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信之一愣,隻聽瑾兒又道:“現在你的武功恢複幾成了?”


    “七成。”蔣信之想了想才回答。


    “外頭兩個人你能打得過嗎?”瑾兒問。


    “能。”


    “那便好,”瑾兒有些緊張起來:“你要準備好,我、我好像聽見外頭的信號聲了。”


    “信號聲?”蔣信之奇怪。


    “我來這裏之前便問過了,以狼嚎為信,你聽——”


    靜謐的夜裏,果真有幾聲狼嚎,這草原上的餓狼不在少數,不過對於有火把又有刀槍的士兵們總是敬而遠之。如今遠遠的傳來幾聲狼嚎,似乎並沒有什麽大不了,可瑾兒如此篤定,必然其中有什麽特別的節奏才是。


    帳中兩人屏住呼吸,外頭黑夜沉沉,暗裏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士兵們翻個身繼續酣睡,那一丁點細微的響動便也被忽略了。


    直到那窸窸窣窣的聲音變成劈裏啪啦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什麽東西倒塌的響聲,一聲硬木倒下來,“啪”的驚醒一個正在酣睡的士兵。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罵罵咧咧的走出帳子,想要看看是哪裏弄出這麽大的動靜,方一出帳子,便覺得有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酒氣倏爾醒轉,他立刻瞪大眼睛,便見遠遠的地方一片火舌正放肆蔓延,幾乎要將整個天空映亮,黑夜如白晝一般,竄起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瞳孔中。那火光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幾乎要將他的思維也一並吞沒了。直到火光已經蔓延到了最近的一處帳子中,他猛地驚醒過來,從喉嚨中艱難的發出一聲慘叫,然後用變了調的聲音呼喊道:“快起來!起來啊!糧倉燒起來了!”


    猶如黑夜中的一聲驚雷,幾乎要將所有帳中的人驚醒,士兵們紛紛抄出家夥衝出帳子,立刻就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再也顧不得其他,道:“快滅火——快滅火——”


    可這荒土草原,水源本就珍貴,平日裏飲水吃食用的就夠稀缺,這樣大的火勢根本無濟於事,可起火的地方卻是糧倉!那是整個南疆士兵們物資糧餉,這火眼看著越燒越旺,士兵們俱是心疼不已,隨即而來一種深深的恐懼。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原先他們還在嘲笑大錦朝的軍餉在京城被人一把火燒了個精光,如今就輪到了他們。大錦朝的士兵沒有了軍餉,依靠從前的還能堅持一段日子,可他們眼下的糧食被燒了個一幹二淨,連一日都不能多支撐。更何況,他們是在沒有足夠水源的情況下,要眼睜睜的看著賴以生存的糧草變成一堆灰燼,何其殘忍!


    “慌什麽,用沙子滅火!”暗處突然傳來一聲低喝,眾人望去,便見灰衣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了出來,聲音沉沉,顯然飽含著幾分怒氣:“小心驚擾了聖女!”


    “軍師!糧餉被燒了!”一名士兵忍不住慌亂道:“這可怎麽辦?”


    “閉嘴,”元川道:“全部士兵去前方沙丘舀沙,誰再出聲驚擾,軍法處置!”


    士兵們立刻噤聲,元川就是他們的首領,有元川在,似乎一切都不必擔心。此刻元川命令一下,眾人便紛紛奔向最近的沙丘。


    元川負手而立,寬大的袍子將他的臉遮住大半,並不能看清楚表情,然而美麗的紅唇沒有如從前一般勾起,顯然這時心情並不怎麽愉悅。雖然話說的篤定,可……看那火光的架勢,便也知道此刻糧草大約已經救不回來,實在是有心無力。


    攏在長袍下的手指慢慢屈起握成拳,元川定定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什麽東西被遺忘了。這把火必然是大錦朝的士兵來放的,這一手不可謂不陰險,原先是他們小看了錦衣衛,這些日子一直沒有動靜原是在等待時機麽?偏偏又挑在這樣一個南疆士兵最放鬆的時刻,實在是用心良苦。


    可是,究竟遺忘的是什麽?元川放眼過去,目光劃過某個大帳的時候微微一停。帳外兩個士兵依舊立的筆直,姿勢卻是有些僵硬,元川轉過頭,那兩名士兵一動也不動,好像是兩尊石頭。


    元川心中一驚,心道不好。大喝一聲:“快去看蔣信之在哪裏!”


    士兵們跟著一驚,連忙跑向軟禁蔣信之的大帳,卻發現門口的兩名侍衛早已死去多時,不過是被人用長杆撐著維持一副站立的姿勢,大帳中早已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什麽人。


    “不好了,蔣信之逃跑了——”驚慌的聲音飄蕩在整個南疆大營的上空,元川站在遠處,緊緊抿著唇,狠聲道:“這麽短的時間,他逃不了多遠,給我追!”


    屬下領命離去,元川看著遠處熊熊燃燒的糧倉大火,再看看空蕩蕩的帳中,帳中空無一人,就連那婢子也不見了,蔣信之倒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不對,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的身子猛地一僵。蔣信之每日的吃食中都被下了軟筋散,又是如何打倒門口的侍衛。今日這場大火他趁亂逃走,何以會把握的如此準確,配合的這樣天衣無縫,那個婢子——那個婢子!


    蔣信之不是那樣容易信任他人的人,尤其是在這南疆大營,對於每一個人都予以防備。當初他們送到蔣信之身邊的探子愣是沒能從蔣信之嘴裏得到有用的信息,如今逃亡路上蔣信之卻是連著婢子都帶了上去,那婢子定然沒那麽簡單,說不定就是蕭韶派過來接應蔣信之的人!


    元川麵沉如水,心中早已狂怒,他一生自負聰明絕頂,萬事萬物盡在掌握之中,卻沒想到會被人這麽擺了一道。一來那婢子看上去並沒有什麽高明的武功,二來他料想這婢子沒那麽大的膽子,卻是被她蒙混了過去。今日蕭韶派人燒了他的糧倉,放走了蔣信之,這與他何不是奇恥大辱,心中被侮辱的憤怒多過於其他。


    夜裏的荒原上風大無比,馬蹄聲答答而過,呼嘯的風將馬上人的長發吹得高高揚起。


    瑾兒坐在馬上,蔣信之就在她身後,雙手環過她拉著韁繩,這樣看來倒像是將她整個人都圈在懷裏了。靠的太近,男子身上好聞的清冽香氣近在鼻尖,瑾兒小臉微紅,為了不讓自己的窘態被身後男子發覺,她道:“他們追上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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