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在看過他胸前的傷之後,總是不由自主的想他有多痛,怎麽忍得住,身邊沒有任何一個家人或愛他的人陪在左右關心、照顧他,他到底是怎麽撐下來的?一個人承受傷痛,真的好心酸。


    她知道這隻是她個人的想法與感覺,他不見得有此感受,但也正因如此她現在才更加鬆不了手,因為覺得無比心疼、心酸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抿著唇沉默著,趙楠將他的手推開,小心翼翼將他肩上的衣物一層層撥開,終於看到他被層層布條纏繞的肩膀——布條上還滲著血絲,然後又突然想到之前他竟


    然是自行騎馬回莊的,讓她瞬間氣上加氣,疼上加疼。


    「你說要娶我是認真的嗎?」她沉聲問他,「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要我怎敢將自己的一生托付於你?我已經當過一次寡婦了,不想再當第二次,被人戳脊梁骨罵我克夫罵一輩子。」


    「絕對不會有這種事!」他蹙緊眉頭迅速保證。


    「我認識你至今不到一年的時間,你已傷了兩次,一次甚至嚴重到差點喪命,要我如何相信你?」她不以為然的看著他。


    「前段時期皇甫家處於內憂外患、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我又以身涉險這才會受傷。現今皇甫家的內憂已除,外患在我長彼消之下根本不足為懼。最重要的是,此刻我已有了想珍惜的心愛之人,自不會隨意再做任何危及生命安全的冒險決定,會為她好好的保護自己,因為我還想要與她長相廝守到白頭。這個回答,不知你是否滿意?」他深情又認真的看著她說。


    她臉上有著掙紮,沒有作聲。


    「阿楠,你到底在怕什麽?告訴我好嗎?」他伸手將她圈進懷中,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柔聲問道。


    趙楠慢半拍才回過神,想掙開他這於禮不合的舉動,怎知她才一掙紮,便聽見他發出疼痛的抽氣聲,讓她頓時僵住,不敢再亂動一下。


    「阿楠,告訴我好嗎?」他再次要求道,卻沒有催促她,隻是靜靜地等待她的回答,同時享受著擁著她的滿足感。


    趙楠沉默了許久,終於輕聲坦白:「我不是個大家閨秀,實際上不是,骨子裏也不是,我不懂得剌繡女紅,不懂得琴棋書畫,更不懂得如何與世家名門的夫人、小姐們交際應酬,我怕適應不了宅門裏的生活,怕會失去自我,也怕會與你心生怨恨,成為怨偶。」


    皇甫世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她不是拒絕他,而是拒絕他背後顯貴的家世。為此,他竟然覺得有些開心。


    嗯,或許他不是為此而開心,而是為了她所說出來的話開心,因為她擔心、害怕的全是杞人憂天。


    他對她搖了搖頭,認真的開口道:「你聽我說,阿楠。第一,大家都知道皇甫家不是什麽名門世家,而是士農工商中最低下的商賈,瞧不起咱們的皇親貴族大有人在。那些人既然瞧不起咱們,咱們也不需要去理會他們,等到他們有求於咱們時,自會前來巴結奉承,你愛理就理,不想理也無須對他們客氣,自然不需要與那些人交際應酬。


    「第二,你說你不是大家閨秀,不懂剌繡女紅、琴棋書畫,正巧我娘跟你一模一樣,全都一竅不通。」


    趙楠聞言忍不住露出訝異的表情,因為郝夫人——不對,應該說皇甫夫人,給人的感覺就是雍容華貴、嫻靜若水卻氣勢非凡,整個就是係出名門之感,怎會與她一樣呢?


    「很訝異嗎?」


    她點點頭。


    「皇甫家經商至我這一代已是第五代,是真正的商賈,但我的外祖父卻是個暴發戶,因祖傳的山林地發現礦脈而一夕致富,我娘才從滿山亂跑的野丫頭變成一位千金小姐。


    「我娘是外祖父唯一的孩子,又是老來得子,格外疼寵,因此便以郝家所有的財富做為嫁妝,公開招婿,想為我娘找個好歸宿。當時皇甫家正麵臨困境,我爹被逼著前來提親,途中巧遇遊曆的我娘,兩人相識相戀,後來甚至因為不知我娘便是郝家小姐而拒絕成為郝家的乘龍快婿,差點錯陽差毀了自己的姻緣。」


    「然後呢?」趙楠覺得自己好像在聽一個愛情電影的情節。


    「然後我娘直接從屏風後衝出來把我爹罵了一頓。」


    趙楠呆了一下,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真的嗎?」


    「聽說是這樣。」皇甫世點點頭。


    「聽誰說的?」


    「我外祖父。」


    「那就不會有錯了。」這可是活生生的目擊證人呀。趙楠想像那畫麵,頓時有些笑不可抑。


    「現在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吧?」他看著她的笑顏柔聲道。「我娘真的不是什麽大家閨秀,所以你也無須在意自己不是名門千金,因為皇甫家中沒人會在意這一點。」


    「或許你和你爹娘不在意,但我不相信其他皇甫家的族人也會不在意。」她收起臉上的笑容,不以為然的說道。


    「他們即使在意也不敢說出口。」他信心十足的對她說。


    「何來的自信?」她忍不住問。


    「因為那將會影射到我娘,我爹是絕不會容許有人在背後說我娘一句壞話的,正如以後我也不會容許你在咱們家中受一絲委屈一樣。所以,你根本無須害怕,隻要有我和我娘在的一天,族中便沒人敢找你麻煩。另外你也不需要擔心失去自我,因為我不會改變你更不會局限你。」


    一頓,他喘了口氣後繼續說:「還有一點你可能忘了,以你的聰明才智和在經商上展現的奇才,以及我對我爹的了解,他絕對不會放過你這樣的人才,所以即使與我成了親,你也別想像尋常婦人那般可以整天悠閑的待在內宅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管相夫教子,管管中饋之事。換句話說,你需有個準備,將來可能得隨我巡視並管理皇甫家的所有產業,遊走整個大京國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趙楠聞言脫口問道,雙眼發亮的緊盯著他。


    「看樣子你不以此為苦,反倒還有些期待?」他挑眉道,眼底漾著笑意。


    她毫不猶豫的用力點頭,老實的對他說:「我的願望之一便是要遊曆整個大京國一周。」


    「喔?之二呢?」他好奇的問。


    「幫衡弟振興趙家,親眼看他娶妻生子。」


    「之三呢?」他再問。


    「等老了或疲憊得走不動時,我要回李家村定居養老。」


    他安靜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因為何浩白的屍骨葬在那裏嗎?」


    「何浩白?誰?」趙楠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隨即想起馨兒姓何,她那個短命無緣的亡夫也姓何,然後何浩白好像就是那一位的名字。


    「才不是,回李家村是因為那裏的民風純樸良善,是養老的好去處。」她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對他解釋道。


    皇甫世聞言後立即咧嘴微笑,笑得有點傻氣,然後對她點頭道:「好,到時我陪你搬去李家村住,咱們一起在那裏養老。」


    「誰要你陪?」她臉色微紅的嬌瞪他一眼。


    「之四呢?」他沒多話,繼續問。


    「三個就已經夠多了,我的心才沒那麽貪。」她皺了皺鼻子,撇唇道。


    「你貪心點沒關係,我把我的願望都讓給你,然後幫你達成所有的願望。」他目光柔和的看著她說。


    趙楠感覺自己的一顆心軟得就像要化成水,然後從眼眶裏流了出來一樣。他幹麽對她那麽溫柔、那麽好,好到她想將他推開,遠離他都做不到?她隻想相信他說的,相信他們會長相廝守,白頭到老。


    「皇甫世,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她說。


    「你知道為什麽,我喜歡你。」他毫不猶豫的回答。


    「除了喜歡之外,還有呢?」


    「還有?」他蹙起眉頭認真的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還有什麽。他知道他可以學那些自詡風流倜儻的名門子弟吟詩作對,說些不著調卻虛幻不實的好聽話,但是他真的說不出來,也不想欺騙她,所以他隻能老實的搖頭,實話實說,「我不知道還有什麽,隻知道我想一輩子對你好,就像我爹對我娘那樣。」


    這不是什麽甜言蜜語,卻真切實在的讓趙楠情不自禁淚如雨下,再也逃不開他朝她撒下的情網,隻能投降。


    「皇甫世,你一定不能負我,否則我做鬼也會糾纏你生生世世。」她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襟,淚眼婆挲的對他威脅。


    皇甫世呆了一呆,頓時隻覺得熱血沸騰,激動得不能自己。


    「阿楠,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嫁給我了?」


    「對,隻要你答應絕不負我,我就嫁給你。」她的雙眼被淚水洗得晶亮,定定的看著他點頭說。


    皇甫世深深地吸一口氣穩住澎湃的心,然後一臉嚴肅的對她許下誓言,「我皇甫世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定不負趙氏阿楠,如違此誓,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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