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曜行失眠了一夜。


    平時他因為工作,睡眠時間並不多,倒也習慣。但真正為了工作以外的事情失眠,今天還真是頭一次。


    他起身去隔壁屋子裏看一看童枝,床榻上被子被疊得整整齊齊,枕頭也平整得放好。


    獨獨不見她這個人。


    童枝又跑了。


    謝曜行絲毫不意外,隻輕笑了聲。


    他去陽台上點了一根煙,隱約看見對麵的落地窗內,一群人圍坐一圈,旁邊還坐著個紮著馬尾辮的姑娘。


    他掐滅手裏剛點燃的香煙,眯眼看了幾眼,去廚房洗了個手。又想起什麽似的,在衣架上扯下一件他的風衣,對折搭在手臂上。


    小姑娘穿著短袖,坐在一群人中間,背後是半開的窗戶,涼風習習吹來,將她鬆鬆垮垮的衣服吹得微鼓。


    謝曜行提著外套的衣領,隔壁的門沒關,阿池剛好走到門邊,看見板著臉的男人,一下子就知道他的用意,阿池愣了愣。


    “謝總,請進。”


    他一進來,屋內原本鬧騰的氣氛頓時不見了。工作室裏的員工們麵麵相覷,束手束腳。童枝僵了一下,坐在那裏不動,也不看他。


    謝曜行倒是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他徑直走到童枝身後,用他的外套把她裹起來,裹得嚴嚴實實。


    男人冷冽的聲音,揉雜著氣息,擦過她的鬢角,“別坐在這裏吹風,冷。”


    “……”


    童枝有些懵。


    按照這個男人的性子,肯定跑過來很凶地質問她為什麽坐在這裏,然後不由分說的將她帶走。


    現在,隻是怕她冷,給她裹了件外套?


    他這是轉性了?


    童枝醒來的時候,雖然燒退了,但昨晚的記憶卻沒消退。她不大好意思呆在他家裏,正好偷偷溜出門的時候,碰見阿池。


    阿池請她來工作室玩,工作室裏大多是節目組認識的人,和童枝關係挺不錯。她也沒拒絕,欣然允諾。


    旁人的目光太過炙熱。


    童枝摸了摸鼻子,確實雙臂有點涼,倒也沒抵觸他的外套。


    她攏了攏男人加長款的風衣,站起來,“謝曜行,我們走吧。”


    “走。”謝曜行頓了下,直接摁住她纖細的手腕,將人牽著領回去。


    “……”


    周圍一圈人全部都盯著他們看,雖然不在圈子內,但或多或少都因為八卦和好奇,吃過童枝的瓜。


    阿池摸了摸鼻子,疑惑:“他們真的是前不久才解除商業聯姻嗎?”


    那剛剛又是怎麽回事,謝總直接給童老師裹了件衣服,然後當眾牽走了。


    那衣服挺大的,不像是童枝的,倒像是謝總的風衣。


    …怎麽感覺有點甜?


    工作室裏稍微年輕點的女孩已經上頭了,熱火朝天地討論起剛才那一幕。


    “我的天!這倆個人也太配了吧!”


    “謝總不喜歡童老師,我不相信。童老師那麽好的一姑娘,怎麽會不喜歡她?”


    “肯定是裝的唄!口是心非的男人!”


    阿池擺擺手,比劃了個“停”的手勢,“打住!你們說話聲音小點,他們就在隔壁,指不定能聽見呢。”


    一群人噤了聲,終於沒再吵鬧,各自幹各自的事情去了。


    工作室門沒關,那群女孩們討論的聲音傳進童枝的耳朵。


    男人掌心炙熱,烙了鐵似的滾燙。相較而言,她的手腕很冷,卻被他的掌心給捂熱了。


    謝曜行倒是沒在意那些人的談論,他微微低頭,瞥見小姑娘發紅的耳垂,忍不住輕輕勾了勾唇。


    倆人走到屋內,童枝立馬換了拖鞋關上門。


    室內的陳設很簡單,看上去不像是經常住人。童枝拿起手機給黎好打電話,對方顯示關機。


    她突然想起來,這個時間黎好正在畫室上課,事情很多,估計沒時間接電話。


    新房還沒準備好,老宅她更不想回去。


    童枝低下頭,看了眼身上有些發皺的衣服。昨晚流了一身汗,沒換,現在穿在身上挺難受的。


    她抬眼看向翹腿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張了張嘴,還沒發出一個音節。


    謝曜行像是知道她要說些什麽,眼尾一挑,眸底含笑:“穿我的?”


    小姑娘的耳垂更紅了。


    謝曜行不再逗她,指指客廳沙發上疊放的衣服,“我讓助理送過來的,給你買的衣服。”


    童枝也沒躲避,畢竟這個時候她沒地方去,隻能呆在這裏,隔壁阿池他們也要工作,她總是上門打擾也不太好。


    童枝換完衣服,給黎好發了個信息。


    節目錄製完,大概還有一個多星期就要開學了。研三的課並不多,像她這個文物學專業,多得是實踐題。


    她坐在書房裏,打開手機複習課業。


    導師在開學前就把題目發在她的手機上,讓她好好思考。


    童枝拿出一疊草稿紙,用筆計算著角度。


    或許環境原因,她總是地方著坐在客廳沙發的那個男人,心也靜不下來。


    明明很簡單的文物鑒定度量,計算瓶身與瓶口的夾腳,她算了好幾遍都沒算出來。


    謝曜行給她倒了杯水,走進來的時候,正看見小姑娘抓著頭發,在草稿紙上亂畫,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他自如地走過來,微微弓著身子,一手撐在桌子上,視線擦過她的肩膀,看著手機上的題目,鼻尖輕嗤:“這麽簡單都不會?這不就是高中生水平嗎。你學習退步了?”


    小姑娘抬起頭,光滑的額頭差點撞上他的下巴。對上他挑釁似的眼神,童枝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


    他還好意思說她學習退步。


    男人大掌一伸,將她的腦袋壓下來,強迫她看向題目,“專注點。”


    他兩手撐在桌緣,將小姑娘半圈在懷裏,聲音懶洋洋地傳來,揉雜著一絲笑意。


    “算起來你今年二十三,十五歲念高二,那應該研究生畢業了才對。”


    謝曜行看過來,眯眼審視,“學習變差,留級了?”


    “……”


    “也是。”男人輕笑,“不然怎麽連這麽低級的算數都不會了。”


    還有閑心在這裏嘲諷她。童枝瞪他一眼,聲音很悶,“大二轉專業,多念了一年大一。”


    “原來學什麽的?”


    “金融。”


    “不喜歡?”


    “……”童枝撇過頭,不知為何有些別扭,“更喜歡研究文物。”


    謝曜行看了她幾秒,勾唇,“學自己喜歡的是對的,你們童家有一個學金融的就夠了,不能什麽事都指望你。”


    童枝嘟囔:“可惜阿渭那小子不成器。”


    “男孩心智成熟晚。”


    童枝下意識咬了下筆蓋,語氣不緩不急,卻像是帶了輕微的嘲諷似的,“是啊,就像你一樣。””


    男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她語氣的輕諷,皺了下眉,一把扯過她手裏的筆,輕輕的在她額頭上敲了下,“別咬筆。”


    “看著。”


    他握住筆,筆身還帶了些童枝指尖的溫熱。男人專心的解題,在草稿紙上刷刷寫下步驟,字跡張狂,鋒利,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狂妄不羈。


    童枝不可否認,謝曜行的思路確實是對的。並且比她的步驟更完整。之前卡殼的地方,也頓時清晰不少。


    謝曜行看了眼童枝,看她的樣子似乎明白了,他也不再多言,揉了把她的腦袋。


    “自己做,做完帶你去樓下吃中飯。”


    “哦。”


    童枝突然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羞恥感。以前是他學習差,她跟在後麵苦口婆心地勸他多上點心。現在這個混蛋成績變好了,居然教她學習了。


    謝曜行並沒走出書房,而是坐在對麵的辦公桌上,打開電腦,開始看公司的文件。


    空氣很安靜,倆人的氣氛莫名和諧共處起來。童枝總算把題目做完,視線向著對麵一瞥,男人專注的工作,很是認真,指骨修長正轉著一支金屬鋼筆。


    童枝忍不住抬頭問他:“你大學在哪兒上的?”


    陳禮安曾經告訴過她,謝曜行在部隊裏當了一年的兵。後來的事情,童枝沒有去調查,也不是很清楚,他這些年究竟是怎麽過的。


    “還是那所財經學校,大學四年我都是專業第一。”謝曜行理了理文件,走過來,俯身,唇角微勾,“研究生保送去美國常青藤名校。”


    是她夠不上的學校。準確來說,沒有合適的專業,童枝隻能選擇國內最好的大學進修文物學。


    專業太冷門,連出國的機會也很少。


    “……”小姑娘似乎有點生氣,字跡都變重了。謝曜行這會兒也再不逗她了,怕他一不小心過了火,小姑娘不理他。


    他的大掌往她腦袋上一壓,掌心的溫度源源不斷傳過來。


    “你弟弟不聽話,不如也將他送到軍隊,吃點苦。男子漢保家衛國,灑熱血,出來後就懂事了。”


    “我倒也想,可惜爸不同意。”童枝曾經看見征兵的宣傳,和童知易有意無意提過幾句,每一句都被他給否定了。


    還沒等到中餐時間,黎好從畫室下課,立馬趕過來接童枝。


    謝曜行站在陽台上,遠遠望過去,小姑娘體態勻稱,下樓飛奔向另一個女孩。她似乎鬆了一大口氣,連笑容都明媚了幾分。


    謝曜行看了會兒,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視野裏,漸漸的凝成一個小點兒,不見了。


    他拿起手機撥通電話,緩緩開口,“幫我以童枝的名義,給d大捐棟樓。”


    談渡接到電話,愣了好一會兒,“曜爺……您、您來真的?”


    捐樓可不是說捐就捐,特別是以別人的名義給學校捐樓,中間手續可有不少。


    “捐,交給你去辦事,錢不是問題。”


    謝曜行言簡意賅。


    談渡這會兒沒再遲疑,連忙應下來,“好的!我辦事您就放心吧,絕對辦好!”


    ***


    童枝的新房子總算裝修完畢。


    下午,她請了許多朋友來家裏慶祝。說是許多其實並不多,童枝的交友圈很窄,但隻要是朋友,都和她有很穩固的聯係。


    童渭開車載著童莓去童枝家。本來約的是下午兩點,他們來的比較早,上午十點鍾就過來了。打算給童枝一個驚喜。


    童莓撇了撇嘴,“童渭,你別再惹我姐生氣了。”


    童渭不滿地提著一箱牛奶:“什麽我姐你姐,童枝不是我姐嗎?”


    童莓懶得和他抬杠,踹了他一腳,“反正你最近說話小心點,別把你那啥女朋友帶到姐姐麵前,惹她不高興。”


    “那肯定。”


    童渭鎖上車,按了下鑰匙,汽車嘟嘟叫了幾聲,車燈閃爍一下熄滅了。


    倆人搭電梯上樓。


    很快到了童枝的新家,門口貼著對聯,黑色的大門嶄新,幀幀倒映著他們的身影。


    “姐!我和童渭來看你!”


    童莓摁了幾下門鈴。


    屋內沒動靜。


    “不會出門了吧?”童渭蹙眉,“童莓,你認識姐的好朋友嗎?問問他們或許知道呢?”


    童莓遲疑了下,打電話給黎好。


    黎好過了好久才接聽電話,聲音不耐煩,“幹嘛?你和我炫耀你的愛豆來了?”


    童莓頓了頓,“不是,我姐姐不在家,她跑哪兒去了?”


    黎好鬆了一口氣,語氣變好了,“她不是說上午去監獄看望她母親嗎?她沒跟你說?”


    “……”


    黎好又想了想,“好像是上午八點的事情吧。”


    八點。


    從童枝的小區到監獄的路並不長。


    看望的時間隻有二十分鍾,按理來說,現在應該回來了,要麽就在回來的路上。


    童莓掛斷電話,急匆匆給童枝打電話。


    還是沒有人接聽。


    童莓和童渭同時對看一眼,心裏咯噔一聲,頭皮都在發麻。


    “……失蹤了?”


    童莓簡直快要哭出來了,敲了好幾下門叫童枝的名字。


    無人回應。


    童莓揪著童渭的袖子,“姐姐呢,真不會被你給氣走了吧……”


    童渭繃著臉不說話,童莓更加害怕了,“哥,你說句話呀。”


    童莓第一次管童渭叫哥。


    童渭現在沒時間想這個,他拍了下腦袋,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眉頭緊促。


    “不會是江憐幹的事情吧!那個女人一直恨她,雖然在監獄,但……”


    哐當——


    樓道裏的感應燈被砸亮。


    謝曜行倚在牆邊,緩緩攥緊拳頭。


    “哪個監獄?”


    童渭著實被他嚇了一跳,怎麽也沒想到會遇見這個男人。


    “在……在外環山裏那個監獄。”


    男人眼中劃過一絲冷戾,話沒多說,轉身大步往樓下走。


    背影消失在天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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