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標準真高。你呢?還不是有男友。」


    「我……當初我們之間有些問題沒解決,現在,都處理好了。」


    「說來聽聽,什麽問題?」


    「不幹你的事。」管好你自己就好。


    剛要戴回墨鏡,忽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聲音熟到不能再熟了。倪予晨回眸定睛,怔然望著江克森逐漸走近。


    「剛看診結束嗎?」高大俊挺的江克森停下腳步,站在倪予晨麵前,麵色憔悴,下顎仍留有些許胡猹,目光專注鎖定著倪予晨,完全沒注意到沈致傑的存在。


    栗樹下,兩人恍然相視,樹葉斑駁的剪影落在他們身上,倪予晨楞了楞,沒吭聲,他又說:「我可以送你回去嗎?我想跟你聊一下。」


    從僵住的表情回神,她美眸閃過猶豫,忽堅定說:「抱歉,不行。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拋下自尊來找你,隻是想說,我改變心意。」連日煎熬,思緒百轉千回,一直想著見麵後該如何精準措詞,才能完整傳達他的意思。臨到真見麵,他腦袋一片空白,情緒緊繃,聲音壓抑,雖維持鎮定,但下顎肌肉微微抽動,泄露他內心不平靜,以及強烈的渴望。


    「我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議。」她知道他想說什麽,畢竟他們曾相愛、相處整整十年。


    見江克森憔悴卻壓抑情緒,倪予晨眼眶刺痛,隱隱泛淚。


    「請你回去,不要再來找我。」忍著難過,硬說。


    「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我們可以忘掉過去的錯誤,重新開始,照常結婚,一起養小孩。我不在乎我和孩子有沒有血緣關係,我會很珍惜他的。」


    失去她,江克森原本穩固的生活突然一夕間崩塌。他是個很穩固的人,從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可現在他不管做什麽都不對,說到底,他沒辦法過沒有她的生活;失去重心之後,怎樣都很怪,心就這樣少掉一大塊。


    心知他向來擁有高貴的情操,她給他戴了這麽大頂的綠帽,他卻輕易原諒她,還對她真情表白,這些她一一心領,可是無法承受,一絲一毫都沒辦法接受。


    江克森不明白,她配不上他,她沒那麽好,她努力過、堅強過、甚至偽裝過,可是,到頭來強留在他身邊,她已感覺不到快樂,隻剩必須繼續勉強自己的壓力。


    「我——」發現自己沒辦法麵對江克森,說服他改變心意,再說下去她有可能心軟,後來,她眼角覷見沉靜的沈致傑,一個很突然的念頭,她很糟糕地走向他。


    後者正觀察她容顏閃現繁複多變的神情,她眸底的風景說明她對江克森仍有感情,沈致傑黑眸不禁更顯深沉,如下過一場雨,黑潤的墨石般冷靜,或若兩潭深不見底的水井。


    「這位是沈先生。克森,對不起,我一直沒機會向你好好介紹,我們已經計畫生下小孩,短期內結婚。」驀然勾住沈致傑手臂,像溺水的人攀上的一塊浮木,身軀甚至故意親昵倚靠他,才敢迎麵注視江克森,美眸靜謐,底色近乎無晴無雨。


    然而,誰知她內心纖細如針,密密麻麻,多變如海,波濤洶湧呢。


    江克森麵容忽變冷峻,憔悴目光忽現憤恨。


    「你說過你不愛他的!難道全騙我的?」


    這女人轉變的速度真快,剛才明明就不是這樣說的。當下,沈致傑渾身僵冷,心裏也不好受,受騙、上當、被利用的感覺像痛杖襲擊而來。


    然而,她靠過來的身軀微微顫抖,仿佛壓抑很大的情緒,指節握著他手臂好用力。沈致傑一時心軟,不忍揭穿她,隻好將錯就錯。


    「寶貝,你還沒老實告訴他嗎?」單手越過她弧線優美的肩頭,將她整個人摟緊,俊臉低垂,刻意貼覆她耳畔,語音低沉磁性,帶著輕佻:「怕他傷心,不敢說實話?」


    這時,江克森終於注意到沈致傑。這就是所謂情敵相見嗎?


    兩個男人第一次正眼相對,一個因發現真相感到痛徹心扉;另一個則因被利用,決定冷然挑釁。


    「原來全是読言,你早就愛上他了,故意隱瞞不告訴我,你早就移情別戀。真狠,竟忍心讓我像個小醜在這裏乞求你回心轉意!」


    輪流瞅看他們,那親密的模樣讓江克森不忍卒睹,不僅自尊受踐踏,而且情感被撕扯斷裂,血跡斑斑。


    他冷冷自嘲,不再出言挽回、自取其辱,慨然轉身離去。


    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他,也曾經無條件很愛他,一直知道他是個很棒的人,所以很努力想跟上,為了跟他在一起,她覺得自己一定要成為更好、更優秀的人。


    可是,到頭來,不知道為什麽會不快樂。望著江克森離閧,倪予晨忽然眼眶濕熱,百感交集,眼淚不禁簌簌而落。


    眼淚如雨掉落他手背上,沈致傑楞了一下,濃眉緩慢緊磨。


    「你搞什麽!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我沒事。」她將臉頰眼淚拭去,強忍著。


    「我有事。」她想退開,他緊握著她手臂不放。「你利用我逃開他,別以為我沒發現。」


    正想繼續質問,哪知道她忽然癟嘴哭了出來,掩麵淚流不止。「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心一軟,正想安慰她。事實上,他很會安慰女人,這算他的專長之一,哪知道她哭了一下,忽說:「我肚子好餓,怎麽辦?」


    搞得他想生氣也氣不起來,簡直隻能用啼笑皆非來形容。


    【第七章】


    陽台上好香。敞開的落地窗讓客廳彌漫檸檬香蜂草的氣味。


    懷孕讓倪予晨嗅覺格外靈敏,可以比擬犬類。


    因為她肚子餓了,沈致傑開車載她去吃東西,她以為他帶她來的是兩層樓的餐廳,四周景致清幽,陽光下草木扶疏,鮮紅色九重葛攀滿庭院屋頂,結果竟然是他住的地方。


    屋內整齊到像一間樣品屋,沙發、餐桌、燈具精致典雅,充滿設計感,整體很像dm家具商品型錄。


    「告訴我你什麽吃、什麽不吃,我弄個三明治給你。」沈致傑走向開放式廚房,在中島洗了手,指著客廳靠牆的白色沙發。「你坐下來休息。」


    「對油膩的東西會反胃,其它倒還好。」說著,著迷走向落地窗,用力嗅聞。除了檸檬香蜂草,陽台盆栽黃色雛菊朵朵,熏衣草也開花了,馨香味瞬間撲鼻而來。


    戶外遠處有一小區是河堤,河堤往東過去是一整排市區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陽光下,河堤裏的水一點也不清澈,混合泥土,散發一股悶濕的氣味。


    倪予晨退後幾步,坐在落地窗一側的沙發椅上。這時,她的情緒已緩和很多。呂醫生說過懷孕荷爾蒙會變化,她覺得剛才未免太情緒化,她不習慣自己這樣。


    因為剛哭過,眼眶泛紅,心倒是空蕩蕩仿佛被眼淚洗過,精神有點疲倦,可能是她覺得未來會愈來愈好吧。


    沒多久,沈致傑做了一個熏雞肉三明治,內餡加了胡椒、洋蔥、羅勒葉蕃茄片和新鮮生菜,新鮮青菜蓋掉熏肉的氣味,她罕見地吃掉大部分的三明治,還配了一杯柳橙汁,最後實在吃不下了,盤內剩了約三分之一。


    這期間,沈致傑打電話回公司,告訴秘書會晚點進公司,然後煮了一壺美式咖啡,客廳瞬間彌漫咖啡芳香,自己倒了一杯,才揀了倪予晨旁邊沙發坐下。


    「好香,這咖啡。」她嗅覺變超靈敏,周遭香草氣味完全被咖啡的醇厚掩蓋。


    「抱歉,我這裏沒有無咖啡因的豆子,不然就可以幫你煮一杯。」他凝視她,眸光來回梭巡掃掠,發現她麵龐氣色變好,不再那麽蒼白,情緒也穩定下來。


    「沒關係,我很早就停掉喝咖啡的習慣了。」


    「為什麽?」他不解詢問,然後發現她雙頰染上奇妙淡紅暈,美眸閃爍不定。


    咖啡對她來說不再是醒腦的飲料,反而充滿誘惑與罪惡,關於香港那一夜如何徹底改變她,和接下來的生活。


    有時不禁想起,她仍為輕率的行為感到懊惱,也曾在內心責罰過自己。


    人一旦屈從愁望,才會將道德界線弄得那麽模糊。但現在不了,沈致傑問過她是否為懷孕感到快樂,除了晨吐很難受,其它的都漸漸好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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