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效果很明顯,電話那頭,終於說出她要的消息;葉心栩滿意地唇角輕揚,嗯,有點遠,不過沒關係!


    「官謹行,你現在立刻過來拿我的腳踏車,記得幫我保管好,如果有一點損壞……」刻意拉長的語調,「你知道會怎樣了,嗯?」 這世上到哪裏去找那麽好的事情,免費看戲還不收門票的?對那種唯恐天下下亂的人,真的不必太客氣,哪怕他是學校的校董也一樣!


    葉心栩坐在掃得乾乾淨淨的路基上,雙手托腮,大大的眼睛有著幾分不甘願地瞪了瞪遠處那扇古樸而穩重的大門。


    兩邊都是高高的青灰色圍牆,將深深的庭院繞在裏麵,除了伸出牆外的濃濃綠枝,什麽都看不到。這種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住宅,尉遲哥哥真的住在這裏麵?她記得沈叔叔他們家好像不是特別有錢呀,怎麽離開十四年後就變成富豪?


    不過,想東想西不是葉心栩會做的事情,既然官謹行說是這裏,那肯定就沒錯啦!她搭計程車一路上來,這半山上除了這座像古宅的房子,也沒有別的建築物,而且,她對過門牌號,就是這裏,沒有錯。


    有錢人果然就是有錢人,保全措施做得真是太好了!她不過是在大門邊晃了一圈,就有人出來非常有禮貌地請她離開。


    「小姐,這裏是私人產業,請不要逗留。」


    「我找人。」


    「這裏也沒有你要找的人,請離開。」


    「你都沒有問我,怎麽知道沒有。」這人冷冰冰的,跟尉遲哥哥身邊那個人好像!「我來找沈尉遲,你不要告訴我沒有這個人喔!」


    那人麵色沉了沉,「請你離開!」


    「我就是不走!」氣死她了,怎麽這樣。


    「這裏是私人產業,你無權逗留。」


    「……」對方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她無法反駁。


    「請離開。」


    「我要等人,我不走。」


    「小姐還是自己走比較好,免得動手難看。」


    她臉著臉,隔著一道道的銅雕花,她看得出來,對方氣勢內斂,身手應該不差;打的話,她才不會輸,但……這裏真的是私人產業,人家請她離開也是有理有據的,如果她要跟人家打架,那就是無理取鬧;再加上,這裏是沈尉遲的家,她也不好在他家門口跟別人發生衝突而開扁?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轉了轉,「哼,小氣巴啦。」她嘀咕著往路邊走,大約兩百公尺就是路口,索性往路基一坐,她就在這裏等,總不至於整條馬路都是他們的私人產業吧;如果他敢到這裏來趕人,就別隆怪她不客氣!


    不過,對方再也沒有搭理她,所以她現在就坐在這裏……等人。


    葉心栩知道沈尉遲還沒有回來,因為她已經打電話跟官謹行確認過了,所以她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守在他的家門口,等他回家;她就不相信,他可以連家都不回。


    傍晚時分,夕陽正好,歸巢的鳥兒成群地在空中飛過,紛紛落在高大的樹木上,在枝頭跳躍著、鳴唱著,親昵地相互梳理羽毛,好不歡樂。


    燦爛的晚霞將筆直的大路塗上了鮮豔的顏色,乾淨的路麵、美麗的山巒,這種半山腰的豪宅,果然景色分外恰人;葉心栩伸了伸腿,眼眸一直盯著路的那頭,期盼著下一秒,那輛銀色的車子會出現在她的視野裏麵。


    如果被認識她的人知道,她因為一個幼年時期認識的大哥哥而這樣傻傻等待,可能都會大吃一驚;其實她自己也有點驚奇,她對沈尉遲竟有這樣的耐性與毅力,他其實是一個隻陪伴了她五年歲月的鄰家哥哥罷了,而且還是人生中最稚嫩、最沒有回憶價值的五年;許多人長大後,對於五歲前的記憶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嗯……其實她也差不多啦!記憶裏除了他,其他都已經忘得七七八八。


    但為什麽就是會記得他呢?難道是因為當年的他,消失得太快、太徹底,沒有絲毫的預兆,那種突然失去的恐怖感,讓她記得太深刻?還記得那天,原本像往常一樣,她乖乖地坐在幼稚園的門口,等來接她的尉遲哥哥,可是一直等到天黑,等來的卻是下班的媽媽。


    她在幼稚園門口怎麽都不肯跟媽媽回家,擔心尉遲哥哥來的時候會找不到她;可是,又怎麽會想到,從那天開始,她再也沒有見到尉遲哥哥了呢?明明早上還幫她紮發辮、喂她喝牛奶,牽著她的手,送她上學的尉遲哥哥,就那樣再也見不到了。


    她每天守在他的家門口,幼稚園也不要去,就專門等他回來;爸爸、媽媽隻要抱開她,她就會大哭,是那種傷心到極點的狂哭,哭得連氣都喘不過來,結果父母嚇到妥協了,隨便她愛守多久就守多久;可是一個月、兩個月.他卻怎麽都沒有回來。


    不知道一個五歲的娃兒犯倔起來到底有多厲害,她也記不清楚自己到底等了多少天,但後來她總算明白,就算再傷心、再哭泣、再耍賴,都不會聽到那溫柔的聲音、不會有暖暖的手來替她擦眼淚,她的尉遲哥哥再出不會回來了。


    那張當年無心拍下來的照片,就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紀念,是她最、最寶貝的東西,哪怕搬過幾次家,都一直跟在她的身邊。


    媽媽每次都感歎,明明是個粗線條的丫頭,怎麽會對沈尉遲會這般執著?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許真的匪夷所思吧?誰能想到,一個那麽小的孩子,會這樣深刻地記住了一個人。


    所以十四年後的重逢,她才會這樣堅定地纏著他。


    真好,原來還是有機會再見到尉遲哥哥的!葉心栩的嘴唇向上彎,笑意濃濃,記憶自動刪掉之前被他氣得要命的那段.隻餘滿心的喜悅。


    暮色越來越深,路燈也隨之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照得路麵一片閃晃晃;肚子好餓喔!撫著胃,葉心栩依舊坐在那裏,夜色深濃,隻有她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路邊,幾個小時過去,別說車子,連過路的阿貓、阿狗都沒有一隻,她喃喃地低語:「真是奇怪咧,這裏怎麽會這麽冷清?還好我膽子大,要換了別的女生可能嚇都嚇死了。」


    要知道這種杳無人煙的地方,壞人最愛光顧。


    她完全忘了吳佳凡曾經深深地感歎:「葉心栩要是碰上壞人,嘖嘖,真是,好可憐的壞人啊!倒了八輩子的楣,做壞事遇到的不是警察,而是葉心栩!」


    可想而知。


    不過現在葉心栩可沒有心思想這些,她在慶幸還好老爸、老媽都很開明,隻要她不惹事,隨便她在外麵晃到幾點回家都不會管;不然放學這麽久還不回家,早就被電話轟回去了。


    抬手看了看手表,八點四十五分。已經這麽晚了,難怪她覺得肚子這麽餓。


    尉遲哥哥怎麽還不回來?官謹行那家夥,不會趁機報複她的吧?應該是不會,他沒有理由騙她,如果他不想說,直接不講就好了?說這種馬上被揭穿的謊,可不像那個狡猾的家夥會做的事情。


    遠處傳來的車聲,打斷了葉心栩的思緒,她驚喜地抬頭,看見遠方的那個彎道處有燈光閃爍;她瞪大眼睛,緊緊地盯著彎道,不用十秒鍾,那輛她期盼已久的車子終於打著方向燈出現在她眼前。


    適應暗淡光芒的眼睛突然被車燈閃得剌目,她下意識地伸手在眼前,站起來,朝那輛車子跑過去。


    韓子諾遠遠看到她的時候,冰冷的眼眸裏,閃過一道複雜的光,他下意識地望了望自己的主子;沈尉遲從來都是平靜如水,看不出喜怒,他靜靜地望著那個堵在路口、興奮地朝他們揮手的女孩,不言不語。


    沒有主子的指示,韓子諾拿不準是直接開車撞過去,還是停下來,不過,不用他左右為難了,葉心栩直接幫他作了決定;她朝車子直奔過來,那種義無反顧的氣勢,擺明了除非他們輾過她,否則別想過去。


    韓於諾的腳下意識地重重踩下煞車,名貴的跑車在葉心栩的身前堪堪停下,差了不到一個巴掌的距離。


    沈尉遲淡淡地掃過自己手下那握方向盤握得發白的手指,輕輕抬手按下車窗。


    她悄悄地撫了撫胃部,「尉遲哥哥。」依舊是熱絡而愉快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她的身上,帶著一點點的露氣,就算白天氣溫不低,但時序秋季,夜晚偏涼,尤其是在山上,她坐到這個時間,染上濕意並不奇怪。


    「很晚了,你回去吧。」眼眸在她手掌剛剛停留的地方頓了一下,抬起眼直視她;他沒有問她為什麽會在這裏,隻是淡淡地提醒。


    那一刹那,不知道為什麽,葉心栩覺得自己的胃,痛得快要忍受不了!用力地趴在降下的車窗上,倔強地開口,帶著點撒嬌的刁蠻:「我不要!」


    她覺得好委屈,眼睛有點酸;好奇怪,自從他走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越越堅強、越來越爽朗,可是為什麽現在在他麵前,那種小女兒的情緒會再度光臨?她居然還一點都不覺得陌生別扭,似乎很篤定……


    沈尉遲的目光閃了閃,沉默下來。


    「尉遲哥哥,我肚子好餓,你陪我去吃東西,好不好?」她伸手過去,扯扯他的衣袖,眼睛水靈靈,帶著幾分倔意、幾分楚楚可憐。


    車內的空氣,那一瞬間似乎停滯下來。


    駕駛座上的人仿佛死了一般,一直沉默,麵無表情地平視前方,沒有絲毫的動靜;事實上,葉心栩的眼裏此時也隻看得到沈尉遲一人,旁邊坐著誰,與她無關。


    「回去吧。」沈尉遲的聲音依舊很輕,他的脾氣好像很好,從來都沒有聽他提高聲音說過話。


    「你不答應,我不走。」她賭氣般地說道。


    沈尉遲眼裏閃過一抹銳光,眸色深沉,「隨你便。」伸手,拉她的手臂。


    這次葉心栩有準備,死活扣住他的手掌,不讓他再輕易地推開她,「我真的不會走,你再拉我,我就……」停頓了一下,「就一直等在這裏,然後哭給你看,我真的會哭喔!」


    事實上,十四年來,她第一次感覺鼻子那種酸酸的滋味,她相信,如果他這次毫不留情地推開她,可能她真的會丟臉地大哭起來也難說;碰到沈尉遲,她總是變得不像自己。


    她不知道時至今日,這招對他而言還有沒有效果,當年的他,哪怕再刁蠻的要求,隻要她一哭,他都會心軟地依她;可是現在,他好像改變了,她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對她心軟、還會不會心疼她。


    他們雙目對視,她的倔強與堅持,他的冷靜與溫和。


    默然對視,望著那圓圓的眼睛泛起淺淺的紅,他的指間,力道頓失;沉默了足足一分鍾,他終於開口:「下車!」明明沒有提高語調,相反口氣柔和溫潤,但是莫名地讓人心都寒起來。


    韓子諾動作迅速地按開車門,下車,微微彎身向他行了個禮,就朝大宅走去。


    很快,寂靜的道路,熄火的車子,除了蟲鳴,這裏沉默一片;一陣秋風吹過,卷得路麵的樹葉嘩嘩直響。


    真好,他們終於隻有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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