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旁的男人一邊用日文和電話另一頭的某人談論合作的開會時間、方案、金額和利潤,一邊審閱方才她帶進來的文件,兩人都很認真,認真到連理對方的時間都沒有。


    三十分鍾過去,沐月痕站到腿酸,開始分散雙腿的力量……對,這是她的弱點,不喜歡久站。


    蒼嶽發現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指著擺放在另一頭的辦公椅。


    沐月痕放下筆,走過去,不客氣的將那張看了就讓人覺得好舒服的辦公椅推到他的身旁,然後坐下來。


    寬敞的辦公室內,除了男人的說話聲,電視牆上幹部們開會的討論聲外,沒有多餘的聲音。


    十二點左右,蒼嶽掛斷電話,沒有喘氣休息的機會,順勢將她正在寫的會議資料接過來,仔細的瞧著。


    正在速寫的會議數據被抽走,沐月痕的心神專注在計算機屏幕上,讓他安心的與電視牆上的幹部們開會。


    直到會議結束,計算機屏幕上的資金數據不再更動後,幾乎忙翻的兩人終於得以喘一口氣,而這時也已經下午一點十分。


    “王部長提出的開發案,我看到你在上頭附注的疑問,把問題全都告訴他,要他三天內重新審理,再交出來。”蒼嶽靠在椅背上,口氣嚴肅卻緩和了些。


    “梁部長的資金申請,我在上頭發現有不少的矛盾點,多報了近兩百萬。”沐月痕輕聲提醒。


    “那老家夥仗恃著自己資深,即將退休,有意將公司的錢留作個人的退休金?點他一下,讓他知道所有的數據全在總公司的掌握中,如果他打算貪小便宜,我可以裝作沒看見,但要是貪得無厭,我隨時讓他卷鋪蓋走人,到時別說退休金,我讓他一毛都帶不走。”蒼嶽眯起眼,冷笑的說。


    “廣怡集團對於上一次奪下他們建案一事似乎頗有微詞,我想可能得多加注意後續動作,怕是又有人被收買,竊取公司標案的金額。”


    “所以你才會決定將總部大樓內的計算機數據一周統合一次,避免數據外泄,或被盜取?”他露出讚賞的笑容。


    “其實有心的話,想偷也不是這麽難,隻要接連總裁的計算機,連未來兩年內的開發計劃案都能偷到。”是啊!隻要有心,有什麽事做不到……如果那些被收買的家夥進得了總裁辦公室的話。


    “別忘了,除了我的計算機外,你那裏的數據與我的相連結。”蒼嶽一雙眼犀利,但沒有散發出令人害怕的凶狠,有的隻是就事論事的提醒,還有強調無論如何都不能掉以輕心的嚴肅態度。


    揚起眉頭,沐月痕怔愣住,很快又恢複冷靜。


    “總裁認為我會接受任何人的賄賂?”


    “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似笑非笑的說,眼底閃動著笑意。


    “總裁說得對,如果那些人夠聰明,找我合作絕對是最好的方法,我手上的數據百分之百正確。”麵對故意調侃她的老板,沐月痕忍不住興起挑釁的玩心。


    瞧她正經八百的麵容,嚴肅卻有條理的詳加解釋出賣公司的評論行為,蒼嶽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整個人不禁放鬆,“說不定能為你賺得不少利潤。”


    “肯定比當個二十年的秘書加上退休金還要多上幾百倍……不,至少可以少工作十年,好好運用的話,也許明年就可以退休了。”還要玩啊?她挑了挑眉頭,眼神充滿無奈的審問。


    “嗯,沐秘書的回答真是讓人傷心,你可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得力秘書,要是沒有你,等於斷了我的右臂。”雖然知道他這個秘書和他一樣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但是在針鋒相對時,她從來都不會對他客氣。


    “感謝總裁這麽看得起我,你培育的大恩大德,我無以回報。”沐月痕知道他是如何的看重、信任自己,她在公司內的地位,確實是總裁之下,眾人之上。


    “嗬……你還真敢說。”因為他的放任,也隻有她敢如此沒大沒小。


    誰教她確實夠優秀,同時是他最器重的職員,怕是連副經理都比不上她的一句話。


    誰教她與他一塊上任,他是總裁,她是他的秘書,這幾年她的忠心耿耿,他都看在眼底。


    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他,唯獨眼前的女人,他的秘書沐月痕,絕對不可能。


    “如果有人與你交涉,記得獅子大開口,沒個上億,也要千萬,這樣才能顯示公司的機密夠值錢。”


    “我知道了,如果有哪個識相的家夥與我接頭,我一定第一個通知你,同時和你討論到底該出多少價格才算是值錢。”老板愛玩,那她就一塊玩。


    她不容置疑的答案,讓蒼嶽斂下眼,“下午的會議改兩點進行,打電話給楊老板,告訴他,我一會兒就過去。”


    “我了解了,那麽我先出去。”沐月痕始終一本正經,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人。


    傳言中不苟言笑、難以相處的男人,此刻望著她的背影,麵帶微笑。


    關於他的傳聞,至少此時此刻差異甚大,那是另一個蒼嶽,另一個帶有情緒和溫度、會笑、有些柔軟的蒼嶽……隻有針對她。


    【第三章】


    沐月痕難以置信的瞪著桌上的報紙,上頭的標題明顯又巨大,氣息梗在喉嚨,耳朵隆隆作響,心跳急促狂亂,身子微微顫抖,幾乎承受不住打擊,行為本能全都喪失了。


    搞錯了嗎?這是怎麽回事?


    莫名的影像不斷的閃過她的腦海,感覺有些昏眩。


    過往的沐月痕,陌生卻又矛盾的熟悉,身著嫁衣、麵色哀戚的女子,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小女娃,那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連後悔、惋惜的機會都沒有的病姑娘,那個白發蒼蒼、怨恨一切都太早的老婦人……這些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她的記憶中消失,又在此時此刻硬生生的竄進她的腦海。


    她……她已經忘了這些?老天!她為何將這些記憶遺忘了?


    不!她曾經記得這些往事的……在她年紀好輕的時候,她曾經記起來,就是因為她想起一切,所以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成為優秀的佼佼者。


    努力後得到的成果,是她十八歲的時候,終於如願以償的進入蒼氏企業,成為蒼嶽的秘書,終於待在他的身邊。


    但是踏入蒼氏後的她,那段過往的回憶卻又消失了……她又把他忘了……她浪費好多時間,浪費待在他身邊的許多時光,直到看見眼前這令人心碎的新聞報導後,才又恍然的想起一切……老天!為何要如此的折騰她?到底要她再承受多少次的心碎才甘心?


    她的男人,她尋找了好久的男人……她到底在做什麽?


    心頭冒出寒氣,酸澀的滋味一點一滴侵蝕她的心,一連串的問題在腦中轉啊轉,找不到出口。


    眼前的世界不停的旋轉,她泫然欲泣,但是無法動作、無法反應、無法堅強起來,甚至不知道此刻的她到底是靈魂操控身軀,抑或是身軀控製靈魂。


    從進入公司至今整整半個小時,她的皮包還掛在肩頭上,早餐不知何時掉落在地麵,她隻是靜靜的瞪著報紙,感到不知所措,心冷、害怕、恐懼……


    “沐秘書?”耳邊傳來低沉的呼喚,那聲音是這麽熟悉,這麽穩重,這麽輕而易舉的流進她瞬間封閉的耳中、腦內。


    但是茫然的雙眼流露出不安、焦急和恐慌,沐月痕無神的抬起頭。


    當她看見前方男人的身影時,眼眸瞬間睜得更大,想要對他露出笑容,可是她笑不出來,一點也不想笑。


    “蒼……嶽……”她見到他了,終於又來到他的身邊。


    蒼嶽看著自己的秘書,發現她不太正常,不曾看見她露出那種幾近脆弱的神色,不禁心生疑惑,而且有些擔心。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種憂心的情緒。


    一直以來,他是如此的冷酷,拒眾人於千裏之外,不在乎眾人的看法,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更不曾設身處地的替人著想。


    關心?他卻對他的秘書有了微微淡淡的擔憂。


    她怎麽了?為何露出如此無助的神色?為何看著她失神的眼眸,他感覺得到隱含其中的絕望?


    沒來由的,蒼嶽的心頭有著悶悶的疼痛感,看著她晦暗的神色,感到些許刺眼,他的秘書有如此脆弱、讓人憐惜的哀傷神色,讓他不喜歡、不習慣、不適應。


    “沐秘書,你還好嗎?”一向精明的秘書緊盯著他的臉孔,她的眼底正毫不隱藏的散發出傷心,有著難以置信的怨懟、不諒解和心碎般的苦楚,她對他投射出的訊息,是不滿、是絕望、是……好像他做錯了什麽事。


    蒼嶽轉移視線,蹲下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三明治。


    “你不舒服嗎?”一句好簡單的問話,輕易的拉回她飄遠的思緒,低下頭,沐月痕憶起自己有多麽的不正常。


    對了!工作五年,他記憶中的沐月痕不該是這樣的,她忘了應該如何扮演現在的自己,應該如何扮演沐月痕,兩道格格不入的記憶充滿她的腦海,她忘了如何掩飾雙眼,如何將眼中對他的依戀抹殺,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正視他,如何把屬於她的嶽哥哥奪回來……她亟欲隱藏自己的脆弱,但是出不了聲,視線再次停留在報紙上,身子有些顫抖,心神又一次飄移。


    這一點也不像他認識的沐月痕。


    蒼嶽蹙起眉頭,瞧見她又不正常的神遊後,依循著她的視線,看見她桌上的報紙,上頭的標題十分聳動。


    王子與公主,終結連理。


    “蒼……總裁,這……這個是……”沐月痕緊盯著報上的照片,那是一男一女的合照。


    王子?是指他?那麽公主呢?


    是……是那個女人,她知道那女人是誰,成為他的秘書後,她看過好多次那個女人來找他,找她的嶽哥哥……他這一世的青梅竹馬?那個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女子,那個與他的長輩有著濃烈情誼的女子,白耀集團負責人的女兒,白羽潔?


    難得顯現的關心因為她越界的問題而消逝,蒼嶽眯起眼,神色變得嚴冷,冷冷的揚起嘴角,淡淡的說:“一場婚禮。”他不隻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他倒是忘了,昨天確實有發生這麽一件事,而這件事還是他自己決定的,為了蒼氏的利益,與白家人結親絕對有益無害。


    “婚……婚禮?”他……她的嶽哥哥要結婚了?和……別的女人?


    沐月痕的心仿佛凍住,整個人好像沉浸在冰水裏動彈不得,瞪大的雙眼發酸、刺疼。


    心髒鼓動的速度很快,她幾乎承受不住,寧可它完全停擺。


    她的態度很不正常,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蒼嶽專注的瞅著她神情的變化,總覺得現在的她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那是五年前,他第一次遇到她時,她麵對他的態度。


    當時的她一瞧見他,顯得激昂、激烈和喜悅。


    剛開始她的目光焦點總是停在他的身上,但是並不讓他感到討厭,她毫不掩飾的快樂神態,像是在對他訴說她好高興見到他。


    雖然她這樣的表現有些脫軌,但是事實證明,她有令他認同、賞識的才能,所以他能勉強忍受自己被她的目光追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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