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佩佩承認,如果有人在馬路上對自己的孩子做出相同的行為,她唯一的反應是報警,她知道自己很激動,那種激動程度和吳衛抱住自己時一樣。


    可是她沒辦法啊,在網路上看一次哭一次的小娃娃就在眼前,她怎麽能控製得住衝動?


    「論論,你好聰明、好可愛,我好喜歡你哦!」


    佩佩的熱情讓剛睡醒的論論怔住。


    爹爹曾經見過許多個「佩佩阿姨」,卻沒有任何一個像她這樣熱情,她們隻會害羞地看著爹爹,臉上浮著可疑紅暈。


    但這個阿姨很不一樣,她有論論的眼睛、論論的酒窩,論論的嘴巴,身上還有論論最喜歡的香香味道,而且她喜歡論論勝過喜歡爹爹,所以……


    論論用他單純的小腦袋推想,推出一個理直氣壯的結論,於是他揚聲大喊:「娘。」


    涼?佩佩低頭看懷裏的論論,滿眼淨是關心。


    「會涼嗎?有沒有感冒啊?我看看。」她用掌心貼上論論的額頭,嗯,沒有發燒,大概是剛從外頭回來吧。「你等等,我去開暖氣,外麵很冷對不對?你們是不是剛下飛機?你衣服穿得太少了,等等阿姨去給你弄一杯溫牛奶。」


    佩佩不知道自己有多嘮叨、多像中年婦人,她像風似地奔上樓,到主臥室裏拿了一件小毯子,正要離開時,視線接觸到牆上的照片,這才終於明白自己怎麽會在這裏遇見吳衛和論論。


    原來阿甄的媽媽在吳衛家裏幫傭啊……


    打掃的時候她被分配在一樓,沒看見照片,根本不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誰,隻覺得這間屋子又漂亮又酷,連進屋都要指紋跟密碼,幸好阿甄登錄過,不然她們就進不來了,能住在裏麵肯定很安全,如果早知道吳衛和論論住在這裏……


    如果早知道,她會滿腦子幻想,會興奮或喜悅,會沒心情把清潔工作完成。


    把小毯子壓在胸口,深吸氣五秒鍾,她強壓下心中激動,搓搓自己的臉,把上頭的花癡笑容給搓掉。


    再吸一口氣,她還是忍不住興奮,原地蹦跳五下,再原地小碎步亂跑一陣。


    吳衛耶、論論啊!朝思暮想的兩個人居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吳衛抱她欸,論論被她抱欸,她和他們有肌膚之親耶,天啊、天啊、天啊,她是著了什麽好運道,若知道離家出走會有這等奇遇,她早在三百年前就和爸爸絕交。


    用力拍自己的臉兩下,她恐嚇自己,「清醒!不要把人家給嚇到了。」


    可是……叫她怎麽清醒啦,這種天上掉下棒棒糖的事,有的人一輩子都碰不到一次,她怎麽這麽好運?她一定是跟土地公的高層有關係,才會不小心來到人家家裏,才會被抱在吳衛懷裏,想到他厚實的胸口、強壯的肩膀,全世界最紅的牛郎也比不上……


    她無聲地又叫又跳,盡情發泄所有的激情之後,才用力握緊拳頭,試圖平靜。


    「鄭瑀佩,鎮定!不要再激動了,現在下樓,把毯子蓋在論論身上,再到廚房泡兩杯溫牛奶,對了,等阿甄買菜回來,讓她用手機幫忙拍照,再傳到我的line裏。」


    那有沒有可能要到吳衛的簽名?她低頭,看一眼米白色的上衣,害羞想象如果請他簽在自己胸口……


    胸口……她又想起他溫暖堅實的懷抱,千千萬萬個後悔,她沒事幹麽叫他放開?那是千年難得的機遇啊,她傻啊呆啊笨啊,哪個白癡會對老天爺說:求求禰,不要讓我中三億?


    猛搖頭,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深吸口氣,調整好心情,然後狂奔到樓下,用小毯子把論論裹起來,再奔進廚房裏麵溫牛奶。


    客廳裏,吳衛小聲在論論耳邊提醒,「別叫我爹,要喊爹地,也別喊娘,知不知道?」


    論論點頭,問:「不喊娘,要叫什麽?」


    「叫姨、阿姨,像喊艾艾那樣。」


    論論撅嘴,和佩佩相同的動作,裏頭有一點點撒嬌的成分,因為他不喜歡喊姨,比較喜歡叫娘或媽咪。


    但爹瞪了他一眼,代表——沒得商量。


    收起嘴,不撅了,既然撒嬌沒用,他才不浪費表情。


    佩佩端來兩杯溫牛奶,一杯給吳衛、一杯給論論。她把論論抱在膝蓋上,慢慢一口一口喂食。「論論乖哦,喝完牛奶就不冷嘍。」


    論論把小湯匙含進嘴裏,鼓起腮幫子,那模樣萌翻了!


    「論論不冷,論論勇敢。」他說。


    冷跟勇敢有什麽關係?不過光聽見他可愛的聲音,佩佩就忍不住想笑,她笑到臉酸,卻還停不住笑意,好像她手裏抱著的不是一個小男孩,而是聚寶盆。


    為了逗論論說話,佩佩自己先說個不停。「論論乖不乖啊?有沒有聽爸爸的話啊?是不是剛搭飛機回來?搭飛機好玩嗎?你最喜歡什麽?」


    論論忙著喝牛奶,前麵可以用點頭回答的,他都俐落地點了頭,最後一句不能用點頭回答,他推開湯匙清楚說:「喜歡空中小姐。」


    佩佩笑了,這麽小就知道喜歡漂亮空姐啊,「論論為什麽喜歡空中小姐?」


    論論認真回答:「她們給我撲克牌。」說完,他把手伸向吳衛,吳衛從口袋裏掏出撲克牌給論論。


    論論不是普通聰明,在飛機上短短幾個小時,已經把一到十三全部認清楚。吳衛越來越相信保母的「天才論」。


    最後一口牛奶喂完,佩佩把桌子拉近,打開撲克牌,抱著論論問:「你教姨怎麽玩好不好?」


    吳衛看著她耐心地陪論論把牌分成一組一組,再從一排到十三,很枯燥無聊的遊戲,但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頓時,吳衛眼眶發紅,不明所以地心酸,衝動卡在喉嚨,好幾次他想鼓起勇氣問:「你的名字是不是叫佩佩?」


    但沒有懦弱過的他,懦弱了。


    如果她回答「對不起,我不是」呢?


    他害怕眼前的幸福會在答案出爐那刻破碎,所以他什麽都不能做,隻能貪婪地看著這一幕,假裝這份幸福會長久。


    佩佩知道吳衛在看自己,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妥當,如果對方想要,隨時可以報警,她也知道應該盡快解釋身分、解釋自己沒有惡意,卻又害怕多餘的聲音破壞此刻的幸福寧靜。


    深吸氣、微抬眉,她努力表現得鎮定。「你再不喝,牛奶都涼了。」好不容易,她擠出兩句不會破壞場麵的話。


    吳衛點頭,拿起杯子把牛奶喝光。


    「喂,吃東西不要這麽快,對胃不好的。」


    突然間,他的動作定在那裏,呆呆的像是不知道怎麽辦似的。牛奶已經喝下肚,難道要他吐出來重喝一遍?


    說也奇怪,吳衛明明半句話都沒說,佩佩就是能夠明白他的想法。她笑著回答,「沒關係啦,下次吃慢一點就好。」


    吳衛隻能點頭,然後繼續看佩佩和論論玩翻牌。


    他們一人翻一張,翻到一樣的,就把兩張牌收到自己這邊,最後再算算誰的牌比較多,這是「配對」,關關說過的,聽說這是小兒學數學的基礎入門。


    他原本以為隻有男女之間,需要配對。


    吳衛依然保持沉默。


    佩佩想,他和網路上說的一樣呢,是個不愛說話的男人,在片場上,許多人會想找美女搭訕聊天,隻有他,不拍戲的時候,把所有的時間用來陪伴論論,他是個好父親。


    報紙還很八卦地描述,有女明星想和他搭訕,不知道是他太木訥還是太深愛前妻,對於任何的搭訕,他一律不做出反應。


    「拍戲辛不辛苦?」


    問題丟出去,她才突然想起,人家根本不會回應,吐吐舌頭,低下頭假裝自己沒有問這個儍問題,熱烈地和論論玩撲克牌。


    就在她放棄他的回應時,吳衛開口了。


    「拍戲可以賺很多錢。」這樣才能養得起論論和蕹兒。


    微詫,佩佩抬眼,他意思是……辛苦,但是酬勞很佳?


    她很高興他的接話,於是自來熟地接著說:「其實現在的工作哪個不辛苦?我的工作也很累啊,有的時候晚上不能睡,有的時候會被發酒瘋的病人追打,三不五時還要被護理長責罵,做得要死要活,一個月賺不了幾萬塊。」


    她的抱怨讓他的表情倏地嚴肅,一把拉起她的手。


    「做什麽?」佩佩驚訝,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什麽和正常人不一樣。


    「誰打你、罵你,誰晚上不讓你睡覺?告訴我,我去找他們說說話!」用拳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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