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


    晌午的春風夾雜著淡淡暑氣,吹過廊欄,拂進偏廳,勾出花弄月濃濃的睡意。


    不能怪她、不能怪她,實在是這樣的日子太太太幸福了。


    打從被莊主趕回小姐的院落,她隻需要負責小姐一個人的三餐,此外,早上有人教小姐女紅,午後有私塾夫子教小姐四書五經,而她呢?隻需要在小姐就寢前說點床邊故事便可。


    現在呢,夫子正在講經說道,她小小丫鬟一枚,自然是到外頭涼快。


    本來精神還不錯的,但是聽夫子說著說著,周公就來到她麵前,準備找她廝殺一場。


    “哪裏來的為什麽?!”


    夫子震耳欲聾的吼聲把棋盤剛擺定的周公嚇跑,花弄月也迷迷糊糊地回神。


    搞什麽?罵小孩有必要這麽凶嗎?


    如鳳好不容易讓她教得開朗一點,口氣那麽差,是想要再把她嚇回殼裏嗎?


    “可是、可是……就是……為什麽啊?”軒轅如鳳被夫子的怒焰嚇得縮起來,大大的水眸下意識地尋找著花弄月的身影。


    “這天經地義的事,何需問為什麽?”夫子一臉鄙夷,恍若她是多麽上不了牆的糞土。


    半個身子倚過窗台,花弄月神色微沉地瞪著夫子。


    這夫子會不會太不客氣了一點?要是在現代,她會到教育委員會告他。


    “可是、可是弄月說……弄月說……”她話語破碎,淚水在眸底打轉,對上花弄月在窗外握拳打氣的動作,她用力地吸了吸氣。


    弄月說,人人生而平等,不用怕他,就算他是夫子,也不用怕……對,不怕不怕,勇敢抬眼對上夫子——


    嗚嗚~~夫子好凶,她怕怕……


    “誰是弄月?”夫子等了老半天等不到下文,不耐的又吼。


    “我。”花弄月懶懶舉手。


    “一介賤民。”夫子一對鼠眼猙獰眯起。


    一、介、賤、民?誰?她?是指她嗎?“你又好到哪裏去了?”


    “賤民豈可與本秀才相比!”


    “你好大的威風呀,秀才先生!”都已經發白的老伯伯了,敢在她麵前說秀才,實在是夠了。


    “你!一等賤婢!”


    賤婢?!秀才罵人也不怎麽有品嘛!“我才想罵你老糊塗,才多大的孩子,你教女誡?”


    六歲的娃兒懂什麽?說說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她還比較懂一點,還直問著王子長什麽樣子。


    昨晚如鳳這樣問她時,她想也沒想地說像她爹——肯定是身邊沒男人可比較,她才會脫口而出。


    但她這麽說時,如鳳卻說,這樣的王子她不要。


    哎,由此可見,這孩子的心靈飽受創傷,而這死腦筋的夫子居然還教她女誡!若她沒記錯,唐朝這時期可謂是女人意識最抬頭的時期了,怎麽還這麽迂腐?


    “為免她犯了和她娘同樣的錯誤,我當然得先教她女誡。”夫子惱聲道。


    花弄月抓回心神瞪他。“什麽意思?”如鳳的娘不是難產死的嗎?


    “還裝蒜呢!這太原郡裏有誰不知道,軒轅莊的莊主夫人紅杏出牆,被莊主發現後,與姘夫立地處決,身首異處的丟到後山喂狼呢。莊主原本就不算是良善之輩,妻子出了這事,弄得滿城皆知,他的臉要擱到哪去?他無官但勢大,想要解決家醜,太原府牧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花弄月瞠圓水眸,驀地想起翁老曾經說過,若惹莊主不快,小心性命不保,原來如鳳的娘並非難產,而是……


    她怒然抬眼瞪去。“你為人師表,卻在孩子麵前說父母的是非八卦,你當什麽老師?要給你這種人教,倒不如由我來教!”不管事實為何,這種事不該在孩子麵前提。


    “你!”夫子被罵得臉色發青又發白,一張老嘴抿了又抿,最後悻悻然地道:


    “咱們就請莊主評理!”


    “走!”誰怕誰?


    臨走前,花弄月不忘先安撫一下如鳳,才小跑步地跟上夫子的腳步。


    可畢竟人家是男人,雖說年紀有點大,但腳程還是比她這個依賴交通工具慣了的小女人要快得多了。


    也因此剛踏進主院正廳,便見軒轅徹陰沉著俊臉,直瞅著她,恍若在等她解釋。


    哎呀,這沒道德的夫子到底是在他麵前說了什麽,讓他用這種眼神看她?不過才短短月餘不見,一定要變得這麽生疏嗎?


    “既然莊主府上有如此伶牙俐齒的丫鬟,又何必勞動本秀才來此?”


    “秀才也沒多威風。”如果是十五歲中秀才,她就給他拍拍手,都已經五十了還是個秀才,會不會太不長進了一點。


    “你!”夫子氣得老臉漲紅。


    花弄月不甘示弱地瞪他,餘光瞥見軒轅徹慢條斯理地抬起手,而一旁的數宇則臉色發白,像在怕什麽似的。


    怕什麽?她又沒怎樣。可花弄月不明白,數宇怕的不是她出事,而是她出了亂子,惹莊主不悅,府裏的下人全都會遭殃。


    “弄月,你可知秀才雖無官職,卻是鄉裏士紳,你出言不遜,是要上衙門挨板子的。”軒轅徹臉色平和,但厲眸流轉的光痕卻教人不寒而栗。


    “嗄?”不會吧?


    夫子在旁很跩地哼笑起來。


    哇咧小人當道!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但,若你有過人的才華,自然是無罪,不過即使如此,身為女子,你也該守婦言之道才是。”淺啜涼茶,軒轅徹懶聲說。


    言下之意,隻要她的文采比夫子強,在他麵前就可以“喬”成無罪?但就算無罪,她也不得對夫子太無禮,因為要給夫子麵子,大夥才能相安無事?他的話語在她腦海裏自動翻譯。


    不知道她有沒有猜錯,但不管怎樣,這種夫子不適合教如鳳。


    打定主意,她有禮地丟出戰書。“夫子,咱們來吟詩作對吧。”隻要不拿筆,不管怎麽比,都是她勝算較大。


    “就憑你?”夫子狗眼看人低,以折扇掩唇,笑得很得意。


    “是,就憑我!”


    “別說我欺你,就你先吟吧。”


    她看向軒轅徹,見他狀似不在意地飲茶,便輕咳兩聲,有模有樣地比出了兩指。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她邊說邊搖頭晃腦,不忘學古人東指西指,一副才華洋溢,才高八鬥的跩樣。“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話落,夫子手上的折扇掉了,就連下巴也掉了,差一點點,眼珠子也要跟著掉了。


    軒轅徹則被她震愕得說不出話。他雖是一方商賈,但詩賦文學自有一定程度,這丫頭看帳也成,文才也夠,到底是何方神聖?!


    花弄月負手而立,深呼吸平複情緒,再緩緩轉身,睇向在場三人,確定自己應該是徹底把夫子的狂妄全給打散了才是。


    “我走!”最後夫子連折扇都不撿了,垂著臉跑步離去,像是無臉見人。


    還好、還好,她還有一首李白的靜夜思可以唬唬人,若再要拚,隻好把壓箱底的遊子吟給端出來一較高下了。


    隻是,這個時候李白出生了嗎?


    管他的,先借來用一用就對了。


    心滿意足地咧嘴笑著,花弄月壓根沒發覺軒轅徹深沉的眸子自始至終都繞在她身上,像頭最凶猛的獸已盯上最上等的獵物。


    “呃……我做錯了嗎?”過了好久,整個大廳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嫌吵雜,逼得她不得不開口。


    軒轅徹瞧她一頭長發以木簪穿過,挽成懶人髻,幾綹鬈曲的發尾自後腦勺垂落,更有幾綹落在飽滿額際與香嫩腮邊,竟有幾分水媚,再加上她身穿綴花半臂,外搭件霞色帔帛,大結帶係在腰上,蓮步款移,長裙曳地搖擺,整個人清靈得像是隨時都會竄上天際。


    為何刻意一月不相見,胸口這種古怪的感覺還是折磨著他?他可以忍著不與她見麵,為何卻受不住再見她時的狂喜和不安?


    為何要讓他如此不安?為何他查不到她的任何底細?


    他身邊的每個人皆是身家清白,唯有如此,他才能夠全盤相信,而她,他不想相信,卻死心蹋地信了她每一句話!


    “可是,他說話太苛薄,竟然把夫人紅杏出牆,最後被莊主處死的事都說給如鳳聽,身為教育者,他實在很失敗。”見他目不轉睛地瞅著自己,她猜想,他大概還是認為她做得太過火了。


    突地,現場響起抽氣聲,花弄月不解的看向臉色已經刷白,好像隨時都準備倒地昏厥的數宇。


    天啊,她剛才說了什麽?!她這才發現自己的魯莽。


    用力咬緊牙關,水眸很輕很輕地瞟向軒轅徹,發現他麵色陰鷙,好像隨時會把她拖到後山喂狼一樣。


    “你也信了他的話?”那嗓音是吊詭的輕柔,但她卻瞧見那話是從牙縫中硬擠出的,就連神色也冷峻凶狠得很。


    “我沒信!”她脫口急嚷著。


    “你明明說了!”手中的西域琉璃杯在他掌心碎成細末。


    “那是夫子說的!”


    “你信了!”


    “我沒信!我正要問你呢!”


    一來一往,針鋒相對且勢均力敵,看得數宇冷汗直流,一口氣快要喘不上來。


    這是第一次,膽敢有人和莊主頂嘴,而且如此理直氣壯,氣勢磅礴,他差一點點就要鼓掌叫好了。


    “你要問我什麽?”沉下眉眼,他的神色冷得猶若山中妖魅,唇角浮現戲謔自嘲的冷笑。


    問他的妻子為何與人勾搭上?問他這個良人未免太窩囊?問他是如何狠心殺了那對狗男女?!


    花弄月深吸口氣,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啞聲問:“我隻想問,你是不是因為夫人,所以才不理如鳳。”


    軒轅徹寒冽的眸光微亂。“那不關你的事。”為何她問的是這等芝麻小事?為何她沒聽信外人傳言,說他是個擅權弄謀,甚至私下處決兩人的惡人?


    “當然關我的事,你把如鳳交給我,我當然要將她教養成懂是非明道理的姑娘,但你對如鳳的態度不明不白,曖昧不清,這樣隻會扭曲如鳳的心性。”她沒修過教育學分,但也知道環境和父母對小孩的心理成長有多大的影響。


    “個姑娘家懂那麽多做什麽。”他冷嘲。


    “膚淺!”


    “你說什麽?!”他拍桌而立,西域黑雲石砌成的桌麵竟缺了一角。


    花弄月嚇得倒退三步,有點怕,腳有點抖,但還是握緊粉拳,大膽地說:“男女是平等的,同樣是人生父母養,為何要分男女?男人做得到的,女人也一樣做得到,而女人做得到的,男人可不見得做得到!”


    “笑話。”他撇嘴笑得陰狠。“你的力氣比得過我嗎?”


    區區一件小事,就把她給比了下去。


    “誰要比力氣?咱們比智力。”硬碰硬是最笨的,她說的是平等,而非女權為上。“你有我的才華嗎?你算帳有我快嗎?最重要的是,你能生孩子嗎?”


    軒轅徹臉色忽青忽白,而後撇唇笑得鄙薄。“沒有男人,你生得出小孩嗎?”依她這年紀,約莫十六、七歲,她懂男女情事,懂孩子怎麽生嗎?


    “沒有女人,你一個子兒也蹦不出來。”拜托,又要拿那套是誰先救誰的理論來拗她嗎?她又不是傻子,不想跟他爭辯罷了。


    他眸色陰闇地瞅著她。


    “你幹麽這樣看我?”沉默太久,目光太冷銳,在他麵前,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衣衫太透明。


    “你懂男女之事?”


    “拜托。”健康教育不是讀假的好不好,要不要她跟他講解保險套?這些古早人實在是太保守了。


    “有人碰過你的身子?”他緩步走近她,青筋在額際爆跳。


    有沒有人碰過與他何幹?確實是無關,但他很在意,非常非常在意,在意到一想到有個男人曾褪下她的衣裳,曾貼上她的身子,他就恨不得要撕裂那個男人!


    “沒有好不好!懂歸懂,誰保證一定要身體力行的?”


    “真的?”他在她麵前頓下腳步。


    明知道半點保證都沒有,可信度半點都沒有,但他卻想信,不,也許該說,隻要她說,他便信了。


    因為他信她這雙眼,信她不會欺他瞞他。


    “有誰比我還要清楚?”發什麽瘋,幹麽一直問這種問題?


    軒轅徹不語,目光落在她黑白分明的大眼裏,那眼像是無塵秋水,不染塵汙,恁地清透澄澈,像是一麵鏡子,反照出他的卑劣和氣度狹小。


    在她麵前,隻會顯露他的汙穢。


    他的碰觸,隻會弄髒她……


    “又怎麽了?”對上他複雜的眸色,她真的搞不懂他心裏在想什麽。


    剛剛明明一副想掐死她的狠樣,現在卻又無比懊惱悔恨、無比憐惜不舍似的,這到底是在演哪一出?


    難道說……是因為她?因為她嗎?答案浮上心頭的瞬間,一股燒意襲上粉顏,讓她渾身熱了起來。難道說,他喜歡她?又或者是欣賞她?


    哇,真是如此,她會很開心,真的……不對,她跟人家開心個什麽勁?她又不是唐朝人,就算他欣賞她,她也前程茫茫,幹麽和他多攪和,徒然傷了彼此?


    好半晌,他沉啞喃道:“既然夫子被你氣走,如鳳就交給你了,你給我好生伺候著,否則——”


    “丟我去後山喂狼啊?”她翻了翻白眼。“我不相信你真狠得下心,若你真能恨如鳳的娘到那種地步,也不會在如鳳病著時在她房外守著。”


    “我沒守在她房外。”軒轅徹耳根子慢慢變紅,卻一字一句咬得很用力。


    “好吧,守在拱門外。”退一步海闊天空,都不要再爭了。


    “我沒……”


    “好好好,是我錯覺,是我誤解,好不好。”她伸出雙手揮了揮。“我要回去了。”轉身走了幾步,她又回頭,忍不住說:“莊主,你真可愛。”說完,又搖頭晃腦離去。


    大廳裏的軒轅徹隻覺腦袋一片空白。


    可愛?已經十多年沒人說他可愛了!這女人竟說他——


    噗的一聲,有人忍不住地笑出口,盡管雙手緊捂著嘴,但還是看得見帶笑的眉眼。


    軒轅徹冷冷瞪去,惱羞成怒地吼出口。“怎麽,拔擢你當總管之後,都不用幹活了嗎?!”


    “奴才馬上去。”數宇掩嘴狂奔,直到幾座院落外才鬆開手,眼淚也一並掉下來,不隻是因為好笑,不隻是因為莊主耳根泛紅的模樣有多可愛,而是因為他已經有好久好久沒瞧見莊主如此有生氣的模樣。


    他打小就在軒轅莊長大,虛長莊主幾歲,看著他由幼時的天真爛漫變得麵無表情,再見他由麵無表情變得冷漠無人味,他的心好痛,卻什麽都不能說。


    而如今、如今——“真是太可愛了!”


    這是哪裏?


    墨黑的天空像塊純黑的布幕,無月,但滿天的繁星卻若打翻的珠寶,傲然地綻放燦亮,卻照射不進黑漆的山林。


    花弄月再也走不動了,索性倚在一棵大樹旁坐下。


    雖然時序已入夏,但入夜的山裏涼風透寒,她不斷摩挲著赤裸的雙臂。


    “氣死我了!有沒有搞錯,溫差這麽大!”她生氣的吼著,下一刻想起自己身處在深山裏,不禁扁了扁嘴,怕自個兒的大嗓門引來什麽野獸。


    “雞婆呴、愛多管閑事呴,你死定了,花弄月,你死定了!”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後腦勺往樹幹一靠,不知道第幾百次咒罵自己多管閑事。


    天曉得她從來不是個健行高手,但為了要消滅謠言,趁著如鳳睡午覺的短短時間,她跟翁老問了後山頂端的方向,徒步長征後山,打算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回來,可誰知道她走到快要脫水中暑了,卻還是找不到方向。


    直到現在,眼前漆黑不見路,她還是待在原地不敢動。


    簡單來說,她就是迷路了。


    現在她又渴又餓又冷,覺得自己快死了。


    她很後悔。


    人家軒轅大莊主都不在意自個兒被誤解了,她跟人家湊什麽熱鬧?就怪她這臭脾氣,一旦認定是非對錯,就非得要查個水落石出。


    後山有幾戶獵戶,似乎對軒轅莊有不少微詞,但看在她的笑臉加死纏爛打上,還是賞給了她不知道算不算答案的答案。


    他們說,沒瞧過有人在山上挖什麽洞,埋什麽的,而他們在山上打獵多年,根本沒獵過半隻狼,倒是獵過一頭熊,等一下,這山上沒狼有熊,她要在這兒待上一夜,會不會被熊給吃了?!


    “路是人走出來的。”她握緊拳頭勉勵自己,但下一刻又像顆泄完氣的汽球,“可是至少給我一把劍披荊開路,給我一把火照亮險境吧……”


    完蛋了啦,如鳳不知道吃飯了沒?他們有沒有發現她失蹤,趕緊喂如鳳吃飯?要是因為她的關係害如鳳餓死,她的罪過可大了。


    不過,如鳳很有肉,身上的脂肪應該可以餓個幾天吧?


    忍不住掐了掐腰邊的肉,她想,自己應該也可以撐個三天吧。


    雖說她現在完全搞不懂東南西北,也不知道所在位置離馬圈有多遠,但好歹是走上山的,沒道理下不了山吧?


    可以的,她可以的!


    信心充得滿滿,突地聽見嘶嘶聲,恍若蛇吐信,她嚇得立即跳起,腳卻感覺被什麽咬住,她像發狂似的又踢又踏,直到感覺腳上被咬住的地方鬆脫,又快步往前跑,被樹根絆倒後,還死命往前爬,淚水在眸底打轉,卻忍著不落下。


    蛇嗎?是毒蛇嗎?她要死在這裏了嗎?


    努力了那麽久,那麽渴望找到回現代的方法,現在她卻要死在這裏了嗎?


    “這什麽命運?我到底是來這裏幹麽的?穿越時空,就為了來這裏被一條蛇咬死?這什麽道理?天啊~~”她覺得荒唐,忍不住哈哈大笑,近乎歇斯底裏。“死在這裏,要是沒人經過,我就會變成一堆枯骨,天啊~~”


    “花弄月!”細微的聲響壓過她近乎崩潰的笑聲而來。


    她回過頭,什麽也看不見,但是——


    “花弄月!”


    她驀地跳了起來,不管被咬之處還痛苦,不斷舞動雙手。“我在這裏!我在這裏!”那是軒轅徹的聲音,她認得出來!


    軒轅徹騎著馬在林間馳騁,盡管不著燈火,也瞧得見有抹慘白的影子在林間手舞足蹈,還伴隨著吊詭的笑聲。


    他快馬來到她身邊,不悅的瞪著她快笑岔氣的模樣。“你在笑什麽?”


    掌燈時候,杏娘來報,如鳳喊餓,卻不見花弄月身影,他以為她逃了,但又覺古怪,便四處尋她,聽翁老說她往後山去,他便往這兒來碰碰運氣,想不到她真是在這兒,而且笑得萬分詭異。


    “我笑什麽?”她還在笑,眼淚卻滴答滴答地掉落。“不知道耶,隻是覺得要是不笑,大概就要瘋了……”因為不想哭,所以她隻好笑,可是她笑得好累,累到眼淚不停掉。


    “你……”瞧她豆大的淚水不斷滑落,他慌了手腳,再仔細看她狼狽的樣子,領口破爛得露出裏頭的肚兜,裙擺則破亂到膝,長發亂成一團,滿是枯枝落葉,恍若被人……“有人非禮你?!”


    他的心突地劇痛,一股說不出的怒揉合的痛從胸口不斷衝上腦門,立時生出一道想法——他要殺了那個人!


    花弄月愣住,笑聲總算停止,緩緩看向自己的衣服,這才好氣又好笑地道:“沒有!我的衣服是被樹枝勾破的。”


    “真的?”攢緊有型的濃眉,他俊爾的臉竟閃過一抹不計代價的噬血狠戾。


    “騙你做什麽?我隻是上山……迷路了。”腳有些發軟,她不由得攀住他,但又想到他可能會介意,趕緊鬆開,下一刻,她整個人卻被圈入溫暖的懷裏,感覺到他急而沉的心跳隔著衣料撞擊她胸口,那極富節奏的跳動,瞬間安撫了她的恐懼。


    “我以為你逃走了呢。”他雙手交握在她腰後,壓根不想放開,好像他合該這麽做,她合該在他懷裏,如此契合又理所當然。


    “我才沒逃呢,我又無處可去,在府裏過得好好的,幹麽逃?”她軟喃,帶著濃濃鼻音,感覺腳踝的痛轉為刺麻,逐膝而上。


    完了,她要死在這裏了嗎?


    不過,還好、還好,她不會變成枯骨了,在她閉上眼時,至少身邊會有個人。


    “那你跑來這裏做什麽?”


    他有多久不曾如此擁抱一個人了?擁抱一個人的滋味是如此美好嗎?明知自個兒逾矩,卻有千百個理由說服自己不鬆手。


    “我來問山上的獵戶,有沒有人看到軒轅莊的人上來挖洞埋屍,還是棄屍喂狼。”


    軒轅徹聞言,愣了半晌,俊顏惱怒地繃緊。“你不是說信我嗎?”


    “我信啊!所以我要找出有力的證據來證明你的清白啊!”


    “你以為誰會相信獵戶們說的話?”


    “我信啊!那些獵戶對軒轅莊諸多微詞,所以不會掩護你,他們可以證明你根本沒幹過那些狼心狗肺的事。”


    “那又如何?”怒顏慢慢放鬆,隨即又惱火翻起。


    “你不覺得被誤會很不爽嗎?必要時我會利用群眾的力量幫你洗刷罪名!”就當她穿越時空,是為了證實他的清白好了。


    軒轅徹簡直傻眼,覺得好氣又心疼。“你就為了這種小事到後山?!”他身為軒轅莊主,勢力之大,就連百官都得禮讓他幾分,這點小事,何須在意。


    她這小傻瓜,卻看重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是存心讓他心疼?


    “什麽小事?這很重要的。”她很想再跟他對杠,但她沒力氣了,麻感直上,她頭昏腦脹,感覺又離死亡接近了些,淚水又飆出了。“那樣的謠言,你不去澄清,在於你想要讓別人怕你,讓別人別靠近你,你以為這樣會比較快樂,以為你不會在乎,但實際上你很在乎,你不快樂,很寂寞,到最後,連要怎麽跟人相處都不會,這樣下去,你會孤單到老的!”話到最後,她幾乎是泣訴了。


    他征愕地看著她,心裏閃過一道被看透的難堪,卻又並存某種相知相惜的愛憐。


    “你不壞,怎麽看都不像是個狠心的惡人,否則不會特地把我從馬市救回,不會見我在馬圈落水就好心帶我回府,你人很好的,你知道嗎?人的善惡在於舉動,而不在言詞或表象,你讓我覺得……”她搖搖晃晃,像是快要暈了。“我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會愛上你……”


    來到這時代,她其實很害怕,卻必須武裝堅強,假裝勇敢。而他看似無情,口氣冷淡,但她卻總能從他的舉措間,感受到他的溫柔,那份溫柔會讓現在的她義無反顧付出一切的。


    該死,她到現在才發現,她的雞婆沒那麽純粹。


    軒轅徹放柔了眉眼直瞅著她。那就愛啊!這句話,他幾乎要脫口而出,黑眸在漆黑的夜裏顯得異常炯亮。


    他渴望有個人愛他,義無反顧地愛他的好、他的惡,那麽,他也會傾盡一切回報。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卻教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那很慘的,我不能愛你,我可能會孤老到死,但那是因為我沒得選擇。”因為她不是當朝之人,不知道未來在哪,沒有勇氣擲下任何賭注。


    “你在胡說什麽?”他被她莫名其妙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你有得選擇,為何不選擇?”如果她是他,就會好好過日子,但前提是,她必須能活下去……


    “花弄月?弄月!”見她身子軟下,他長臂一伸,急急將她撈進懷裏。“你怎麽了?怎麽了?”


    “我被蛇咬了……”那肯定是毒蛇,否則她意識怎麽會如此昏沉?“喂,我會不會死啊?我還不想死呢,我還想回家,我想回家……”老天,她的任務完了,臨死前,可不可以讓她回二十一世紀?


    “被蛇咬?”他神色冷肅地瞅著她,立即將她打橫抱起。“我送你回府。”


    “我想回家……”她喃喃念著,眼前是一片真正的黑暗。


    “你給我清醒!”見狀,他抱著她跨上馬背,快馬回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命真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綠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綠光並收藏天命真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