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做佩佩,身世與此生截然不同,她的父母雙全,還有一對疼愛她的哥哥,找到她、愛她、感動她是不夠的,你必須說服她的家人,讓他們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有婦之夫。」月老掃一眼吳衛手裏的「拖油瓶」,這將會是他的重大考驗。


    他下意識想反對,什麽有婦之夫,他唯一的妻子就是她。


    然而念頭閃過,沒錯,他於她而言是早已遺忘的前世,倘若她的今生有個比自己更能帶給她幸福的男人……眼底黯然浮起,去了那裏,他不再是「非凡人」,光是想要平凡就是重大考驗,這樣的自己還能護她愛她,給她優渥的生活?會不會成為她的負累?


    月老將他的心事聽得一清二楚,微哂,「沒了路就開路,沒有橋便造橋,隻要有心,就不怕做不到。走吧,時候不早了。」


    吳衛用力點頭,深怕月老走得無影無蹤,他飛快將桌上東西收進包包裏。那背包是早就收拾好的,裏麵有蕥兒最得意的刺繡、紙雕,她喜歡的飾品、衣服,還有他們的定情禮物:邱比特卡片及珍珠項鏈,以及《蕥客鐫雕》。


    《蕥客鐫雕》,「蕥」刻「娟」雕,一本介紹雙麵紙雕的冊子,是蕥兒和娟娟合力想出來的雙麵雕法,也是見證她們友情的信物。


    提起筆,吳衛龍飛鳳舞地寫下兩行字:「我帶論論去找蕥兒了,勿念!對了,那個瘦得像鬼的家夥說,蕥兒改名字了,叫做佩佩。」


    月老蹙眉,他有那麽瘦嗎?像鬼?吳衛應該看看真正的鬼長成什麽模樣。


    將包包背在背上,吳衛一手抱住論論、一手抱起那本《二十一世紀生活守則》,快步跟在月老身後。


    清晨的山林,帶著淡淡的霧氣,朝暾初起,朦朧的美景盡在眼底。


    這是一片廣闊的山坡地,遠方有樹有林,近處有湖有草地,一幢造型特殊的屋子矗立在山坡上,很新、牆麵上的大理石熠熠生輝,美得教人舍不得別開眼。從山坡處往下俯瞰,約莫一刻鍾的腳程,出現一條寬敞平整的道路。


    道路兩旁種滿不知名的綠色樹木,那頭有幾戶人家,再往前幾步,有個綠色的小亭子,吳衛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她們說過的公車亭。


    娟娟千叮嚀、萬囑咐:「你剛到那裏沒有駕照,就算腦子靈活身手好,也千萬別開車,無照駕駛要罰錢的。」


    然後,她花了許多時間教他搭公車、坐捷運和高鐵。


    時間還很早,依現代人的生理時鍾,現在清醒著的大概隻有睡不著覺的老人。


    他們走到湖邊,吳衛不明白月老為什麽停在這裏。


    「蕥兒……不、佩佩住在這裏嗎?」


    月老搖搖頭,指著那幢屋子說:「那是你的家,這輩子的吳衛已經死了,他帶著孩子投湖自盡,屍體已經成為湖中遊魚的盤中飧。」


    吳衛皺眉,「為什麽?」這輩子的吳衛受到什麽刺激,必須要用自盡來解決事情?


    月老回答:「因為對愛情不甘心。」


    「不甘心?」


    「你在乎嗎?在乎的話,就去尋找答案。記住,房子的密碼是0517.」


    吳衛還沒弄清楚月老的話,隻見他一彈指,自己和論論身上的衣服變了,變得像娟娟畫的那樣,他垂在身後的長發不見了,連論論的小辮子也換上一頭俐落短發。


    不等吳衛發問,月老就把黑色的bottega va編織長夾交到他手上。


    他認得這東西叫做皮夾,但為什麽交給他?疑問尚未出口,月老已經在吳衛眼前消失。


    打開長夾,裏麵有花花綠綠的鈔票,還有一堆小小的、長方形的卡。


    他終於和真正的「卡」見麵了,材質和娟娟用厚紙雕出來的截然不同,摸起來很光滑細致。


    輕撫著精致長夾,長長地歎口氣,他確定腳底下的這塊土地,已經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界。


    吳衛不允許自己猶豫太久,鼓起勇氣,抱著剛剛醒來的論論,朝「他們的家」走去。


    越走近,越是教人心驚。


    屋子四麵都是玻璃,他以前見過玻璃廠製造出來的玻璃,不大,並且一個不仔細就會破碎,但這裏的玻璃不但很大、很厚,看起來還很堅固,不過若不堅固,怎麽能夠替代磚瓦做成牆。


    因為是玻璃,所以從外麵可以透視屋子裏麵的情景,屋子不算大,一樓是客廳、開放的廚房和一個小小的餐廳,客廳邊上有一個通往二樓的樓梯,樓上的外牆不是玻璃,所以吳衛看不到內部的情形。


    他呆呆地站在門外,想著該怎樣打開門。


    他翻出皮夾裏麵所有的卡,把卡貼近門的四周,每張卡都試過了、沒用,他隻好先放下論論,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坐下,打開《二十一世紀生活守則》的〈門房篇〉,尋找開門的法子。


    他並沒有找到方法,但論論搖搖晃晃走到門邊,奮力抬高雙手。


    吳衛發現,一把抱起兒子問:「論論,你會開門嗎?」


    論論給吳衛一個可愛笑臉,然後把手對準一個機器按一下,一個輕輕的嗶聲傳來,吳衛想起月老的話,喊了聲0517,就見論論雖然速度慢,卻一個一個按著機器上的小格子,然後驚喜出現,大門發出清脆悅耳的鈴響聲,打開了!


    吳衛震驚地看著兒子,原來是阿拉伯數字!在娟娟的強迫下,他才剛記全,沒想到論論也會了。


    他的嘴角笑得快要咧到後腦杓,那是身為父親的驕傲,燦爛笑容在金燦燦的陽光照映下,顯得極為耀眼。


    論論看著爹爹,跟著咯咯笑起來,自從娘死後,這是第一次爹爹笑得這樣開心。


    吳衛的笑,讓論論愛上這個初來乍到的二十一世紀。


    推開門,吳衛把兒子送進屋子,再迅速轉身將行李全數帶上。


    門關起,兩個好奇寶寶仰起脖子,貪婪地看著眼前的每個「奇景」。


    哇,好亮的屋子,天花板好高,那個燈是寶石做的嗎,怎麽可以這麽美麗?地板不是泥、不是磚,是像走在冰麵上那樣滑滑的、亮亮的。吳衛忍不住脫掉鞋子,想讓腳底感受那股沁涼感。


    論論抓起桌上的遙控器,壓一下,頭頂的水晶燈全數亮起,再按一下,暗了一半,再按一下,隻剩下中間的主燈亮著,再一下,全暗了。


    好好玩的新玩具哦,他的手指頭離不開遙控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不斷重複按。


    正常的父母親這時候該罵人了,但吳衛比論論更好奇,他抓起另一個遙控器,按一下,窗簾自己拉上了,屋裏頓時一片黑暗,再按,窗簾打開,關上打開、打開關上,像是有隻隱形的手似的,太有趣了!


    玩夠了窗簾,吳衛再按另一個,這時歌聲響起……他心裏一驚,大叫:「有人!」


    他一把抱起論論,蜻蜓點水、縱身飛掠,迅即奔到二樓階梯。


    歌聲沒停!


    父子倆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吳衛眼觀四麵、耳聽八方,隻聽到人聲、未見人影……


    那歌聲很怪異,像被人鞭打似的嘶吼不已。他抱著兒子四處竄,查遍二樓每個房間、一樓所有空間,沒有人!


    「莫非是舅母說過的cd?」回到客廳中間,吳衛問論論。


    拿這麽深奧的問題問兩歲的小兒很蠢,但吳衛沒有別的辦法。


    論論接過爹爹手裏的遙控器亂按,窗簾打開、電視打開、窗簾關上、冷氣打開、電風扇打開、窗簾打開……然後,咦,嘶吼聲不見了,隻剩下電視裏的男主角在對女主角說:i love you.


    這個比電燈更好玩,父子倆頭碰著頭,輪流按鈕、合作無間,他們很有耐心,一玩就是半個時辰,直到確定每個按鈕的功用後,才放下遙控器去尋找更好玩的。


    二樓有四間房,主臥室、書房、遊戲間和小孩房,他們先進主臥室,一張偌大的婚紗照吸引了吳衛和論論的注意力,婚紗照下麵標注著一行字:吳衛和周茜馨的幸福,從這裏開始。


    那是「吳衛」和他的妻子?


    他的視線落在「吳衛」身上,同樣的濃眉、同樣的剛毅線條、同樣緊抿的嘴角,除了相同的名字以外,他和「吳衛」也有著相同的臉龐。


    至於周茜馨,她相當美麗,柳眉、鳳眼,五官細致,鮮紅的嘴唇微嘟,她靠在「吳衛」的懷裏,眼底眉梢滿載幸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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