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阮驚了一驚,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便伸手摸向枕頭底的匕首。


    燈火陰影中走出一人,這人越走越近,在離蔣阮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便是一身黑衣也能穿出錦衣的風流優雅,容顏俊美無儔,不是蕭韶又是誰?


    這樣不請自來,饒是蔣阮平日裏慣做笑顏的人也忍不住冷下臉來,怒道:“蕭王爺這是做什麽?宗室規矩便是這般教導的?”


    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後悔,如今雖然她貴為弘安郡主,蕭韶卻是三十萬錦衣衛的頭領,當今錦英王府的當家人,輪品級,她還要差蕭韶一大截。然而今日蕭韶不請自來,不免令她心中心驚。加上平日裏蕭韶從沒刻意在她麵前擺過架子,蔣阮也就將對麵這人在大錦朝呼風喚雨的實力也給忘了。直到現在回過神,才意識到她方才的話有多無禮,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也不能收回來,索性大大方方的佯作生氣怒視著蕭韶,心中卻有些嘀咕。


    蕭韶平日裏見慣了蔣阮進退從容的鎮定模樣,更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微笑的淡然,冷不防今日卻見了蔣阮炸毛,一時間倒也愣住了。他雖生在宗室,貴族子弟的禮儀從來不缺,可因為接受錦衣衛的關係,常年行走在外,也沾染了幾分江湖習性,是個不拘於世俗的瀟灑性子。如今更是將蔣阮視作自己人,到未曾想過對方卻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更沒考慮深更半夜的,一回頭屋裏就悄無聲息的多了一個人會對蔣阮造成多大的驚嚇。想到這裏,蕭韶便生出些愧意,抿了抿唇,道:“是我考慮不周,抱歉。”說著便認真的去看蔣阮,見蔣阮眼中分明有心虛之態,卻還做怒視之態,又是一愣,隻覺得有些好笑。


    堂堂大錦朝的蕭王爺親自給自己道歉,蔣阮倒也不好在做什麽姿態。心中暗惱今日怎麽就沉不住氣了,平息了一會兒,才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和蕭韶都倒了一杯茶,道:“蕭王爺大半夜的闖人閨閣,想來定是有十萬火急之事。”


    蕭韶隻對她話裏的嘲諷恍若未聞,英氣的眉微微皺起:“你用了夏研送來的綢魚絲?”


    蔣阮一滯,沒想到蕭韶居然是為這件事而來的。想來定是天竺將此事報與蕭韶了,天竺初到她身邊,蕭韶又是她的衣食父母,蔣阮也沒指望如今天竺對她忠心不二。點了點頭。


    蕭韶不讚同道:“裏頭摻了香料,你不該如此莽撞。”


    “天竺已經解了香料。”蔣阮渾不在意。當時為了令紅纓放下戒心,她便將自己用的那段絲線讓天竺解了香料,不會對人體造成什麽傷害。


    “天竺也會失手,難免意外。”蕭韶淡淡道。


    站在窗外守著的天竺自小習武,屋中的對話自然也能聽在耳裏。聽到蕭韶的話很是委屈,她雖說不是數一數二的解毒高手,這樣的小毒也不是什麽問題好麽。


    蔣阮還想說什麽,蕭韶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手腕,他是男子,力氣自是蔣阮無法比的。蕭韶專心給她把脈,蔣阮雖覺得有些怪異,但也沒有掙紮。目光落在攥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上。和蔣信之戰場廝殺訓練的有些黝黑結實的大手不同,蕭韶的手修長,骨節勻稱,指腹有薄薄的一層繭子,當是習武的時候弄的,有些冰冷,掌心卻又有些幹燥的溫暖。


    蕭韶把完脈,收回手,目光有一瞬間的奇異,蔣阮自來是個察言觀色的,便從蕭韶神情中看出什麽,道:“可是有殘餘香料?”說實話,她倒是對香料之事並不怎麽擔心,左右都是不能生孩子罷了。這一世她連嫁人都未曾想過。


    “不是。”蕭韶想了想,搖頭,看向她道:“你身子太弱了。”


    蔣阮笑笑,沒說話。弱?上一世她從莊子上回到蔣府的時候身子那才叫一個弱,瘦骨嶙峋的幾乎不能看出人形。在蔣府裏纏綿病榻了幾年,藥一直在吃,身子卻不見好,若非皇帝選秀女的旨意下來,她恐怕還會“病”上幾年。


    這一世,她雖從莊子上提早回來了,早年前的病根還是落下,身子也並不爽利。如今瞧著調養的好,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具身體內裏的腐爛,她還是很注意調養自己的身子,因為要留著一條命報仇雪恨。


    蕭韶見蔣阮目光越過他似乎想到了什麽,隻覺得對麵的少女一瞬間似乎又變得很遙遠。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心中有一絲不舒服的感覺。這感覺有些陌生,蕭韶自己還未明白,思忖片刻,道:“若日後有機會,帶你去我師父那裏,他醫術高明,或許能令你的身子好些。”


    蔣阮被蕭韶這句話拉回思緒,瞧見眼前的黑衣青年漆黑的雙眸中滿是認真,不由得怔了一下,道:“多謝。”


    與蕭韶相處,似乎說的最多的便是“多謝”了。蕭韶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早些休息。”說罷看了她一眼,又從窗口處飛將出去。


    他這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真是當尚書府是他們家後院不成?蔣阮呆了一會兒,突然又想到蕭韶今日來到底是做什麽的,就為了給她把脈?這人魔怔了不成?蔣阮吹燈上了塌,原本困意被蕭韶這麽一攪合,早已飛到九霄雲外,這會子倒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蕭韶見屋裏燈滅了,站了一會兒,也轉身離開了。


    不過是一場夏雨,第二日又是陽光燦爛的天晴日。和前日沉沉的陰霾不同,一連幾日都是豔陽天。府裏俱是井井有條,五姨娘在院子裏安心養胎,夏研也時常大著肚子在花園中散心。一切看上去沒什麽不同。


    表麵的安然並不代表真的和平,譬如說五姨娘紅纓,在院中並不如下人傳言的那般安心養胎,而是神情焦躁的問回來回話的丫鬟:“到底怎麽回事?一點都打聽不出來麽?”


    “回姨娘的話。”丫鬟道:“奴婢在素心苑問過了,不曾聽過妍華苑有人小產的事情,這幾日也沒有大夫來過,夫人令人去藥鋪抓的藥也隻是些安胎的藥。”


    “怎麽可能?”紅纓喃喃道。這幾日她自是心急如焚,想要聽到夏研小產的消息,誰知不知怎麽的,這幾日妍華苑竟是鐵鑄的一般,連個蒼蠅也飛不進去,更勿用提打聽到什麽消息了。隻有去素心苑套消息,夏研真有了個好歹,蔣素素總會知道吧。下去打聽的婢子帶來這麽個消息,讓紅纓如何接受?難不成是夏研發現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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