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刮著風,飄著清雪。


    坐在軟轎裏的聞冬打了個哈欠,冬天實在太冷了。


    她下了轎子,從學堂後門悄悄挪到自己位置上。


    “薑生,今日遲了。”整張臉藏著書本後邊的李學究開口發話,“把今日中庸最後一章抄個三十遍。”


    “是,學究。”


    聞冬頹唐的坐了下來。


    她才抬頭,就見葉白竹回頭朝她做了個鬼臉。


    聞冬回以一個更醜的鬼臉,氣的葉白竹小臉鼓鼓的。


    坐在兩人中間的赴寒微微抬頭看了眼葉白竹,又側首望了眼聞冬,兩人才算消停下來。


    之前一個月才來一兩天的葉白竹,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從聞冬赴寒及笄宴之後,天天都來。


    且每次都要與聞冬作對,時間久了,聞冬也不打算再讓著這個小鬼。


    就要跟她一爭到底。


    葉白竹挽著赴寒的一隻胳膊,聞冬就要挽上另外一隻。


    葉白竹不讓,放下赴寒的胳膊就來打聞冬,聞冬轉身去到另外一邊,然後葉白竹就急的哇哇大哭。


    實在受不了的赴寒冷著臉,讓她們兩個不準再靠近自己,這件事情才作罷。


    “……好了,今日的課就到這裏了。”


    李學究頓了頓,又繼續說,“也快過年了,今年的課也到這裏就結束了。學生們,來年再見。”


    “學究再見。”


    李學究走後,宋元清與荀一誠也頜首示意離開。


    “過幾日就是除夕宮晏,你們府上擬好入宮名單了沒啊?”林崢問餘訶與赴寒。


    餘訶笑著收拾東西,回他,“又我跟爹爹,娘身子不大行,還是不宜多動。”


    “老規矩。”赴寒轉著手中幹淨的毛筆,一臉的無所謂。


    “老規矩?”林崢咋呼了一聲,又說,“老規矩不就你跟白竹還有你爹娘嗎?那今年不是多了聞冬,她不去嗎?”


    被人提到的聞冬抬頭望了眼眾人,一臉茫然。


    除夕宮晏?她不懂,也不知道……


    “應該有吧。”


    赴寒不確定的應了一聲。


    林崢一聲歎息,“聞冬不在,那多無聊呀。不然我去找姨母問問?”


    葉白竹見又是一個替聞冬說話的人,很是不爽,她輕輕哼了一聲,說,“三哥哥,她隻是無關緊要的閑雜人,本來就不可以去參加宮晏啊。”


    “你這丫頭……”林崢笑著伸手揉了揉葉白竹的腦袋,把她梳的好好的發髻全部弄亂。


    聞冬收拾好東西,站了起來,看到葉白竹如亂成一遭的腦袋,忍不住笑出聲來。


    宮晏,她有點好奇,畢竟有好吃的,也能見見那華麗的場景。


    但是一想到會有諸多的規矩,聞冬也是覺得會有些不自在。


    所以,去還是不去。就比較隨緣,沒有非要怎麽樣。


    “姐姐,餘大夫,三皇子,白竹。明年見!”


    聞冬盈盈含笑與眾人打了個招呼就走。


    天太冷了,她要趕緊回去,躲進自己暖和的屋裏。


    見聞冬走遠,葉白竹仰頭,問林崢,“三哥哥,她生氣了嗎?”


    林崢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聞冬姐姐才沒你那麽小氣。”


    除夕日。


    一早,聞冬還躲在被窩裏不肯起來。


    紅翹掀開床幔掛了起來,她的手放在被子上使勁搖晃聞冬。


    “姑娘,趕緊起來。剛剛荷煙姐姐說,下午姑娘要一起進宮赴宴,早上要起來沐浴焚香。”


    “可是真的太冷了,我能不能不去呀……”


    躲在被窩裏的聞冬聲音悶悶的。


    “不行,會掉腦袋哦。”


    聞冬猛地掀開寢被,去還不行嘛……


    沐浴,梳洗,焚香,一整套流程下來,直接下午了,連午飯都沒的吃。


    也難怪紅翹一早就要把人叫醒。


    碧禾知道紅翹愛熱鬧,就讓聞冬帶紅翹一起去,隻是再三叮囑紅翹一定要謹言慎行。


    國公府門外停了三輛馬車,準備妥當的一家人乘馬車往宮裏的方向駛去。


    入了皇宮,葉若山被引起接待朝臣的保和殿。


    周媛帶著幾個孩子先去給皇後請了安,才又去貴妃周嫵哪兒。


    在皇後處,聞冬能明顯感覺到皇後不喜國公府一家人,想來應該是因為周媛與周嫵的關係。


    到周嫵貴妃處,又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周嫵自己隻有兩個兒子,所以對周媛家的女孩都很好,賞賜了許多東西,才讓孩子們自己去玩,把周媛留下說說話。


    聞冬赴寒他們臨走前,周嫵多說了一句關於聞冬的,誇她看著就聰明伶俐。


    宮晏按照既定的吉時準時開始。


    禮官先是對帝皇的偉績誇耀一番,接著又述說了來年的祈願,祝王朝風調雨順,王朝人民順調雨順。


    鼓聲起,宮晏正式開始。


    場上身材曼妙的姑娘,水袖飛揚跳著舞。


    聞冬大著膽子抬頭望了眼當朝的今上,今上一臉笑意,倒不像傳說中不可直視的龍顏,更像一個和善的中年大叔。


    她收回視線,端起桌上的青玉酒杯就要喝,卻不想收到右邊姐姐的瞪視。


    姐姐說過,外邊的東西少吃,酒少喝。


    難道也包括皇宮裏?


    可是她已經一天沒有吃沒有喝了……


    餓暈了聞冬朝赴寒貼近了點身子,她伸出食指與拇指,小小比劃了下,嘴裏低低的說,“好姐姐,我就吃一點點。”


    赴寒不動聲色的往旁邊移了點,他把自己桌上的酒壺與動過一塊的小糕點輕輕放在聞冬的桌麵上。


    坐在他們後邊的葉白竹撇了撇,她拉了下赴寒的衣袖,有些委屈,“寒姐姐,我也要!”


    “你自己桌子上有。”赴寒側首低低說了句。


    一曲舞畢換了樂府的人上來演奏。


    感慨激昂的樂曲響徹整個皇宮,二胡與琵琶彪著高音。


    聞冬吃了口赴寒遞給她的小糕點,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好吃,就與國公府的差不多。


    寬大袖子遮掩下,她忍不住偷偷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酒挺好喝的。


    宴會接近尾聲,舞台中間擺了張古琴,樂府女官一襲青衣輕手拂過琴弦。


    細微悠長的琴音飄飄渺渺。


    讓人激動了一晚的心情一下子得到放鬆下來。


    沉浸在悠長琴聲中的人們突然聽到有人鏗鏘有力的說話聲。


    “父皇,兒臣有一心願希望父皇成全。”


    緋衣錦袍的二皇子林峪一甩長袍,朝今上跪了下來。


    今上雖不在笑,但也一臉慈祥。倒是旁邊的皇後緊蹙峨眉,壓低聲音低喝,“峪兒,你在做什麽?”


    “讓他說罷。”


    “謝父皇。”林峪依舊跪在地上,隻是抬起頭,挺直脊背。


    “孩兒心儀永嘉侯府紀真真姑娘已久,今日孩兒想請父皇給孩兒賜婚。”


    林峪的話如同落入平地的驚雷一般。


    紀真真雖然是永嘉侯府的千金,卻不是嫡出,身份地位實在太低,萬萬是配不上二皇子的。


    殿上的皇後整個臉都黑了,之前自己孩子就說過要娶紀真真,她不同意,現在倒好,直接讓皇帝給賜婚,簡直是胡鬧!


    今上的臉上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麽情緒,片刻後,他緩緩開口,“峪兒有情,孤允了。”


    “謝父皇!”


    林峪站了起來。


    今上的視線從林峪身上移到林崢處,“既然峪兒敲定下來,那崢兒也定下來吧。我記得崢兒與赴寒那孩子處的還不錯。那……”


    葉若山聽到今上的話,大冬天驚出一身冷汗,他直直跪了下來,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陛下,小女赴寒自小與餘造家公子有過婚約。”


    “陛下,寧國公所言屬實。”餘造跟著跪了下來。


    今上麵色不改,隻說,“那便罷了。”


    坐在今上右手邊的貴妃周嫵輕輕笑了笑,她朝今上開口,“陛下,赴寒有了婚約,聞冬沒有呀,也是國公府家的丫頭,之前崢兒還誇她聰明來著呢。”


    正在偷偷喝酒的聞冬直接被酒水嗆到,她用寬大的袖子遮住自己下半張臉,壓低聲音,使勁咳了會。


    不是……剛剛不是林峪求今上賜婚,為什麽會把話題挪到她身上。


    聞冬有些害怕,她抬頭望了眼斜對麵的林崢,隻見林崢朝他笑的一臉意氣風發。


    她的心裏咯噔一下,完蛋了,不會吧……


    不明所以的周嫵看著林崢與聞冬的互動,甚是欣喜,自己孩子喜歡,又與妹妹親上加親,多好呀。


    “那就這麽辦吧。”


    今上說話,塵埃落地。


    聞冬整個人傻了,她隻是來吃個酒席吧?也就是規格高一點的酒席,怎麽就被人定了終生大事。


    一旁的赴寒臉上的表情並沒有比聞冬好多少,他目光虛置,隨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酒剛入喉,赴寒直接倒在桌子上。


    人群慌亂,餘造餘訶趕了過來。


    餘訶看到空著的酒杯立刻明白怎麽一回事,他與自己父親說了句話,打開藥箱拿起銀針往赴寒身上紮去。


    餘造前去稟告今上,說隻是赴寒自己身子不適。


    今上點頭,“那今日宴會就到此吧,天冷,大家都回吧。”


    才從自己被賜婚的震驚中驚醒過來,聞冬就看到赴寒倒在桌子上,她的眼角微紅,聲若蠅繩,“餘大夫,姐姐他沒事吧?”


    收回銀針的餘訶微微鬆了口氣,“沒事了。”


    圍在赴寒身邊的國公夫婦倆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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