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狼狗雖然脾氣不好,今天確實是他救了外婆,外婆對人家好不客氣……」心情放鬆之後,蕗琪開始嘟嘟噥噥地打小報告。


    瑪蒞幫母親擦拭乾淨,回頭看女兒一眼。


    那孩子確實是個好人,被趕走之後放心不下,又到他們的木屋去通知他們,他們才立刻趕過來。


    安靜的外婆慢慢舉起剛才那隻手,看了半晌,突然落下眼淚。「媽媽!」


    「外婆!」母女倆一起輕叫。


    在外處理野兔的波罕察覺不對,走進來看。


    「蕗琪,聽我說,你絕對不能跟他在一起。」外婆緊緊扣住她的手腕。


    「外婆,我和他隻是普通朋友。」她荒謬地道。


    「不,我看見了,看見了……」外婆呢喃。


    「他和你融合的血中,有不樣陰影,他的血吞噬你的血……那是凶死之兆!你跟他在一起一定會有殺身之禍,你明白嗎?」


    「媽!」瑪蒞驚喘了口氣。


    小狼狗?害死她?蕗琪難以置信地站起來。


    「相信我,蕗琪,你一定要避開他。我們那麽辛苦才得回你……」外婆抓著她的手哀求。


    「蕗琪,如果外婆說你會有危險,你就一定會有危險。我希望你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和他見麵。」她雖然對魔法不感興趣,對母親的法力卻深信不疑。


    波罕對嶽母的信心也一樣。


    「即使蕗琪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蕗琪。看得出來他很喜歡我們家女兒,以他的地位,要讓蕗琪不得不見他真是太容易了。」


    她翻個白眼。「各位……」


    「那我們該怎麽辦?」瑪蒞連忙環住女兒的肩。


    波罕深思了一下,一個決定迅速成形。


    「蘿娜的父母要去極北的國家拜訪他的兄弟,他們全家下個星期 動身。」他盯著妻女如出一轍的豔麗臉孔。


    「這一趟來回起碼要兩年,我諳他們讓蕗琪一起去。兩年後,即使洛普少爺還沒有結婚,可能也淡忘蕗琪了,這是最好的方法。」


    亞曆山大、洛普是個年輕人,年輕人的心最多變。他們兩個的身分又差這麽多,波罕不認為他會多癡心地等女兒回來。


    兩年後,二十歲的他說不定第一個孩子都滿周歲了。


    「喂!」


    把她送走?就這樣一番話決定?


    「卓尼會同意嗎?」瑪蒞憂心地問。卓尼是蘿娜的父親,波罕最好的朋友。


    「我會給他一點旅費。他們途中打算一路賣藝賺盤纏,他知道蕗琪的伶牙俐齒,一定幫得上忙。」波罕給妻子一個笑容。


    「而且蘿娜一聽說蕗琪想去,一定隻有高興的份。她爸爸要是敢不同意,寶貝女兒這一關就先過不了。」


    越講越認真了!


    「不要,我不去!」她站起來用力抗議。


    「親愛的,你要去。」瑪蒞堅決地道。


    「你瘋了嗎?外婆才剛受這麽重的傷,我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她!我不要離開你們!」


    「那我們都一起去。」一個虛弱但堅定的嗓音響了起來。


    「外婆!」她驚喊。


    「我們統統一起走,離開這個地方,另外去找安身之地……」說到這裏,外婆撫著傷口微微喘氣。


    「媽!你傷勢這麽重怎麽出得了門?!」瑪蒞又驚又怒,雙手叉腰地反對。


    蕗琪輕拍外婆的背心,檢查她的傷口有沒有出血。


    好不容易得回來的孫女……絕不能再讓她出事……」外婆按著蕗琪的手,癱弱地道。


    一陣熱意衝刷進她的眼中。


    她娘看著她,她爹看著她,她外婆也看著她。


    短短幾年內,這三人給她的親情超過她所知的那對父母,他們是真正給她一個家的人,無條件地愛她保護她。她捂著臉龐。


    「孩子,」波罕溫柔地按著女兒的肩膀。「兩年很快就過去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們,但你遲早也要嫁人。這一趟出去,說不定就能遇到一個適合你的男人。」


    如果她不答應,外婆真的會拖著這副破敗的身子堅持離開,她相信。


    好吧!兩年就兩年。


    反正兩年後她就可以回來,就當是長途旅遊好了,趁這段時間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


    「好吧,但是要等到外婆的傷好一點。」她吸吸鼻子妥協。


    「一周後。」波罕重複。


    嗯,怪怪的。


    怎麽會這樣呢?


    嗯……


    虛空之中,一個煩惱的嗓音在那裏嘰哩咕嚕。


    一抹瑩色白芒飛了幾圈,從虛空中抽出一塊白色石板。


    「啊,嗯,這樣啊……」它研究石板上的文字,一邊點頭。


    「理論上,亞曆山大·洛普應該是在獵野豬時誤射外婆,因為他厭惡吉普賽人,毫不在意地離開,外婆就死了——可是,為什麽實際上不是這樣呢?」


    小紅帽的故事雖然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最原始的情節就是大野狼殺死外婆,還想回來害小紅帽,這個故事的主旨就是要恫嚇小朋友不可以隨便相信陌生人。


    可是,為什麽現在的大野狼反倒救了外婆呢?


    小天使焦蹂地揮 動翅膀。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呢?」它不斷往前翻閱,尋找線索。


    啊!找到了!


    因為大野狼提早認識了小紅帽,還一相情顧地喜歡上人家,「討厭吉普賽人」的這件事自然不會發生。


    對方既然是自己心上人的外婆,當然一定要救的啊!


    連野豬都舍不得殺的野狼算什麽野狼?不殺野豬當然不會有誤射外婆的機會。


    啊-——


    討厭、討厭、討厭!它故事裏的大野狼竟然變成好人了。


    為什麽它分派到的都是這種case?為什麽所有的壞人都會變好人啊啊啊啊——現在要怎麽辦?


    瑩白光芒欲哭無淚。


    滴滴、滴滴、滴滴。一串鈴聲提醒它時間到了,它趕快把石板翻麵看看上麵的任務。


    「啊!要去灰姑娘的故事代班扮神仙教母。」


    當初上頭是怎麽說的?叫它們對小紅帽的故事隻可遠觀,不可插手。


    既然如此,現在也還沒發生什麽大事,它手上的case己經自顧不暇。


    「反正蕗琪要被送走了,先這樣吧!」


    瑩白光芒砰一聲變成一個包子臉的神仙教母,不負責任的飛走。


    時序即將轉入秋季,滿山遍野的綠意之中,開始出現斑斑黃影。


    桑瑪愉悅地走在心愛的男人身旁。


    亞曆一身狩獵勁裝,手持彎弓,步伐看似輕鬆悠緩,實則警覺地注意著獸跡。他英俊得令人心醉。


    從小她就知道她有一天會嫁給亞曆。雖然小時候他喜歡跟她哥哥那些男孩子混在一起,多過於注意她這個黃毛丫頭,但,她一直深信不疑。


    如今的亞曆已經過了二十歲生日,身形日趨壯碩。他的下巴從尖削轉為方正的棱角,藍色的雙眸射出犀利的神彩。他的姿態更煥發,對自己更有自信。


    他不再是一個男孩,而是一個偉岸昂揚的男人。


    走在強壯的他身旁,她心中充滿驕傲。


    他們在王城裏,會是多出色的一對夫妻啊!想到那些閨女密友投給她的妒羨目光,她的心就倫悅榑快爆開。


    國王跟前最有勢力的兩個貴族就是她和他的父親,雖然洛普侯爵歸隱回鄉,他的門徒無數,在王城內的勢力依然壯大。


    所有人都知道洛普侯爵的兒子終有一天會娶愛爾公爵的女兒,唯有亞曆的家世地位足以與她匹配。


    她從不懷疑有一天亞曆會回王城接續父親當年的職誌,重新成為國王的重臣。


    這是她每一年夏天不遠千裏,拉著哥哥來這個窮鄉僻壤「避暑」的原因。


    讓她心慌的是,剛來的時候亞曆還會對回去王城感興趣,這幾年來似乎越來越淡。難道他放宑了嗎?他真的打算守著這個不毛之地過一輩子?


    不行!她無法接受自己嫁過來隻能困守一方。她必須說服亞曆和他們一起回去!


    「附近的人都在討論上個月出現的『天火』,那是什麽?王城沒有這種東西。」她努力對他的領地表現出興趣。亞曆很喜歡這個地方,如果她顯露出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就不會想跟她多談了。


    「天火是無患穀的一個天然現象,每三年會發生一次。」他的視線落在前方的樹叢裏,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


    「我聽鎮上的人說,整座山穀會莫名其妙著火?那多可怕!」她輕拍自己的胸口。


    「天火不是真正的火,那其實是……」他解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腦中突然浮現一張清豔絕倫的臉孔,清脆地說著:那一定是地底的蟲子如何如何,牠們會散發什麽什麽,你說有沒有道理?


    我們解出了天火的秘密!


    她和他解出了天火的秘密。


    這是他們共通的秘密,他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因為他不想和別人分享,尤其是和桑瑪。


    「……也沒什麽。大概是魔法吧!」他微微一笑,做了結語。


    他的笑意裏帶著一絲悠遠的溫存,桑瑪的心一揪。


    有一個人在他的心裏,而且是個女人。


    是誰呢?


    她捺下心慌的感覺,努力維持柔媚的笑靨。


    「魔法?你不會真的相信這個東西吧?現在許多新藥都出現了,我可不相信念幾句嘰哩咕嚕的咒語就可以把一個人治好。」


    亞曆臉中浮現莫洛裏婆婆垂死的景象。


    當魔法澱入她的體內時,她生生的在他眼前喘出第一口氣……這一切,又怎麽讓外人理解?


    「你和斯默這一趟來要待多久?!」他轉開話題。


    「我們才來七天,你不會現在就想趕我們走吧?」她俏皮地道。


    「當然不是。」他聳了下肩。「我隻是在想,如果你們不急著回去的話……」


    在他們身後突然傳出一聲巨響,亞曆立刻回身。


    「如果我們不急著回去又如何?」她急著想聽他的下半句。


    「等一下,你在這裏等我。」亞曆不由分說,立刻往坡腳下衝去。


    桑瑪氣惱地跺了下腳,跟著往下跑。


    發出巨響的地方是森林入口處的三盆路口。往前直走會通到華洛鎮,往左轉通向下一個城鎮斯洛克,繼續往上走就是進森林。


    一隊由四輛敞篷馬車組成的商隊正好經過,其中一輛突然車軸斷裂,在路中央垮了下來,車上的貨物散落一地。


    「有沒有人受傷?」亞曆奔近,第一件事先詢問傷情。


    幸好栽貨車上隻有前方的車夫一個人,沒有人被壓傷。其他幾輛車立刻停下來幫忙。


    桑瑪愣在一旁,幾個小鬼頭興奮地衝過來衝過去,她皺眉再退一步。


    肮髒的小老鼠!


    亞曆把弓箭往路邊一扔,加入救援的行列。


    壞掉的馬車栽運穀粒、麥粉和食水,是重量最沉的一輛。幾個大男人連同亞曆在內,先將車上的貨搬下來,再修理車軸,忙得不亦樂乎。


    桑瑪不悅地想,亞曆太喜歡和這些平民混在一起了。


    她曾暗示過侯爵幾次,是不是該告誡兒子一下。畢竟他們是貴族,貴族就該有貴族的風範。可是洛普侯爵聽了隻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她也無可奈何。


    車軸修好了。


    「一、二、三!」亞曆和幾個男人站在後方,扛起沉重的車底板,另一個男人將支架抽出來。


    車底板放回地麵,過了一會兒,車子依然穩穩地立著。


    「成功了!」一堆男人互相拍背歡呼慶賀。


    麥酒開始在男人之間傳來傳去。有人給了亞曆一杯,他仰起頭一飲而盡,古銅色的臉龐在陽光下閃著健康的汗意,她心愛地歎息。


    等她將來嫁給亞曆之後,再來慢慢糾正他這些壞習慣吧!


    忙完了商隊的事,天色已經昏暗。亞曆把弓箭重新背回身上。她以為他要回去,連忙走過來。


    「我們要回去吃飯了嗎?」


    「不,我還得去一個地方,你累了先回去好了。」


    他抬頭著了一下天色,今天出來的時間比他預期中久,結果打獵也沒獵到。他長哨一聲,他的大黑馬立刻跑出來。


    「我跟你一起去,我們要去哪裏?」桑瑪連忙也喚來自己的棕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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