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搖頭,說:「當然可以。個人及社會存在各種不同的內在、外在吸引力,會將人推向或拉向罪案,因此人需要自我控製能力及社會控製能力,來遏止個人的犯罪傾向。」這是美國犯罪學家雷克利斯所提出的「抑製理論」。


    雲青聽得很仔細,雖然隻能懂上五成,卻依然耐心詢問,「什麽叫做內在、外在吸引力?」


    關關回道:「內在吸引力是指歧視、貧窮、失業等等,而外在吸引力像是壞朋友的影響、社會風氣的帶壞,不管是哪一種,都會讓人引起憤怒、衝動、焦慮等等負麵情緒,使得人失去理智及判斷是非善惡的能力,所以百姓需要內在自我的控製及社會控製,來阻止自己的犯罪行為。」


    「什麽是內在自我的控製、社會控製?」


    「例如你用說書人的故事,來影響百姓對於仁義禮智信的崇拜,令百姓對於道德嚴加恪守,這就是強化內在自我的控製。


    「而社會控製則指合宜的規範、公正的法律。例如民間流傳『昔日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銀莫進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在在說明訴訟不公,到最後,便會造成一個結果:富人不懼法律,認定衙門是他家開的,於是縱容自己為霸一方、魚肉百姓。


    「而當窮人被富人迫得無路可走,要不家破人亡、自盡了事,要不衝動反抗、以暴製暴,因此有官逼民反之說。如今有公正的訴訟案例讓百姓明白,日後再也別想心存僥幸,善惡到頭終有報,老天爺沒時間懲惡揚善,縣太爺自會替天行道,誰還敢輕易犯罪?


    「至於歧視、貧窮、失業……就是你接下來應該要努力的目標,為貧苦門戶尋找出路是一個很好的開頭,但要怎樣讓轄內百姓人人有飯吃、有錢掙,方大人得再加把勁。」


    與關關一席話,讓雲青明白,自己做得遠遠不夠,於是他把燕靜和遠在天邊的皇帝拋到腦後,全心全意把縣令職責做好。


    至於關關,在分類好衙門卷宗後,第一件做的就是敲打杜主簿。


    上頭的人才剛遭殃,他就算有心造反也不敢挑這時候,何況證據攏在關關手裏,他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因此這段日子,杜主簿安分許多,且眼下正是雲青用人的時候,一動不如一靜,春汛即將到來,怎麽說杜主簿都是個老人,有他領路,諸事能夠順利些。


    以上是公事,他們還有發家的私下營生要進行。


    他們得利用時間,買丫頭、雇工人,尋鋪麵、整理裝潢,還得同印刷廠接洽,回到家裏,關關還得卯足勁兒,編出幾十本童書和練習本,以便在鋪子和幼稚園開張時,有教材可以使用。


    不管是關關或雲青都是一人頂數人在用,那個忙啊,忙得她無暇理會蕥兒的冷言冷語。


    其實她很能理解小姑娘的心情,隻是理解歸理解,同情就大可不必了,心情調適,需要她自己願意放下,否則誰也幫不了忙。


    今兒個不必上衙門,關關並沒有閑著,手邊一堆稿子,她得編撰童話書,灰姑娘、白雪公主,這些耳熟能詳的故事是不能用的,終究是背景相差太多,因此她隻能挑武鬆打虎、周處除三害、彩虹姑娘、老鼠與飯團……等亞洲民間故事來寫。


    文字部分搞定,接下來就是畫插畫,她在街上尋了個賣畫的秀才來幫忙。


    秀才姓呂名文華,屢試不中,他想當帳房先生,但是臉皮薄,被商家拒絕幾次之後,就不好意思上門求工作,隻能在街邊擺攤。


    有他幫忙,關關的練習本和插畫進行得很順利。


    「關關,這樣可以嗎?」呂文華把畫好的練習本交給她。


    起先,他喊邵姑娘,可關關怎麽聽怎麽怪,全身都不舒坦,便讓他和大家一起喊自己關關。


    呂文華二十三歲,長得模樣周正、氣質不差,有讀書人的斯文模樣。


    前幾年家裏幫他尋了門親事,而妻子進門不到一年就懷孕了,本是歡天喜地的大好事,卻沒料到會難產,孩子勉強養活了,但妻子已不在了。


    呂家家境不富裕,再攤上這樣一回事……沒有大姑娘願意一進門就當便宜母親,因此他遲遲未娶。


    幼稚園已經有了幾個基本學生:楊寡婦的小兒子楊鬆、呂文華的兒子呂廷,再加上孤兒院裏適齡的孩子,成員有七個,勉強可以稱得上小班製教學,現在諸事倶備,隻欠東風。


    關關接過練習本,這本冊子有十五頁,每頁上頭畫上一樣物品,物品旁邊寫下名字,比如白雲、衣裳、茶壺等等,物品下麵則畫線分隔成兩半,另外還有一張大紙,紙上麵寫滿白、裳、茶、衣、雲等字。


    關關會讓孩子用小剪刀剪下相同的字,貼在格子裏頭。這是教導孩子認字,也是訓練孩子的小肌肉發展,受過訓練的孩子手指肌肉成熟,便可以早一點拿毛筆寫字。


    「可以啊,你畫得很好,這樣的冊子做好幾本了?」關關翻著冊子詢問呂文華。


    「從第一集到第十集,小孩子做完這些練習簿,至少可以認上三百個字。」


    「那小剪刀……」


    「已經讓鐵匠打造,我照你的意思向鐵匠要求,剪子要輕一點、別太銳利。」


    「等打好之後,你先帶回去給小廷試用看看,如果稱手的話,就多打幾把,可以放在鋪麵上賣。」


    看著關關炯亮的眼神,呂文華笑道:「真不知道你做這個幹什麽?要這個賺錢,倒不如開米店、醬料鋪。」


    「我當然想賺錢,隻不過前期的投資是跑不掉的,也許先苦個兩、三年吧,等孩子們教出成績後,這些本子就能賣出去了。」


    老實說,她並不看好幼教事業能夠在這個時代裏發達,但前輩子幗晟幾個的成功經驗,讓她想要藉此幫助更多人。


    如果她做得夠好,會不會……王氏願意把孩子送到她的幼稚園來?想到能再見到那些孩子,心情忍不住飛揚起來。


    「要是情況不如預估,到最後失敗了,你會不會覺得得不償失、會不會覺得浪費時間和銀子?」呂文華問得很認真。


    關關也回答得很認真,她說:「我認為,失敗並不意謂著浪費,而是表明有足夠的理由讓我從頭開始。」她不會輕易投降的!


    前世她為生存投降了,但直到死去那刻,心底始終遺憾,再來一次,她非要活得淋漓盡致、非要在終點站時,微笑地告訴自己:此生值得!


    細細咀嚼她的話,好半晌,呂文華笑開。「你是個聰慧女子。」


    她點點頭、大言不慚道:「我也這麽認為。」


    她的話令兩人同時笑出聲,這時無預警地門被推開,蕥兒站在門口朝裏頭看,她似笑非笑、陰陽怪氣道:「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立身不正,真不曉得要怎麽教養孩子,還開幼稚園呢,難不成是要教導孩子淫/亂無德?」


    關關看一眼蕥兒,忍不住歎氣,人在屋簷下,她不想同屋主吵架,何況對方正處於心理不平衡的扭曲狀態,和她鬥嘴是不理智的行為,雖然自己真的很想大吼一聲:你再煩,我就把你綁到草船上借箭去。


    但她還是忍下了,「找我有事嗎?」


    關關的反應讓呂文華有幾分詫異,就這樣淡淡揭過,她是性情太豁達,還是根本不介意這樣被批評?


    蕥兒兩手橫胸,上下打量關關,「真不曉得你哪裏了不起,男人怎麽就一個個全躲不過你的勾引?」


    關關柳眉微聚,蕥兒這些日子對她的冷嘲熱諷沒消停過,隻要雲青不在跟前,她就想盡辦法言語刻薄,自己不是那種會告狀的女人,更無意鬧得家裏雞犬不寧,雲豐還要考試呢,卻沒想到她軟土深掘、越來越過分。


    勾引?多強烈的指控,如果這時候,她還安慰自己,蕥兒隻是年紀小,時間過去就會沒事情,那真是自欺欺人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想在此刻起事,真有心鬧大,至少得找幾個觀眾在場吧,沒有人搖旗呐喊,戲演起來不精彩。


    關關別過臉,不理會蕥兒,她肯定是沒事找碴,若計較了,隻會氣死自己。


    她繼續在紙上寫教案,關關並不是學幼教的,但勝在有幾十年的經驗。


    她把每日教學課程設計出來,一方麵,日後要是能開第二班,老師們會有可依循的課程標準,再者,教案能幫助她掌握教學進度。


    「呂大哥,明天你走一趟楊老板那裏,看看這一套練習本什麽時候能夠印出來,一印好,就先帶過來讓我過目。」關關旁若無人地同呂文華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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