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狀況是把她送走,對吧?」


    「是,但如果她不願意離開,挾著穀尚書的恩德,要求大哥回報……事情會有些困難些。」


    是非黑白全在她一張口,如果她渲染抹黑,說大哥以與父親的關係,說服她來到泉州,卻沒想在強占她的清白之後,卻嫌棄她曾為人婦,欲趕她出府……


    都說男人強勢、女人弱勢,但如果女人豁出去拿自己的清白來說嘴,男人隻能百口莫辯。


    當官的最在乎名聲,她要真是信口雌黃,讓禦史在他們兄弟頭上添上幾筆……大哥這個官升得本來就很破例,嫉妒他的大有人在。


    「有什麽好困難的,難不成這年頭好人還不能當了?」蕥兒氣呼呼的說道。


    關關知道當中厲害,苦笑道:「事情沒那麽簡單,有沒有聽過,請神容易送神難,好心養蛇反遭蛇噬的例子比比皆是。」


    「不通,這次的事鬧成這樣,誰都曉得她這個凶手心腸歹毒。」


    「她也中毒了,如果她一口咬定是下人挾怨報複、毒害主子呢?到最後,就是打死小梨和玉珂兩個丫頭,與她何關?」


    「可小梨和玉珂被汪文同打成那樣,怎麽說?」


    「她可以說那是害人不成反害己,說懷青、懷豐把咱們救出來,汪文同心有不甘,隻好找那兩個丫頭出氣。」


    「哪有人可以這般顛倒是非、胡說八道的!」蕥兒一急就要跳起來。


    懷豐按捺下蕥兒,凝聲道:「知道嗎?沈家寬厚,不願意在穀尚書死後落井下石,往穀嘉華臉上抹黑,便承認錯誤,隱瞞穀嘉華對沈家侍妾的惡毒手段及殺子事實。


    「可是對方仁義,穀嘉華卻不懷好意,她命京中下人四處散播惡毒謠言,扭曲和離真相,把和離的責任歸在沈習玉頭上,他們甚至傳出穀嘉華懷不上孩子,根本是沈習玉貪戀美色、身子早已掏空,與她無關。」


    關關皺眉,她始終覺得穀嘉華是朵聰明小白花,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等蠢事。


    她緩言道:「謠言一出,京城閨秀誰敢嫁入沈家?她就沒想過,沈習玉是獨子,最在乎傳宗接代,萬一遲遲娶不到正室,難不成真要絕戶?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到那個時候,為求後代,沈家定會把真相給揭露出來。」


    為什麽非要好聚好散?因為唯有那個「過去式」過得好了,才不會來破壞你與「現在進行式」的幸福,除非想在痛苦深淵裏不斷輪回,否則就該予以對方祝福,穀小花這樣做,是在害自己。


    「沈家根本不知道謠言出處,還傻傻地替她守密,他們始終覺得自己欠穀家一條命。」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關關道:「沈家是京城人士,他們都查不出來,你們怎能查出是穀嘉華散播謠言?」


    「吳衛……」懷豐猶豫了一下後,回道:「很有本事。」


    關關望一眼懷豐,看來是個不能說的秘密,也罷,人各有隱私,何必非要強揭。


    蕥兒道:「說到吳衛啊,他可厲害了……」


    這回又是話沒說完、又被攔腰截斷,隻不過插嘴的不是懷豐或關關,而是從外頭狂奔進來的小萄。


    她見所有人全望向她,知道自己大手大腳擾了主子,吐吐舌頭,羞愧道:「稟二少爺、小姐,聖旨到,大少爺請二少爺、二小姐到前頭接旨。」


    皇帝賜婚穀嘉華予宋懷青為妻……


    有沒有被石磨壓過?


    關關被壓了,她被磨成血水、曬成齎粉,零零碎碎的再也組不出一個完整,風一吹,吹掉她半縷魂魄,她成了地上的塵土,隨著命運巨輪轉動,揚起、落下、碾壓……


    不會傷心,不會掉淚了,她隻是碎屑,是沒有靈魂的齎粉。


    誰說人定勝天?那是目空一切、自大自負的人才會說的傻話;誰說努力創造命運的?那是沒有被命運折磨過的人,才敢說的話。


    事實是,不管你再怎麽積極上進,不管你多想改變命運,到最後,隻會得到命運的一個回眸冷笑。


    沒有用,穿越沒有用、重生沒有用,就算她一次一次、一世一世不斷在時空裏穿梭都得不到愛情,就像「蝴蝶效應」裏的伊凡,不管回到過去幾次,到最後帶來的唯有傷害。


    她,沒辦法也沒能耐改變生命軌跡。


    對不起,她認輸了,她再也不要重來,邵關關生命中不具備愛情,她不再強求。


    失望、疲憊,她對生命感到厭倦。


    仰起下巴,她讓不長進的淚水流回眼眶裏。


    再愛又怎樣,再喜歡又怎樣?兩心相悅……嘴角噙起淡淡的譏諷,全是假的,皇帝的一道聖旨,不管穀嘉華害死多少女人孩子、心思多麽陰暗險惡,她都是貞靜賢良、賢淑雅致、滿腹才華的女子,都是皇帝三挑四選、為攏絡臣子心思的好人選。


    她將會在上元二十七年三月十八日下嫁宋懷青。


    賜婚?!天底下最沒道理的事,教她給碰上了。


    接下聖旨,府裏上上下下一片愁雲慘霧,唯有春暖閣那邊笑語晏晏,張羅喜事似的辦著席麵,恭喜他們家主子梅開二度、受命誥封。


    關關很不想說醋話的,但人家就是有本事投對胎,有本事當尚書府千金,然後有本事一嫁、二嫁,嫁的都是寬厚仁和的好男人。


    哪像她,第一次被豬壓身,第二次還以為終於覓得好良緣,誰曉得到口的肥肉最終還是不翼而飛,這肯定是命運在教育她,命裏有時終需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原來她心心念念改變教育,卻沒想到最後會讓命運教育了自己一把。


    是她強求了嗎?大概是。


    她倔強的從那堵牆跳出來,她倔強的要改變人生,她倔強的賺得腦滿腸肥,倔強的把穿越女的優越盡數表現……


    但再好、再能幹、再厲害又如何?到頭來,她還是逃不開孤寂寥落、逃不開失戀傷心,唉,她的紅線真是爛得很極品,隨便一扯,什麽緣啊分啊情啊愛的,通通斷!唉,任她再會撲騰,也翻不出命運的掌心。


    剔除她這個重生奇跡,命運再次接軌,宋懷青、穀嘉華將會成就婚姻……像上輩子那樣;他們會慢慢地傳出琴瑟和鳴的佳話,成為婦人們心目中的鴛鴦佳侶……像上輩子那樣。


    一如懷青、懷豐重返宋家大門,一如懷青官位慢慢往上攀登,也許時序有錯亂,但該發生的事終究會發生。


    所以……也許一開始,懷青心底會有些不樂意,但時長日深,穀嘉華手段高超,又是琴棋書畫樣樣通的大美女,一天一溫柔、一日一體貼,他的心境將會慢慢轉移。


    而懷青是個咬定主意、終生不納妾的男子,縱然穀嘉華有再多的惡毒念頭,沒了對手,英雌無用武之地,她會慢慢變得平和慈善、大度寬容。


    他們將成為夫妻,將慢慢建立感情,將回到前世的生活模式裏,而中途插進來的邵關關,是不是該挑個絕佳時機退場?


    說實話,她非常討厭這個結局,但當對手是命運、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她除了俯首稱臣,還真的沒別的應對方針。


    還是走了吧,走得早,傷口恢複得快,別讓心頭那個碗大傷口潰爛成蜂窩性組織炎,到時打再多的抗生素都救不了命。


    還是走了吧,比起當初身上隻有六十兩的小逃奴,現在的處境已經好太多。


    長長地歎一口氣,下定決心,忽略心頭那股椎心疼痛,笑著假裝自己沒關係,她、還是走了吧。


    對啊,哪有關係,是她自己說的,不經曆人渣,怎麽能夠重新出發?是她說梅開二度才顯花香,經曆過人事才懂珍惜好運道,也是她說——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所以她不害怕,她別的經驗不多,重新來過的經驗……哈哈哈!她多到掉渣。


    她不怕,真的不怕,人都是這樣的,抬起下巴就能假裝驕傲,控製淚水就能假裝勇敢,罵兩句惡毒語言就可以裝潑婦,所以……她隻要保持微笑,別人就不會知道她有多受傷。


    深吸氣,把鼻水連同淚水一起憋進腹腔裏,她取出鑰匙算帳,把商業區賺的款項羅列清楚,再將宋家家產給分門別類記明白。


    門被人怒氣衝衝踢開,蕥兒從門外飆進來,小蘋、小杏和小萄幾個又擋、又拉,企圖把蕥兒給擋在門外。


    「二小姐,大小姐心裏也不痛快,你就別找她麻煩了吧。」小蘋苦苦哀求。


    「是啊,大小姐病還沒好利索呢,如果你心頭發悶,不如奴婢陪你出去逛逛。」小萄釋放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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