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擠過人群,匆匆從身後追了過來:“爺,北街上的人太多了,您一個人找不到的,您先回車上,屬下這就去調人……”


    他話還沒說完,容珣就忽然低頭,咳出一口血來。


    不,不會找不到的。


    孟嬈是他的,沒有人能搶走。


    沒有人。


    他不是陳玨,不該有那麽多顧慮,不該躲在暗處,更不該一遍遍地縱容她亂跑。


    他本就是陰暗又自私的人。


    關著她也好,綁著她也好,甚至徹底占有她也好。


    他不會再讓她離開半步。


    不會了。


    北街就這麽點大,隻要他找,一定能把他找出來的。


    容珣牙齒冷得發顫,像是沒有聽見暗衛的話。


    花燈街人潮湧動,來往的女子大都帶著麵具。


    他扳過她們的肩膀,一個一個地看過去。


    周圍行人駭於他的眼神,連連避開一條道。


    腦海中的聲音笑個不停。


    “瞧瞧,你現在多像個瘋子啊。”


    “他們全都避著你呢。”


    “就跟當年的惠帝一樣,連身邊的都厭惡,我要是孟嬈,肯定也躲你遠遠的。”


    “你費勁找又有什麽用。”


    容珣唇角沁血,沒有理會腦中的聲音,逆著人流向北,越走越快。


    直到腳步忽然頓住。


    北街的巷口,空無一人。


    “嘖嘖,連個人影兒也沒有啊。”


    “早就說了,她已經和陳玨走了,你又有什麽不相信的呢?”


    “……”


    腦海中的譏笑聲刺耳,容珣渾身冰冷,肩膀止不住地發顫。


    他看向遠處闌珊的燈火。


    係著紅綢古榕樹下,成雙的愛侶站在樹前祈福,腰間的香囊隨著晚風輕晃。


    容珣眼尾通紅,眸底染上血色。


    腦中的聲音頓了一瞬,隨即興奮地叫了起來。


    “想殺人了嗎?”


    “啊對,陳玨為人正直,肯定不會看著群眾枉死的。”


    “這些人討厭又膽小,隨便抓幾個殺掉也不可惜,等動靜鬧大了,肯定能把陳玨引來的。”


    “到時候你就能找到她了。”


    把這些人礙眼的人全殺光。


    他就能找到她了。


    黑瞳中戾氣翻湧暗沉,容珣彎起唇角,露出一抹愉悅的笑。


    他站起身子,向榕樹下走去。


    枝頭上的雪花簌簌而落,絲絲縷縷的紅綢飄向天空,像月老手中糾纏不清的線。


    樹下愛侶呢喃細語,容珣眯了眯眸,輕抬指尖,寬大的衣袖中寒光畢現,袖箭就要射出的一瞬。


    一隻綿軟的小手,忽然攥住他衣擺。


    嗖——


    鋒利的箭矢飛出,堪堪擦過前麵情侶的脖頸。


    人群瞬間喧嘩起來。


    一片吵嚷聲中,容珣怔怔地回頭。


    穿著紅鬥篷的少女站在他身後。


    枝頭上的雪花簌簌而落,她發絲上沾著細絨絨的雪花,原本含笑的眸子微微發愣,怔怔地看著他手中的袖箭,像是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要殺人。


    腦中的聲音大叫。


    “她看到你要殺人了,她肯定會覺得你瘋了!”


    “快,動手殺了她!”


    “這樣她就再也不會去找陳玨,這樣她就會永遠留在你身邊!”


    麵前的少女眨了眨眼,像是回過神來,張口正準備問些什麽。


    容珣忽然伸手,緊緊擁住了她。


    混亂的人群向街口跑去,枝繁葉茂的古榕樹下,容珣抱著懷中少女,渾身都在發顫。


    少女身上香囊消失不見,腰間位置空空蕩蕩。


    腦中聲音吵嚷個不停,吱吱亂叫地提醒著他,小姑娘腰間香囊不見的話。


    容珣閉上眼睛,像是沒有聽見:“別再亂跑了。”


    他嗓音枯澀,帶著明顯的顫音,懷抱緊得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裏。低下頭,去親吻她的唇。


    小姑娘偏了下頭:“等、等一下。”


    冰涼的唇,堪堪擦過她麵頰,容珣眼中戾氣瞬間翻湧畢現。


    “等什麽?”


    他猛地捏住她下巴,像個瘋子一樣地去吻她。


    少女唇瓣被他咬破,幾乎喘不過氣,淡淡的血腥氣從兩人唇齒間散開。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像是要求他停下。


    容珣不管不顧,帶著濃烈的占有意味兒,發狠地吻著她。


    直到少女的小手鑽進他掌心,輕輕塞進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容珣動作一頓。


    一隻小香囊出現在他掌心裏。


    枝條上的雪花撲簌簌落下,漫天紅綢隨風飄蕩,少女唇瓣沁血,眸底卻含著笑意,笨拙地貼上他的唇,碰了又碰。


    ——“平陽城未許親的姑娘,都會在花燈節這天,掛一個香囊在身上。”


    ——“若是遇到喜歡的男子,便會將香囊送與他,兩人得到樹神庇佑,便會平安順遂,白頭到老。”


    ——“爺您瞧,就是邊上這棵樹,長了幾千年呢,特別靈驗。”


    腦中吵嚷聲消失不見,容珣指尖收緊,緊緊攥著香囊。


    暖紅色的燈火下,孟嬈的臉像是染了胭脂,揚起腦袋看著他。


    “送給小叔叔的哦。”


    容珣垂眸,對上她水盈盈的眼:“嬈嬈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孟嬈睫毛撲閃,心跳得飛快:“知道。”


    她鼓起勇氣,看著他說:“小叔叔,嬈嬈是甲戌年二月生的。”


    再過兩個月,就是她的生辰。


    她到了出閣的年齡,有了這輩子唯一喜歡的人。


    她想留在這裏。


    像那些被樹神祝福的姑娘一樣,與他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容珣。”


    她喊他的名字,清澈的眼瞳裏映著他的模樣:“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臘月夜風冰涼,小姑娘模樣專注又認真,眼瞳裏帶著淺淺的期盼。


    永遠兩個字,對他誘惑太大。


    好像無邊黑夜裏,不在是他孤零零的一人。


    手中香囊散發著淡淡的香,容珣唇瓣微顫,輕輕地問她:“如果小叔叔生了很嚴重的病呢?”


    孟嬈愣了愣,沒明白他怎麽會問這樣一句話,可隻是一瞬,她又笑著說:“沒關係的,嬈嬈陪小叔叔看病。”


    容珣眼睫垂下:“治不好呢。”


    枝條上的綢帶隨風飄舞,燈火闌珊的夜裏,孟嬈踮起腳尖,輕輕抱住了他。


    “嬈嬈不會走的。”


    她在他耳旁說:“嬈嬈會一直陪著小叔叔的。”


    樹上的雪花簌簌而落。


    容珣閉上眼睛,漆黑的睫毛微微濡濕。


    嗯,他聽到了。


    -


    大雪一直下到深夜才停。


    孟嬈縮在被子裏,小臉紅撲撲的,半天也沒睡著。


    她摸著嘴巴,腦中想著容珣剛剛吻她的樣子,卷翹睫毛撲閃撲閃地,在夜色下直顫。


    像個春心萌動的少女,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偷笑,輕聲問小柒:“你說,小叔叔是不是也要永遠和我在一起啊?”


    癱在神識裏的小柒不想理她。


    之前在北街上,明明陳玨就在眼前,兩人就隔著二十米都不到的距離。孟嬈隻要再越過幾個人,就可以馬上跑到陳玨麵前,開始好感度攻略的任務了。


    可是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回頭看了眼古榕樹。


    就一眼而已。


    她就頭也不回地朝容珣走了過去。


    任他怎麽勸都沒有用。


    小柒不滿地說:“宿主好不容易才有機會接近陳玨,而容珣天天見,你這麽把任務丟在一邊,就一點兒都不會後悔嗎?”


    孟嬈搖了搖頭,攥著被角輕輕地說:“不一樣的。”


    今天是花燈節。


    每個姑娘都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大節三年才有一次。


    她想在那顆古榕樹下留下獨屬於兩個人的回憶。


    沒有別的東西。


    孟嬈笑著說:“攻略陳玨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我還能找到機會的。”


    小柒哼哼道:“可是你剛剛答應容珣了,不會再偷偷跑出去,也不會再去找陳玨。”


    他強調:“容珣那麽傲的人,能說出這種話來,絕對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他那麽聰敏的人,可能早就猜到你跑出去是找陳玨的了。”


    小柒雖然隻是個係統,可服務人類多年,也能猜到一點點人類的心思。


    他說:“宿主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容珣總想著見葉白柔,宿主是什麽感覺?”


    什麽感覺?


    稍微一想就窒息難受的感覺。


    小柒接著說:“說不定他之前射殺遊人,就是因為你偷偷跑掉。”


    孟嬈攥著被角的手一頓,腦海中驀然浮現出容珣射殺遊人的陰鷙樣子。


    他麵色很白,唇上還帶著血氣。


    可她當時隻是下意識地以為,人群裏有刺客,並沒有想到別處。


    就連血腥味她也以為是自己的。


    是因為她跑掉才這樣的麽。


    她隻想著出去,卻沒想過他會這麽難受。


    孟嬈扯著被角,卷翹的睫毛一陣輕顫。


    小柒提醒:“他可是反派,殺人不需要理由,宿主要是騙了他,可能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嗯,她知道。


    她沒有想騙他。


    暗淡的夜色下,孟嬈緩緩將臉埋進被子裏,輕輕地說:“我就騙小叔叔這一次。”


    最後一次。


    等結束了任務,她就乖乖守著他,再也不到處亂跑。


    不再讓他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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