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片翠綠樹葉隨風抖下清透水珠,飄至若有所思的小臉上,也讓朱依玲截斷往昔的片


    段思緒,回神過來,才知已下了好一陣子的毛毛小雨然後又停了,才知自己又一次因為這


    埸雨憶起當年的埸景。


    明明已經過去了,她居然還可以記得這樣仔細,他的迷人舉動、他的冷酷冷落,都清晰不已……想著想著,她不自覺地走到了某間店麵前。


    此店規模龐大,早上賣早點,中午主打賣便當,晚上繼續瘋狂賣便當,不過夏天有剉冰,然後冬天有燒仙草,聽說還有黑輪,可如此設想周到的豐富快餐店,遇上巔峰時期埸麵便可怕極了!


    抬眼,朱依玲照慣例先退後三步,始終不能習慣這舉世無雙的畫麵——


    “是我先叫芋泥冰的!幹嘛先給他叉燒飯!?”男高中生抗議。


    “人好多、好熱、好臭,快受不了,我要出去了。”胖妞煩躁起來。


    “你去呀……”趴在牆壁的客人已不肯再寄望有何出路。


    “麻煩老板來這邊結帳。”發聲的女士完全尋不到影子,這邊是哪邊?


    “阿伯,你媽的要是再摸我屁股你就死定了!”男人咬牙威脅。


    見狀,朱依玲倒抽口氣,不敢想像店裏頭的氧氣還剩多少。


    這、太、可、怕、了!


    她實在不想要進去這家店,但想到男人們這兩天為了今晚的爐主大會,都在忙著架設帳棚,個個都公司兩邊奔走,就她出不上半點力,不幫忙做點事絕對說不過去,且常務大叔們又挺愛吃這裏的便當,實在不想讓老人家失望。


    但擠得進去是一回事,老板能不能第一時間注意到她那才是大問題,可現下廟裏二十多人的飲食全係在她身上,即便敵不過這批妖魔,也要硬著頭皮鑽進去。


    她退後一步,大吸氣!衝啊——


    下一秒,朱依玲埋入散發致命毒氣的汗香人海,同時高舉一隻手,並不時搖晃吸引櫃台注意,正要開嗓子點餐,前麵已經決定跟店員杠上。


    “你終於知道要把叉燒飯收回去了!那幹嘛又給我排骨飯!?”


    朱依玲為了想再大聲開嗓子喊叫,於是重新吸氣,卻因而又再度吸進四周的惡臭氣味,導致她猶未開口就先難受得搗住嘴。


    冷靜暗忖了下,她覺得在冰品區喊著買便當不是辦法,得先接近老板才是,便鎖定老板的方位,強忍侵腦的氣味,在黏答答的人群中擦來鑽去。


    “借過……謝謝……”朱依玲微仰下巴,一陣突來的熱氣,令她覺得腦袋好沉重,“再借過……謝謝……”


    “小姐,你這樣隻會更擠,排隊是不會嗎?”


    “對不起,我不用排隊的,因為我已經打電話預約了。”朱依玲回頭向抗議的客人解釋,而這一個扭頭的動作,又加深了悶熱暈脹的感覺。


    “八婆,你先借那小姐過會怎樣?”被巨大物體壓在牆壁上的某客人發聲。


    “但是她弄得我很擠呀!”胖客人悻悻然跺腳,有如地牛翻身。


    朱依玲嘴角滿懷歉疚垮下,仍不忘在兩邊人馬討論之際緩慢前進。


    冰品區那邊的客人聞聲紛紛轉過來看,瞬間驚嚇道:“你後麵的人比較慘吧?”


    “你管!還不都是你們買冰的人不排隊,走來走去,熱死人了。”


    “天氣本來就熱。再說,是那包便當的說,買冰可以到他那裏排隊的。”


    朱依玲停下腳步,很同意其說法。說真的,今天真的好熱,熱得當她再次循望老板的位子時,突然有點暈眩。


    “你們顧著吵架,沒感覺店裏的氧氣都快沒有了嗎?”突地,一男聲仗義直言。


    朱依玲吐出熱氣,嬌小的她擠身在高大男女之間,早有缺氧的感覺,而且,沒記錯的話,天花板應該是白色的,怎麽一下子變灰黑色了?


    想往前,雙腳居然使不出力,腦袋好暈……她伸手試圖暗示身邊的人扶她一把,隻是等不到旁人發現,她便驀地兩眼一翻,身子也慢慢無力下滑。


    這時,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平穩且極快地環住了其柳腰,旋即施力一扯,讓她埋入充滿可靠氣息的結實胸膛。


    尚未完全失去意識的朱依玲,嗅到一股好熟悉的氣味,這氣味摻雜著令她放心的感覺。是誰?是誰教她連想也不想,連頭也不抬,就想交出信任?


    努力將眼睛打開一條縫,她在男人微開的領口間,瞥見寺廟的護身符,混亂的呼吸亦不由自主地為之平緩下來……


    男人橫了擁擠的四周一眼,手臂一收,讓懷中的女人貼自己更近,“這裏太悶熱,根本沒氧氣。”


    “聖希,她怎樣了?”旁人搗住口鼻問,避免反胃臭味進入呼吸道。


    孫聖希看看懷裏臉色蒼白的女人,劍眉深鎖,“好像有點中暑。”


    再往上看,幾張極俊的熟悉麵孔,映入朱依玲無力眯成一線的朦朧眼簾裏,最後,她將視線定在摟著自己的孫聖希臉上。


    他驕傲霸氣的濃眉擰得好緊,大手也摟她摟得好緊,而這份緊密的保護下,疑似帶著在乎……


    她想伸手去摸那眉頭,欲將它撫平,可惜,她現在連這點小忙都幫不上,完全頹廢在他強悍又安全的懷抱中,而且,她怎麽隱約有種反胃的感覺——


    “shit!朱依玲快吐了!”突地,一旁的路子騫冒出一句。


    孫聖希立即邁開長腿,展現迷死人的男人氣魄,當眾將容色發白的女人火速橫抱出去!


    “嘔——”


    “不行!”


    躺於寬大沙發床上的女人,因外麵傳來的聲響而醒來,她雙手慵懶地往頭頂上伸,剛起身盤腿坐起,披在其身上、散發屬於男人麝香味道的男性西裝外套,便鎖住了她的目光。


    雖有些許訝異,但外套帶來的溫度,隨即讓朱依玲的心甜蜜熱燙起來;而桌上猶未飲盡卻冒著白煙的熱茶,明顯暗示,不久前有人一直在這小室內啜茶陪著她。


    她禁不住地想微笑。


    記得,她受不了惡臭的空氣,當眾吐了一地,接著就有點意識不清,隻依稀感覺到抱住她的那個男人不斷地奔跑,不管放在胸口暗袋的公事電話鈴響不停,不管後麵的人朗聲建議先等幹部把車子開來,男人的步伐始終不願停下,隻是焦急地一步一步抱著她在馬路上奔跑。


    如此焦急的孫聖希,似曾相識,可惜,印象模糊得讓人感覺好遙遠,遙遠得令人沒信心相信,這份焦急是為她而施放。


    雙手攬住他的衣物,她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來到門扇半開的辦公室門口。


    此時,幾名寺廟常務,正朝坐於另一端,個個西裝畢挺的英俊男人們猛搖頭,而手中衣物的主人,則正坐在兩側幹部之間,閑適地啜著茶——


    “白發老頭,放人!”馬氏眾幹部決定用凶惡手段驚嚇年邁老阿公。


    “先把我殺了!”留有雪白胡須的阿公,重擊桌麵,大飆江湖氣魄。


    鮮少來寺廟的企畫部人馬反受驚嚇,趕緊朝首腦們的親信低問:“他一向都這麽認真嗎?”


    此親信很想開口回應同事,但卻發現身邊的主子,正氣定神閑地端著茶杯,然後將大家奮力送來等待批審的文件,自堆積得高高的右邊,一份份懶懶地丟往左邊,惹得他好想大叫——


    聖爺!報告真的沒有這麽爛……請爺兒您認真看公文……拜托!


    “可是,總公司的人都等著他們去開會啊!”思索片刻,親信決定出言相助。


    長老依然堅持原則,“等理事長回來再說,你們家頭兒不能趁他出去辦事,就跟我說晚上有公事不來,我做不了主。”


    說罷,便杵著拐杖蹣跚離開,身後還拖著一群不放棄討回車鑰匙的幹部。


    爭執人馬一離開,偌大的辦公室頓時寬敞不少,站在辦公室門口的朱依玲,亦注意到還剩幾名裝束高雅的女幹部沒離去。


    穿黃套裝的女職員把目光從外頭拉回來後,疑惑說:“既然那個老伯伯把你們的鑰匙藏起來,可是老板你們怎麽不坐部下的車子離開?”


    朱依玲上前一步,肯定道:“首堂和聖希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孫聖希在內容亂七八糟的公文裏霍地抬起頭,兩道比審閱文件還認真的目光,定在自在摟著西裝外套的朱依玲身上。


    “為什麽?”幾名女子疑惑問。


    “因為獲得人家甘心的同意,是對老人家的尊重,否則,聖希他們也不會搭好帳棚又兜回來。”朱依玲代為回答,幹脆流利,好似自己是孫聖希多親密的人,可解釋完畢,她抬頭,遇上孫聖希迷漾的黑眸,不知怎地,她竟著魔般產生被他擁住的錯覺,忍不住飄飄然,心跳亦劇烈跳動……


    “你的說法蠻有道理的。”一身著紅衣套裝的幹部站前一步,由衷笑道。


    “謝……謝謝。”見到紅衣女子姣好的五官,其含蓄地顯出其氣質的笑容,以及言語中隱約透露出的自信氣勢,朱依玲刹那間完全驕傲不起來,女子的出色替她帶來不安。


    紅衣女子提起皮包,“那,副總和總經理晚上會來公司嗎?”


    高首堂拖著下巴思忖,“如果傲龍和子騫忙不完的話,也許。”


    “那我和同事照以往慣例,替你們準備宵夜。副總,您會來吧?”紅衣女子突然褪去幹練,以滿含期待又溫柔的口吻朝兩位上司輕聲說道。


    朱依玲見狀,兩手不安地擰了擰孫聖希的外套,無法平靜看待。


    可孫聖希仍持續進行著“三十秒內,不屑丟公文_”的動作,顯然沒注意到紅衣女子的詢問,更別說意識到這聲音多懇切溫柔。


    “副總……”女子尷尬笑笑,嚐試再喚一次。


    孫聖希扔走最後一份公文,濃眉略吊,“嗯,有事?”


    “我看出您最近為了公司沒有充足的睡眠,可據說您帶領的手下是有名的有效率,平時我們在總經理手底辦事,碰麵次數不多,所以……”


    “所以如何?”


    “若您能來,等於給我們一個學習機會,而且,今晚宵夜是鍋貼呢!”


    聞言,朱依玲打破沉默:“鍋貼?”


    現埸女職員一致為平民美食大發驚語:“哇!我們也要幫忙!”


    高首堂搔額頭,苦笑,“聖希,看來不獎勵不行了。是不是?”


    “給她們多點假期就對了。”


    “謝謝副總!”職員們立即感激,好不開心。


    一旁的朱依玲則古怪地沉默著。


    如此為老板們精心準備宵夜,任誰都會覺得此女子好窩心,但是看著孫聖希臉上的笑容,聽著紅衣女子含蓄的回應,她的心忽然變得好酸、好小氣,一點也不想讚賞人家,情緒也從早先的溫暖甜蜜,變為惶恐無助。


    高首堂來了興趣,繼續提問:“有肉羹麵嗎?”


    “跟總經理做事這麽久,怎麽不知道你喜歡肉羹麵?讓你失望了,我不太會做,待會我回去問看看其他人會不會。那副總要——”


    聽見“副總”二字,朱依玲似被巴了一掌,猛然回神,有夠大聲地說:“我會做!”


    “你要專程去馬氏做?”高首堂質疑。


    “你們忘了晚上選爐主時,管叔要我負責一部分料理的嗎?而且管叔交代,如果有重要公事不想參與,就得等他回來。”


    “依玲,馬氏剛收購的谘訊公司裏頭有太多人事沒收拾好,到時忙不過來,就需要其他人去,包括睡眠不足的聖希。”


    聽聞高首堂最後那句,同時瞥著女職員們在孫聖希身後,故意對她做出得意的模樣,朱依玲忍不住牢牢盯住孫聖希的臉,唯恐他會突然離開到她看不見的遠方,情急之下,她索性選擇惡性逃避——


    “我……我不管,找管叔解決!”


    兩名男士沉默相覷。


    管叔跑去接應宗教研究旅行團的人馬之後,就銷聲匿跡,外出作孽也沒有使用手機的習慣,存心在爐主大會前,拒絕受理幾個大老板因公事繁忙不爽報到的宣言。命人將車鑰匙藏起來,八成也是管老頭的主意。


    “可是難得有鍋貼……”年紀稍輕的一名女職員咕噥。


    朱依玲趕忙解釋:“按照寺廟慣例,凡是盛會,一定會準備很多小吃,沒有鍋貼還有其他選擇。孫聖希,你會聽管叔的話來參加對不對?”


    孫聖希觀察著那雙因心慌而猛虐待手上西裝外套的小手,隨即眯起眼,打算測試一番——


    “不一定。”他故意說。


    “什麽叫不一定?”朱依玲胸口似挨了記悶拳,兩手再次不受控製地使勁擰著外套。


    深邃黑眸見朱依玲的雙手使出比洗衣機還強的扭轉力,如尋獲最誠實的回應,疲倦的俊顏立即多了一分愉悅。


    “看吧,還是我們同事的料理有魅力!”某職員涼涼調侃。


    朱依玲再也憋不住,什麽複雜情緒、為何她會這麽嫉妒、為何內心滋味會如此的酸、為何想佔有孫聖希不許任何人對他好……全都不管了,不整理了,開口就是打翻整桶醋——


    “可惜料理最需要的是實力!這裏的太太們絕對有。”


    “但我同事的鍋貼可不是想吃就吃得到的喔!”那端得意笑笑。


    “你以為我們陳太太的炒米粉手藝,是隨時都能品嚐的嗎?”


    女職員發覺攻擊力強大,硬拗:“我們還有肉羹麵!”


    “你同事剛剛說不會做。”


    “她剛剛也有說回去總公司請懂料理的弄。怎樣?”


    “不怎麽樣!”朱依玲驀然大聲吼道,明白這些人擺明了要讓辦公室的兩個男人跟她


    們走。哼!別以為她認識他們這麽多年是白認識的——“我記得高首堂還蠻喜歡吃川菜,


    你們有人會嗎?”


    “我們有人很拿手義大利料理,老板們談生意最愛去這種餐廳了。”


    高首堂嗅到一股怪味,雙眉警覺蹙起,往旁邊看一眼,愣見朋友竟閑閑觀戰,當下便


    奪走世外高人手中的茶壺,“你還打算喝茶!?”


    “不然呢?”


    “我嗅到火藥味。”


    “我早聞到了。”孫聖希口吻徐緩,冷靜且沒有絲毫詫異,彷佛他嗅到的味道和高首


    堂不太一樣,是個令他十分愜意的味道。


    “為何不阻止?”


    “阻止?多餘。”


    “今晚這裏有麻婆豆腐和臭豆腐!”某孤獨女英豪繼續放聲宣戰。


    另端狂笑道:“你想害我們老板尿酸過多嗎!海鮮湯比較營養啦!”


    高首堂邊思索著好友的淡漠解釋,邊默默把茶壺還給他。


    “再說,我的精力已經耗盡,隻想回山莊補眠,哪也不去。但是……”孫聖希忽然語頓,視線重新回到朱依玲身上。


    高首堂最清楚好友這幾天為了公司犧牲多少睡眠,不肯為任何一方留下絕對不算殘酷,但是,這時他卻眯著俊眸,著迷地看著小妮子為君與人較量的認真表情,俊美倦容更隱隱露出慵懶微笑……


    眼前的朱依玲滿臉心急,可孫聖希的表情卻像個獲得戰利品的勝利者。


    至此,高首堂終於明白,孫聖希嗅到的是什麽味道——很濃嗆的醋味,為他而大發的醋味。


    “西洋料理的湯著一般都淡而無味。”倔強的小妮子怎樣也不想投降。


    “不要隻會講我們,你晚上準備的炒米粉不也很油膩?”女職員繼續尖銳地攻擊。


    “男人胃口一向比女人好,所以對重口味的接受度當然會比較高。”


    “宵夜基本上是解饞,可以精致但不能豐盛。”另一位女職員上前接棒反駁,“要老板他們吃那麽撐幹嘛?”


    朱依玲退後一步,


    “大家是擔心他們為了盛會消磨太久,累了會——”


    “要顧及胃口,也要照顧我們老板的健康啊。”


    “我——”


    “難怪我們副總一開始就不要留下來,認輸吧!”


    朱依玲僵住身子,胸口似挨了強烈一擊。


    雖然心裏的聲音不斷傳來警告:依玲,不能投降,若真的放手了,你會失去很重要的東西!可惜,淚水仍軟弱地流下,模糊了她的視線……


    低下頭,她設法掩飾失落。


    她們說的沒錯,自己硬著頭皮爭贏也沒用,孫聖希疲累透頂,晚上哪還有精神走動?


    而且,誠心來論,她們的廚師陣仗真的很有職業手藝啊,健康美味又十分符合他高貴身分,可想而知,孫聖希就算還有氣力,也不會來這裏……


    當她正準備踏步離開時,一名婦人急忙地自外頭衝了進來,劈頭就是一陣催促:“依玲你睡醒了也不早出來,快點跟我去市埸!”


    “市……市場?”朱依玲呈現癡傻狀,頹然精神還沒完全收拾好。


    “買晚上要做的材料啊!”婦人尖聲大叫。時間緊迫啊!


    “材料我去買便當前,不就和陳太太一起買齊了?”


    “我們剛剛檢查發現少了牛肉,你說過這次要做牛肉炒飯的!區皇公司的幾個幹部說晚上想吃你的炒飯,快快快,市埸要收攤了!”婦人焦急說明,嗓門大得讓眾人皆將目光放在她身上,以至於沒人察覺某個男人的表情出現異狀。


    “我去拿皮包!”終於回神的朱依玲高聲喊道,邁開腳步就要走。


    婦人等了兩秒,轉頭發現朱依玲竟然還愣在原地,急得跳腳吼:“還不快走!”


    現埸沒人說話,全睜大雙眼愕視突然單手把朱依玲扯回來的孫聖希。


    “聖希?”被扯住的某人驚訝喚道。


    “我留下來。”


    “……”她不敢置信,呆張小嘴,以為聽錯。


    “我留下來。還有,我的西裝皺過頭了,別再擰了,記得燙好它。”


    今晚,神聖廟宇裏星光燦爛,每隔一段時間,就出現一台百萬名車進入停車埸。可想而知,管叔與馬氏幾位出色高層們搭建的帳棚下,此刻情景會有多熱鬧。


    相對的,聚集的人越多,負責烹煮料理的廚房就越忙碌,可惜,在如此忙碌時分,總會有一些人出現來攪亂——


    “炒龍須要拔須真麻煩!”長型木桌處傳出一聲嬌貴又年輕的牢騷。


    負責炒菜的陳嫂轉身,扳起臉問:“你們吃菜的時候麻不麻煩?”


    “我吃東西超快,不麻煩啦。”未滿二十歲的少女率真地回應。


    “那就快挑菜!”陳嫂嗓門大開,震得大夥雙耳隆隆作響。


    少女們不甘願地嘟嘟嘴,忽見端著熱高湯進來的女子,臉色一喜,“朱小姐可不可以幫忙挑?”


    朱依玲正要開口時,陳嫂便靠過來,聲罄道:“全都身嬌肉貴,連挑菜也懶得學,以後怎麽走廚房?對了,你又把高湯端進來做什麽?”


    “喔,管叔說外埸的兩個爐口他要煮東西,沒辦法幫忙我們熬湯——”


    “朱小姐,快點嘛……”悠閑的千金團擺出頹廢狀,不死心地繼續哀求。


    陳嫂再一次小聲問:“依玲,很為難對不對?”


    朱依玲苦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媽我有辦法,拿去,裝忙碌,別理她們!”陳嫂直接把手上鏟子塞進朱依玲手上,間接將自個兒原來的工作很自然地丟給她。


    “呃!”朱依玲愕視手中炒菜鏟,心想:她可不可以反悔去挑菜?


    “一直挑菜很無聊耶……”餐桌那處見狀,立即抗議。


    陳嫂將工作轉交後,轉向抗議中的少女,道:“怪了,你前天不是到處說今晚九點要去表姊的派對?怎麽下午就出現在這裏喊無聊?”


    少女鼓起腮幫子,臉上淨是懊喪,“我媽說最近附近治安不好,要我來陪表叔擺祭品,別亂跑,誰知道是不是騙我。”


    聞言,廚房的另一名老婦急忙道:“之前好像是哪個老板的女兒被強抓去拍裸照……看來是針對有錢人。”


    陳嫂聽了,頓悟道:“我就覺得奇怪,怎麽這幾天寺廟自組的防衛隊,三更半夜還在巡邏呢!”


    忽然,廚房有人發現一長袍裝束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立即朗聲說道:“說曹操曹操到。班師父,你不是在負責招待什麽宗教研究旅行團的?”


    “我陪他們一會,張羅吃喝後,看導遊蠻規矩的,領的團員也聽話安分,就按理事長交代,除了前廣場,其他隨便他們參觀。做啥?”


    “在聊你們這陣子半夜常巡邏,是不是跟上回少女被強擄的事有關?”


    班師父凝色,“對啊,可也沒傳出勒索消息,理事長推斷,應該是年輕人想找刺激,就怕還是有錢人家的叛逆兒子……”他轉向千金團,“所以你們出門記得找人陪。”


    聞言,陳嫂立刻給那少女一記白眼,“聽到了吧?不準亂跑,別再盧了。”


    少女呆了一秒,然後拍桌抗議:“你才盧啦!人家班師父明明是說“記得找人陪”,而且表姊會去拉麵店前接我,我又不是一個人。”


    班師父看那婦人準備回應過去,想說沒自己的事,便往前走向忙著料理食物的女子,拍拍對方的肩膀喚道:“依玲。”


    朱依玲快速回頭看了一下,“ㄟ,班師父,你不用招待研究人員了嗎?”


    “理事長說讓導遊帶團自己逛逛。我問你……”


    “喔,好呀,你問。”


    “你有看到聖爺嗎?”


    “沒看到……”她遲疑了一下才道,手中鏟子不由自主地緊握。


    本來,她一直在廚房裏,忙得實在無法去注意其他事,但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被問


    “有看到聖爺嗎”,幾次下來,她再也無法忽視某人的行蹤!


    說要留下來的是他,現在跑得無影無蹤的也是他。


    虧她還因為他的決定,內心暖洋洋的,甚至還傻傻懷疑,他是不是因為不捨得自己爭不過別人,才決定留下……


    弄半天,是她傻得再度一廂情願。


    他想去哪兒,她不知道,他心裏想容納誰,也與她無關,她不過是一個他孫聖希過往的短期小戀人,成天嚷嚷著要離開,卻又一直賴在他生活裏,所以十二年後,他就算再一次忽略她,也很天經地義。


    那麽,他突然說要留下來,大概也不是為了她了……


    可既然心裏已分析得這樣清楚,為何每被人詢問一次他的行蹤,還是這麽在意、這麽惱怒?為何開始無法像以前那樣,大方地說“我們已經沒關係了”?為何開始恐懼,要是再說一次,她和他就真的沒有關係?


    想及此,朱依玲神色一愣。


    或許,自己從頭到尾都不想失去孫聖希……


    班師父繼續問其他人:“真沒人知道聖爺他去哪兒?”


    聞言,朱依玲腦中立即閃過幾名女職員對孫聖希的愛慕樣。


    “陳媽,我有事想問你們。”朱依玲盯著鍋子裏的米粉,若有所思。


    “你……問哪。”陳嫂好奇地打量著她。


    “如果水煎包和炒米粉,隻能選一樣做,你們會選哪一樣?”


    “水煎包!”群眾即刻亢奮回應,包括老喊無聊的少女們。


    朱依玲身子一僵,胸口一悶,屏息一掃大家對此料理的期待表情,最後,悵然低下視線,心裏大約知道孫聖希此刻人在哪裏了,也再一次確信,他下午會說“我留下來”,真的沒有特別意義,是她高估自己加想太多了,現在失望也是活該……


    “依玲,在呆什麽?去拿一下。”


    “ㄟ?”朱依玲回神,才發現陳嫂正忙著幫她解圍裙,“去哪?”


    “吳太太要炒胡椒蝦,但胡椒被理事長用光了,你到拉麵店借一包。”


    “拉麵店今晚不是休息不營業,有人在嗎?”


    “我已經打電話講過了,你按門鈴,老板娘就會開門拿給你。”


    朱依玲聽完簡單的交代,不再發問確認,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她剛走出門口,就有人一頭霧水地問:“陳太太,理事長外頭那還有胡椒啊,你怎麽還叫依玲去外麵借?”


    “依玲沒精打彩的,才問到聖爺去哪,她就這樣,不知道有什麽心事,出去走走也好。”陳嫂看著外頭那隱約透著落寞的身影說道。


    陳嫂一說罷,門口便伸進一顆腦袋大喊:“有人看到聖爺嗎!”


    “可能回家了吧,因為依玲也不知道他去哪。”班師父聳肩。


    門口男子搖頭,“不可能,半小時前我還聽他跟理事長講說要睡覺。”


    “原來沒走哇,那會去哪?方常務,我們找找去。”


    “等等等,你們找聖爺做什麽?”陳嫂抓住班師父的手臂問。


    班師父歎氣,“因為廟後麵廣場的帳棚之前是聖爺搭建的,下午檢查時還很堅固的,怎麽知道會突然倒塌,所以想找聖爺一起重搭。”


    “阿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你們端出牛肉炒飯的時候。聽說是繩子被人剪斷,壓到好多人。”班師父也覺得詭異,竟然好死不死,壓到的全是區皇集團的幹部!


    “那奇了,聖爺沒在常務室,會去哪裏睡覺?”


    同時間,宗教研究旅行團的導遊來到二樓,帶領大批研究團員經過露天廊道,停在一尊神像麵前,開心解說:“這尊就是齊天大聖爺,看過西遊記的應該都知道它驚天動地的曆史吧。瞧瞧,大聖爺的英姿是多麽——”


    “好帥!”


    導遊環手垂目頷首,終於找到喜愛大聖爺的同好了。


    “俊成這樣還真沒天理!”


    疏眉皺起。有嗎?人類的過多崇拜果然有導致智商嚴重下降的趨勢。


    “看他的腿,好修長啊!”連連讚歎。


    不都是毛?


    “領隊,我們可以拍照嗎?”


    “這是不敬的,先拿香拜。”


    眾人瞬間排成一列,開始拜拜。


    霹靂虔誠地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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