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月光景,建安城中便物是人非。


    一座赫赫揚名的侯府徹底淪為了世人眼中的笑話,再不複昔日的榮光。


    可悲的是,黎延滄甚至對此一無所知。


    彼時,他正在趕往西秦邊境的路上,一路快馬疾馳,每經過一處隘口,都有人飛鴿傳書將情況稟告給景佑帝。


    得知他竟真的單槍匹馬直奔西秦,景佑帝對此很是樂見。


    若黎延滄就此被西秦人殺害,倒是省得自己動手。


    至於邊境有無主帥……


    少了他,自然還有旁人。


    難道沒了他黎延滄,東夷國就潰不成軍了不成!


    把玩著手裏的虎符,景佑帝的眸中幽暗莫名,眼底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九殤沉默的在一旁伺候,禦書房中再無旁人。


    半晌之後,景佑帝忽然開口對他說,“擬一道密旨,宣官重錦速速回城,切記此事不可讓任何人得知,以免北境有失。”


    “是。”


    “派去盯著容家的人有消息了嗎?”


    “回陛下的話,她們一路出城往南邊去了,眼下借住在一處尼姑庵中,大抵是想等江氏生產完後再繼續南下。”


    聞言,景佑帝若有所思的點頭。


    她們三個女人,老的老、有孕的有孕,的確不宜長途跋涉。


    如今安頓在尼姑庵,既能避開世人的目光,又能讓江氏安心生產,倒不失為上策。


    “可有人在暗中保護她們嗎?”楚千凝那丫頭,可不似個冷心冷意的人。


    “沒有。”


    “查清楚了?”


    “奴才派出去的皆是高手,並未在暗中發現任何護衛,除了她們自己雇傭的一些家丁之外,再也沒有旁人了。”


    說完,九殤拍了拍手,就見憑空出現了兩名黑衣人。


    一見景佑帝,兩人便跪了下去,“參見陛下。”


    “確定沒有任何可疑?”


    “屬下等不敢欺瞞陛下,的確無人保護她們。”


    “嗯。”


    見景佑帝微微斂眸沒再說話,那兩名黑衣人看了旁邊的九殤一眼,後者微微點頭,他們便如來時一般消失不見。


    殿內一時安靜了下來,主仆二人各懷心思。


    “啟稟陛下,四皇子求見。”忽然,楊翥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聽聞鳳君墨來了禦書房,景佑帝眸色微斂,沉聲道,“朕沒空見他,讓他回去!”


    自從得知黎阡晩被西秦人抓走之後,景佑帝恐這個兒子一心想去救她,是以便一直對他避而不見,沒想到他今日又來了。


    本以為不見他就算了,不想鳳君墨卻幹脆跪在了禦書房門外,大有你不見我,我就一直跪下去的架勢。


    最終,景佑帝無奈之下選擇了妥協。


    召鳳君墨進殿的時候,明顯感覺他走路都有些不穩。


    “若為黎阡晩之事,朕勸你還是不要再說了,朕主意已定,不可能更改。”一邊批閱奏折,景佑帝一邊沉聲道。


    “父皇……”


    “你如今這般年紀,也是時候該娶妻了。”


    給他定門親事安安他的心也好,免得他整日惦記著黎家的那個丫頭。


    想到什麽,景佑帝又補充道,“你素來是個聰明的孩子,如今的局勢你早該看得分明,朕早晚會將皇位傳給你,但皇後的人選卻絕不可以出自黎家。”


    否則,黎延滄大權在握,他女兒又是中宮之主,這如何使得!


    除非……


    這次能順利除掉他。


    思及此,景佑帝眸色深深的望向鳳君墨,冷聲說道,“倘或這次她能逃過一劫,你若定要娶她也不是不可,但她隻能當個側妃,卻永遠不可以扶正。”


    隻有徹底斷絕了黎阡晩上位的可能,鳳家的皇位才能坐的長久穩妥。


    不想他說了這麽多,鳳君墨卻始終沒有開口,沉默了好半晌方才低聲道,“父皇,兒臣此來並非是為了晚兒的事情。”


    “哦?!”景佑帝目露驚訝。


    竟不是為了那丫頭,那又是何事啊?


    “兒臣得到消息,說是大皇兄在府內宴飲,言行無狀,大放厥詞,如今太後奶娘喪期未過,皇兄如此做,怕是於禮不合。”


    “還有這樣的事情?”一提到鳳君薦,景佑帝的臉色當即便沉了下來。


    “千真萬確。”


    “來人,去大皇子府看看,近來多盯著些。”


    “卑職遵命。”程昱領命之後,立刻安排了禦林軍的人出宮。


    事關皇子殿下,他也不敢大意,派出去的皆是親信。


    本以為四皇子殿下今日入宮向景佑帝告狀,那他們怎麽也得過兩日才能發現大皇子府的端倪,不想才一去就抓了個正著。


    當時當景,禦林軍的人都不敢複述。


    鳳君薦在府上大作詩詞,措辭間不免有對景佑帝大不敬之嫌,氣得後者當場撕碎了所有的詩詞歌賦,緊接著就將他關進了宗人府,原本是想他受杖刑後就此將他關在那處,但鳳君墨卻進言說,前有鳳君擷,今又有鳳君薦,怕是會令朝臣不安,與其將他幽禁在宗人府,不如“下放”到窮鄉僻壤之處,說起來也好聽一些。


    倘或是旁人說這話,景佑帝定會認為對方有為鳳君薦開脫之嫌,但換成是鳳君墨,他卻根本不會往那處去想。


    是以,他當即便下旨命鳳君薦去淮安監管那處。


    至於監管什麽,他未說明,因此朝中之人便心知肚明,大皇子此處並非是監管別人,而是被人監管。


    擁戴他的朝臣自然會為他求情,但自那日起,景佑帝便稱病不再上朝,隻讓九殤將奏章收下,得了閑時他便翻翻。


    可一看到有為鳳君薦請命的,他就直接丟在一邊置之不理。


    時日一久,眾人便心知,他是鐵了心要辦大皇子了。


    漸漸地,為他求情的人也就少了下來。


    直至最後朝中又恢複了以往的寧靜,景佑帝才稱龍體初愈,開始處理朝政。


    鳳君薦這一離開建安城,自然是攜家帶口,但除了一些必需之物外,其他的東西他都沒有帶,並非是他不想帶,而是景佑帝不許他帶。


    前腳他才出建安城,後腳禦林軍的人便封了大皇子府,一並將那府上所有的珍奇瑰寶充入國庫,連帶著他名下的產業,一起收歸朝廷。


    而鳳君薦這一走,便等於是將皇後孤立無援的留在了宮中。


    鳳藻宮被封,她的情況可想而知。


    這一日,楚千凝奉旨入宮,遠遠看著鳳藻宮的大門上落了鎖,她的眸光不覺微閃。


    雖說不至於有人特意跑去為難她,但這世間小人並不少,保不齊就有那心術不正之人,還是得想想辦法才行。


    礙於容錦仙被鳳君薦休棄的緣故,楚千凝並不能直接相助皇後。


    一番深思熟慮之後,她想到了一個人。


    見過景佑帝,她並沒有直接出宮,而是轉去了齊妃的啟祥宮。


    才走到門口,楚千凝的腳步不禁停下。


    注目望著眼前蕭條冷清的宮苑,她的眼中不覺浮現出一抹哀戚之色。


    沒了寵愛,便是這般蕭索的景象。


    守門的宮人大抵是沒想到還會有人踏足這裏,尤其還是與齊家水火不容的護國公主,紛紛湊上前來行禮問安。


    淡淡的應了一聲,楚千凝朝裏麵掃了一眼,“齊妃娘娘可在?”


    “回公主殿下的話,娘娘在殿內呢。”


    “近來可有誰來瞧過她嗎?”


    “哎呦……自從欽陽侯府敗落之後,這啟祥宮便成了冷宮,除了您再沒別人往這裏來了……”聽楚千凝問起,那小太監便囉囉嗦嗦的回了一大堆,討好之意十足。


    讓紅蕖賞了他們一些碎銀子,楚千凝便徑自走進了宮內。


    果然如那小太監所言,這宮裏的景象與冷宮無異,院中花草無人打理,雜亂不堪,放眼望去,倒是與前世的幽月宮有些相似。


    拾階而上,便見齊妃一身素白宮裝坐在大殿的門檻上,一手托腮,微微歪著頭,目光遙遙落在遠方。


    她身邊的宮女見到楚千凝來此,方才要向她施禮,她卻揮手攔住,是以她退下。


    齊妃自然看到了楚千凝,但她隻慵懶的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繼續眺望著不知名的遠方,“你今日貴腳踏賤地啊……”


    “娘娘身為後妃,自然高貴出塵。”


    “別兜圈子了,有什麽話便直說吧。”若無事,她也不會來此。


    “倒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隻是如今見娘娘誌氣頹喪,不複以往那般爭強好勝,是以想來開解您一番。”


    聞言,齊妃詫異的看向楚千凝,像是聽到了什麽匪夷所思的笑話。


    扯了扯唇角,她冷笑道,“本宮沒聽錯吧,你要開解本宮?”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落到這步田地,均是由她一手導致的嗎?


    現如今又來說什麽開解,她是想要活活氣死自己吧。


    對視上齊妃惱怒憤恨的目光,楚千凝的神色卻依舊很平靜,“我心知娘娘恨我,但我勸娘娘細想,造成這一切的人,當真是我嗎?”


    “不是你還能是誰?!”


    “當今陛下。”


    這四個字一出,楚千凝明顯感覺到齊妃的臉色一變。


    趁著她愣神的時候,楚千凝繼續說,“我雖針對齊家,但在背後給我撐腰的人卻是陛下,否則的話,單憑我一個小小女子,又怎能撼動一座侯府!”


    聽她說的有理,齊妃不禁陷入了深思。


    “我固然與侯府有仇,但那也是因為你們先招惹了我,若非侯爺屢次幫著鳳君擷與我作對,我也不會咄咄相逼。如今侯府敗落,隻能說明你們技不如人,成王敗寇本就如此,娘娘卻不該憎恨於我,而是該恨借刀殺人的那位。”


    “你……你想利用我……”


    “是好心提醒你,何來利用一說。”紅唇微勾,楚千凝盈盈笑道。


    “提醒我什麽?”


    “欽陽侯府如今變的這般七零八落的,陛下卻唯獨留著你,難道娘娘就不覺得奇怪嗎?”景佑帝可並非顧念舊情之人。


    仔細想了想楚千凝所言,齊妃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驚疑。


    對呀……


    陛下為何遲遲沒有處置自己?


    照理說,齊家已經倒了,他不該再有何顧忌才對。


    猛地抬頭看向楚千凝,齊妃急急問道,“他為何一直沒有殺我,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麽?”


    緩緩的蹲下身子,楚千凝朝齊妃湊近了一些,用僅有兩個人的聲音低語道,“他想借你之手殺掉皇後,接著再名正言順的殺你。”


    “胡說八道!”齊妃驚懼的瞪大了雙眼,明顯不敢相信她說的話。


    “娘娘若不信,便權當我是在胡說。”


    話落,楚千凝轉身欲走。


    可行至宮門口的時候,卻聽到齊妃的聲音在後麵響起,“站住!”


    她頓住腳,唇角微翹,施施然的轉過身去。


    “你到底想讓我幫你做什麽……幫了你,我又有何好處……”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齊妃的指尖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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