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過後,景佑帝必會疑心,傅思悠坑害皇後的其中一個目的,會否就是看中了她治理後宮的權利?


    畢竟,今日若是皇後掌管後宮諸事,那定然不會鬧出這樣大的笑話。


    相反,由她自己說了算才便宜齊召南的進出。


    旁人聽聞後妃與外男勾結,均會覺得這種事匪夷所思,除非是一心尋死,否則的話,誰敢做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在景佑帝眼中,人人都想害他,人人都想著背叛他。


    是以,越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越容易引起他的滔天怒火。


    傅思悠如今必會慶幸她腹中有一個皇嗣,如此可保她的性命,可也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那孩子會成為她的催命符。


    “世子妃,那照您這麽說,景佑帝就這麽放任她?”輕羅覺得這不大像那位皇帝的行事風格。


    “放任……倒也不會……”


    至少,他會奪回傅思悠掌宮之權,甚至是架空她。


    齊家已經倒了,景佑帝不再需要她這個助力,是以會趁此機會收拾了她。


    哪怕她手中仍握有東夷一半的兵權,但隻要讓她在後宮寸步難行,那一半兵力便等於是擺設,根本半點作用也不起。


    若她是傅思悠,便定會在此時尋個得力的幫手。


    人選嘛……


    似笑非笑的看向一旁認真看書的黎阡陌,楚千凝伸手奪過他的兵書,挑眉問道,“倘或你是傅思悠,你會找誰幫你?”


    “凝兒覺得呢?”被奪了書黎阡陌也不急,慢悠悠的喝著茶,老神在在的樣子。


    “是我在問你。”


    “嗯……為夫與你一般想法……”


    “……”


    結果還是什麽都沒說。


    想了想,楚千凝不甘心的繼續追問,“你怎知我想到的是誰?”


    “再怎麽選也不過就是這三位皇子。”放下茶盞,黎阡陌含笑回道,“鳳君薦與她有仇,是以必不在其列,其餘兩人二者擇其一,很容易猜到。”


    “好吧……”


    明白他說的的確是這麽回事,楚千凝也就不再追問。


    將兵書還給他,她轉頭望向窗外陰陰的天色,目光深遠。


    近來為了裝病,她甚至連清風苑都未出去過。


    而黎阡陌為了配合她裝病,更是連屋子都沒出去過。


    外祖母派人來送了幾次東西,有時是銀子,有時是她從前在容家用過的東西,不管值不值錢,也不管大件小件,總之發現了就著人給她送來。


    這樣持續了幾日後,今日用過早膳,楚千凝便著人將自己的嫁妝退回了容家,一時間,引得無數的百姓去圍觀。


    眾人隻見過退聘的,哪裏見過有嫁出去的女兒自己退嫁妝的,偏偏,她就這麽做了。


    如此行為,大有和容家上下劃清界限的打算。


    但這當中還有一個岔頭,那就是容錦仙。


    無論楚千凝和容家老夫人的關係鬧得有多僵,她與容錦仙關係親近這件事人人皆知,是以隻要有她在,這層關係便斷不了。


    為此,楚千凝很是傷神。


    直到——


    這一日,容錦仙不顧百姓的笑話,難得走出容府登門拜訪,卻不想在黎家遭到了黎阡舜和黎阡晩的連番羞辱。


    楚千凝本就因著退了嫁妝的事情被人指指點點,也不好直接與小姑子和小叔子起衝突。


    是以當盈袖哭著跑回容府去找老夫人時,她便怒氣衝衝的上了門,接走容錦仙的同時一並同侯府結下了梁子。


    對楚千凝這個外孫女也是恨得不行,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矛盾便被激化了。


    世人皆知容錦仙清高,被人這般言辭侮辱卻沒有得到楚千凝的相助,她心裏怨怪也是自然,加之老夫人的情緒感染,姐妹倆終是生了嫌隙。


    因著老夫人大鬧侯府的事情,令黎阡陌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不堪。


    老侯爺也發了脾氣,先是重責了黎阡晩和黎阡舜,隨後還將楚千凝這個兒媳婦罰去跪祠堂。


    一時間,鬧得雞飛狗跳。


    仔細算起來,自打楚千凝嫁到侯府那日起,眾人便猜到了會有這麽一日,以至於初時他們夫妻舉案齊眉,侯府風平浪靜,大家險些以為他們是轉了性了。


    時至今日方才確定,並不是他們變了,而是時機未到,各人心頭的這股火兒一直努力壓著呢,不然,早就爆發了。


    大抵是恐黎延滄事後報複,老夫人當日便變賣了家產,帶著容錦仙和江氏搬離了建安城。


    此舉雖突然,但卻無人懷疑她的目的。


    畢竟,那府上如今連個男人都沒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帶著一個即將臨盆的寡婦,還有一個毀了容被休的皇子妃。


    繼續留在建安城中,無異要一直活在別人的口中,成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不如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另一則,也是免得與侯府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尷尬。


    老夫人雖能倚老賣老的討得一次便宜,但對方畢竟是堂堂一品軍侯,總得忌憚一二才是。


    而就在容家搬走的第二日,建安城中便刮起了一陣邪風,有人私下裏傳言,說是寧陽侯黎延滄仗著自己位高權重將容家一家人給逼走了。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說的活像是那麽回事。


    黎延滄到底是有血性的人,哪裏受得了這般汙蔑,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便第一次在自己沒有出征的時候將黎阡晩趕去了邊境苦寒之地,甚至一氣之下與次子黎阡舜分了家,讓他們夫妻二人單獨出去過日子。


    見狀,眾人心裏不禁在想,若非顧忌著世子爺的身子,保不齊連楚千凝他們也會被侯爺趕出去。


    接二連三的事情讓建安城中的百姓看足了熱鬧,可實際上究竟如何,便隻有他們自己心裏才清楚。


    如今就連鳳君薦都打算金蟬脫殼了,楚千凝和黎阡陌自然也得開始為自己鋪路。


    他們最開始做的,就是平安送走老夫人和容錦仙她們。


    其次,借著這件事的引子,再送走黎阡晩。


    若是事情進展順利的話,不久的將來,黎阡舜和莫輕離也會消失在建安城……


    *


    侯府與容家的事情方才發生沒多久,西秦邊境便再起騷亂,而這次戰爭的挑起者,乃是東夷將士,原因無他,身為侯府千金的黎阡晩被西秦人給捉走了。


    這般事情一出,邊境的那些將士哪裏忍得了,當即便與對方起了爭執。


    消息傳回建安城的時候,景佑帝勃然大怒。


    未曾得到他的命令便敢擅自出兵,這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一想起這一切均是由黎延滄的女兒挑起,他便隱隱對這一家子起了殺心。


    再說寧陽侯,得知自己的女兒被西秦人綁走,他定然是心急如焚,不管不顧的進宮請旨,勢必要率軍將人救回。


    然而景佑帝的一番話,卻令他錯愕不已。


    “愛卿,須要分清國事與家事,怎可為一小小女子而陷東夷百姓於水火當中,這豈是大丈夫、大將軍所為啊?”


    “陛下……”


    “阡晚雖是女兒身,但豪氣不輸男兒,依朕之見,你倒也不必著急,待朕遣使去問問再說。”


    聞言,黎延滄皺眉,“這一來一回要耗費多時,臣恐小女性命憂矣。”


    “那也不能為你女兒一人搭上東夷將士的性命啊……”景佑帝故作痛心的搖頭,似是左右為難的樣子。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是以臣願隻身前往,絕不幹係國家社稷。”


    “這……”


    “懇請陛下,準臣所請。”


    眸光微暗,景佑帝沉默片刻,忽然話鋒一轉,“這樣吧,朕準許黎阡舜和西秦的和親公主同返西秦,有她作為中間人,想來也好與西秦談條件,最好是能不動一兵一卒就將阡晚救回。”說完,也不管黎延滄是何反應,景佑帝便徑自拍案定音。


    “陛下……”


    沒再理會黎延滄,景佑帝起身走進了一側的耳房。


    走出禦書房的時候,黎延滄腳步虛浮,無視了候在外麵等待召見的一眾大臣,徑自朝宮外走去,卻在下台階時,不慎跌落,幸而他有武藝傍身,這才沒有傷到筋骨,隻擦破了點皮。


    但瞧著那般失魂落魄的寧陽侯,眾臣也不難想象是個什麽結果。


    世人皆知西秦之人恨透了黎家,如今讓黎阡舜與和親公主同回西秦,這不等於又給對方送去了一個人質嘛……


    朝中人人都在勸阻,卻被這位帝王置若罔聞。


    不忍自己的兒女一個接著一個的遭難,寧陽侯最終隻身前往西秦,身邊未帶一兵一卒,倒也不算違背了聖命。


    可就在他走後不久,楚千凝卻進宮了一趟,待她出宮的時候,手中便多了一道聖旨。


    著黎阡舜和莫輕離即刻動身前往西秦,不得有誤。


    原本得知女兒被西秦人抓走就已憂心不已,如今竟連兒子也要去送死,殷素衣當即便一病不起,楚千凝和黎阡陌裝模作樣的請了個大夫,隨意開些湯藥草草了事。


    如此,不多日子殷素衣便去了。


    甚至沒有等到兒女平安回來的那日,她便先行走了。


    許是黎阡陌當真恨極了她,喪禮辦得十分素簡,讓建安城中很多人都覺得看不過去了,甚至俞漢遠還特意為了此事上書參奏了楚千凝和黎阡陌,但景佑帝卻一笑了之,並未懲處他們。


    而他的縱容,無疑早就在那夫妻倆的算計當中。


    “娘親那邊安排的如何了?”將寫給老夫人的信封好,楚千凝一邊滴上蠟油,一邊朝黎阡陌問道。


    “均已安排妥當。”


    “不知……會否讓宮中那人疑心……”想起景佑帝,楚千凝的眉頭便不禁皺起。


    之前已經鬧出了太多動靜,大多都是假的,是以這一次殷素衣的“死”,須得很真才行,如此才能瞞過景佑帝。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送走晚兒隻是第一步。


    借由她被西秦人抓走,讓黎阡舜和莫輕離也脫離建安城,此為第二步。


    接下裏,娘親會因為痛失兒女臥病在榻,此時她無論是怎麽個死法,都不會讓人有絲毫懷疑,因為整個侯府已沒了她的依仗,隨便黎阡陌要將她如何,都沒人能來救她。


    在世人眼中,黎阡陌是為報其母之仇,害死了殷素衣。


    這樣一來,還活在景佑帝眼皮子底下的人,就隻剩下她和黎阡陌了。


    見她目露擔憂,黎阡陌放下剛剛繪好密道圖紙,起身走到她身邊安慰道,“棺材是特製的,墓地裏也早已動過手腳,下葬後即刻便有人從密道裏救她離開。”


    隻要這步棋走的穩妥,接下來就容易多了……


    他們彼此雖是彼此的軟肋,但夫妻能在一處,便沒有什麽比分開更可怕,無論接下裏麵對何種困境,他們都有勇氣去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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