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從外頭進來,輕聲說道:「娘娘,三夫人來了。」


    徐嘉佟微斂下眼,她的叔母在徐尚允被黜之後沒有跟著去南方,反而留在京裏,對外的說法是身有舊疾,怕南方氣候潮濕,身子撐不住,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她是留在京裏當眼線,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可以快馬傳到南方。


    叔母該是耳聞夏渙然對她的態度轉變,而有了別的心思,三番兩次來求見,徐嘉佟本沒興致應付,隻派蘭兒去打發,誰知道她臉皮厚,依然沒隔幾天就來,還一大清早就站在宮門前,最後傳得宮中人盡皆知,若再不接見少不了閑言閑語,徐嘉佟隻好勉為其難的見她一麵。


    「叫她進來吧。」她連衣服也沒換,上頭還有一早起來和土時沾的髒汙,她也不以為意,手上徑自捏著泥土。


    「娘娘吉祥!」三夫人張氏步進,雖然已經有了年紀,但是依然看得出她年輕時是個美人,身後還跟了個低頭不語的女眷。


    「起來吧。」徐嘉佟對於張氏的態度一貫淡然。


    張氏起了身,看著徐嘉佟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不快,好歹自己也是長輩,她卻連正眼也不瞧一眼,還一副如同村婦般的打扮,她看得氣在心裏,但在宮中也不好發作。


    「娘娘,這是蕙兒,」張氏扯著笑,介紹著身旁的女眷,「娘娘可還記得?」


    徐嘉伶這才抬起頭,多瞧了張氏身旁的女人幾眼。印象中,這是叔父三姨娘所出的閨女,想她當年出嫁時,蕙兒不過才六、七歲,轉眼間也是個標致的大姑娘了。


    徐嘉佟意思意思的扯了下嘴角,蕙兒立刻害羞的低下頭。


    「許久未見,」張氏在一旁熱絡的開口,「娘娘看來氣色極好。」


    「叔母看起來也不錯,看來留在京裏還真是對極了。」


    徐嘉伶沒賜坐,張氏也不好坐下來,隻能認分的站著說話。


    張氏笑得有些尷尬,「妾身這身子骨不行,更何況老爺還一心記掛著宮裏的娘娘,要妾身留在京裏,好有個照應。」


    「在我被廢之後,輔國公府上下對我不聞不問,怎麽現在又開始掛心我了呢?」


    張氏笑容微隱,眼底閃過不悅,不過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仗著老夫人生前疼愛就無法無天了,也不想想要不是有她和老爺,她能有這份福氣進宮來嗎?


    「瞧娘娘說的。」她皮笑肉不笑的說:「被廢這可是太大的笑話,是誰說出這荒謬的消息?」


    張氏是從丈夫那得知,自然也知道廢後的旨意是秘而不宣。


    徐嘉佟冷冷的看著她,張氏觸及她的眼神,訕訕的收起了笑意。「是否眾所周知不重要,重要的是叔父明白我現下的處境,」


    徐嘉佟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我已非以前的皇後娘娘,對徐家更無利用價值。在這宮裏,我過的就是一日日等著年華老去的日子。南方風景宜人,還麻煩叔母替我傳個訊,要叔父在那裏好生修身養性,別做他想。」


    張氏抿了下唇,最後還是擠出一個笑,「娘娘畢竟是輔國公府出來的,總得為徐家費心二丁更何況被廢之事,皇上也還沒昭告天下,娘娘對外依然是母儀天下的皇後,現在正得恩寵,收回旨意也隻是皇上一句話的事。」


    徐嘉佟握箸泥土的手一緊,神情依然雲淡風輕,「要不要收回旨意確實隻是皇上一的事,但叔父先前巡視西北,弄得民不聊生,還搶了民女當七姨娘,這種種作為讓他丟了官不說,連帶讓我這個所謂輔國公府出來的徐家人,也沒臉麵去求皇上再賞賜什麽。」


    張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不知如何回話,畢竟她家老爺荒唐也是事實。


    「叔母此次進宮已見到我了,退下吧。」


    「娘娘,」張氏的笑意有些虛假,「妾身除了來看娘娘是否安好之外,其實還有一事,這蕙兒也到了婚配的年紀,想請娘娘費點心思,給她找門好親事。」


    「找門好親事?」徐嘉佟冷笑,「叔母倒不如直接說要我把她送上皇上的床!」


    張氏一楞,臉上火辣辣的燙,沒料到徐嘉佟如此直截了當,「妾身送來蕙兒不是要跟娘娘爭寵,而是宮中有徐家的姐妹,娘娘有個親近的人伺候著也是好事。娘娘是聰明人,這些年的冷暖嚐盡,應該明白娘娘自個兒的地位跟徐家的權勢有直接關係,靜貴妃那家人可不是什麽善類,若真讓他們欺到頭上來,娘娘的下場可就……」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徐嘉佟一眼,「這些日子,有人在打聽娘娘年幼時的病,若讓皇上知道,這情況可就糟了。」


    年幼時的病?不就是說她那時吵著要回自己的時代,眾人都以為她瘋了的事嗎?現在挖這陳年舊事說穿了就是要落她個欺君之罪,而欺的還是當年賜婚的先皇,若事情真的被拆穿,到時就算夏渙然有心,也保不住她。


    「都這麽多年了,知道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都不在了,問不出什麽東西來。」她的神情一冷,銳利目光狠狠的瞪著徐氏,「別拿過去的事嚇喊我,若說欺君,徐氏一門個個都逃不掉,大不了就是大夥兒死在一起,你以為我真怕了不成?」


    張氏神色一僵,連忙跪了下來,蕙兒見了也跟著跪。


    徐嘉佟冷眼瞧著,什麽地位,什麽皇後,她從沒放在心上,隻想求個容身之地,看著夏渙然平安,詢兒長大,隻是這麽簡單的心願,在這深宮後院卻好難,看著麵前跪著的兩人,她不禁湧起滿心的感慨。


    她緊閉了下眼,不想為這不值得的人動氣,捏著土,繼續做著模型,「此事我會斟酌,出去。」


    沒得到徐嘉佟點頭保證,張氏顯然不太滿意。


    蘭兒上前請她離開,但她的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娘娘,進宮一趟不容易,好壞總該給個答案。」


    「花兒!」蘭兒見狀,可沒那麽好耐性,喚著在外頭的花兒,「娘娘請三夫人出去!」


    花兒一聽,立刻跑了進來。她雖然搞不清狀況,但仍直接上前拉住張氏,「三夫人,娘娘叫你出去了。」


    張氏硬被拖著走了幾步,想要發火,但想起這個傻花兒是徐嘉佟的人,從出閣前就待她極好,這麽多年還留她在身邊,在徐嘉佟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所以也不敢斥責。


    她掙紮著,突然想起什麽,「瞧妾身這個腦子,這是老爺從南方特地送上的冬茶,不如要蕙兒親自替娘娘泡上一壷,嚐嚐味道可好。蕙兒,你這丫頭還不快去伺候娘娘!」心中打著把人丟下,逼著徐嘉佟收下人的算盤。


    「娘娘的吃食都由奴婢準備,」花兒不客氣的拉住了想要往回走的張氏,「三夫人放心,花兒會看著辦的。」


    張氏憤憤的掃了花兒一眼。


    花兒一臉無辜地道:「不然東西交給我,花兒收下就是。」一手抓著人,一手直接搶了蕙兒身後婢女的東西,「是這個嗎?」


    「你——」張氏看傻了眼。


    「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嘛。」花兒的嘴一撇,「三夫人,娘娘已下令,你最好快點走,不然我叫侍衛來架你走,外頭的人可是西北來的勇士,個個人高馬大,一用力都可能會扭斷你的脖子,好嚇人的。」


    張氏麵對花兒可以說是有理說不清,對她的話也有些害怕,最後隻能不太情願的帶著蕙兒離開。


    徐嘉佟看著花兒把人給轟出去,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娘娘,真要給後宮添人?!」蘭兒在一旁輕聲的問。


    徐嘉佟淺淺一笑,「添不添人不是我說了算,還得皇上點頭才行。」


    以夏渙然對徐家的顧慮,就算真收了蕙兒,這年輕的生命最終也隻是耗在這深宮虛度。


    有女莫入帝王家,自古多少紅顏孤獨一生,隻是女兒家在這個時代隻能任人擺布,一生由不得自己,想想這徐家人真是可惡,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癡心妄想?


    她歎了口氣,搖搖頭,低頭繼續做模型,把事情給丟在腦後。


    晚上夜幕低垂,徐嘉佟正要入睡,聽到門被打開,她的心微驚,剛起身,就聽到外頭夏煥然與待在門外伺候的花兒交談的聲音。


    她露出淺笑,也沒動作,等了一會兒,就看到夏渙然大步走了進來。


    「怎麽還沒睡?」他對她柔柔一笑。


    「想些事。」她上前,親自替他退下外衣,「皇上問花兒什麽?」


    「隻是問你今日做了什麽,她機靈,隻問一句就什麽都說了。」


    她皺了皺鼻子,「這丫頭現在還真把皇上當真正的主子了。」


    「正如你所言,這丫頭是個直性子,知道誰是真心為你,等她和蘭兒年紀到了要出宮,朕會替她們指門好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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