一件薄t恤,眼下肩部傳來濕熱的感覺。


    鬱經哲……哭了?


    “是我錯了,慶學,我錯了……”


    聽著耳邊一聲聲痛苦至極的悔恨,王慶學望向身後茫茫大海,無數想說的話最終隻是化作一聲歎息。


    鬱經哲是知道錯了,可是……一切太晚了。


    人生最遺憾的,莫過於得到時不珍惜,失去時又懷念。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人會一直在原地為你等著……


    無數白色光束組成的通道內,原本上升氣流突然一滯,反方向吸力瞬間將一切往原路帶回。


    宋情展開身子,任由熟悉的反氣流將他送回原位麵。


    669奇了,“怎麽,這回瞧你還挺開心的?”


    挑了下眉,宋情眼底劃過狡黠,“反正你們這試驗期的玩意一直有bug,‘加時賽’也沒什麽。而且,‘宋少爺’就這麽死了挺可惜的。”


    第五個關卡:鬱經哲的真愛之路。


    在這個位麵中,氣運之子鬱經哲在事業上已達到巔峰,人生唯一的遺憾,便是不能與初戀情人楊逸曉相愛。


    宋情扮演的宋少爺,完美扮演了氣運之子的白月光替身,並且還用自己的骨髓救了白月光。


    按原劇情線,宋情“光榮退場”後,鬱經哲會與楊逸曉破鏡重圓,兩人在一年後前往美國注冊結婚,然後恩愛終老。


    然而,氣運之子的悔恨值又爆表了!


    不過這回,宋情倒是透著幾分雀躍。“宋少爺”是功成身退了,可這個人物太有意思,第一次宋情挺期待返場加賽。


    669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喂,這回你想怎麽玩?”


    宋氏紙業“宋少爺”這個人設跟之前四個位麵比,確實特別了點。所以,他也很期待宋情這局要怎麽出牌。


    “那當然是……”宋情朝他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最刺激的玩法了。”


    再次睜開眼時,宋情已經躺在醫院裏了。


    微微剝落的牆體,四處都顯出陳舊感,宋情掙紮著起身,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掛著吊滴。


    “咻”地一聲,金屬小球突然在他麵前閃現。宋情扯了扯嘴角,“行吧,這回你們編劇又用什麽理由把我‘複活’了?”


    669嘻嘻笑道:“按照修改過的劇情,你落水時打開車門自救,結果卻被暗流衝走。還好,被海上捕漁的漁網網住,隨後路過的漁船救了你。現在,你在離龍城六十公裏的小城醫院裏。”


    宋情:“……你們的編劇年終獎應該翻一倍。”


    畢竟能想出這麽扯的劇情也是牛逼。


    話音剛落,旁邊病房門卻傳來聲響。與此同時,669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


    進來的人長著一張斯文俊秀的臉,架在鼻梁上那副無框眼鏡為他平添幾分精英氣質,同時,也掩去了眼鏡背後那雙眼的野心與欲望。


    病床上,宋情嘴角微微勾起,“你來啦。”


    “叮咚叮咚”,門鈴聲有節奏響著,前後持續了三分多鍾,可以看出站在門外的人耐心十足。


    一道踉踉蹌蹌的身影慢吞吞來到玄關開了門,開門時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是你啊……”


    楊逸曉壓下心中不滿,視線落在對方手中已然隻剩三分之一的酒瓶時,頓時忍不住提高音量:“阿哲,你又喝?”


    鬱經哲轉過身,拖著慢吞吞的步伐重新坐回沙發。


    楊逸曉關上門,來到客廳才發現電視正播著一部喜劇電影。鬱經哲這別墅配的音響質量相當好,電影裏一眾演員哈哈大笑的聲音回蕩在客廳,楊逸曉皺著眉,他向來就不喜歡這種嘈雜的喜劇片。


    伸手抄起茶幾上的遙控器,他剛把屏幕關上。身後一隻手猛然奪過遙控器,又把電視開了。


    “不準關!他最喜歡看喜劇片。”醉意上頭,雙頰潮紅的男人打了個酒嗝,動作蠻橫至極。


    鬱經哲口中的他是誰,楊逸曉自然知道。他眼底閃過晦暗,卻扯出一抹笑,好言勸道:“阿哲,宋情已經沒了,你想開點。”


    聽到他這句話,半醉半醒的男人將遙控重重摔向地上,硬物撞上木質地板的響聲頓時嚇了楊逸曉一跳。


    “你胡說什麽?宋情,宋情他會回來的。他隻是……他隻是……”鬱經哲扶著頭,像要甩掉滿腦子沉悶,“他隻是生我氣了,我不讓他看這部電影,他根本不喜歡看那部無聊的愛情片,是我,是我不對……”


    他嘴裏喃喃念叨,旁邊楊逸曉陰沉著臉。不過,片刻之後,他還是恢複往日那副溫柔模樣。


    上前扶起男人,他輕輕說道:“你喝醉了,先回房休息吧。”


    已經完全不能獨自站立的鬱經哲迷迷糊類的,任由身邊人扶著他往臥室走。


    宋情死了有三個多月,這一百多天,鬱經哲將自己關在這別墅內,公事全權交由副總打理,他一個人就是呆在家喝酒。


    楊逸曉出院後,第一個來找的就是鬱經哲。看見男人如此頹廢墮落,楊逸曉天天都上門來照顧他。


    將近一米九的身子對他來說很重,楊逸曉吃力地將人扶到床邊,然後邊哄著對方躺下去。


    臥室隻開著暈黃的壁燈,朦朧光線下,鬱經哲清俊的臉像鍍上一層柔光。


    楊逸曉不禁伸手撫上他,目光漸漸變得癡迷,“阿哲……”


    手劃過鼻尖,唇,喉結……最後定格在胸前的扣子,他伏低身子,壓低聲音叫道:“阿哲,你睡了嗎?”


    迷迷糊糊間,鬱經哲半抬起眼,熟悉的容顏再入闖入夢裏。


    是的,這是屬於他甜美的夢。


    宋情離開後的這些夜裏,無數次他合上眼睛,都會在夢裏與情人相遇。


    在夢裏,沒有爭吵,隻有如蜜般的吻與纏綿。


    鬱經哲忍不住捉住自己胸前那隻手,眼底透著渴望,“你來了,我好想你……”


    本能地將人壓在身下,鬱經哲渾身都是酒氣,可他撫上懷裏人那張臉的動作卻極度輕柔,生怕稍一用力,這人就會碎了。


    “我愛你。”他這麽說著,臉卻慢慢湊了下去。


    楊逸曉一顆心飛速跳著,臉上更是流露出竊喜,反手抱住身上男人,他仰起頭正準備迎接鬱經哲的吻。


    可四唇即將交接的一刻,對方卻停住了。


    楊逸曉頗為不滿地呢喃:“快……”


    下一秒,一股狂猛的力道突然將他掀翻,楊逸曉猝不及防跌落下床。茫然對上男人陰鷙的雙眼,他全身打了個冷顫。


    鬱經哲甩了甩頭,極力讓自己頭腦保持清醒。剛才,他差點就鑄成大錯了。


    靠近身下這人,他才發現,這不是宋情的味道。


    楊逸曉回過神,他喉頭滾了滾,卻是低垂眼簾,話裏滿滿的委屈。“阿哲,我知道你跟宋情是……不過他現在已經走了,我……我不行嗎?”


    鬱經哲扶著微疼的頭,不敢相自己所聽到的,“逸曉,你在說什麽?”


    咬著下唇,楊逸曉爬起身跪在他身前,雙手覆上鬱經哲雙膝,“阿哲,我喜歡你呀。在英國這些年,我一直都沒忘過你。對,當年我是拿了你爸的錢,可是、可是我沒辦法,你爸爸威脅我,如果我不拿錢去英國,那他會逼學校讓我退學!我根本沒得選,阿哲,我是真的愛你!”


    十年前,那段青澀的告白沒等來回應,就被無情掐滅。十年後,他終於聽到當年傾慕之人的回答。


    可,他的心不起一絲波瀾。甚至,鬱經哲撥開楊逸曉的手,神色掠過不耐,“逸曉,當年的事我沒有怪你。是那老頭子的錯,這點我清楚。”


    楊逸曉眼底正燃起喜悅的火花,可下一秒,鬱經哲卻道:“但是,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怪你,你……也別想太多。”


    “不是……”楊逸曉麵色驟然蒼白,他緊緊攀上鬱經哲的手,“阿哲你還記得當年你說過喜歡我的,現在我回來了,沒有人能再阻止我們,我和你——”


    “逸曉!”鬱經哲再次推開他,“是,當年我確實喜歡過你。不過,已經過去了。”


    從未有一刻,鬱經哲如此明白自己的心。“逸曉,我現在愛的是宋情。”


    鴉羽般的睫毛輕顫了顫,楊逸曉無措地望著男人,“可是,我回國後,你這麽照顧我,還說服宋情捐骨髓救我,阿哲!”


    楊逸曉眼底透出幾分希冀,“你還對我有感覺,不是嗎?”


    “捐骨髓”三個字仿佛按下開關,鬱經哲難掩痛苦,體內的酒意也消退不少,此刻他清醒得很。清醒到,他又再次麵對宋情的死。


    一切,都源於他勸著宋情要救楊逸曉。


    在這個瞬間,他突然有點恨楊逸曉,為什麽他偏偏要生病,為什麽偏偏是宋情與他配型成功?


    不過歸根究底,罪魁禍首是他!


    是他,親自將宋情推向那片深海,是他害死了宋情!


    鬱經哲盯住楊逸曉的目光陡然複雜起來,某種程度上,楊逸曉是“共犯”。


    壓抑住心底對此人萌生類似厭惡的情緒,鬱經哲維持著最後理智,“逸曉,我幫你,是因為當年是你拉一把。以後我們就隻是普通朋友,你明白嗎?”


    楊逸曉愣愣地直視前方,他從沒料到,鬱經哲對他會如此決絕。


    “抱歉,現在很晚了。我家不方便留客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叫車。”


    赤。裸。裸的逐客令。


    “不用,我自己走。”楊逸曉茫然站起身,身後男人連送都不送,他獨自一人走出門口。


    離開別墅前,他回頭望了望那幢燈火通明的建築物,臉上閃過一絲猙獰。


    翌日清晨,鬱經哲是被王慶學的電話吵醒。


    這些天,他日夜顛倒,聽到電話那頭好友聲音時,他整個腦子還像生了鏽般,完全不會運作。


    倒是那邊王慶學頗為著急,“你聽沒聽清楚?宋氏要換人了。”


    來來回回咀嚼著這句話,連日被酒精麻痹的大腦終於開始工作,鬱經哲按著微疼的太陽穴,重新找回自己聲音:“宋氏……怎麽了?”


    “喂喂,你真是一點都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急了,他丟下一句“你等我”後就掛斷電話。


    半小時後,他家門鈴響了。


    王慶學看見開門的人,表情微滯。記憶中總是衣著得體的鬱經哲,如今一身滿是褶皺的襯衫褲子。


    “你……該不會昨晚沒洗澡就上床睡覺?”


    鬱經哲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轉身回屋,他往沙發一坐,伸手又撈起旁邊沒喝完的酒。


    外頭陽光燦爛,王慶學按住好友的手,恨鐵不成鋼地道:“行了,再喝你要進醫院了。”


    看他這樣子,估計連早餐也沒吃。王慶學奪過鬱經哲手裏的酒瓶,直接扔進垃圾桶,又打了個電話叫酒店送早餐過來。


    做完這一切,他發現眼前這人又仰靠在沙發上,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看他這頹廢樣,王慶學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夠了,宋情也走了三個多月,你就算傷心,也該傷心夠了。”


    “飛鴻地產那邊,你爸都自己出來頂著。上回他到我家,可是在我家那老頭子麵前罵了你足足兩個小時。”


    閉著眼休息的鬱經哲嗤笑一聲,“他不總說有他才有我?行呀,現在我什麽都還給他。”


    這對父子仇怕是解不開了,王慶學把話題轉到重點:“好,飛鴻那邊不說。宋氏你總該關心吧?現在董事長要換人了,你不知道嗎?”


    聽到宋氏,鬱經哲終於睜開眼,“不可能,紀安康沒跟我說。”


    問題就出在這,王慶學神情凝重,“外麵都在傳,宋氏之前接受那家英國公司融資,現在那家公司的法人手頭已經握有超過50%的股份。近日,宋氏內部將會舉行股東大會,要重新推選新的董事長。”


    鬱經哲聽完,二話不說就劃開手機,找到“紀安康”的名片點擊撥通電話,可是……


    嘟嘟嘟……


    電話一直處於忙音狀態。


    這下,就連旁邊的王慶學也看出來,飛鴻投資那邊怕是出了問題。


    鬱經哲神情愈發陰沉,他馬上站起身,從茶幾上抄起車鑰匙。


    “經哲,你想去哪?”


    王慶學跟了上去,鬱經哲出了門就朝自己那輛黑色邁巴赫走去。


    “我去趟公司。”


    飛鴻地產無所謂,可是宋氏,那是宋情的東西,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染指!


    鬱經哲回到公司,先是跟自己父親鬱建國吵了一場。隨後他叫來飛鴻投資的骨幹成員,才發現原來自從紀安康負責宋氏之後,所有核心工作都是他親自處理,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麽運作的。


    現在,紀安康像憑空消失般,根本找不到人。而宋氏那邊,飛鴻投資的人員早在之前就被英國那家公司派駐進來的團隊架空了。


    換而言之,早在半年多前,鬱經哲旗下的飛鴻投資對於宋氏的實際控製權就一點點被瓦解。


    鬱經哲坐在自己辦公室內,後脊微微發涼。商界沉浮多年,宋氏這情況明顯就是有內鬼。


    紀安康……


    重重錘向紅木桌,鬱經哲眼底透著狠厲。他沒想到,自己如此信任的一名愛將,竟然會背叛他!


    秘書端著茶水進來,瞅見自家老板一副隨時要吃人的表情,趕緊辦完活離開。


    王慶學剛打完電話,他抿了口茶,才道:“經哲,我問過了,姓紀那小子最近不在龍城。不過,周五晚上龍城商會,我聽‘超能科技’的孫總說,融資宋氏那家英國公司的法人代表會參加。”


    與其在這邊找,不如直接看看,這鳩占鵲巢的,究竟是個什麽貨色?


    龍城商會是一年一商界盛事,由五家商務理事單位籌辦。以飛鴻地產的實力地位,本來理事會裏應占一席之地。可鬱經哲隻掛了個普通會員,並不想過度參與這些雜事。


    今年的商會,他甚至都沒想過要參加。


    可今晚,鬱經哲難得提早十幾分鍾到場。他一出場,便成為現場賓客的焦點。


    傳聞飛鴻鬱總為了掉進海裏的小情人,已經連公司都不管不顧。不少人等著看他笑話,可如今見到真人,除了容顏憔悴了些,其餘的,倒沒什麽變化。


    眾多年輕男女看他的眼神,依舊飽含愛意。


    王慶學比他更早到,“那個英國佬還沒到。”湊到鬱經哲身邊,他四處張望著,目標就是某個金發碧眼的家夥。


    今晚的鬱經哲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普通人根本不敢上前攀談。他目光在場內逡巡,正如王慶學所講,那家艾菲特的法人還沒到。


    無論如何,他都要從那人手裏奪回宋氏。宋氏是宋情的,誰也不能搶走!這是他唯一能替宋情做的了。


    鬱經哲一口悶下手中香檳,眼前已經有人朝他走過來。


    “鬱總,王少!”來者正是龍城商會的理事單位“超能科技”老板孫總。


    “孫總。”三人打個照麵,握手寒喧。


    消息是從這孫總口中來的,王慶學索性單刀直入,開口就問:“孫總,之前您說的那位宋氏英國老板,怎麽還不見人?”


    飛鴻投資入股宋氏紙業,這事整個龍城商界無人不知。孫總略為驚訝地看向鬱經哲,“鬱總,您不知道?”


    鬱經哲微微沉眼,“孫總,您這是什麽意思?”


    見他是真不知情,孫總麵露訝色,“王少,您剛才說的宋氏新老板可不是英國人。”


    王慶學挑了下眉。


    “他你們應該很熟呀——”孫總話還沒說完,突然間,門口處傳來一陣騷動。


    孫總順勢望過去,瞬間就眉開眼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鬱總,王少,他來了。”


    入門處,一名高挑瘦削的身影正與周圍人握手,他看到孫總揚起的手,也勾起笑,信步走來。


    璀璨水晶燈下,來人穿著白色西服,流暢的剪裁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曲線。柔順的黑發經過打理,發尾微卷,眉眼間自帶笑意。他渾身上下都散出慵懶隨性的氣質,像發光體般,吸引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世界仿佛驟然停止,旁邊孫總的聲音顯得那麽不真實,此時此刻,鬱經哲眼中隻有眼前這抹白。


    一百多個日夜,無數次午夜夢回,他都想急切親吻的這張麵孔,現在居然重新出現在他麵前。


    奇跡……真的發生了!


    鬱經哲全身微微顫抖,眼底甚至噙著淚花,正想上前將這人擁入懷中,旁邊孫總卻熱情地說著:“這位不必我介紹,宋氏紙業的宋總。不過,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原來融資宋氏的英國艾菲特投資有限公司,背後老板也是宋總!”


    伸到半空的手頓時停住,鬱經哲看著眼前這張漂亮的臉,對方正勾起別有深意的笑。


    “好久不見,鬱總。”他微微側過頭,對著身後的人道:“還不過來,跟我們鬱總問聲好。”


    一名戴著無框眼鏡的斯文男子上前,露出標準微笑,“鬱總您好。”


    鬱經哲視線緊緊鎖住這名昔日愛將,已經失蹤多日的紀安康。


    他曾經的愛人,與背叛他的下屬……


    鬱經哲看著麵前正朝他微笑的宋情,一顆心像被拋到天際,又重重摔了下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7-23 15:16:39~2021-07-24 23:50: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杳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yons 10瓶;兔阿嘰 5瓶;12345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死遁後渣攻他瘋了[快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晏長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晏長樂並收藏我死遁後渣攻他瘋了[快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