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老鴇剛說完,底下的人就議論紛紛,裴念安聽見“讚詩”兩個字,看向一旁目光灼灼盯著台上的齊鈞。


    “齊鈞,讚詩是什麽?”


    齊鈞被她喊了一聲,驚訝地轉頭看向她,他看到許白萱和她都是詢問的樣子,心中一明,原來兩位都不知道皇城青樓的這個規矩。


    他解釋說:“恩公有所不知,讚詩就是讚美青樓女子的詩詞,以一整首為讚,作予才情與學識俱佳的女子的詩詞。”


    裴念安和許白萱對視一眼,許白萱往前探了探身子,往前挪坐一小段距離,問他:“作詩不都是書生和文人的節氣嗎?為何會以青樓……為題引,這是有什麽說法嗎?”


    裴念安也是這麽想的。她讚同的看向許白萱。自古書生自詡清流文人節氣,怎麽肯給青樓女作詩?即使有,也是少數。


    但看齊鈞和眾人興致勃勃寫詩的態度,好似這個已成了通俗習慣?


    齊鈞大笑一聲,他隨意一指青樓的樓房陳列,掃過周圍侍女保守而節製的穿著,就算是坐於恩客懷裏的女子,也解釋衣衫齊全,不見袒胸露乳之輩。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恩公請看。”


    台上女子靜坐如處子,雖薄紗掩麵依舊不掩周身憂鬱沉怨的氣質,倒不如說從那雙丹鳳眼中暗含了一抹惆悵與靜謐的美麗,舉手投足出落足以惹人疼愛美人將落淚。


    他笑道:“皇城的青樓皆在官府有登記入冊。就以本家青樓來說。這位姑娘今夜出閣,需要以書生的詩賦為其冠名加身讚詩一首,這也是官府允許的。”


    裴念安疑惑:“官府允許?”敢情這雲瀾國的青樓還是有編製的?官方認可的正規經營?


    齊鈞點頭,說道:“沒錯。恩公可知讚詩對每一位有才情的女子來說皆是美譽,除卻天下第一美人有讚詩外,其餘四方各地的大家閨秀皆是以有讚詩為榮。皇城是什麽地方?天子腳下。”


    “就算比不上閨中千金,這皇城的青樓女子也是當得起一首讚詩抬身價的。”


    簫靖彥自進了青樓就沒有說話,他坐在三人的同一桌,就在裴念安的旁邊。


    聽聞此言,他低聲笑了一聲,然後抬頭看向台上孤零零的女子以及穿梭在人群中老鴇。


    他對裴念安側首嗤笑道:“大哥,這不過是青樓女為了賣身時抬個高價的手段罷了。眾人皆知,來逛青樓的,不過是兩種人,有財者再怎麽也不會吝嗇區區一夜千金。有情者,自古便郎心浪蕩、風流多情,女子即便是抬價再高又何妨?”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許白萱,然後看向裴念安眼中帶著調侃,“大哥身邊已有美人相伴,自然不屑於這種抬價的噱頭。”


    裴念安眉頭一挑,把他看向許白萱的目光擋住。這混蛋說的什麽鬼話。


    人家女子流落青樓經營自我,不得不承歡取悅別人,讓自己的初夜賣個好價錢。


    讚詩抬女子身價。出價高,可以篩掉一堆的獐頭鼠目渾水摸魚的人。


    就算最後買下女子初夜的人貌醜無鹽,但人家既然出得起這麽高的價,這出閣的女子跟著他有了一夜之情,以後她有了傍身的恩客也能好過些。


    她捏捏許白萱的軟弱無骨的手,放在手心裏把玩,她也屑屑一笑,並不當真地道:“二弟此話,是說我已有美人在旁,看個熱鬧就行?那好,我心裏也隻有朕的愛妃,便不參與競價了。”


    簫靖彥此前就有換掉天下第一美人許白萱做臥底的想法,主要是這女人總在試探他的底線,而且昨天說的要偷出殿試試題,她今天一整天都沒動靜。


    他想譏諷裴念安,讓她多弄些女人在身邊,等後宮充裕時他才更好把自己的人放到後宮。


    裴念安的話讓他的算盤落空,他也不惱怒,反正隻是試探。


    他扯了路過的女子入懷,頓時便上下其手,摩挲親熱。


    那女子驚得抬手抵住他的靠近,她飛快掃過簫靖彥華美的衣著和英俊瀟灑的臉龐,心思萬千,繼而小鳥依人的靠在了他身上。


    這女子吟吟一笑,風情萬種。


    簫靖彥摟著她酥軟的細腰,在女子身上四處點火,眼看色`欲熏心的程度,堪稱迫不及待。他現在美人在懷,不在乎著呢!


    “大哥的話二弟記下了。臣弟想起還有事,就不和大哥說了。哼!”


    語罷,他兩手抱起懷中女子,轉身走入樓閣的樓梯,被樓梯口識趣的龜公引入二樓隔間,闔上了門。


    一日春宵度,親王也難忍急切之色。


    裴念安收回眼,心中汗顏。這男主好色急,他大哥我還在這兒呢。


    皇帝麵前公然嫖妓……這雲瀾的官員出入夜場之地,不也知道犯不犯法?就算之前不犯法,但她既然看見了,‘那以後就加一條嚴禁官員出入青樓楚館的規定。’


    她打定主意後就沒再想男主剛剛的表現,他和那女子你情我願,她管那麽多做什麽。


    裴念安看向齊鈞,見他眼裏出現的驚疑與猜測,她也不說剛剛她和男主都露餡了稱呼。她謙和有禮的笑道:“齊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我二弟”她指了指上頭二樓當中離席的簫靖彥,道:“讓公子見笑了。你喊我陛下便可。”


    她拉了拉許白萱的手,笑眯眯的看向她:‘趕緊靠過來。裝一裝。’


    許白萱知道她的意思,不情不願的靠在她肩上,整個姿勢那叫一個小鳥依人,楚楚動人的懶洋隨便。


    裴念安道:“這是我的娘子。她心性有些貪玩天真,做些女扮男裝的事我也就隨她釋放天性,她任性的非要跟出來,讓公子見笑了。”


    許白萱狠狠地跺了她一腳,抽出自己的手後飛快離開她,‘呸!渣女!’她瞪著裴念安,在心裏不屑道:‘什麽叫貪玩和釋放天性?你堂堂皇帝出入青樓,那不更是天方夜譚?!’


    她湊了過去咬裴念安耳朵,連撕帶扯,小肚雞腸又記仇地道:“我回去收拾你!”


    裴念安尷尬的笑笑,把頭離她遠了一點,摸了摸耳垂當作沒聽見。


    齊鈞重複了她的話,“陛下?”他先是一頓,然後恍然大悟道:“恩公的名字真是獨特非常,畢夏,畢夏。”


    見裴念安不解釋,他又看見了兩人的互動,於是舒暢的點點頭,說他早已看出陛下身邊的男人是女子。


    他想著想著便自己笑起來,說著:“畢夏賢兄和賢兄的夫人都是奇人也。方才我還以為是自己想多了,認為你們兩個男人有斷袖分桃之癖,還好,還好。”


    他撫心虛歎的當口,許白萱停下了欺負裴念安。


    裴念安看向她眨眨眼,也跟著咧嘴敞開笑容。


    許白萱勾唇失笑。這什麽人啊。


    他們說笑的時候,台下老鴇將落座中寫了詩詞的文人與恩客的手書都拿到了手裏。


    齊鈞為了湊熱鬧,和其他的同窗好友們都寫了詩詞。


    他和裴念安解釋說,他們是官學的學子,可以賦詩。他們這次來青樓,有部分原因就是為了今天的讚詩。


    裴念安問他們原因時,他說去年冬日南方的很多州府著了洪澇,聖上開放國庫與私庫救濟洪災,也呼籲百姓參與。皇城的大小青樓也應召捐贈了很多錢財。


    權貴和富商的賑災善行可以放在明麵上,由當地州府請旨跟皇帝要獎賞和冊封善人的封號。


    皇城的官府有心嘉賞青樓女子,以作安撫和一視同仁的對待,但礙於青樓女子的身份遲遲無法做到實處。


    有人出招“讚詩贈妓的說法”,官府就借破下驢,鼓勵翰林學子贈詩給青樓女,當作恩典。


    此事已成雙方的墨守成規,乃是規矩。


    裴念安明悟,難怪這麽一群書呆都在寫字,也不管台上美人到底美不美。


    行正大光明之事,又有正當理由來見世麵,難怪學子不嫌勾欄地輕薄。


    她看著青樓裏書生鬥詩,爭得麵紅耳赤的樣子,由衷感歎,


    “雲瀾國百姓和書生都不輕狂,開明對事,寬容待人。也不知道簫寒羽是造了什麽孽啊,遇上了女主導致國破家亡。”


    齊鈞正在酒桌上和人廝殺,說詩作賦,已無暇顧及他的恩公和恩公的娘子。


    許白萱聽到裴念安在嘀嘀咕咕說著什麽。


    她換了個凳子坐到她的身邊來,蹙著眉頭問她:“你瞎嘀咕什麽呢?你又在罵我?”


    她也不是不知道裴念安在從前就喜歡偷偷當著她的麵罵她什麽“死對頭”。


    隻是兩人當時還沒在一起,她就不怎麽在意。


    裴念安張了張嘴,沒說自己在傷情感慨,那樣看上去太矯情。她正說著,“我說原主被女主耽擱太久了,即使她本身也有錯……”


    “鐺鐺鐺——且看這一首詩,是倩兒選出來最合心意的讚詩,這首詩的詞作之人是……”台上老鴇敲了鑼鼓,讓一群人看過去。


    裴念安說的話後半被響聲掩蓋,許白萱沒聽見。她湊近了些往裴念安嘴邊靠,放大聲音問說:“你說什麽?!”


    裴念安一頓,湊到她側臉,盯著她長長的睫毛,黝黑的眼珠子和眼白,尖尖小小的鼻尖下一小條鼻溝通紅唇……


    她笑著放大聲音又說了一遍。


    “……這位爺願意為美人讚詩,真是倩兒天大的福氣。倩兒還不快謝過這位公子。”


    女子聘婷上前,“多謝公子。倩兒在此謝過公子了。”


    台上熱鬧,台下起哄。


    有了讚詩配美人,伴隨著清脆了許多的琵琶聲,有著“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1”的架勢,老鴇開始了今天最主要的出價的拍賣任務。


    “倩兒初夜的底價是一百兩銀子,現在開始競拍!”


    ……


    “右方最後一桌的藍衣公子出價兩百兩銀子!”


    “前排的公子,出價三百五十兩!還有喜歡咱家倩兒的爺可別憋著啊,趕緊嘍,晚了人就歸那位爺了!”


    “好嘞,這位公子出價八百兩銀子!還有……”


    青樓有青樓的熱鬧,朱雀街有朱雀街的繁華。讚詩環節結束後,一群書生稀稀拉拉的結伴離開。


    裴念安帶著許白萱從青樓離開時,問了齊鈞要不要一起走。


    齊鈞從見麵到現在都是果決樣子,竟然變得支支吾吾。


    他飄忽著眼睛不看裴念安,一個勁兒的拱手作揖道:“畢夏賢兄,恐怕在下、在下還有些事,暫時還不能和你們同去。”


    裴念安折扇一翻,展開扇麵上的四題字“天下太平”,朝他遞去一個詼諧調侃的眼神。“哦?不知道齊賢弟有何事要做?難不成是此樓中人?”


    她隻是猜測,但也篤定了齊鈞是要去找他的文娘。文娘被金少爺強迫,雖然沒有造成實質上的傷害,但也得罪了貴人,本是京城落魄的她應該是不好受,心驚膽戰再所難免。


    齊鈞慚愧,把心中想的事跟她和許白萱一說。


    “畢夏賢兄請鑒,我心慚愧,不能幫人幫到底。我就想去問問樓中的老鴇,文娘的住處所在,然後親自登門道歉。”


    裴念安和許白萱對視一眼,他倒是君子偕行,想什麽便去做什麽,坦坦蕩蕩。難怪最後把文娘娶回家了,你這不是愧疚吧,你就是貪人家文娘的樣貌和才情,不然剛剛台上的倩兒你怎麽不幫人買下初夜?


    “你去便是。我與娘子先走了。”裴念安道。


    齊鈞頷首,隨後目送她們離開。


    裴念安陪許白萱慢慢走回了皇宮,一路小食不斷,笑口常開。


    青樓中的事情她們管不了,不說幹擾原劇本的劇情,就算是把女子買下也不見得能改變些什麽。少幹涉、少幹擾,再看她們離開劇本世界後會變成什麽樣。


    當日的事情,簫靖彥就和原劇本裏所做的一樣,他相中了青樓女子然後夜宿在了青樓。裴念安還知道,這女子今日過後便會被男主買入府中,成為他的妾室。


    作者有話要說:注1:引用自[唐]白居易的《琵琶行》。感謝在2021-05-04 00:00:06~2021-05-05 23:58: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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