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上的花瓶應聲而碎,血慢慢的從指縫間溢了出來,蔣阮身子一顫,蔣信之看向她,她一把抓住蔣信之的手,嘴裏喃喃道:“流血了,大哥流血了,大哥死了……大哥戰死沙場,哥哥不是戰死沙場,他是被人謀害的!哥哥!”她本來平穩的情緒陡然間激動不已,雙目泛出瘋狂之色,然而口口聲聲都是蔣信之。蔣信之雖然對她的話並不明白,聞言卻也是鼻頭一酸,再也忍不住一把將蔣阮抱進懷中,仿佛多年前安慰小妹妹一般,輕聲道:“阿茹,大哥好好的,大哥不會拋下你,你不要怕。我哪兒也不去……”


    夜裏寂靜,兄妹兩人的動靜便是想要忽略也不成,聽在門外眾人的耳中自是清晰不已。露珠捂住嘴,眼眶裏蓄滿了淚,小聲道:“我從來不知姑娘心裏如此苦的。”自她在莊子上跟了蔣阮開始,蔣阮從來沒有表現出苦的一麵,她有自己的心思,但所有的情感裏,唯獨不包括脆弱這一項。


    錦二拍了怕她的肩:“少夫人性子堅強,會好起來的。”


    天竺歸然不動,隻是靜靜地望著那屋裏。她曾佩服那屋中女子的堅韌和手段,想要努力成為和她一般強大的人。如今陡然瞧見蔣阮這般的模樣,天竺也困惑起來。


    “她一定受過很多的苦。”林管家突然道,眾人難得見他如此正經的模樣,都紛紛轉過頭來看他。林管家站在屋外,一雙精明的眼睛此刻似乎有什麽異樣的情緒飄過,竟是一瞬間顯得滄桑而愴然,他道:“心智手段異於常人,並非就是天之英才。但凡隻是年少時期忍常人不能忍方得知。她手段如此了得,有未曾懼怕過某事,必然是因為,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經曆過非常絕望的時刻了,無心之人,必然曾經被人傷過心。”


    被人傷過心麽?眾人又齊齊看向屋裏那一雙燈下剪影,女子似乎極為難過,那搖晃的燈影中,肩頭孱弱的出奇,實在是教人心中不忍。原先以為分光而冷淡的人,原來內心竟是如此痛苦。一時間,對於這個王府未來的女主子,大家的心中便又多了幾分痛惜。


    “主子去哪兒了?”錦三往周圍瞧了一轉,蕭韶出屋後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蹤影。


    錦四一愣:“糟糕,主子不會衝動之下直接去找蔣丹了?”


    眾人麵麵相覷。


    年關以至,即便是宮中也是熱鬧非凡,處處都開始置辦新年要用的東西。加之這幾日天氣有好的很,即便是小雪,日頭總是又可愛的,皇帝龍顏大悅,宮裏一眾妃嬪都高興,主子高興了,底下的下人們自也是有好處的,一時間皇宮裏一掃之前的鬱氣,變得開朗而活潑。


    宮中一隅,明月正服侍著少年用早膳,宣沛方起身,這少年如今頗得皇帝看重,即便是宣離和宣華在他麵前也並不能強出多少,朝臣雖然覺得押寶押在毫無背景的十三皇子身上有些犯險,看皇帝的態度卻又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十三皇子宣沛熟讀四書五經,策論又寫得好,就連一向嚴苛的太傅柳敏也對他讚不絕口。他又不恃寵而驕,即使如今年紀尚小,對朝中之事卻頗有見解,皇帝每次拿朝中公務來考他,宣沛也能說出好幾條不錯的想法。


    如今天色才剛剛有些泛白,他便早已命人點燈,隨便吃了幾口早膳,梳洗好後自個兒走到書桌前,桌上放著厚厚的一摞經史。他總是這樣,雞鳴時刻就起身,眾人隻看得到他人前風光,卻不見這少年私底下下的苦工。他從不與人說道這些,明月卻暗暗心驚,呆在宣沛身邊越久,她就越發覺得這秀氣美麗的少年實在是不可思議。年紀小小,卻懂得韜光養晦,自製力好的驚人,幾乎不需要別人提醒什麽,他總能準確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事並且為之努力。就連皇帝對他的好感,也在宣沛的一步步計劃之內。譬如此刻,如今的苦讀,也不過是為了在皇帝出新的問題前,他能對答如流。


    宣沛已經坐到了桌邊,明月起身收拾殘留的碗筷。不想才收到一半,便聽到外頭宣沛的另一個貼身侍女朝陽慌亂的聲音:“蕭王爺,您怎麽來了?殿下還在休息,您……”話音未落,便聽到門“砰”的一下被人推開,一身黑衣的青年就站在門口,目光冰冷,神情卻有隱隱憔悴之意。


    朝陽奔了進來,看著宣沛有些害怕:“殿下,奴婢攔不住……”


    宣沛雖然平日裏看著十分好說話,似乎也沒有對自己的下人說過什麽重的話,然而一旦惹怒了他,下場總是讓人毛骨悚然的。所以朝陽平日裏雖是笑眯眯的,對待這個主子卻是十足的盡心盡力。朝陽的話倒是提醒了明月,她本是蕭韶安排到宣沛身邊的人,說起來蕭韶才是他的主子,宣沛平日裏用她倒也用的順手。此刻,她斷沒有去攔住蕭韶的想法。


    好在宣沛也並沒有生氣,隻是看了一眼蕭韶,便對明月和朝陽道:“本殿要看看書,你們都下去吧。”言語間便是要隱瞞蕭韶在此的意思了,明月和朝陽趕緊退下掩上門。待兩人走後,宣沛才不緊不慢的走到桌前坐下。今日他穿著一件鬆綠色織錦金邊朝服,如今皇帝待他好,衣裳再也不是當初不合身的了。身段和布料都十分襯著宣沛的氣質,他本來也生的容貌秀氣爾雅,如今更是貴氣十足,更是多了幾分介於稚嫩和成熟之間的特別味道。


    他往椅背一靠,聲音尚且還顯得稚嫩清朗,語氣卻是十足的大人派頭:“王爺大清早的就闖我宮殿,有話不妨直說。”說著便是提起了筆,似是想要練字。


    “你與蔣阮是什麽關係?”蕭韶冷冷開口。


    宣沛手一頓,一大滴墨汁便從狼毫中滴下來,氤氳在紙上。他放下筆,掩去眸中深意,才慢慢道:“哦?蕭王爺何出此言?”


    “你先回到我的問題。”蕭韶毫不退讓,緊緊盯著他。


    宣沛轉頭看向他,目光慢慢落到了蕭韶的手臂之上。昨夜蔣阮在哪裏咬了一口,後來林管家為他包紮了一下,手臂上的傷是包紮好了,手背上卻留下了蔣阮發狂時候的抓痕。宣沛一看清楚那抓痕,立刻就站起身來,神色一變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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