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紹提著早上帶來的紙袋,總共有三個大袋子,全是包裝精美的禮物,他準備要到巧克力店「打卡」,當然這形容詞是小寧說的。


    「院長,你要下班了嗎?」秘書抬頭,對連日來院長都準時下班,從最初的驚愕到現在的習慣。


    「對,你也早點走吧!」


    「院長,你心情似乎很好。」


    「是不錯啊!」


    「那我可以請問一個私人問題嗎?」幸好院長平時不常板著臉,說說玩笑話還可以,否則秘書還真問不出這種八卦事。


    「什麽事?」


    「最近大家都說看見院長在一家巧克力店裏,好像每天都去報到,見的還是裏頭的一位廚師,你真的在追求她嗎?」心一橫,總算問出口。咦?院長的嘴角上揚耶!


    「對!我想重溫追求的感覺。」


    「重溫?」


    「她是我的未婚妻!」杜克紹開門離去。


    徒留秘書闔不上嘴。原來院長有未婚妻不是騙人的,而且未婚妻是名廚師。老天!這是多麽詭異的組合。杜院長這麽優秀的醫生喜歡廚師?她一直以為院長如果有未婚妻,一定是某某碩士,職業不脫醫師、老師、會計師的,畢竟都是師字輩。


    怎麽會差這麽多?她一定要撥空去那家巧克力店瞧瞧,那名女廚師一定貌美似仙,否則……她想不出來她能用什麽勾上院長這種優質好男人。


    「語洋姊,你有沒有感覺到最近客人多一些?」


    語洋覷著坐在落地窗前的人一眼,對小寧說:「對啊!而且生麵孔清一色是女生。」


    「雖然我們店很有名,慕名而來的也不少,但她們真的好奇怪!」


    「她們的奇怪都有一個共通點,你沒發現嗎?」


    小寧有默契的接著問:「什麽共通點?」坐在窗邊的人依舊無動於衷。


    「現在真的這麽閑嗎?」明茱柔悠悠的開口。


    「我們是關心你耶!」小寧一蹦一跳的來到落地窗前。


    風鈴聲響起,男主角來了。


    「你們在聊什麽?」


    「沒有!」小寧趕緊衝回櫃台裏。


    「今天不用準備巧克力嗎?」杜克紹靠近桌旁,她的神色看來平常,隻是愈平常往往代表愈不尋常。「發生什麽事嗎?」


    「你來做什麽?」


    「每天都問一樣的事不累嗎?」


    「你每天都來看同一張臉不累嗎?」


    「千遍不倦,如果你願意讓我二十四小時都看見,更好。」


    明茱柔翻翻白眼,往旁一側,想來個眼不見為淨,卻踢倒他放在地上的袋子。「砰!」好大的聲響。


    什麽東西啊!她好奇的看著袋子裏滾出來的粉色包裝盒。


    「這要送你的。」


    「什麽東西?」三大袋,說不好奇是騙人的。


    「生日禮物。」


    「我生日早就過了!」蹙著眉,什麽嘛!她的生日是十月十八日,現在都快過新年了。


    「這是過去十一年裏,你每年的生日禮物;我每年都有準備。」


    「哇,好浪漫喔!」小寧掩不住欣羨。


    語洋食指往嘴上擺,要她噤聲,不要破壞氣氛。


    明茱柔站起身,「我們先進辦公室好了!」客人來了!由她們不停往這裏張望的表情看來,她不想再提供任何八卦。


    杜克紹有共識,幫忙提起袋子往廚房走。進了小辦公室,這裏是明茱柔和法國接洽事務的地方,平常也用來沉思,他是第一次進來。


    小巧、精致,牆上的幾合圖型看得出她的用心,小小的沙發可提供短暫休憩,幾個可愛抱枕散落在上麵。


    「你要打開來看看嗎?」


    「我不能收。」


    「就算是朋友也有互送生日禮物的權利吧!」


    「你這麽做又能證明什麽?」


    杜克紹沒有回答,隻是從禮物裏挑出其中一個,慢慢撕開包裝紙,這是一隻很可愛的泰迪熊。「這是我十九歲那年買的,當時很窮,為了買這隻胸前畫愛心的泰迪熊,我連續三個月隻啃土司過三餐。」


    他按了小熊胸前的心型圖案,小熊發出聲音:「柔,十八歲生日快樂。」十分瘖瘂的聲音。


    「這是我當年錄的,現在總算可以放出來給你聽了。」他揚起嘴角,將小熊放在沙發上,自己的身旁。「這些禮物的價格對現在的你而言,或許不是最昂貴的,但卻代表很多意義。」


    他又繼續拆開另一個長型包裝,是一本書。


    「這是我大學的相簿。當時,我知道你沒有機會跟我一起念大學,所以我收集四年當中在學校的點滴,將它們集結成冊,準備給你當二十二歲的生日禮物。那一年我跳級念完醫學院,同年考上台灣和美國的醫生執照。」


    「你送的禮物真窮酸。」


    「那你願意收嗎?」


    「放著,有空我會拆開來看看。」明茱柔轉向牆麵,不願看他。好吧!她承認她對相簿很心動,很好奇他二十二歲的模樣。但她隻是好奇他的拙樣,想借機嘲笑罷了。


    「好。」他露齒微笑,對於她的軟化,當成完美的跨出第一步,接著是第二步,「你吃過飯了嗎?」


    「你別得寸進尺喔!我──」


    「哇!我警告你們不準進去,站住!」拔高的嗓音穿牆而來,是小寧!


    明茱柔還來不及出去詢問,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兩名大漢完全堵住門。


    「先生,請問你們是……」


    「明先生派我們請明小姐過去用餐。」


    明茱柔沉下臉色,「這是請的態度嗎?」


    「明小姐,明先生有交代,務必要請明小姐過去一趟。」


    「如果我不去呢?」


    「那我們隻好失禮了!」其中一名壯漢向前。


    杜克紹迅速閃身擋在她的身前。「她說不想去,你聽不見嗎?」


    「不關你的事,你──啊!」壯漢伸手原本想用蠻力推開障礙物,誰曉得大拇指讓人反手一擒,扭到連膝蓋都麻了,隻能跪在地上,扭曲著身體。


    「我勸你們別輕舉妄動!私闖民宅,光這項我怎麽扁你們都屬於自我正當防衛。我有空手道五段、柔道三段、劍道三段,大學時獲得過美國大學杯自由搏擊冠軍。你們想試試嗎?」平穩的聲音,杜克紹顯得氣定神閑。


    「哇!看不出來這麽斯文,居然這麽厲害耶!杜帥哥,我再投你一票,如果你這樣還獲得不了美人心,那老天就太公平了!」啊?什麽和什麽啊!「沒有人可以十全十美嘛!」被語洋敲了一記,小寧委屈的咕噥。


    「放開他。」看地上的男子掙紮得狼狽,明茱柔推著他的肩膀示意。「我跟他們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她側著頭詢問杜克紹。


    「當然要。」


    「你們帶路吧!」趁這次把父親那方麵的事處理妥當,否則法國不停打電話來詢問她到底得罪誰,為什麽有人一直洽談著要買下店麵,甚至知道店麵不出售後,開出價碼,隻要求炒她魷魚。


    fire老板?甚至是鎮店之寶?法國方麵當然不敢,隻是不停的上門協商也讓人厭煩了。


    他們一行人來到中山區一家日本料理,明茱柔略有耳聞,也曾想要嚐鮮,但沒想到第一次來居然是處理這種事,這對重視美食的她而言,真的很難過!


    「改天我們再來好好吃一頓,這兒的日本料理在大台北地區可是首屈一指喔!」杜克紹朝她眨眨眼。


    哼!明茱柔甩開臉,不想回應他。


    「小姐,老爺在這邊的包廂裏。」高頭大馬的保鏢走在前頭帶路,推開和室的紙拉門,熱鬧的寒暄聲戛然靜止。「老爺!」


    明茱柔脫了鞋子,走進包廂,有位年輕人不停的打量她,那種由下而上的眼光讓人討厭。另一位老者則注意到尾隨在後的杜克紹,原來他這場鴻門宴擺明有其他用途,幸好她找了擋箭牌來。


    「明老,這位想必就是令千金了,長得真標致!」


    「徐老,這你過獎了,你們家的公子還不是一表人才?現在在金融界可是有金童之稱,我們家丫頭哪比得上啊!」


    「後麵那位先生是?」


    後麵?明老蹙著眉,轉往門口,該死!是誰帶他來的?


    「我先自我介紹,敝姓杜,是柔柔的男朋友。」


    剎那間,場子冷到零下十度。


    「不知道父親找我來有什麽事嗎?」明茱柔接著問,「我和克紹約好要去看電影,如果隻是單純吃飯,要不要約改天?」


    明父板起臉,「你故意的是嗎?」


    「故意什麽?」


    「徐老,很抱歉讓你看了笑話,今天我有一些家務事在身,就此先告辭。你們要吃什麽盡管點,我會讓人幫你結帳,這頓還是我請客了。」


    徐老明白的點頭,「那改天再約好了,反正還有機會。」這句話暗示著其他的可能性。


    「你馬上跟我回去!」


    「有話隔壁說就好,反正我有請人開了隔壁包廂。」杜克紹說。


    「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我也堅持在隔壁包廂說就好。」


    明老目眥欲裂,「好,隔壁就隔壁。」來到隔壁,這是隱密的隔間,有扇門。才關起來,明父就忍不住怒斥:「你還認為十一年前沒幫我丟夠臉是嗎?我養你這麽大,你就是這麽孝順我的?叫你往東,你沒有一次聽話,他知道你十一年前做過什麽好事嗎?」


    明茱柔冷著臉,靜靜的不說話。


    「你知道她十一年前做過什麽事嗎?高中就送上門去倒貼男人,最後搞得全校人盡皆知,居然還謊稱自己懷孕,要誘拐男人私奔,結果人家玩完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她丟人地跳樓要自殺,你知道這些事嗎?」


    「懷孕是假的?」杜克紹瞪大眼,他一直愧疚著那一屍兩命的事。


    「你隻想得出來這些事嗎?掀了這些丟臉事,你想嚇跑他嗎?」明茱柔轉向杜克紹,朝他前進一步。「對,當年懷孕是假的,我以為這麽說你會帶我走!我以為隻要離開那裏,建立屬於我們的小家庭,總有一天會有孩子。我把所有的情節想得就像童話一樣,都有完美的結局,過著幸福的每一天。


    「結果你懦弱的逃避,我選擇自殺來了結自己。那一跳,沒死成卻帶給我無法彌補的傷痛,我為我的愚昧付出最大的代價,整整被丟在醫院半年的時間,不停地開刀縫縫補補,我的意識從來沒有真正清醒過。當我好不容易清醒時,聽見的全是不懂的英文,無助和恐懼是我最大的精神懲罰。


    「到現在,我已經明白幸福離我很遠,也不再渴求,那我還怕失去什麽?我還需要在乎什麽嗎?」清澈的眸子不再有淚,她的淚水早滴幹了。


    「他是當年那個人?」明父震驚。


    「對!他就是那個聰明人。」


    「柔柔!」杜克紹悲痛的低喊。


    「你怎麽還敢出現?!」


    明茱柔轉向明父,「這句話你也可以問問你自己,當年是誰把我丟到美國去?誰任由我在醫院自生自滅?」


    「當年我是為你好,誰不知道美國的醫學發達,如果不是──」


    「誠實一點好嗎?」明茱柔譏諷的扯出微笑,「你知道學校的人嘴巴有多麽不牢靠,你擔心最後商場的朋友知道這件事,你害怕有人來探望我,在背後嚼舌根。為什麽到今天你們還不願意講明白?我不是白癡。」


    明茱柔轉向杜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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