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弁兩手抱胸坐在主屋內,望著桌麵那張拜帖,久久不發一語,拜帖上頭的水痕讓他感到有些困惑。


    “大哥呀,你叫我和老四到這裏來,是要跟你大眼瞪小眼嗎?”


    裴燁、裴煜這對雙胞胎坐在屋子裏頭,四周冷冷清清,就連墨兒也被裴弁刻意差走沏茶去了。


    “這張拜帖,你們怎麽說?”裴弁詢問兩位弟弟。


    他本想問問雙胞胎的看法,哪知兩人心有靈犀,口徑一致的說:“扔了它!”


    裴弁擰起濃眉,用兩指捏起拜帖。“你們到底看清楚遞帖的人是誰了沒?”


    兩人一塊接過帖子,左翻右瞧了下,當著裴弁的麵咬起耳朵來。


    “睿王府在哪?”和皇親國戚很不熟的裴燁,問著向來交遊廣闊的弟弟。


    “就是那個玄武大街底的睿王爺呀,他遞帖子來耶,難不成是嘴饞想跟大哥要幾壇陳年好酒潤潤喉?”裴煜回答。


    “他又不是大哥的老主顧,他算哪根蔥啊?連皇帝老兒也隻能排隊等酒喝,他想插隊,門兒都沒有?”裴燁仍搞不清狀況。


    “他以為沒有人知道,所以就來陰的吧,好卑鄙唷!我其實不是挺喜歡他的,睿王爺那家夥滿臉橫肉說有多惡心,就有多惡心。”裴煜皺起眉,想到睿王爺那副尊容忍不住打個寒顫。


    見兩人嘀嘀咕咕說個沒完,裴弁再也忍無可忍地打斷他們的對話。


    “我希望你們的注意力不是隻放在睿王爺身上,最好是到他的千金。”為什麽這兩個家夥湊在一起,就隻會給他添亂?


    “什麽意思?”兩人有誌一同地將帖子擺回桌麵。


    “他、想、要、結、親、家。”裴弁冷眼看著他們,丟出一個答案。


    “想跟誰結?”兩人一起說道。


    “我們哪!”裴弁不得不說,自己在某些時候挺討厭這對心有靈犀的雙胞胎,他們倆連說話的時機都抓得一樣,聽起來會覺得他們擺明不當一回事!


    “大哥,你說的我們,該不會是‘我們’吧?”雙胞胎指著對方的鼻子,同時發起抖來。


    “對!就是你們。”將帖子收起,裴弁很高興這回他連解釋都不必。


    “為什麽?”


    “你們也到了娶妻的年紀,裴家香火總得有人傳承。”


    老五裴銓太過迷糊,小六裴渙孩子脾氣、不可靠,還是老三、老四最妥當!


    “哪有?我們才二十四!”正是青春正盛的美好時光啊!


    “很多和你們同年齡的人,已經當爹了。”


    “那麽大哥你也三十了!足足大我們六歲!”雙胞胎將問題又丟回給裴弁。


    裴弁沉默好半晌,冷冷地掃視他們。


    “叫你們成親就成親,囉唆個什麽勁?如果真有本事,就別讓人知道你們都二十四了,還是光棍一個!”


    “大哥你不也打光棍?而且還是個老光棍!”


    “正如你們所言,我年紀太大,睿王府的千金對我而言太過稚嫩,不過配你們倆任一個,卻恰好。”


    見他仗著自己年紀大推托掉這門親事,雙胞胎氣得直跳腳。


    “那二哥呢?他不過大我們一歲,配睿王爺的千金也很好呀!”


    “好,這句話我會原封不動地送給老二。”若非裴徹出遠門,要不裴弁二話不說準推給他。算他逃過一劫!


    “你你你……你欺負人!”雙胞胎臉色慘白,氣得說不出話來。


    二哥若知道被他們倆陷害了,鐵定會打死他們……


    “少在這時跟我耍孩子脾氣,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長兄如父,我幫你們做主!以前你們年紀小,像孩子貪玩倒也無妨,不過若你們以為有我在背後撐腰,就可以隨心所欲?告訴你,沒門!”


    “我們沒有。”兩人異口同聲道!


    “我看到你們是這麽做的!我不會為你們遮風蔽雨一輩子,你們要學著有擔當些,不要永遠都躲在我身後。”


    “我們已經長大了,是你老把我們當孩子,成天擔憂這擔憂那。”雙胞胎同時撇撇嘴,討厭裴弁老當他們是孩子。“若真要成親,你也要讓我們心甘情願,否則我們誰也不願意犧牲。”


    “那麽我要怎麽做,你們才會心甘情願?”


    “長幼有序,要我們娶妻可以,不過你給我們一個大嫂!”雙胞胎一搭一唱,笑得陰險。


    “好。”裴弁答應得很幹脆,嚴苛的麵容無半點轉圜。


    見他答應得比想像中還來得豪爽,裴燁、裴煜不禁掉了下巴。


    “大、大哥,你說什麽?”他們以為他還會掙紮一下呢!


    “我說,我會如你們的願成親!”


    門外一陣瓷器碎裂聲,劃破夜裏的寧靜,裴弁蹙緊濃眉衝至門邊。


    外頭是墨兒,她打碎了茶碗,正蹲在地上收拾。


    “啊!痛……”她叫了聲,一不小心,手指被碎片劃破了。


    “你做什麽?”不過叫她沏杯茶,就弄傷自己,她存心和他過不去是吧?


    “對不起。”墨兒不顧傷口流著血,隻顧忙著收拾。。


    “你聽到我們的話了?”他沉聲低問,冷眼瞧她收拾門前的一片狼藉。


    “沒有。”她手底忙著,將碎片收進托盤裏,哪知傷口太深,血汩汩流出,不小心染紅她身上的白裘。


    “那你哭什麽?”裴弁蹲下,托起她的下巴。


    真是難得,他好多年沒見她哭過了。


    “我沒有。”她掙紮著,卻始終無法從他手中脫困。


    “那是你臉上是什麽?”他抬高眉,她的口是心非頗值得人玩味。


    “風沙跑到眼裏。”忍著痛,她不知為何流淚,隻想逃避眼下尷尬的場麵。


    她已經好些年沒在人前流眼淚,自從十二歲時在他懷裏痛哭一夜後,她就告訴自己別再輕易落淚,她不要他人的同情。


    裴弁嘴角泛出冷笑,他伸手按住她掌心上的傷口,將她拉進屋裏。


    雙胞胎見氣氛不對勁,他們還是頭一回看到墨兒落淚,想上前關心,卻怕惹惱裴弁。


    “我去找崔翇!”老三裴燁最懂得金蟬脫殼之法。


    “那那那……那我找人收拾善後。”見老三將話給搶走,老四裴煜雖恨得牙癢癢的,也快快找個說法腳底抹油……溜了!


    見他們跑得比飛還快,裴弁倒也沒理會,隻顧將墨兒拉至桌旁坐下,然後為她解下狐裘。


    墨兒的視線落在那件被血弄髒的狐裘,一時間,眼淚落得比先前還狂放。


    “心疼了?”循著她的目光,他道出她的心事。不熟識她的人會以為她的大哭,是因為傷口痛,不過他太了解她了。“再做就有了,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對於她,他從不吝嗇,隻要她喜歡、想要的,絕對會不擇手段為她得到手。


    墨兒凝視著狐裘,明白不管他再拿來多少件,也不再是原本那一件。


    見屋內沒什麽可以為她止血的東西,他索性撕下自己袖子,簡單替她包紮。


    “你眼底的那顆風沙,還真不是普通的大。”見她哭個沒完,他調侃道。


    “你真的要成親嗎?”好半晌後,墨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淚卻未停。


    “對。”對於她的問題,他並不感到意外。


    “你真的想成親?”墨兒再問道。


    “他們想要個大嫂,我就給他們。”他說得理所當然,仿佛在談論天氣好壞那般簡單。“至於人選……就由你來挑。”他瞟了她一眼,試探地說道。


    “那你呢,到時你會不會愛她?”墨兒遲疑地問了,難掩心中疼痛。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他答得模棱兩可。“你不是比誰都還了解我?”


    “你希望我為你挑的人,是愛你的,還是不愛你?”


    “都可以,隻要你喜歡。”他未置可否,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那她會喜歡我嗎?”她知道他向來隻愛自己,不願旁人走入他的世界,卻也忘了這男人有情有欲,不過是一個凡人。他終究會和其他人一樣,屬於另一個女人,但她仍是貪戀他對她的好……


    “我不知道。”隻要有她在,他從不在這種瑣事上費心。“那是她的事,與我無關。”


    “也許……她不會喜歡我。”淚水輕輕滑過墨兒的麵頰,她再度在他麵前淌下熱淚。


    “你會想盡辦法讓她喜歡你的!”裴弁抹掉她的淚。他了解她,隻因這些年來的相伴。


    “因為那是我的職責。”她說道。


    裴弁沉默了,抹去她淚痕的掌心遲疑片刻,很快便恢複過來。


    “你會幸福嗎?”過了許久,她話聲哽咽,連她都聽不清楚自己問的話。


    裴弁森冷俊容繃緊,拒絕回話,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解,隻是將她滿是淚花的小臉按進胸口。她若真想狠狠哭個夠,就在今晚哭個痛快。


    她哭得兩肩顫抖,仿佛回到十二歲時的自己,躲在他溫暖胸膛哭泣的那一日。


    為什麽他要去尋求自己的幸福,他為何總這麽折磨她?


    聽著她的啜泣聲,即便事隔多年,她可憐的模樣也絲毫未改。唯一不同的是,當年那個黃毛丫頭已蛻變成美麗的天鵝,可那強裝出來的堅強,在他麵前仍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明白這些年,歲月已將彼此的距離拉得很遠很遠,但那段記憶依舊鮮明得猶如昨夜。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明白她的美好,因為他總是將她看得比任何人都還重要,對於她的失控,他也能理解。


    裴弁任由她的淚水沾濕他衣襟,他緊緊環抱著她,就像那個夜晚一樣。


    過去和現在並無兩樣,隻是多年後的今天,他再也聽不見她吐露心聲,因為她隻顧著哭泣,什麽也不肯對他說。


    “也許……我不會得到幸福。”他低語,話聲透著隱隱的無奈。沒了她……


    墨兒從不知道當自己肩上背負著另一個人的人生時,竟是如此沉重!


    她無力思考將來自己在他身邊是否還有立足之地,她隻想完成他托付的使命,為他覓得良妻美眷。


    晶燦大眼漠視畫中人的倩影,盡管她笑得美麗動人,卻怎樣也進不了墨兒的心。


    屋內燃起夜燈,這裏是裴弁替她安排的的書房,他待她極為大方,出總給她最好的,也規定她隻能用最好的。他說隻要是努力工作的人,就該得到最好的報酬。她知道某些時候,他待她比親手足還好,但是……他卻不會愛他!


    墨兒移步到花窗旁,任寒風吹著自己的臉,兩行清淚始終占據她清麗的容顏。自從裴弁打算成親的消息在京城傳開,她每天都接到許多人的說媒、請托,她早就料到會有這等場麵,隻是每當她麵對這些求親者的畫像和拜帖時,總令她不自覺地想逃,想逃離他們的討好及笑臉。


    每個女人都知道若想讓裴弁見她們一眼,必須先通過墨兒這關。


    墨兒是一肩扛起裴家的大總管,她深諳裴弁的喜怒哀樂,隻要有她在,陰沉難搞的裴弁也會變得好說話。


    隻要提起裴弁,就會想起墨兒。她已成了他的影子般,總會為他將任何事打理得穩穩妥妥,無須教他牽掛。可是他們卻把她傳得太美好、太無所不能,忘了她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沒有通天本領。


    她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突然,一雙結實的手臂自身後環住她。男人感受到她微微顫動的雙肩,猜到她又哭了。


    “今晚的風沙又大了。”大掌包裹住她小小手心,話裏帶著濃濃調侃。


    她的淚未曾止息,滑落至他手背,以一種很輕柔小心的方式在他心底蔓延。


    裴弁仍擁著她,將她抱得比往常還緊。


    墨兒沒有掙紮,她不願輕易在他麵前失控,她的表情很冷淡,淚水卻很溫暖,她變得沉默,又或者該說,她已經跟他無話可說了。


    “理想中的人選,已經挑好了?”他問。


    這些天,她總是掌燈至夜半時分,工作量大增,他心知肚明。


    “還沒。”她答道。


    “是你找不到,還是不想找?”消息放出去好些天了,裴府門檻就快被媒人給踏平了。


    “我不知道你喜歡的,和我喜歡的是否相同。”


    “你可以找我商量。”他道。


    她淚眼婆娑地抬起頭,想將他此刻的表情看個分明。


    他說的話可是發自內心?


    “我希望那是你的真心話。”縱然他的人近在眼前,她卻覺得他的臉比往日更模糊。


    “你若想當真,那就是真的。”


    在他的眼裏,她見不到真心,他的反反覆覆隻為自己高興。


    “我不會的,因為我懂你。”娶親一事,對他而言,隻是逼使其他手足成家的手段。


    裴弁挑高眉,在她耳邊低語道:“有多懂?”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際,引發她一陣輕顫。


    她想躲開他的親近,卻被他牢牢抱緊,無法逃脫。


    他再吻上她圓潤的耳垂。“有沒有比我還要懂你?”


    “我……我不知道。”她羞得麵紅耳赤,不是頭一回被他親吻,可每次在他懷裏,她永遠手足無措。


    “那就是沒有了。”將下巴靠在她的肩窩上,和她觀賞相同的風光,難得偷來悠閑片刻,足夠打發他無聊時刻。


    窗外,接連下了幾日的大雪在今夜已暫緩,僅剩寒風冷冽疾勁。


    一片雪白美景,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顯得極為無瑕、清美與寧靜。


    “等你找到理想中的人選後,你會怎麽做?”她淡淡開口,告訴自己要問得事不關己些,別泄露多餘情感。


    “娶她。”他言簡意賅,草草帶過。


    “也許……你會喜歡上她的。”


    裴弁刻意忽略掌心裏隱隱發抖的小手,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如果那是你所期望的,我會做到。”


    已止住的淚水,在此時再度潰堤,她忍不住鼻酸。“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凡事將她擺第一位,處處為她設想……因為每個女人都渴望被人愛。”


    “然後?”他問。


    “她會為你生下可愛的孩子,你們擁有美滿幸福的將來。”


    “所以?”他再問,心中感到不悅起來。


    “請你做到。”她的心碎成片片。


    聽見她最後近乎哀求的話,他升起一股火氣,用力將她轉向自己。“告訴你,我這輩子永遠不會幸福!你聽見沒?”為了一個還沒見到蹤影的陌生人拜托他,她真是慈悲良善,但很可惜他不是!


    淚花在她眼中打轉,她看不清他異常的憤怒,她已無心觸及他心中某處境地。


    “既然我得不到幸福,那麽她也別想要!我不快樂,她也不會快樂。”


    將她拖回案桌前,逼她從成堆畫卷內,再把剩下的人選看過一遍。“把你覺得好的,挑出來給我過目。”


    墨兒抿著唇,像尊木娃娃般,她做不到他的期盼,更學不會他的無情。


    見她沉默不語,裴弁動手拆開仍未打開的畫軸,見一個扔一個,地上散落著淩亂的畫像,他的手從未停歇過,直至最後一張畫擲向地麵時,他才冷冷開口。


    “新娘我自己決定,三天後,給我辦一場熱鬧的婚禮。”話說完,他毫不留情的踩過那些畫,將她扔在屋內。


    “墨兒!”


    一聲輕快愉悅的叫喚自身後響起,墨兒停下腳步,雖未回過頭,卻知道叫住她的人是誰。“六當家,有事嗎?”


    小六裴渙熱絡地搭上她的肩。“這是我底下的人新研製的繡布,質料又暖又輕巧,我差她們做套新衣裳讓你試試。”他手底拿著一件折好的紅底紫羅織袍子,雖然天色已晚,但就著月光下仍可見到上頭細膩的花樣,美麗秀逸。


    “謝謝六當家。”她接過,知道裴渙比裴弁還喜歡為她打理衣飾,但因為怕剝奪自己大哥的樂趣,所以他克製得很,若非好作品,絕不會送至她手裏。


    “叫我裴渙啦,這裏又沒別人。”裴渙像對自己姊姊般親密摟著她,很高興能送她東西,這件袍子雖比不上大哥的狐裘,也屬頂級,若在京城裏販售,不出幾日鐵定能榮登王宮貴族搶破頭的珍寶。


    “你來找大當家?”見他走的方向和自己相同,墨兒不禁詢問。


    “是呀,既然大哥要娶媳婦,做小弟的也不好沒半點表示吧?”他是不了解最近發生啥事,三哥、四哥那天被大哥抓去不知商量了些什麽,結果,卻爆出大哥要娶妻的大事,不過,這是件好事!


    “那麽我們順路。”她淺淺一笑,知道他比誰都還貼心。


    “墨兒呀,你確定我大哥真要娶妻?”


    越過回廊,兩人進了庭院,離裴弁的書齋還有一段路程。


    “是的。”墨兒嘴角勉強扯出笑容。


    “你不生氣?”明眼人也看得出來大哥沒了她,就像錦鯉沒了水般要命,可是這些日子過去,他見到的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每個富商拚命將自己女兒推給大哥,就是沒人想到還有個墨兒,待在裴弁身邊好多年,連青春都耽誤了。


    “我該生什麽氣?”她不怒反笑,刻意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你別騙我,咱們感情最好,你這人呀,寧可在人前撐著麵子,將淚壓往肚裏吞。”拍拍她的肩,裴渙歎口氣。“別說我年紀輕,雖然你比我大幾歲,可是這也沒多大的差距。你嘴上雖不說,可我看得出來,咱們五兄弟和大哥,對你而言兩者是不同的。”


    “哪裏不同?”


    “我不是在質疑你付出的程度有差別,我隻想告訴你,盡管你想否認,但看在我們眼裏,事實就是如此。對你而言,我們像你的家人、手足,又或者是朋友,但你卻把大哥看成一個男人。”


    “他本來就是男人。”墨兒笑了。


    “別裝傻,你不會聽不出我的意思。”


    “我真的聽不懂。”墨兒板起麵容,沒了先前的從容。


    “當你意識到裴弁對你來說是個男人時,這個身分就會有很多種可能。”


    “可能是什麽?”


    “可能是你願意將青春歲月浪費在他身上的人,可能是你想一輩子占有的人,也可能是……”


    “我沒有!”見他將她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挖了開來,墨兒急著辯駁。


    “別擔心,這是我們倆的秘密。”他停下腳步,將她攬向自己。“無論大哥是否辜負你,對我們兄弟來說,你是我們的家人,既然是家人,就一輩子不分離,好嗎?”他知道大哥心意已決就不會更改,更明白墨兒個性堅毅倔強,這兩個人相互牽製,注定要糾纏一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聽他這麽說,墨兒不禁哽咽。


    “你可能不需要他就能過得很好,但大哥卻不能沒有你,無論他身邊來來去去多少人,求你永遠站在他身後,做他的支柱。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來說太苛刻,但是為了我們、為了大哥,我求你哪裏都別去,也算是為了你自己,行嗎?”


    “別勉強我做出承諾,我不知道。”墨兒忍住眼底熱意,她從未讓裴弁以外的人看見她的淚水。“這些天來,我已經想過很多事,也掙紮過很多回,很抱歉無法給你肯定答案。如果新來的大少奶奶進來後不喜歡我;如果大當家要我走……我會走!”


    “你不可以!你哪都不準去。”


    “裴渙,你應該比我還要了解大當家呀,若哪日他要我走,就表示他不再需要我了,他身邊已經沒有我立足之地了。”


    “是他辜負你的青春,你不可以輕易放手讓他自由,你不要……看不見他對你的好。”


    墨兒苦笑。“總有一天,會有別的女人來發掘他的好。”她重新前進,不看裴渙眼中的苦楚。


    兩人來到裴弁的書齋前,墨兒等他一塊入內,卻被他婉拒了。


    “不了,我不過是想送套新嫁裳給未來的大嫂,你幫我問候大哥吧,明天這時候我也會叫人到書齋為大哥丈量尺寸縫製喜服,算是我的祝賀,沒有其他事了。”


    臨走前,裴渙又喚住她。“墨兒,希望你別忘了我今晚說的話,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無論你是否如此認定,對我們兄弟而言,就是這麽簡單。”


    她綻開笑容,很高興能得到他的認同,仿佛今生最大的願望總算實現,但卻很可惜地不該屬於她。


    推開門,墨兒見裴弁似乎在沉思些什麽,她悄悄走進屋內,不打斷他的思緒。


    她凝視著他的側臉,那剛毅英挺的下巴線條,想像他舉手投足間,那份迷人的風采。能和他朝夕相處,她比任何人都要幸運,卻也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若不是他即將成親,她也不會輕易承認自己那顆心,已留在他身上很久、很久了。


    “有事麽?”裴弁視線落向她,他冷冷開口。


    墨兒將成親當日注意的事項條列出來遞給他。


    “其餘的,就隻剩下新娘的事了。該把聘禮送至何處,以及請媒婆登門正式提親拜訪。”


    “除了這些?那其他的?”他翻了翻清楚列下的各項事宜,就連細節也擬得和他想像中的相同,全配合他的喜好。


    “六當家說明天這時候會派人為大當家量身,還交代墨兒向大當家要新娘的身量與尺寸,他說想為新嫁娘裁製嫁衣當大禮。”


    “是嗎?那你去量身吧。”他將本子一合,推至她麵前。


    “我?”她覺得莫名其妙,和她有什麽關係?“六當家問的是新娘。”


    “叫你去就去。”


    “是。”她不敢多話。


    他站起身來,一套華美的鳳冠和首飾就擱在她麵前。“還有,這是我送新娘的薄禮,你喜歡嗎?”


    那璀璨耀眼的珠飾雖美麗,可其光華卻進不到眼底,她頓時有種很悲哀的情緒。他強迫她打理一切迎娶的種種事項,就連要送人的禮物也要問過她,就怕惹新娘不悅,是不是連觀禮,她也要被他逼著站在最前方,用她的眼來記錄他另段人生的開始?


    “她應該會喜歡的。”她話聲顫抖,眼底浮現熱意。


    “我是問你喜不喜歡。”


    “隻要新娘喜歡,我就會喜歡了。”她給他模棱兩可的答案。


    她的話讓裴弁心一沉,差點想將盛裝鳳冠飾物的托盤給砸在地上。“我問你就答,什麽時候你學會敷衍了?”


    “墨兒不敢。”


    “哼!”他冷嗤一聲。“你到底在怕什麽?或者該說你介意些什麽?”


    “沒有,墨兒希望能為大當家辦場風光的婚禮,那是我該做的。”


    “你在意的是那個看不見的女人,還是你的自己?”


    麵對他的冷諷,墨兒既心酸,卻又痛恨他的無情,他永遠懂得如何傷害她。


    “無論如何,你是裴府最盡責的總管,也是我最有力的幫手。”。


    “拿著那頂鳳冠離開我的視線,兩天之後,它會戴在該擁有它的人身上。”冷聲斥退她,他不想再討論些無謂的瑣事。


    墨兒帶著鳳冠傷心地離開書齋,茫然站在雪地裏許久,直至天際又飄起飛雪,現下的她,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今晚,已停歇好幾日的風雪,又開始呼呼吹起,那綿柔的霜雪,凜冽浩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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