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謹行走進庭院的時候,看見葉心栩從主宅裏出來往左側的花園走去。那身影看來很不葉心栩,以前她都是風風火火,可是現在她文靜得像是最完美的淑女。講真的,他很不習慣!摸了摸鼻子,跟上去,「今天天氣很不錯喔,小栩。」


    她淡淡地看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一會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整天待在這裏,煩都煩死了。」


    繼續沉默。


    「我陪你去逛街,隨便你買什麽都可以喔。」


    「官謹行,你有事情就去做吧,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她走到溫室裏,看著房裏怒放的花朵,挑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攤開書本。


    官謹行靠在門邊,望著她,「小栩,你的性子怎麽會固執成這樣?」


    她抬頭望了他一眼,低下去,繼續。


    「你這樣隻是跟自己過不去,讓自己更不開心而已,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他搖頭感歎,「沒想到你這家夥年紀小小,對是非黑白會這麽堅持,早知道你會是這樣,當初我死都不告訴你沈的地址,也許你們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是呀,如果當初沒有她的死纏爛打,也許她跟沈尉遲都不會像今天這樣吧?這世上有誰可以讓時光倒流,讓他們回到最初?是她主動招惹他,是她主動跨出感情的第一步,現在又是她想要退回來。這世界並不是圍繞她來轉,想開始就開始,想結束就結束。


    道理她很明白,隻不過,她真的過不了自己的心。


    「你很衝動也很盲目,喜歡就愛了,愛不下去就想走,卻不管別人如何,這樣的你,其實是可恨的。」


    「我知道。」


    「沈的性格,相信不用我說,你也很清楚。他不輕易做決定,但一旦他決定要了,他就不會放手。」


    「我知道。」


    「既然知道逃不開,你為什麽還要這樣?」


    「官大哥,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都懂。他的世界就是那樣的,他不動手就有別人來動他,如果不想死就得讓別人死。我很清楚也很明白。」她望著他認真無比,「而且當初是我主動要接近他,不管他怎麽拒絕我都不後退。」


    「既然愛他了,就不能隻愛好的,要連他的不好一並愛。我也這麽對自己說,我也很努力想要這樣做;可是我沒有辦法。你相信嗎,我真的有想過什麽都不在乎就跟他在一起,不看、不聽、不想,可是我做不到!我每晚都在作惡夢,夢裏麵全都是血,不是別人的就是他的。我很害怕,我整晚整晚地睡不著,就那麽睜著眼睛看著他,想著會不會下一秒,他就會死。」她的眼眶發酸,努力地深呼吸,才控製住不要在他的麵前掉眼淚,「同時我也想到,死在他手裏的那些人,他們的妻兒他們的父母又該如何?我不是聖人,我做不到心懷世界兼善天下,但那些人全都是在我眼前死掉的,你說我怎麽去忘?」


    官謹行一向開朗愛笑的臉,這時也嚴肅起來,他沒有辦法在這個女孩麵前笑出來了。


    「我承認我忘不掉,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去解決。尉遲哥哥他不可能為了我放棄所有,就像我也不能為了他放棄一些原則;所以我想離開他,如果離開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可是他不準,那麽我就隻好留下來,我也努力想要快樂一點,可是我笑不出來,再努力都笑不出來,你說,我該怎麽辦?」


    他也不知道。


    這一切該怪誰?誰都怪不了。因為都沒有錯,沈尉遲沒錯,那是他成長起來的世界。葉心栩也沒有錯,那是她的堅持她的原則她的信念。


    那麽隻好怪命運,為何如此矛盾的人偏偏要相遇,遇上為何偏偏又要相愛。如果隻是普通的喜歡也算了,為什麽又會愛得那麽深那麽痛苦。進不能退無力,怎麽都放不開手。


    他們兩個之間必然要有一個退讓,才能找到在一起的理由;可是誰都退不了,因為都到了底限,底限之後就絕無退路。


    所以這道題,無解。


    看見連官謹行都眉頭緊皺鬱悶無比,她的唇角微扯,「好了,官大哥,我知道你是好意想要開導我,我很感激你的關心。」


    「可是我的開導很失敗,因為我反過來被你弄得很苦惱。」


    「謝謝你,官大哥,跟你聊聊,我很開心。」


    可是她都沒有笑,他還是比較想看到當初那個痛扁負心漢的葉心栩,那時的她多麽有活力多麽意氣風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成為安靜的淑女。


    「你應該是來找他的吧?」她看了看手表,「他應該在樓上的書房。」


    「唔,我知道,我跟他約好了。」


    「那快去吧,他不喜歡等人。」


    官謹行默默地點頭,走下幾步台階之後,轉過頭來望著她,「小栩,不要忘記笑容。」


    她怔了怔,然後微微地揚了揚唇角。


    「嘖,笑得真難看。」官謹行嫌棄地搖頭,轉身走掉了。


    她望著他的背影,默然感歎,其實,官大哥人真的還蠻不錯的,雖然偶爾壞心了些。


    一天當兩次開導使者,還真的不是他官謹行作風。尤其是另外那一個一直平淡無波,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那批新藥都通過測驗了,實驗室的資料我已經發給你,你要是覺得都ok,我們就會著手批量生產。」


    「嗯,我看到了。」沈尉遲修長的手指在滑鼠上輕點,「很完美,你可以吩咐下去了。」


    「還有巴西的那個新實驗室,進度一直都不錯……」一邊暍著香濃的咖啡,一邊侃侃而談,官謹行漂亮的五官在陽光裏很是耀眼。


    他一直講一直講,從巴西講到南非,再從南非講到加拿大,很快世界各地都要被他講上一遍之後……


    「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淡淡的語調,沒有不耐。


    「哇,你終於問了!我還以為你要讓我講到宇宙才會開口呢,早點說呀,累得我腦汁都快絞乾了。」趕緊再暍一大口咖啡補一補,「我想問你,對小栩有什麽打算?」


    沈尉遲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再繼續垂眸看向電腦。


    「你明知道她現在過得很不開心,為什麽還要這樣拖下去?愛一個人不是就想讓她快樂讓她幸福的嗎?你覺得她現在快樂嗎?幸福嗎?」


    「官謹行。」


    「怎樣?」


    「你說這些話的時候,如果腿不要抖,我會比較佩服你的勇氣。」


    「我哪有抖!」


    「桌子下麵一直在響。」


    官謹行低頭,看了眼自己不爭氣的腿,抬頭,「靠,如果不是你這家夥太恐怖,吃人不吐骨頭,腹黑到極點,我哪裏會怕你報複怕成這樣?」


    「哦,看來是我的錯了?」


    「本來就是。」


    沈尉遲按下桌上的按鈕,「請jessica小姐進來,不必在外麵……」


    官謹行飛一般地撲過去,一把擋掉他那個通訊器,「喂,你們老大講錯了,你們當什麽都沒有聽到喔。」


    他發誓,他聽到那邊有傳來悶笑聲。真是丟臉。官謹行火大地關掉通訊器,「我什麽都沒有說,你這小子要不要這麽報複我?」


    「其實我原本沒有這個打算的。隻是你既然那麽期待,我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就饒了我吧,這段日子我被那女人纏得快要發瘋了。天知道她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居然跑到台灣來找我。看到她之後,我的幸福日子就過到頭了。每天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睡前還要關緊門窗,不然我怕她會突然降臨。」那種日纏夜纏的方式太恐怖了,他現在想到還是一陣發寒,「隻有到你這裏來我才可以暫時喘口氣。嘿嘿,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居然會這麽怕你耶。說到這個,你到底做了什麽讓她不敢來惹你?」


    「什麽也沒做。」


    「怎麽可能?」他不敢置信地驚呼,「想想這世上哪裏還有那女人不敢去的地方?可她偏偏隻肯停車在外麵等我,不跟進來耶!她不是怕你,還有什麽原因。」


    「我建議你問她。」


    「她會說才怪。」


    「那我就不知道了。」


    「……」


    沒過一分鍾,他再度笑嘻嘻地湊上前,「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很早就看上小栩了?」


    「哦?」


    「你故意給她機會,讓她接近你。」他得意地挑眉,「當初說什麽去學校接我,其實你是想去看小栩吧?你從來都不是那麽好心的人,會過來接我?再重要的人,你也可以去診所等我呀。」


    「很合理的推論。」


    「最重要的一點是,如果你不想,沒有任何女人可以近得了你的身,就算她再能纏也一樣。當初那個……」


    「你確定你要重提舊事嗎?」


    「呃……算了。」他還是不說當初那些黑道家族的千金小姐為沈瘋狂的事情了,因為某人一向很討厭那些糾葛與癡纏,尤其是手段狠辣死活不放棄的那個。不過,這世上再狠的人遇上沈尉遲,都自歎弗如。現在那女子不就被處理地很好,再也不敢來纏著他了。


    既然這事不能說,那就換一個,「我說沈,我們關係這麽好,你就稍稍透露一點對小栩的想法給我聽一下呀,我也是關心你們。」


    「可以。」


    沈尉遲答應了?為什麽他心裏反而開始發毛了?


    「我想她是不習慣。」沈尉遲鬆開滑鼠,手指在桌麵上相交,「給她些時間習慣吧。」


    「你這樣的生活,正常人都習慣不了好不好?」


    「其實,我並沒有每天都在殺人,隻好剛好她碰到的那個時間點不好,louis那段時間很亢奮。」


    真文雅!官謹行差點想要翻白眼,「那你可以不用讓她看到那些的,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對那樣的畫麵怎麽接受?」


    「那就是我,最真實的我。她如果要愛,就得連那個我一起愛;隻愛幻想中的男人,不是愛情。」


    好像也有點道理,「那你至少可以不用一下子那麽刺激呀?可以一點一點地讓她漸漸了解。」


    「你是說,我每天捉一個人過來殺給她看?然後慢慢遞增?」


    「呃……當我沒說。」


    好吧,他承認,自己的開導任務再度失敗了,因為他好像又被沈尉遲說服了。不過這並不丟臉,這世上能不被他說服的人,可能一根手指都嫌多吧?如果他有心要那麽做的話。


    「那現在怎麽辦?」他指了指樓下的溫室花園,「總這樣悶下去,她會崩潰的。」


    沈尉遲慢慢地往後靠,輕輕地勾起唇角,那抹笑很是儒雅,很緩慢地說道:「崩潰之後,可以在我懷裏哭。」


    這世上有變態比賽的話,誰都不會是沈尉遲的對手。但,他得承認,這樣的沈,真的很有迷死人的潛質。


    如果沈尉遲想要得到的女人,可能還真的跑不掉吧?


    「你就不怕時間久了,她的愛會沒有了?」再深的愛也經不起時間的消磨吧?「或者,她會愛上別人。」


    他唇邊的笑很優雅很溫和,「除非我死。」


    「砰」地一聲,官謹行手裏杯子砸碎在地板上,他為什麽要覺得害怕?為什麽要覺得心寒?他有預感,沈尉遲是認真的。


    偌大的教室,無數的年輕男女坐得滿滿的,全都聚精會神地篁著講台上溫文俊朗的年輕老師,教室裏非常安靜,少見的安靜,隻有那柔和的嗓音醇醇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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