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沒讀過多少詩書,但是憑借著多年來帶人的豐富經驗,讓苗豔青充分了解到,要攻敵就要先攻心,而她相信穆朝陽此刻的心呢,就全在這六名未婚妻妾上。所以呀……


    「嗯,咳咳。」她清了清喉嚨,雙手猛然往桌上一拍。「第一堂課,現在開始!」


    「是!」六個排排坐的俏麗女孩轟然應了一聲,精神抖擻。


    悄悄站在窗外暗中觀察的穆朝陽,抱著臂,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們。


    這真是大白天活見鬼了,往常她們上課時候,不是打瞌睡的打瞌睡,看小書的看小書,隻有最認真的小黃和小綠會用功上課,但是大半時候都帶著有聽沒有懂的茫然表情,像現在這麽有活力的反應,還真是少見。


    也許他當真小看了這個女人……「好,就給她個機會。」他再看了兩眼,很滿意地離開了。


    「首先,」苗豔青眸光銳利的掃過眾人,嬌滴滴的聲音宏亮開口,  「有誰可以告訴我,身為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麽?」她們麵麵相觀,滿臉困惑。


    「咦?不懂嗎?」苗豔青喊了一聲:  「蝶蝶!」


    「曖!」站在一旁幫忙斟茶倒水的蝶蝶速速立正站好,訓練有素地舉起手,  「蝶蝶覺得身為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吃得飽、穿得暖。」


    「對對對!要吃得飽、穿得暖。」橙黃綠藍靛紫六姊妹點頭如搗蒜,紛紛舉雙手讚成。


    唉,一群小飯桶。


    苗豔青無奈地揮了揮手。  「好吧,這也算,但是除了吃飽穿暖以外,身為女人,最重要的還有一件事!」


    「是什麽?」大夥好奇不已。


    「就是培養美麗的容貌,樹立獨立的人格,發揮迷人的氣質,創造幸福的人生。」她一字一宇擲地鏗然有聲。其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六個人齊齊望著她,一頭霧水。


    「啊?什麽意思?」


    「被你們氣死!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她翻了翻白眼。


    「爛泥扶不上……哦,也就是朽木不可雕也嗎?」小黃開心地舉手發問。


    「差不多那個意思啦!」苗豔青捂著隱隱作痛的額頭,苦惱著該從哪個地方著手,進行思想大改造呢?


    瞧她們六個,有可愛、有天真、有俏皮、有溫柔,還有傻氣和熱情的,六個小姑娘就有六種不同的性格,可是她們生活的目的居然是為了共同取悅一個男人,這實在是太浪費、太糟蹋又太可恥了。


    尤其她這兩天觀察下來,發現穆朝陽壓根拿她們當花瓶供著,既沒有噓寒問暖,也沒有關懷體貼,她越想越替她們不值,所以一肯定要好好替她們洗一洗腦不可!


    男人有什麽了不起?男人天生就該臣服在女人石榴裙下,日日疼惜、天天寵愛。


    嘿嘿!苗豔青在心裏奸笑,當然進行思想改造,最主要還有一個最大的原因啦!


    「苗老師,我們實在聽不懂你的意思。」小綠支著下巴,  「可不可以再解釋得詳細一點?」


    「沒問題。」她回神,笑吟吟地道:  「可是用說的不容易了解,打從今日起。我會一樁一樁的教給你們,我的課保證經濟實用又受益無窮,不但高貴不貴,還包含了人生數十種珍貴的道理。」


    「嘩……」她們個個張大了嘴,滿臉崇拜。


    「要不要學?」她一眨媚眼。


    「學學學,我們要學……」她們爭先恐後搶著道。「乖。」苗豔青滿意得不得了。


    風揚城梅子林,紅梅嬌豔滿樹梢。幽香陣陣的梅樹底下,穆朝陽悠戰地半躺在酸枝花梨木製成的躺椅上頭,一邊張嘴吃著侍女喂來的西域香甜葡萄,一邊聆聽著一班絲竹隊演奏出的天籟之音。


    「好一出警世芬芳、揪人心腸的「牡丹亭」啊。」他隨著音律曲兒輕哼著,不時搖頭讚歎。


    他不禁想起了在宮中的繡月公主。想想,他和繡月不也宛如一出牡丹亭嗎?唉……害他忍不住要一掬悲情男兒淚呀!「女人哪、誰知道她們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東西?」他不禁歎息。


    抱著一迭教課用的工具家夥,無意間經過的苗豔青望向絲竹悠揚的來處,然後她就看到了!她看到一個英俊風流瀟灑的翩翩美男子,身穿優雅白袍,領係高貴黑貂毛……


    在醉生夢死,虛度人生。


    「不會吧?」她不知怎的一把腹內火往上冒。


    他會不會過得太鬆散了?


    苗豔青撫撫烏黑的長發,摸摸銀白色的茶花簪子,潤潤嗓子,端出最美豔熱情的笑容,走向他。


    「老板,在休閑哪,」她笑意盎然的晃到他麵前。  「真是好大的興致呀。」


    「你、你在這兒做什麽?」穆朝陽一口葡萄籽差點噎到喉頭,勉強才吞咽了下去。又穿著那一身惹火風騷的紅衣裳,舉止還是那麽招蜂引蝶……他真是花了很大力氣才強迫自己相信她是個私塾教師,而不是個青樓豔妓啊。


    他對繼續要塞葡萄的侍女擺手示意了一下,坐了起來,似笑非笑的開口道:  「苗老師,這個時候不在課堂裏,而是在這兒閑晃蕩,不知是何用意?」


    「老板,我拿了你給的薪俸,當然會好好盡心做事,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操心。」她也皮笑肉不笑的。  「隻不過……」


    「不過什麽?」看到她笑成那樣,他不禁警覺起來。


    「人家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家中有不良風氣四處彌漫,這對致力求學的莘莘學子來說,會是何等的幹擾,何等的汙染呢?


    「呃,我……」他一愣。


    「老板,我請問你,古時候孟母為何要三遷呢?」


    「這個我當然知道……」幸好他知道,因為她隻聽過這四個字而已,根本不知道孟母從哪裏遷到哪裏,但是苗豔青依舊一臉痛心疾首。  「老板,家中學子正為了完成你的期待,從早讀到晚,日日不休息,就連多喝一口水的機會都沒有,就是盼著能早日出人頭地,可是反觀老板你……」


    「我……」他微微縮了下。


    「你成天不是聽歌聞曲,就是吃喝玩樂,儼然一副富貴閑人的派頭,這樣看在辛苦讀書的她們眼裏,又該做何感想呢?」


    「我、我很慚愧。」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這就對了,知過能改才是有大作為的人。」看著他這副模樣,苗豔青拚命憋住快衝出口的笑意。  「老板,以後你就好自為之吧,我走了。」


    「是……」他愧疚地抬頭望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咦?


    她的肩頭為什麽抖動得那麽可疑?還有那一兩聲逸出紅唇的詭異笑聲……穆朝陽腦子轟地一聲,登時明白過來了。


    可惡,被耍了


    虧他平時自謝機智過人,沒想到會被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


    「你,給我等一下!」他一個箭步追了上去。


    哎呀,事跡敗露了!苗豔青捂著小嘴,忍著狂笑的衝動,趕緊拔腿就逃。


    「叫了你還跑?」他一個輕功提縱,瞬間躍過她上方,眼看著就要超越在前阻擋住她。


    苗豔青緊急煞住腳步,然後向後轉,腳底抹油迅速開溜!


    穆朝陽作夢都沒想到她竟然會反應那麽快。


    等到他落地,又要轉身追上去時,她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這女人是飛毛腿投胎嗎?」他手叉腰,又是氣惱又是惘然。


    如果不是他這縱身一個飛躍實在太美妙了,否則他還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功力退步,這才連一個弱女子都追不上?


    「算了,好男不與女鬥。」他皺著眉頭,輕彈掉衣襟上的一小片灰塵,哼了哼。  「我自己一個人聽曲兒不知有多快活,壓根就不需要聽她在那兒胡言亂語吹大氣。」穆朝陽回到躺椅上,服侍的侍女綻開了笑容,水果的剝水果。


    一整班的絲竹隊和在旁又開始彈奏的彈奏,剝隻是當他坐下來後,腦海卻不自覺響起了她剛才的話——老板,家中學子正為了完成你的期待,從早讀到晚,日日不休息,說連多喝水的機會都沒有……不知怎的,他胸口陣陣發摻,忽然連一丁點胃口和興致都沒有了。


    「你們都下去吧。」他揮了揮手,臉色沉鬱地道。


    眾人麵麵相覦,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主子已經憂鬱地離去了。


    咦?主子不是說心情不好,這才叫他們以天籟之音提振他的精神嗎?可是才開心了不到半盞茶辰光,怎麽又一臉陰鬱了?


    當晚,蝶蝶替苗豔青卸妝梳發,手持白玉梳輕輕地梳理過她油光水亮的一頭青絲。


    「小姐,風揚城主要是知道你教給他妻妾們的,不是一般的四書五經、詩詞歌賦,那該怎麽辦?」「不怎麽辦哪。」苗豔青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如玉般的小手捧著一隻古樸美麗的小銀盒子,指尖探入盒裏,沾起了少許芬芳柔滑的香膏,在幹淨雪白的臉頰上搽了起來。


    「讀四書五經固然重要,可是相較之下,我教給她們的東西不是比較實用嗎?」「恐怕鳳揚城主不會這麽想。」蝶蝶憂心仲仲地道:  「小姐,聽說他很精明耶。」


    她撇撇唇。  「我根本看不出他精明在哪裏。」若依她看哪,他根本就是個坐享家族福氣,誤擔了王城名氣的頹廢公子哥兒。


    但有件事倒是無可否認,那就是他的的確確如江湖傳言中的身長玉立、俊美無儔。


    姑且不論他是不是個草包,起碼他外貌優秀,不怕將來生出的孩子長得不俊秀。


    她敢打賭,隻要她的美貌風情加上他的英俊風采,他倆共同孕育出的寶寶無論是男是女,絕對會是當世第一美女或美男子。


    這樣就夠了。


    嗬嗬嗬……她又開始笑得很賊、很奸、很美豔了。


    蝶蝶每次聽到教主這樣笑,就會忍不住寒毛直豎!意思就是,又有某個可憐的獵物難逃她的毒手。


    忽地,門上晌起兩下遲疑的輕敲聲。


    「糟了,京城地麵邪,該不會說人人到吧?」蝶蝶一驚,心虛地望向門。


    苗豔青微微側耳一聽,隨即嫣然一笑。  「不,不是他。蝶蝶開門,有貴客到。」


    「不是他會是誰?」蝶蝶納悶,還是輕移蓮步過去開門。  「小綠姑娘?」


    「請問……苗老師睡了嗎?」小綠站在門前懸掛的暈黃宮燈底下,溫暖的光線照映著她猶豫仿徨的小臉。


    「小姐還沒睡昵,請進。」苗豔青緩緩站了起來,迎上前去,未語先笑。


    「來來來,這兒坐。蝶蝶,幫我們衝一壺女兒茶。」


    「噯,馬上來。」


    小綠眨眨眼、難掩好奇的問:  「苗老師,什麽是女兒茶?我隻聽過龍井、雨前、烏龍、鐵觀音、六安老君眉,就是沒聽過女兒茶。」


    苗豔青牽著她到桌前坐下,輕笑道:  「這女兒茶是我們那兒的特產,出色嬌紅。氣昧芬芳,可以暖胃解膩養氣,對我們女孩兒是最好的了。」


    「哇!苗老師,你真了不起,什麽都懂。」小綠滿眼崇敬。  「唉,不像我……」


    「你怎麽了?」她溫柔地牽起小綠的手。


    「是誰說你的壞話嗎?我去揍他。」


    「不不,不是這樣的。」小綠鼓起勇氣,抬頭迎視著她。  「苗老師,你可以教教我,要怎麽樣才能成為像你一樣的女人嗎?」苗豔青一怔。


    「你想象我?像我有什麽好,又潑辣又刁鑽,還有一千個心眼兒,像我不好。」


    「才不是那樣昵,你又美麗又聰明又有主見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小綠傾身向前,語氣熱切的說:  「而且你隻要輕輕一勾小指頭,就馬上有一大票男人搶著過來聽你使喚,真的好厲害啊!」


    「我幾時讓一大票男人搶著供我使喚了?」苗豔青有一絲驚疑。


    雖說在蝶穀裏,她的確是常常幹這種事,可是自從她踏足中原,就已經收斂很多了呀!


    「像昨兒晌午,你不是帶著我們姊妹去園子裏認識冬季的花花草草嗎?結果你的一條手絹在起身的時候掉了下來,我們部還來不及反應呢,園子裏的園丁、掃地的、挑肥的,甚至連十步一哨的守衛全衝了過來,爭相搶著要幫你拾手絹!」


    苗豔青愣了下,這才想起來,噗地失笑。


    「我的天,你是指他們把我的手絹五馬分屍那件事?」


    「就是這件事。」小綠猛點頭。


    「唉。」她笑著搖搖頭,  「這有什麽?你也可以呀,下回我幫你準備一條香噴噴的手絹,你隨便往外頭一拋,保證一樣造成轟動。」


    「才沒有,我都試過了。」小綠沮喪地道。


    苗豔青瞅著她,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  「小綠……」


    「有!」小綠心情振奮地叫道:  「苗老師願意教我了嗎?」


    「我想問問你,你這麽做是為了想要吸引穆公子的注意嗎?」


    「相公?」小綠噗地笑噴了口水,想也不想地道:  「哎呀!怎麽可能是為他啊?他那麽老……」


    啊?苗豔青破天荒訝異得下巴掉了下來。


    「哎喲!」小綠驚覺失言,連忙捂住嘴巴。


    「不是為他?」苗豔青亮晶晶的眼兒骨碌碌一轉,神秘兮兮地壓低了嗓音,  「那是為誰?」可憐喲,玉樹臨風、自命風流的朝陽公子要是知道自己被歸類入「老」字頭,不知會不會感到一陣青天霹靂啊?


    「對啊,是為誰?」蝶蝶的腦袋瓜不知幾時也湊了過來,滿臉興味的跟著問道。  「沒你事,去睡覺。」苗豔青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接過茶。


    蝶蝶哀號:  「不要哇!小姐,人家也想知道啦。」「去睡、去睡,早睡早起身體好,頭好壯壯死不了。」苗豔青兩三下就把她打發進房去了,趕緊回過頭來,繼續原本的話題。  「是為誰?」


    「苗老師……你、你可以幫我保守秘密嗎?」小綠神情惴惴不安,小臉蛋上布滿淺淺紅霞。


    「那當然了!」她聽出了話裏另有含意,立刻一拍胸脯,慨然地道:  「我是什麽人哪?我可是苗豔青耶,我的外號就叫苗義氣,所以你盡管放一百二十萬個心。」


    「苗老師,我當然相信你,不信也就不會來了。」小綠歎了一口氣,悶悶地道:  「其實……相公真的對我們很好。」


    把她們供在繡樓裏錦衣玉食,讓她們手不動三寶、成天就是刺刺繡、上上課、撲撲蝶。不必做任何勞動工作,又有成群奴仆可供使喚,若以世俗標準來看,這樣的確算是很好。


    可女人不是家中牲口,隻要三餐喂養就好。


    女人是有靈性、有思想、有感情的動物,除了吃飽穿暖以外,更需要的是真心的關懷。苗豔青腦子裏飛快轉過這麽多念頭,可是她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隻是靜靜地聆昕著。


    「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小綠語氣有些慚愧,  「好像生活不該隻是這樣,但是我怎麽能這樣想呢?相公對我們姊妹那麽好,對我們幾乎是百依百順,我們要什麽他都會給……」


    「感覺上,他像你們的爹,不像你們的相公。」苗豔青隨口說說。


    沒想到小綠突然握住她的手,激動地叫道:「對對對!就是這樣,苗老師,你真是冰雪聰明,一句話就說進了我心坎裏,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噢。」還真是瞎打誤中。她有一絲尷尬地笑笑。


    「我不知道其它姊妹怎麽想,可是我……我很喜歡相公,我也很敬愛他,他就像天神一樣,穩穩地、挺拔地在那兒守護著我們,但是我沒辦法想象我將來要嫁給他。」小綠說得都快哭了。


    「要是我嫁了他,那、那文哥哥怎麽辦呢?」


    「文……」同一個晚上,不容易受驚的苗豔青竟然被嚇到了兩次。  「你說的那個文哥哥,該不會就是我想的那個人吧?」


    「總之……總之,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啦,嗚嗚嗚……」小綠話還沒說完,突然哭了起來,掩麵跑了出去。


    「喂!喂!小綠,你話還沒說完哪!」


    長夜漫漫,夜色沉沉,那一抹纖小身影隨著那一聲心碎的嗚咽,轉瞬間沒入了黑暗中。


    半晌後,苗豔青輕輕地歎息。  「可憐的小綠……」本該生生世世,奈何兜兜轉轉,誰願糊裏糊塗,終究牽牽掛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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