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坐落於盤上公路之後,三麵環山,很是清淨。


    一輛車疾駛過公路,驚起片片塵埃滾落山崖,回響聲重重地繚繞於山穀。


    黑色的越野一陣急刹車,“擦啦”幾聲尖利的嘶響劃破蒼穹,一個急轉彎,車輪在路麵上劃落道道碾壓的車痕。


    急促的響聲劃裂群山的寧靜。


    謝曜行停穩車,摁下車門,大步走向監獄門口的警察廳。


    警察聽完他的描述,搖了搖頭,“沒見過這位小姐。先生,你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吧。”


    不久,另一個警察急忙跑過來,對講機嘟嘟地響了幾下。


    “不好了,監獄附近東北方有兩個人打起來了!”


    “快!多派點人手!”


    “是!”


    多名警察從警廳裏趕出來。


    對講機又嘟嘟地響。


    “其中一個人持刀劫持了一個路過的年輕女生……”


    “帶煙霧彈,增派援手。”


    “……”


    話音未落,對講機嘟嘟嘟,斷斷續續地不出聲了。


    謝曜行眼眸一沉,心裏重重的咯噔一下,他低聲叱幾聲,握著車鑰匙上車啟動引擎。


    公路前方好幾輛警車包圍,醒紅色的車燈閃爍,響聲劇烈。


    前方被警方層層疊疊包圍,傳來歹/徒獰聲嘶吼。


    “砰——”


    催淚瓦斯投放,警察們齊刷刷帶上防毒麵具。謝曜行坐在車內,指骨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他視線微微眯起,唇線緊抿。


    一秒未過。男人兜上外套,還未下車,腰身被柔軟的手臂抱住。


    小姑娘被催淚瓦斯嗆得不行,眼角帶淚,咳嗽好幾聲。將他一股腦摁進車內,慌忙關上車門。


    “謝曜行,前麵……”


    童枝還未問出口,就被他鐵似的手臂一把撈起,緊緊抱在懷中。倆人肌膚相貼,他身軀的溫熱將她烙得渾身無力,隻得乖乖地被他抱著趴在他懷裏。


    男人將腦袋枕在她肩窩,嗅著她發中的馨香。童枝隱約之間,似乎覺察到他的雙臂不住的顫抖。


    他的嗓音有點啞,“別動,讓我抱會兒。”


    童枝疑惑:“怎、怎麽了?”


    難道是害怕前麵的煙霧彈嗎?可是歹/徒已經被抓住,被劫持的女生也已獲救。


    怕。


    他還在怕些什麽呢?


    謝曜行低頭親了一下她綢緞似的頭發,一股電流緩緩蔓延全身,童枝一個激靈縮了縮脖子,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推不動。


    她越是推越是躲,男人摟得更緊,像是要將她揉碎進懷裏。


    童枝的臉有些紅,她撇過腦袋,小聲道:“你壓著我,透不過氣了。”


    “……”


    男人盯了她好幾分鍾,視線將她盯化了似的,一瞬不眨。


    頭頂響過一聲笑。


    聲音低沉又沙啞。


    倆人的距離實在太近太近,近得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謝曜行的鼻息灑在她白皙的脖頸,他薄唇微啟,喚她的名字,“吱吱。”


    從童渭說童枝可能失蹤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一直緊緊懸著,生怕她出什麽意外。


    得知歹/徒劫持了一個女生,謝曜行那一刻簡直快瘋了。他對這姑娘栽了個徹底,一個心圍繞著她牽動。


    “……”


    小姑娘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放軟語氣安撫道,“別怕,警察已經處理好了。”


    童枝眨眨眼,身上的重量倒是不減。謝曜行抱著她一動不動,童枝推了他好幾下,還是沒推動他,反倒她自己,後耳根連著的那片肌膚,紅了一大塊。


    都沒事了,還抱著她。


    “咚咚!”


    車窗被人彎著指節扣敲幾下。車外一個警察滿臉嚴肅,提醒道,“這裏不是停車位,前麵路況已經恢複正常,可以開走了。”


    不多時,車內的男人搖下車窗,警察朝車子裏看,副駕駛座上還坐著個紅著臉的小姑娘,正在低頭係安全帶,指尖發顫。


    警察打趣道:“女孩膽小,剛剛被嚇壞了也正常,回家多安慰安慰,就沒事了。”


    謝曜行挑起眼,“嗯。”


    童枝:“……”


    車子飛馳到童枝的新房。


    經過這麽個事兒,錯過了請客的時間,童枝索性和幾個朋友說明情況,約定下一次再聚。


    黎好打來電話:“吱吱,你跑哪兒去了,你弟弟妹妹在家門口急死了。”


    童枝“唔”了聲,著實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在等出租車,半天也不來一輛,手機沒電了。”


    黎好舒了一口氣:“可把我給嚇壞了,你人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你趕快回家吧。”


    童枝掛斷電話,剛下車,謝曜行在後麵跟著。倆人一前一後上了樓,行至童枝家,她略頓了下,回頭迎上一道深沉的目光,“謝總。”


    謝曜行淡淡點頭,眸底一片深邃,“不請我進去坐坐?”


    童枝愣了下,倒也沒拒絕他的提議。想起來先前發生的歹/徒劫/持人質的事情,估計這個男人被嚇壞了。


    她心驀地一軟,轉身在鞋櫃拿了雙拖鞋,神色自若地看著他,舒了一口氣,“請進。”


    男人踩在鞋墊上,童枝看了他兩眼,正打算轉身,還沒走幾步,手腕一緊,片刻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姑娘嚇得渾身僵硬,謝曜行結實有力的手臂從後麵勾住她的脖子,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隨之靠近的,還有他身上清冽的味道,襯衣上煙草的昏濃。


    他的聲音啞得發沉,“吱吱。”


    童枝掙脫一下,卻被他摟得更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小姑娘眨了眨眼,睫羽根根卷曲,扇動幾下,眼底溢滿疑惑不解,“…擔心?”


    他擔心她幹什麽?


    整個過程她離得遠遠的,無非是差點被催淚彈誤傷了罷了。


    謝曜行兀自輕笑,胸腔裏起伏一陣。童枝感受到他胸腔裏滾動的歎息,臉上燒得慌。


    片刻過後,男人低磁的嗓音響於頭頂,傳來一聲重重的歎息,“那個被劫/持的女孩,我以為是你。”


    “……”


    童枝心口猛跳了下。


    所以他會覺得害怕,是因為他以為她被劫/持了嗎?


    一瞬間,童枝心裏湧上複雜的情緒,心頭略堵,喉嚨間一陣幹澀,什麽也說不出來。


    男人的氣息重重的砸在她肩膀一側,纏綿悠長,“有時候我挺傻的。”


    他勾了勾唇角,眼尾捎著淡淡的涼,“我那個時候不懂什麽是喜歡,不知道你想讓我等你長大。”


    “我錯過了太多。”


    “……”


    謝曜行以前覺得童枝太小了。


    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小姑娘瘦瘦小小一隻,蹲下來仰起巴掌大的小臉兒,眸中好似山林裏的清霧,就這麽看著他,也不說話。


    她不怕他。


    也不怕那些在街邊追債的混混。


    她好像遠離塵世,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隱忍,學會把自己藏起來,似乎這樣就什麽也不怕了。


    可他卻看見了她發顫的雙腿。


    不知是蹲久了腿麻,還是真的在害怕。她的雙腿不住顫抖著,卻緩緩仰起臉,說了聲“謝謝”,回給他一個微笑。


    他第一次在一中巷子口遇見她的那年,童枝才十五歲。


    謝曜行掐滅煙頭,隨意的丟掉小姑娘送給他的奶糖,心裏一個念頭緩緩升起,劃到嘴邊,就是,“跟我走吧。”


    小姑娘很乖,很聽話,心思也好猜。真的跟著他走了。


    他護著他的姑娘一路長大。


    心裏也這樣想,要護送這個姑娘長大成年,要她無憂無慮地成長。而不是像他一樣,被沉重的家世負擔給毀了。


    他不是什麽好人。


    卻妄想童枝愛上一個好人。


    後來保護她為她打架,驅趕那些追債的小混混,也帶了點逗弄的心思,甚至有些貪戀他打架負傷後,小姑娘為他上藥時的淚眼。


    謝曜行早就知道,童枝對他是不同的。


    可他卻誤以為那是她對他的依賴,就這麽以為,過去了整整八年。


    直到八年後,他親手掐滅她對他的所有念想。


    悔不當初。


    ……


    童枝怔愣片刻,男人語調很輕,和平時大不相同,卻絲絲暖意纏繞她的心窩。童枝沒看他,伸手扒拉著他的手臂。


    “遲了嗎?八年。”


    男人又輕笑了下,帶了點兒鼻音,尾音沉緩,“找到我家姑娘。”


    童枝扯了扯他的手臂,指尖發顫,鼻腔裏一陣酸意滾動,明明不想哭,眼角卻怎麽也抬不起來,就是想掉眼淚。


    “…謝曜行。”小姑娘的聲音帶點兒軟,尾音打著顫兒,“你別說了……”


    童枝是一個喜歡向前看的人,最受不了別人說過去的事情,她尤其是麵前這個男人。


    他再說下去,她真的要被弄哭了。


    謝曜行揉了揉她的腦袋,眼梢暖下來,突然伸手一撈。小姑娘並不重,驚呼一聲被他從攔腰抱起來,雙腿勾在他腰身。


    童枝不安分地掙紮幾下,謝曜行壓下心裏的念頭,隻輕輕哄了聲,“乖點。”


    她聽見他這麽說,怔了怔,不敢動了。莫名就覺得,謝曜行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孩一樣。童枝眼底慢慢聚起水霧,輕盈飄渺。


    “我的人,我疼著長大的,也要陪她到老。”


    謝曜行將她放倒在沙發上,雙臂撐在沙發側,將她牢牢困住,俯身極克製地,在她鼻尖落下了一個吻。


    “吱吱,請給我一個機會。”


    “……”


    男人黑漆的眸盯著她,眼底帶著認真與執著。


    “我重新追你。”


    “我們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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