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


    朱依玲雙眼睜大,水汪汪的眼睛裏滿是茫然與不安,但仍是乖乖走上前。


    孫聖希站在流理台前,凝起俊顏,沉聲命令:“兩隻手都伸出來!”


    他要打她嗎?但即使是這麽懷疑著,她還是將手伸了出來。


    當看到他打開水龍頭,不由分說地捲起她的袖子,讓冷水衝洗她的手臂時,朱依玲震


    驚了。


    那是她稍早之前被咖啡燙傷,忘記要緊急處理的地方,為什麽他會察覺到?


    “上樓讓小妹幫你擦藥,藥擦好了就回去,別在這惹麻煩!”


    他板起臉的樣子好嚇人,說起話來更冷酷不已,但此時,他用大大的手掌,持續盛水淋在水龍頭澆注不到的肌膚上的動作,卻好輕,不想弄疼她的輕。也因此,雖然水是如此的冰冷,她的胸口卻執著地為他而發熱。


    “我今天隻是——”


    “把瓦斯爐關掉,現在就給我回家。”


    “再……再一下下就好了。”她瞄爐火一眼,明顯在等待什麽。


    孫聖希再睇一眼依然發紅的手臂,俊臉一凝,不滿地甩開它。好好一雙白嫩的手,為了端咖啡,燙得像紅燒肉,像什麽樣子!看得他莫名覺得自己是幕後殺手,逼她為了懺悔一步步走入黑暗中!


    “你整天沒吃東西,這給你。”朱依玲關上火,盛了一碗湯擱在桌上。


    “夠了,你已經很讓我反感了。”他直接把複雜的心境冷漠簡化。


    “我沒放芹菜……”她將桌上的湯往他站的方向推了推。


    孫聖希劍眉疑惑地一挑。


    “你不喜歡芹菜對不對?我昨天看到你怎樣也不夾有芹菜的那一盤。”


    孫聖希終於抬頭,眼神中有著被料中的愕然,也有意外被擊敗的不甘。”你的“再一下”似乎已經過去了,可以走了。”


    “我……我想把要講的話講出來,講完我就回家了。”


    孫聖希不語,眼神鎖定那雙為了強忍酸楚,而緊緊交纏的通紅小手,它們纏得越牢,他俊酷眉宇也莫名地鎖得越緊。


    “你要不要聽?”朱依玲揉揉陡地發酸的鼻子。


    “不要。”孫聖希一瞥她很掙紮的猶豫模樣,一點也不跟小妮子客氣。


    “可是我要講。”


    “……”孫聖希眯眼斜視。


    “爸爸說,這次考完試,就要搬家了……”她紅了眼眶,頻拭淚,抬頭看他頎長身子斜傾在牆上,曲起一隻長腿抵在牆麵安靜的模樣,“你真的要聽啊?”


    他沉靜閉目,這次很安分地沒說話。沒辦法,因為說“不要”實在沒屁用。


    見他沒反對,朱依玲滿腹懊惱地繼續說道:“不知道為什麽,爸爸突然說要回老家,說當醫生很累,在醫院像在打仗。”


    “所以呢?”孫聖希沒張開眼,便可猜到她臉上表情有多麽惆悵。得知她無法再在他身邊打轉,應是佳音,但為什麽,缺乏精力的她的歎氣聲,會這麽這麽地令他不舒服?


    “所以我想趕快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免得以後後悔。”


    “那你做了沒?”


    她忽然盯著碗中不再冒熱煙的湯,努努嘴,提醒道:“已經涼了……”


    孫聖希循著她的視線,找到了少女執著又貼心的答案。深呼吸,嗅著帶著香油且清淡的料理香味,他的氣息忽然間變得平順。


    “我一口也不想碰,你不後悔?”


    “不會。”朱依玲臉上掠過悵然,用袖子粗魯抹幹眼淚,但強裝出的笑容卻不夠熟練瀟灑。“反正我做得本來就沒馬家莊的廚師做得好吃……”


    “倒是,而且這把這裏弄得一團糟,更浪費食材。”


    如錐的言詞讓朱依玲心一痛,猛然鼻酸,“我會整理好。”


    “然後呢?”聽見外頭傳來大廳男女的嬉鬧聲,他伸出長腿,悄悄朝廚房門輕輕一勾,將外頭聲音阻擋在外,也關出屬於他二人的空間。


    “然後……”她凝視眼前這份她注入愛意,卻被他拒絕接收的禮物,“我會把餛飩湯拿出去,問大家要不要吃。”


    “然後呢?”他判斷不出她的簡單料理有多美味,但看出她的不捨,顯然在製作過程裏,她包藏了不少想給他的心意。


    “然後就回家啊。”提及離開,想到再也不能回到這裏,她落淚了。


    “你少了一個步驟。”


    “沒有啊。”她茫然。


    “有!”他眼神一斂、笑容重現,極度魔魅。


    她正想著是不是欠缺整理餐桌這個步驟之際,身體卻忽然教他一把扯了過去!


    驚呼的同時,她隨著強悍的力道狠狠撞入他懷裏,一個抬頭,正好迎接他湊上來的吻——


    從兩唇交疊,到探舌挑逗,他每個步驟都激狂噬魂。她的小嘴居然可以如此可口柔軟,令他一再吸吮也不覺得厭倦,幾回都因為那稚嫩的顫吟而差點失控,教他很想掐住她,阻止這個聲音出現,可惜就是做不到……


    他可以不管她,但自從這個女孩說他壞過頭了,他的腦袋宛如受到嚴重創傷,長時間修理不好,想壞不夠壞,想當好人又憋到很內傷,整個思緒被她搞得一團亂!


    也因此,每每看到她都希望她消失,雖然他頻頻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小女孩,不用這麽恨,怎奈她就是不夠乖,總是喜歡挑戰她,讓他怒也不是,忍也不是,不理她也不是,不想她也不是。


    而此刻,見到她這副隨君處置的柔弱模樣,他更忍不住本能地探手入她大腿內側,但隨即就感受到一陣極度敏感的顫抖,他立刻在內心咒罵自己無數遍。


    因為,她幼嫩的觸感代表著,她身上有個地方他還不能去!


    按理說,他可以因為沒趣扭頭就走,這種絕情的方式,已有太多女人心碎領教過,但他卻報複性地從朱依玲圓圓的娃娃臉到白晰的背部,一寸不漏地吮吻愛撫,聽取她更難耐的吟嚀,不願隻有自己一人陷入苦刑中……


    整個不同他以往習性的反常行徑,恰如高首堂所言,孫聖希病了。


    單純的朱依玲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竟有折磨這魔王的本事,在意外被他親吻之後,她的小腦袋瓜子幾乎成了夢幻的粉紅色,巴不得為他做更多的貼心事,但是也不知道孫聖希怎麽了,突然變得很冷漠。


    本來考完試,她希望孫聖希帶她出去郊遊,但他連想都不想就拒絕,而再之後,他便總是說要陪高首堂他們忙練團的事,而她也不敢去山莊打擾他們,也因此,兩人的關係突然變得很疏遠。


    “喂喂喂,你們昨天拿考試成績給爸名時,有沒有怎樣?”教室裏,某位女同學待科任老師一走,劈頭就問個個苦麵的同學,好奇有無傷患。


    “他們也不想想這是總成績,鬼才會滿分。”一男同學埋怨道。


    “我是兩個月零用錢沒有了,因為英文不及格。”另一人接著歎道。


    “還是孫小妹好,要去讀明星學校,以後就內考直升大學部。”


    聞言,前一秒還失魂落魄的大夥,遽地精力百倍,全聚在一塊討論起來。


    “你說那超大所、有豪門學院外號的學校啊?”


    “對,要進去,不是光有本事就可以念,還要有超嚇人的家世背景。”


    此時,班長板著臉走進人群,“你們實在很吵,有人在溫書。”


    “鬼啊?”眾人身體發毛,他們明明就是出名的“家裏有錢放牛班”。


    班長朝坐在靠牆位子的某個女生看去,“看,朱依玲在k書,很上進。等一下叫她交畢業紀念冊費用給總務,剩她和孫小妹還沒交。”


    班長說完便消失,幾人躡手躡足地走過去,打算叫喚上進的朱依玲時,突然一致覺得,應該把地理課本拿顛倒的朱依玲抓去撞玻璃……


    某同學戳戳坐在靠牆座位上發愣的少女。“依玲,交畢冊費了,有帶嗎?”


    “哦,有帶。”朱依玲回神取出錢包專心清數金額。


    “孫小妹那邊你要不要幫總務股長去要畢冊錢,因為老師已經打好學期總成績,她期末就愛來不來了。”


    “要我去啊……”朱依玲悵然喃道。


    “她那人古古怪怪的,我看你最近跟她比較好,幫幫總務啦。”


    聞言,朱依玲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其實她很想去找孫小妹,不,應該說是想去看孫聖希,可惜幾日沒聯係,她的勇氣便退卻了,被不安給替代了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孫聖希代表情埸高手的吻,成了一種甜美的回憶;他象徵男人的擁抱力道,成了孤單思念的力量與支柱;可他的背影,卻在每晚的想念之下,逐漸模糊……


    將這一切乍看幸福的事件拚湊起來,她感覺自己像作了一埸王子童話夢,而如今,美夢似乎破碎了,她發現自己找不到孫聖希,夢裏隻剩她一人……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自己下意識覺得孫聖希的冷漠是必然的,什麽理由也不想問,不敢問,仿佛麵對教人心傷的結果亦是理所當然的。到底是何種原因,讓她明明想見孫聖希,卻毫無勇氣?


    “籃球隊的隊長要找他的小情人耶!”突然,剛進教室的幾位同學高聲歡呼道。


    聞聲,朱依玲轉頭看去,就見一群人正團團包圍住班長與某位男同學,還惡意逗弄嬉鬧,令兩人好生尷尬。


    不知怎地,班長那突然變成小女人的模樣,竟讓她看得有些羨慕。


    旁人冷睇低喃:“死八婆,不把籃球隊長的麵子踩扁好像死不瞑目。”


    朱依玲耳裏聽著旁人的說話聲,但目光仍停留在鬧哄哄的門口。


    “咦,他不是班長的男朋友嗎?”先前要朱依玲交班費的同學疑惑地詢問。


    “還不算是,那個隊長隻不過是有把班長單獨約出來告白過。”


    “隊長告白完,然後咧?”


    “什麽然後?表明心意可以表示他是屬於班長的,是來真的。”


    簡易解釋令朱依玲回魂,猛地醒悟。


    啊!她懂了!


    孫聖希是親吻了她,可那隻是男人的一時起性,說直接些,女性不想抗拒,男人便可以大方索取,品嚐過後也不必負任何責任。


    畢竟,到現在為止,她都沒有確實對孫聖希表明過心意,隻是逕自沉醉在他的親吻裏,真心喜歡他,他不知道,想跟他來真的,他也不知道。


    所以,如果孫聖希真把自己當成那些可以率性和他親密玩一玩的大姊姊們,說冷漠就冷漠,這也不能怪他啊!


    “隊長看起來像木頭一樣,沒想到好有勇氣喔!”聽眾不禁讚揚。


    “廢話,喜歡本來就要行動,不講出來隻會把機會讓給人。”


    朱依玲隨著大家猛點頭,一臉堅定。


    對!怎能一被冷漠對待就躲起來難過,更不可以因少了這個步驟,就認為英俊出眾的他看不上自己,要有自信一點,必須讓他知道她有多麽喜歡他,不是想跟他玩玩。


    屆時,才算真正弄清楚他的心意,在這之前胡思亂想是很愚笨的。


    驀地,朱依玲眼神又掠過一抹懊喪。


    嗯,講得很有道理,但是……哪來的勇氣去學籃球隊長那樣,和他單獨麵對麵?孫聖希連電話都不想接了。


    “那個……我問你們喔。”朱依玲兩頰忍不住難為情地泛紅,心虛張望。


    “你問哪!”比起她帶著畏懼的口吻,同窗倒是十分大方坦率。


    “如果籃球隊長沒有找班長出來講清楚,那要怎麽辦?”朱依玲以關心他人的說詞,替自己的不明狀況著急。


    “寫情書呀!”眾人同聲。


    陷入苦惱的朱依玲霍地開悟!


    “這招很好用。”同學又補一句。


    對!她決定立即寫信托人轉交給孫聖希!


    可惜怎麽找,就是找不到信紙可用,於是她拿出用過的試卷,翻開背麵,看見一大片空白後,立即鼓起勇氣,眼中怖滿堅定——寫!


    “依玲,國文老師來了,課本快拿出來。”左邊同學好心告知。


    “朱依玲,老師在說你耶。”右邊同學拍拍朱依玲。


    朱依玲壓根沒時間回神理會兩側同學,隻是握緊原子筆,忘情寫出自己從來沒有寫過的露骨文字。每寫一句,便躁亂緊張一分,心顫不已;每想一回其俊美樣,心中情意便攀升一分,心動不已。未了,則以含羞傻笑之神情作結。


    “朱依玲。”老師喚完她的名字,轉身在黑板寫字。“你每次摸到試卷就緊張,作文亂七八糟,當心點,連校長都知道我的個性是全校最恐怖的。”


    砰!


    有人甩門衝了出去。


    “這……”老師臉色發黑,回神急速追到門口,對外頭跳腳發飆:“朱依玲!你明天來學校就死定了!”


    朱依玲扭頭一瞥老師狀似在冒煙的頭,嘴角苦惱一癟。糟!寫得太忘我了,一時忘記上課時間到了。算了,隻好加快腳步離開校園,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可,當她搭上計程車,來到名氣響亮的貴族學院門口,看到一個個身穿名牌的女子後,一開始的興奮緊張,突然變成了黯然沮喪,口袋裏折疊成心型的情書,也越抓越緊。


    這就是曼妙與可愛的差別,孫小妹也講過,她的外表太可愛了,即便十年後,她仍是那副娃娃樣,和孫聖希性感的結實體格、極俊的臉孔實在很不般配……


    而且,到了這裏,她才知有個更大的困擾要解決。情書是要托誰轉交?


    退縮到角落的老榕樹下,她仔細看著來來去去的人,可十幾分鍾過去了,沒一個她認識的。


    正煩惱時,傳來一個渾厚響亮的男子聲音——


    “孫聖希和高首堂那批奸人最好別給拎北堵到!早晚派人剁了他們!”


    朱依玲身子一震,連忙抬起頭循聲看去,便在校門口看見四五名裝束與孫聖希他們一樣走雅痞風的高大男子。


    眼前這些人亦擁有出色的外貌,但臉上明顯帶著火氣,尤其是中間那名身著黑衣勁裝,儼然是群中魁首的男人,此刻,他正冷著一張陽剛俊臉,適才悻悻低吼的人也正是他。


    “你一直看我們大哥做啥?”其中一名跟班突然發現樹下的小身影,好奇問。


    朱依玲雙肩一抖,因為那個大哥正不滿地瞪她。“我想……拜讬你把信交給孫聖希——”


    “拿給垃圾桶,拎北不認識你。”


    見冷酷大哥跨步就走,她急了,“但是你認識孫聖希對不對?”


    “認識,但不熟,因為這是孽緣!”他咬牙切齒說道。


    “呃?”朱依玲訝然,臉部抽動一下。


    大哥火大,“你呃個屁!聽好,兩邊樂團說好要在俱樂部較勁一下,看看有沒有機會組新團去比賽,誰知道他們發現我們司徒家,和他們馬氏財團在商埸上是兢爭天敵後,竟然腦子啪代將兩件事全扯在一起算,連續放我四次鴿子,孫聖希那家夥還放話說不要跟我組團合作!很好,有氣魄,拎北跟他沒完!”


    聞言,幾位隨從皆滿臉黑線。


    大哥,拜托,各家長輩在商埸上的廝殺恩怨沒人扯在這一代算,明明是你在決定組團的日子跑去冼三溫暖,搞到聖爺他們臉上都是米田共……


    “那……那可以請你現在就幫我拿信給孫聖希嗎?”


    “你!”冷酷首腦變臉,這小妮子顯然把他剛才忿忿敘述的恩仇錄,都當成了過眼雲煙,屁過就算。


    朱依玲不語,明澈無邪的美眸直瞅著凶巴巴的大哥。


    她實在沒勇氣四處去詢問誰和孫聖希比較熟,弄得人盡皆知……唉,原先想守在外頭等其友人現身,怎奈苦等的結果,竟是碰上孫聖希的大仇家。


    跟班們相覷,心想這八成又是一個愛慕聖爺的妮子,雖然有點生嫩但很可愛,而且很有膽識,是頭一個抖著小手還堅持站在他們大哥麵前的人。


    首腦望見朱依玲那雙既誠懇又無助的眼睛,沒好氣地悶哼一聲。“要轉交什麽,拿來!”


    朱依玲立刻麵露喜悅,將心型的信件放在大手上。“麻煩哥哥了。”


    怒火首腦盯著掌中樣貌神奇的信,皺起眉頭。不懂現在的女孩,有話不敢對王子說就算了,寫封信還要折成奇形怪狀,對收信者來說那叫欠揍,也罷,讓孫聖希那王八王子去拆死!


    “還有,這一盒是我剛剛跑回家做的牛肉炒皈,也是要給孫聖希的。”


    首腦殘酷一笑,朝兩側手下使眼暗示,等等替他下毒藥。


    “拜托一定要轉告他,我會在信上寫的地方等他兩個小時,謝謝哥哥!”朱依玲快速說完,勇氣也用盡了,抽腿就跑。


    她興奮且緊張地想著,一切在孫聖希出現後就能得到解答,隻要他出現,就表示他也是認真的。


    如果他願意出現的話……


    朱依玲在轉角消失後,首腦立刻煩躁催促:“打電話到馬家莊!請他們派人出來拿,盡快把這鳥事處理完,我趕著去健身房!”


    幾名手下聞言,開始在各自手機裏找起電話記錄。


    “通了通了!”一名手下急急呼叫。


    “姓孫的?”大哥接過電話,邊問雙掌邊揉出清脆的筋骨活動聲,顯然恨意未泯。


    “不是——”


    “找孫聖希!”


    “我哥不在。”聽電話女子一麵說話,一麵懶懶地喀滋喀滋吃洋芋片。


    “少給拎北騙,你是誰?”大哥冷嗤。


    “我是小妹。”


    “孫聖希的小妹?叫什麽名字,字號亮出來聽聽。”


    “小妹。”


    “別敷衍,我今天情緒很不好,拎北指的是名字。”


    “叫小妹就行了啦!”


    “x!給拎北認真點,名字!”大哥當埸怒聲嘶吼,驚嚇四周百姓。


    彼端也發飆掀桌狂吼:“我就叫小妹你是想怎樣!?”


    戰火一發不可收拾,經過漫長的三炷香之後……


    “你這死三八!別以為有孫聖希給你靠,拎北就不敢抓你去撞大理石!”


    “我才怕你這黑社會少爺,出門會突然給阿土伯開三輪車碾過去!”


    大哥右頰抽搐,“你媽的敢恐嚇拎北!?”


    “是你先恐嚇我的!”彼端氣到受不了。


    幾位跟班看看手表,看看日落起風天色,連連歎氣。


    “嘖,名字破,品行也爛,去叫孫聖希找時間好好管教他小妹,在跟我講電話竟然還吸大腸麵線!”


    “肚子餓是不能吃東西喔!我的卡通要演了,我要看電視,老哥去俱樂部,真的沒在家啦!如果他回來我再跟他講有個朋友找他。”


    “別給拎北耍白癡,橫看豎看我都和他有仇!”


    “阿不然你是專程打電話來轟我的嗎!?”


    “……”瞬間,大哥終於想到掌中心型情書。


    夭壽,現在幾點?


    女傭穿著製式服裝,手中捧著茶點,步於山莊之綠意廣埸上,見彷佛快要變天了,旋即加緊腳步,往孫宅右側別院方向前進。


    猶未進入屋子,雙耳就清楚接收到裏頭傳出的貝斯彈奏聲,充斥男人陽剛味又摻了些滄桑,讓人為之心動陶醉。


    “高少爺,這些點心……”傭人走進大廳詢問道。


    “拿給她們。”高首堂指向一旁正齊坐一塊專注聽旋律的女性朋友們,然後繼續與好友未完的談話:“馬家兄弟的意思是,加點不屬於搖滾的元素,如果是這樣,傲飛和他朋友的吉他就能入團,人手不足時就是一個幫手。”


    “為什麽要替俱樂部找這麽多樂手大大客源,有你們不就夠了?”


    “是聖希的大伯扯的後腿,上個禮拜被他發現俱樂部負責人根本不是聖希姑丈的堂弟,而是聖希和馬傲飛,他就放話恐嚇俱樂部必須達到他慘無人道的營收額,否則他會把這事給掀出來,另外還威協我和聖希兩人提前去馬氏公司做事。”


    “好狠,俱樂部跟你沒有關係,竟然連你也捅。”


    “也不能怪我大伯亂捅呀!”這時,孫小妹由廚房端著材料豐盛的炒飯走了出來,邊走邊吃,“誰教老哥上次忘在大伯車裏的蛇,會這麽剛好是他養的。”


    高首堂眸子陰邪地睇著她,注意到其雙手上的食物。他記得並沒有傭人進別院烹煮東西,她手上的炒飯哪來的?


    “孫大伯這次發飆太狠,大家全遭殃。”朋友偷瞄貝斯發聲處,“難怪聖希這幾天臉老繃著,常歎氣,有人建議少惹他。”


    高首堂攢眉。不太對,孫聖希會怪裏怪氣,似是有別的心事糾纏著。


    “哥,你中午沒吃東西,拿去。”妹子很大方,把一半的炒飯推過去。


    孫聖希放下貝斯,陰惻惻瞪著妹子的豪氣拽樣,邪笑道:“難道大哥我已經落魄到要吃你的剩飯?你很囂張。”


    “對呀,這是世上唯一的,傭人根本變不出來,吃吃看,不會死!”


    “你想殺我請擇日,我現在很心煩,沒心力對付你,也沒胃口。”


    “心煩肚子也會餓呀!ㄟ,在煩什麽?”


    孫聖希悶哼接過妹妹強硬塞給他的食物,“閉嘴,別問。”


    是,別問,因為他也駕馭不住自己的煩亂。本以為對朱依玲隻是小小品嚐,相信隻要冷漠以對,她會慢慢明白,那天的一切隻是男人的一時衝動。


    無奈,此番冷酷的舉動,竟莫名讓自己思緒失常,總無法克製地想她的口感,想那磨人的嚶嚀,想她細心觀察出他在飲食上的厭惡……


    越想她的好,他就越亂,就越難把持得住,就得去衝冷水,導致朱依玲在他心裏是衝動還是在意的答案猶未搞清楚,他已先養成“為她洗冷水”的習慣……


    思潮之間,他隨性嚐一口料理,俊臉一愣。


    “哥,好吃對不對?就說不會死!剛剛還『青』我!?”


    孫聖希眯眼睨妹妹一眼,再優雅嚐第二口確認。


    沒錯,這料理裏頭摻雜了他所喜愛的東西,剔除了不喜愛的,十分可口。


    “對了,哥,去跟爸建議說我要改名字!老頭比較聽你的。”


    高首堂看好友專心吃飯,笑著接話:“孫叔最近心情不好。”


    “我爸幹嘛心情不好?”孫小妹瞪大眼。


    高首堂聳肩。


    誰知道前陣子孫老爺做了什麽惹到孫聖希,竟讓他驕傲的兒子突然扮演神秘人士,四處宣傳他父親見死不救、不講義氣、狼心狗肺,氣得孫老爺成天往醫院跑,也不知是在處理什麽事。最慘的是,他還不知道捅他的就是自己兒子。


    “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高首堂撫著下巴。嗯,應該是自孫聖希強拖朱依玲進廚房那天起,孫兄就突然內分泌失調,導致孫老爺萬箭穿心。


    雖然得出結果,但他怎麽可以出賣自己兄弟,於是隻好假裝記憶衰退——


    “不知道。”


    “那我自己去外婆家找我媽商量。”孫小妹轉身就走。


    “給我回來。”孫聖希適時展露出兄長氣勢,出言阻擋,“沒看新聞說有台風。”


    “有嗎?氣象局昨天就講沒有。”她剛出門還放晴,隻是風大了點。


    高首堂接道:“你得習慣氣象局的多變。我們也是剛才才知道有台風入侵,否則早就去赴約了,老放同一個人鴿子,我們也不願意。”


    聞言,孫小妹咬牙切齒問道:“姓司徒的拎北神經病對不對!?哥,你們有仇嗎?”


    孫聖希放下飯匙,愕然問:“你怎麽知道他的?”


    “你仇家打電話來啦,說要送炒飯,還講了一堆你們跟他的深仇大恨,說你們不但拚命放他鴿子,還偷騎他的哈雷,騎到壞掉就扔在豬寮不管!”


    孫聖希聽了頓時攢起眉,凝眸看著上頭食物剛讓他品嚐完的盤子,想到裏頭細心添加的牛肉及蠔油,仿佛烹煮之人早早就調查過這兩種東西是他的最愛……


    不知怎地,那種似曾相識的細心,令他整顆心莫名焦慮起來。


    “小妹,司徒和我們之間有誤會,這你不必瞭解,但請你講重點。”


    “瞭解!”孫小妹頓悟,立刻拍桌子對哥哥咆哮:“他說因為我是你妹,要抓我去撞大理石,所以你改天一定要拿花崗石去打他!”


    俊臉一凝,他抓起報紙往妹妹頭上打下去,“我指的是炒飯,怎麽來的?”


    孫小妹護著腦袋,惟恐再挨一記,連忙照實說:“就是你朋友幫依玲送來的,說什麽她在一個你知道的地方等你。”


    孫聖希驚愣,容色大變,“為什麽你的語法這麽深奧?”什麽他知道的地方?到底在哪裏!?


    “啊,對,還有你的信。”孫小妹從口袋裏拿出某物。


    孫聖希與朋友呆視她手上心型信件。


    “這是信?”現埸隻要是男人,沒有不異口同聲的。


    “最近學校流行把信折成愛心的形狀。哥,看不看?”


    “拿來!”孫聖希此刻情緒可以說是一團糟,當星眸不經意一瞥窗外風勢強大的氣候時,適才的焦慮瞬間找到主因,放肆倍增。


    該死,目前根本不清楚那個嬌小身軀到底晾在哪個神秘的地方,老天,最折磨的是,研究半晌,還是找不出信的開口在哪裏!


    該死!到底是誰流行這種信!?居然長這副德行!


    大廳的人們皆嗅到某男人身上火燒過頭的燒焦味,不敢作聲。


    然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風聲一陣一陣強打在落地窗上。


    突然——


    嘶!


    朋友們循聲看去,全瞪凸眼,凶手孫聖希也呈現意外的發愣狀。


    大聖爺,縱使不想看,也不要當成西瓜撕兩半哪!


    孫聖希深深吸氣,沉著俊臉,懶得解釋因為找信件開口找到太賭爛而力道失控一事,索性打開另一半的內容。


    怎料,看沒幾行,他便沉下俊臉,猛地起身。


    “聖希,你要做什麽?”友人不明所以地問。


    不理會問話,他毫不遲疑地邁開修長的雙腿,堅定地奔跑起來!


    “聖希!?”朋友們大聲喚,可他似乎完全沒有要回頭的意思,見狀,眾人幹脆跟上去。


    孫聖希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似乎有股力量在呼喚他的雙腳,告訴它們必須離開這裏,去靠海的地方,將不知此刻風浪有多危險的某個少女給拎回來!


    是他失策,太過自信可以操控女人在身邊的來去,豈料她竟用細心的手法觸摸到他心湖最深處,致使她的一動一靜,都能在他心底掀起漣漪。


    耳邊傳來狂亂風聲,他開始擔心大風過後會遽下雷雨,擔心那曾讓雙臂擁抱過的嬌小身子是否懂得躲在樹下……


    老天聽好!先別下雷雨,他隻想出去,把她從女孩們自以為浪漫卻暗藏危險的海邊帶回身邊來,這就夠了——


    此時,孫聖希的視線隨意飄向前方的林道上,急促的腳步突然定住,凝眸看著蹲在樹下的模糊身影。


    “聖希你去哪裏?”跟在其後的高首堂見他終於緩下腳步,立即逮住機會問。


    孫聖希不發一語。


    確定樹下那濕濡而顫抖的身影是他所熟悉的後,他不再焦急,開始放慢腳步往前走,


    同時調整自己急促的喘息,也悄悄回收在急奔之隙釋放出來的焦急情緒。


    “依玲。”他出聲輕喚。


    蹲在原地將頭藏在雙腿間的身影一顫,沒有抬頭,像在確定來人的聲音。


    想開口痛罵她,可看到她全身瀑答答,又見其周圍已變成一灘濕地,想來已在這待了一段時間,他便罵不出口。


    一想到她等不到人,來到馬家莊卻又在外猶豫該不該進大宅的情景,他的聲音就不自覺地沙啞,眉頭也為之深鎖。


    “依玲。”他再次低啞喚道,聲音輕柔得讓隨後趕來的眾人都好驚訝。


    他們不懂,平時傲氣橫飛的孫聖希,為何要如此壓抑自己的情緒?這女孩天真地隻顧自己想幹什麽,也不管會不會帶給人困擾,不管是誰都會想給她罵一罵。


    再一次聽到他醇厚的嗓音,嬌小身子突然顫抖起來,彷佛終於找到依靠——


    “突然下好大雨,我沒地方躲,怕躲起來你找不到我,可你還是沒來……我好笨!你連我的電話都不想接,當然不會去……我好笨……嗚……”


    孫聖希眉宇深鎖,不想解釋什麽,隻想縱容她釋放難受。


    等不到他出聲,她以為他冷酷地走人了,連忙心慌抬頭,卻見他仍在原地。


    “孫……聖希?”


    “你繼續說。”他酷著俊顏,瞥著地上那礙眼的水灘。


    “你保證?”她不敢置信竟會得到特許,眼淚也因此停止了。


    “我盡量。”他若有所思地望定地麵,攢眉聽著水滴聲。


    “我給你的信……你有看?”她踩著水灘,整整蹲姿,抹抹臉上水珠。


    “還沒看完。”他大吸氣,壓製脾氣,若來得及瀏覽完,他現在不會站在她麵前看著她為他掉淚,為他淋得像隻可憐小貓咪。


    “那個、那個我做的炒飯,你有沒有——”


    孫聖希再聽不下她的問話,當下施展霸氣,單手揪她起來,攔腰將她一拎就走。


    他本來想給予更多特權,讓她放肆抱怨下去,但是這妮子衣服上的水一直滴在地上,滴滴滴滴滴的,實在讓人聽到很火大!


    “首堂!先去車庫幫我熱車!”孫聖希朗聲吩咐朋友。


    “要我們陪你出門嗎?”


    “不必,我載她回去,馬伯的秘書離職了,他有太多公司文件沒人替他整理。”孫聖希在強風中朝大宅前進,繼續俐落吩咐:“立威!幫我聯絡馬傲飛,叫他回家前去俱樂部看看還有沒有人留在店裏,愚蠢到不知要休息營業!”


    朱依玲錯愕地掛在男人強悍鐵臂上,滿是絕望傷心的心,頓時又增添一分愧疚,喜歡你這句話變得好難以啟齒,她隻想說對不起,聖希,真的對不起……可麵對他俊酷的臉色及懾人的氣勢,她就是說不出口。


    此時,兩人已來到大宅前。


    “小妹。”孫聖希大力推岡開門,劈頭就下令:“去找衣服!”


    同時,朱依玲也眼尖地發現屋內桌上撕了一半的情書。


    突然之間,她內心更難過,湧上一股想哭的酸。


    因為桌上不隻放有撕毀的情書,還有樂團宣傳單及許多商業文件,無論是複雜的曲譜、商業艱深的市埸分析表、開發案件的土質報告,這些都是她接觸不到的東西,也是她無法想像的東西……


    她越發覺得自己像個麻煩,一個奢望當孫聖希女朋友的麻煩……也是,腦子裏滿是戀愛的女孩,怎抓得住背負著豪門壓力的男人心,他怎麽會認真?


    嘴裏含著洋芋片的孫小妹,聽到大哥凶惡的口氣,翻了翻白眼,當意外見到強臂上的人類時,她好生震驚,“哥!你是在河溝裏撈到朱依玲的!?”


    “別問那麽多,去找衣服給依玲。”


    孫小妹瞧大哥繃著俊臉,不敢遲疑,拔腿就衝上樓找衣物。


    “我去拿浴巾。”孫聖希放下朱依玲,悶哼一聲,旋身步入臥室。


    朱依玲忽然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角,猛搖頭,“不要……”


    “幹什麽?”俊臉一愣,劍眉微蹙,星眸銳利凝視她發紅的雙眼。


    “我……”


    這時,孫聖希離她僅十公分的親密距離,但透過朦朧的淚眼,竟讓她產生這個俊美男人離自己有十萬尺之遠的錯覺。


    此刻的他,似乎冰冷遙遠到即使她大聲說“聖希,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他都聽不見……


    “我要回家了。”


    “換了衣服,我會送你回家。”


    她猛搖頭,搖下許多淚珠,“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孫聖希知道,因此以沉默來安撫她不堪再受創的情緒,由於實在無法給她正確的答案,隻好直接伸手將她擁入懷裏。


    朱依玲靠在男人結實的胸膛上,嗅到陽剛的氣味,本能地釋放女性的脆弱,抽噎道:“但是我覺得被我喜歡你會很辛苦……你會很煩……”


    孫聖希胸口瞬間濕透,摟著她的雙臂卻依然鎖緊,越摟越緊。


    “我知道這句話本來是你要說的,但給我說好不好?因為爸爸說有太多人陷害他,今天決定要辭職了,我沒有藉口再跑來了……”她埋在他的胸膛,淚如雨下。


    起初以為大人的事與她無關,她會努力考取這裏的學校和他談未來,沒料到,他給她的是一條傷心路,而父親的辭職則成了不得不離開他的理由。


    “說吧。”


    “我想說你心裏有沒有我沒關係,我想繼續喜歡你,可惜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喜歡你卻看不到人,日子會很難過,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不知道。”孫聖希筒短道。


    “所以,我覺得離開對你比較好。”


    “你要分手?”


    朱依玲垂淚頷首,登時感到一股輕柔的撫慰,隻因他用了“分手”兩字替她建立女性的尊嚴,教她突然想賴皮倒在他懷裏不肯離開。


    “你有勇氣離開我,是因為朱醫師要辭職?”他捧起小臉,逼她正視自己。


    “嗯……”她無力低吟,著迷地看著他迷人的星眸,“我們分手好不好?”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清楚的話對我再說一次。”


    “我們分手好不好?”她又倒進他懷裏。不知道為何,這男人摟得她好緊,兩人親密得實在不像在談分離,倒像是在溫存。


    驀地,孫聖希鬆開她,輕輕撥弄少女淩亂的頭發,如鷙黑眸定在秀臉上,似在瞧她,又似在凝望更遙遠的東西,神情深遠莫測。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我來的時候有搭計程車,在外麵。”她強忍鼻酸,不懂孫聖希的口吻為何能如此冷靜,冷靜得令人心碎。


    為什麽他就這麽不在乎?彷佛這埸離去,一點也不值得他阻止,她心好痛……


    “我走了,再見。”


    她轉身,一步步邁向遠離他的結局,眼淚亦一滴滴淌下,留下得不到挽留的心傷淚痕。


    至於孫聖希,正如她所想,僅是冷靜地看著她為愛失望的背影,看著她堅強地關上別墅大門,然後走近正納悶他為何如此絕情的兄弟身邊,問道——


    “首堂,我們分手好不好?”


    高首堂嘴巴早就開開了,此刻被他熊熊又認真地砸來這一句,嚇到嘴開更大。接著,兩人曖昧對望很久,久久再久久,久到高首堂很受不了。


    “孫聖希,你這麽認真,你認為我該回答什麽?”去死!


    “你也覺得這是詢問句?”孫聖希抬眼鎖定緊閉的大門,“但她似乎沒等我說好或不好,就擅自替自己決定了未來。”


    “那你的未來,是好,還是不好?”


    高首堂的問題,他當下依舊沒有回答,不過在朱依玲為了父親說要分手後的一個小時,朱老遞出辭呈的前一刻,馬家莊便傳來孫老爺發揮馬氏財團在各界的鴨霸勢力,殺得醫院腥風血雨的訊息。


    孫老爺終於來得及替老同學剁掉礙眼的背後靈,隻為了不爽有人說他狼心狗肺、不講義氣!


    那麽,朱醫師不走了,朱依玲,十二年了,你分手後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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