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孟藜懂了。她點頭應聲:「我明天上班就先處理。」


    見他心情不甚好,她不多話,頷首欲回辦公室,被喊住了。


    「你等等有事嗎?」周師頤看著她背影。


    「沒有。」她搖首,帶著困惑神色看他。「等等整完卷,就要走了。」


    「晚餐應該還沒吃吧?」他執內勤,她必然是跟著他行動;他忙一天,午餐後至今未再進食,想來她也差不多,頂多跟著她科裏的同事吃點下午茶吧。


    「五點多有吃兩片孔雀餅幹。」


    孔雀餅幹?他以為應該是提拉米蘇這類的甜點。他笑,掌心貼上腰腹。「下次執勤時,你有機會吃零食的話,能不能給我幾片?我從四點多餓到現在。」


    她反應過來時,說:「我去拿。」


    「不用了。」


    她眨眼,問:「你不是餓了?」


    「一起去吃點東西吧。我東西收好先到樓下等你,順便看一下林誌文手續辦好沒,你工作做完下來找我。」說罷,進了辦公室。


    和他一起吃東西已不是太新奇,她進辦公室整理方才所做筆錄與警方一並移交過來的筆錄。稍長時間過後,她拎了包與外套,走到一樓時,卻不見他人影。


    「章書記官!」法警大哥從法警室探出臉,朝她招手;她走近,覷見法警室內坐在椅上闔眼的身影。


    「睡著了?」她小聲地指指自家老板。「說眯一下,讓我遇上你時,叫醒他,我看他睡得挺熟的。」


    她點點頭,放輕腳步,在他腿邊矮下身子。他靠著椅背,臉孔偏向裏側,雙手在腰腹上交疊,呼息沉穩,五官比起他醒著時顯得稍柔軟些。


    這個人,看著文質彬彬,卻常說出那種令人想生氣、又沒辦法真的對他生氣的話來。簡單來說,有點嘴賤,可明明心很良善啊;看他為林誌文那個案子影響了心情,就能得知他是有同理心的。所以他的嘴賤是在掩飾他柔軟的心?又看了他一會,知道他累了,但也不能任他在這裏睡到天亮。她想了想,手搭上他手背,輕輕晃了下。


    「周檢,醒來了。」喚了幾次,才見他展眸。


    周師頤半垂的眼盯著她瞧了幾秒,似乎才認出她。他揉揉兩頰,坐直了身子。「不好意思,你等很久嗎?」


    不好意思?他會對她說這種話?剛睡醒的他,都這麽……可愛無害嗎?她抿唇笑,站起身。「沒有,我也才剛把筆錄整理好。」


    他起身時,高大的身形晃了下,她心一跳,拉住他手臂。


    法警大哥嚇了一跳,靠上前攙他一把。「周檢,你不要緊吧?」


    他擺擺手,白著臉色,笑道:「沒事。」背上公事包,曲指輕敲她額麵。


    「走了。」步出地檢署大樓,他問:「你有特別想吃什麽嗎?」


    「本來是想去小七買個關東煮就好,現在也沒特別想吃什麽。」


    「關東煮?」他點頭。「我想想看。」


    盯著兩人前進的腳步,她忽然看他,一臉小心翼翼。「周檢,你……」


    「我什麽?想好再問。」他說話時,眉間仍難掩疲憊。


    「你是不是有什麽病啊?」


    他明白她意思,肚裏一陣好笑。他側眸,漫不經心的姿態,道:「你才有病。」


    「……」想回嘴,思及他眉眼間難藏的倦色,章孟藜軟了聲音:「隻是看你剛剛好像快暈倒,而且你嘴唇都發白,想說你是不是生病了。」


    以為她會一如往常,瞠圓大眼回他幾句,卻意外聽見她這麽說。頓了下,他側眸看她,低沉聲線多了分溫柔:「我有低血壓,應該是突然站起引起暈眩,並不要緊。」


    低血壓……難怪幾次不經意觸碰,總覺他手溫很涼。他怕冷也是因為低血壓吧?想了想,她問:「你沒吃藥嗎?」


    「不需要。」他抬手,攔了部車,上車與司機說明去處,才又解釋:「我這應該是遺傳體質的本態性低血壓,不用特別治療,作息飲食正常,通常不會有什麽影響。」


    「你作息很難正常的。」


    他笑一下,有點莫可奈何的意味。「是啊。」


    覷見他唇邊噙著的笑意,她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心情好點沒?我總覺得你在訊問林誌文的案子後,心情很不好。」


    他長指揉揉眉骨,靜默了會,才應聲:「嗯,確實因為他的情況,感覺心裏不是很舒服。有時候覺得自己憑這個身分為社會爭取了正義,但真是這樣嗎?你想想看,他要是進了牢,他的妻小怎麽辦?也許他的太太最後會跟他一樣隻能偷或搶,那麽執法的同時,我們也製造了另一個問題……我們的法律很多時候並不能保護我們這些人民。」


    兩人忽然間就這麽沉默了。她明白他意思。這社會本就存在諸多不公平,富有的人一直富有,甚至變得更富有;但貧苦的人依然無法改變生活,當入不敷出時,為了活下去、為了妻兒,有些人隻能選擇從事違法行為。對這些人來說,活都活不下去了,是非對錯難道會比生命更重要?


    見她沉了臉,周師頤忽然笑了聲,問:「以後你也會遇上一樣的情況,有時力不從心,有時是無能為力,那麽,你還是決定要考嗎?」


    「沒想過放棄。」


    「即使打開過潘朵拉的盒子,也沒打消你念頭?」他扯鬆領帶,讓自己舒服些。


    「雖然昨天親眼見識了整個過程的感覺並不好,但是還能接受,所以我相信會更好。」她轉轉圓溜眼珠,忽笑得神秘。「跟你說喔,我打算這次休假回家要讓我媽帶我去市場豬肉攤逛,認識一下內髒,我想,多看就習慣了。」


    豬肉攤?豬頭和人頭可是不一樣啊小妹妹。但他未表示想法,隻問:「房子契約打了?」


    「打了。早上付了兩個月押金,約簽好了,我打算晚上就在那邊睡了。」


    「你東西搬好了?」昨天看房,今早簽約,今晚就要過夜?


    「沒有。我東西不多,早上出門前有整理一袋衣服和一些鹽洗用品,先摶過來了,剩下的衣服和書找時間再回叔叔家搬,反正裏麵什麽都有,我又一個人,不需要太多東西。」


    「棉被枕頭也有?」


    章孟藜一愣,睜大眼。「糟糕,我居然忘了!我本來就有打算下班要去買,現在……還是我在這裏下車,我去買棉——」


    「不用了,我記得夜市有賣,等等留意一下。」「我們要去夜市吃飯?」


    「那裏有一家關東煮,比小七好吃數十倍。」


    隻是好吃數十倍嗎?喝掉最後一口湯,章孟藜憶起稍早前計程車上他說的話,她擦擦嘴,道:「周檢,這不隻好吃數十倍,是百倍了。」


    周師頤嘴裏一口魚豆腐,燙得很,他含糊應聲,待咽下後,看了她空空的碗一眼。「你吃真快。」


    「好吃啊。湯頭濃鬱但不過鹹,蔬菜鮮甜,魚板、甜不辣新鮮又q彈,吃得出來食材有挑過,不像便利商店的湯都太鹹,玉米有時候不甜,我也吃過爛爛的甜不辣。」


    他「嗤」一聲,瞥她一眼,「你錄美食節目?」


    「我是陳述事實。」她看看他麵前那一盤,說:「像你說我吃得快,其實是因為你還有那一盤米腸和香腸切盤,所以你吃得比我慢。」


    是,差點忘了還有這盤。周師頤將那盤吃了一半便被閑置一旁的切盤推到她麵前。


    「真不吃一點?」服務生送上時,已問過一次,被她搖頭拒絕。


    「真的不吃。今天看到肉還是沒胃口。」


    昨日解剖結束,回地檢署後,在地下樓的員工餐廳用餐,見她僅挑菜,沒半塊肉,心裏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他第一次見到人體解剖時,那血肉模糊的畫麵也曾令他連著幾天吃不下半口肉。


    他揚起笑,晃晃手中夾在筷子間的香腸片。「那你得再等我一會。」


    「沒關係,你慢慢吃。」她說著話,眼睛好奇張望。「那一家烤肉店好多網友介紹,人那麽多,真的很好吃嗎?」


    他知道她指的是哪家,帶著一種近似看戲的表情,笑問:「你現在會想吃嗎?」


    她沒好氣。「並不會,好奇問問看而已。」


    他笑一下。「那家是真的不錯吃,等你想吃肉了,可以去排排看。聽說有客人八點點餐,十二點才叫到號碼。」


    「這麽誇張啊……」她望向那攤子前的晃動人影,忽瞠圓了眼。「那個女生好像是火鍋店老板的妹妹……她不是吃素嗎?」


    「都有和尚吃肉的新聞了,一個平常的民眾吃肉不特別吧?」


    「也是。可能她隻是幫人買的,或……噫,那個男生我好像看過……」她認真思索那張俊秀的男性麵孔,忽揚聲道:「我想起來了!昨天下午調卷時,有看過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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