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裏的大富翁很多,但有錢得很低調的個中翹楚非城東的費天不可。


    費天是靠祖產起家,費家的祖先在京城及城郊都有大片土地,城裏的都是些精華地段和市集店鋪,租給了一些官員和商賈;城外的連綿沃土則是租給了上百戶的佃戶,每年的收成有一半要無償貢獻給朝廷,以保費家的家業能源遠流長。


    不過光是剩下這一半,也夠費府財霸一方了。


    十年前,費天的弟弟費地分走了一半的家產自立門戶,但因為費天為人敦厚老實,對人寬厚不計較,那些佃戶對他十分感激,城裏那些租戶高官也樂於和這樣的人來往,幾年間費天的財產居然又翻了好幾倍,要不是他不張揚,城裏的首富可能都會被他比下去。


    也就是因為他有錢,在城中和他租了好幾間鋪子的淩家老爺,在缺乏資金的時候就把算盤打到了他身上。


    費天有一個二十七歲的兒子費雲昇,在二十歲那年病成了傻子,費雲昇的妻子左憶娘不想伴著一個傻子一生,竟在生下兒子費瑾後卷走了一些財物逃之夭夭,這幾年費天除了要忙事業,對兒孫的照顧更令他憂慮。


    因此,淩老爺便暗示有把閨女出嫁的想法,當然他也不是心存什麽善念,而是想著隻要把淩心蘭嫁過去,光憑她那跋扈囂張的氣勢,相對於費家主子不是忠厚,要不就是癡傻年幼,絕對能把費家由老到少全給壓下去,屆時費家不成了他們淩家的財庫?


    隻不過淩老爺算盤打得劈啪響,但淩心蘭未必會如他的願。


    她從小嬌生慣養,在意的隻有她自己,爹在想什麽關她什麽事?她的目標可是城裏那些年輕俊朗的高官之子,豈可讓她這朵嬌花栽在一個傻子手上?


    可是無論她再怎麽撒潑,再怎麽嘔氣,淩老爺依舊不為所動,硬生生的在伏月初一這天將她給嫁出去了。嫁妝十幾箱,但都不值幾個錢,唯一比較值錢的,大概就是她堅持要帶著陪嫁的丫鬟月初吧!


    在拜完堂,敬完酒,完成所有禮俗後,新娘子終於被送進洞房了。


    新房裏的新娘嬌怯怯、孤伶伶地坐在床緣,等到外頭嘈雜的聲音走遠了,她才長籲口氣,慢吞吞地抓下了蓋頭。


    蓋頭之下卻不是淩心蘭,赫然是清秀白淨的月初!


    「呼,幫忙幫到這個地步,我月初也算仁至義盡了,接下來恩義兩斷,淩費兩家要發生什麽可不關我的事了。」


    當年她會願意留在淩府,是因為府裏衣食無缺,即使被淩心蘭虐待,也比餐風露宿當個小乞兒好,但她聰明的沒有簽下賣身契,所以就算現在說走就走,淩府的人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咬了咬下唇,月初左右張望了一下,由自個兒胸前掏出了個包袱。包袱不大,卻裝滿了她這五年來在淩府攢下的所有銀錢家當。幸好她機靈,知道要先準備好跑路的資本,否則被淩心蘭逼迫到這個地步,她還能活嗎?


    話說淩心蘭剛知道自己要嫁給費家傻子那天,她送了粥去,果然被淋成了落湯雞,接下來的拳打腳踢則是出乎她的意料,差點沒被打死,幸好金環姐事先向淩老爺求助,帶著家丁來救,否則她小命休矣。


    而淩心蘭在鬧了幾天沒用後,突然改了口,表明願意嫁到費家,但月初必須跟著陪嫁,淩老爺自然滿口答應。接下來的日子,淩心蘭瞪著她那陰惻惻的眼神,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終於到了迎娶這日,淩心蘭將屋裏所有人趕了出去,隻留下她月初,用這五年來收留的恩情,逼迫她必須代她嫁入費家,與費雲昇拜堂。她心知自己若是不答應淩心蘭,當下隻有死路一條,不如順了淩心蘭的意,也為自己找條活路。


    因此她乖乖穿上喜服,被抬入了費家,現在新房裏隻剩她一人,正是偷溜的好時機,她打算遠離京城,反正她自小就在底層打滾,如今身上又有了點錢,到哪裏活不下去?


    至於淩家小姐……與她何幹?她幫到連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差點賠上了,再大的恩情也算還了吧。


    月初小心翼翼地打開窗子,確認外頭靜悄悄的沒有人,便欲將喜服脫下,準備換上自個兒的衣服方便逃走。然而手才摸到頸扣,霞帔都還沒拿起來,外頭又響起鬧哄哄的聲音。


    月初心中一驚,來不及把桌上的小包袱收起,隻能匆匆忙忙地將鳳冠蓋頭戴回,嗖的一聲又回到床上坐好。


    幾乎是她屁股才碰到喜床的那一刻,門就被撞開了。


    「我不要成親!我不要睡這裏!我要睡我的房間,我不要跟別人睡!」


    一個大吵大鬧的聲音傳入月初耳中,明明是小孩般的語氣,聲音卻渾厚低沉得像個大人。


    這就是費家的傻子,剛剛和她拜了堂的費雲昇吧?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傻啊……月初忍住想偷揭下蓋頭偷看的衝動。


    「少爺,今兒個你大婚,一定要睡新房的啊!」另一個像是隨從的人,好聲好氣地勸起費雲昇來,「要不先揭蓋頭好嗎?別讓少奶奶等太久了。」


    接著,月初就聽到騷動的聲音慢慢向她逼近,讓她緊張得忍不住屏住了氣。


    「不要!我不要揭什麽蓋頭!我不要少奶奶!」費雲昇胡鬧的聲音幾乎到了月初麵前,突然莫名其妙眼前一亮,隻見蓋頭胡抓胡扯被掀開了,讓她對上了一張俊朗的臉。


    月初敢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俊的人,眉是眉、眼是眼,長相英氣煥發,可惜的是眼神帶著稚氣與不耐,破壞了整體的協調。


    這就是費雲昇如此俊朗的人才竟成了傻子,真的太可惜了呀!


    在感歎驚豔之餘,月初仍難掩內心的緊張,畢竟她不是真的淩心蘭,雖然說費府應該沒人見過淩家小姐,她還是很怕被認出來。


    這對剛拜完堂的夫妻麵麵相覷了一陣,一旁的隨從忍不住尷尬地插口道:「少奶奶,我叫阿六,是少爺的隨侍。剛才那……你別介意,少爺、少爺不懂事,又怕生,所以這會兒脾氣大了點,等他跟你熟了就好了。」


    聽到這話,月初才鬆了一口氣。這阿六是真將她當成淩心蘭了!


    看著費雲昇一臉苦相,月初不由得心軟,再加上她的落跑大計可不能被破壞,便好心地道:「阿六,我沒關係的。費少爺……呃,夫君他既然不想睡這兒,那就讓他睡原本的房間吧,同房……這事可以等以後熟了再說。」


    阿六聽到這般善解人意的話,動容地喚道:「少奶奶,這不成的!」


    洞房花燭夜新郎官不睡新房,代表新婦不受待見,可是會受人議論的。而少奶奶剛嫁進門,竟是如此通情達理,根本和傳說中的嬌縱囂張不一樣,大家都誤會她了。


    就像大家都歧視少爺是個傻子,但少爺傻得很可愛,傻得很討喜,更是傻得很「厲害」,隻是外頭的人不知,足見流言之誤可是會毀人一生的。


    他阿六忠心為主,怎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呢?於是他義正詞嚴地道:「少奶奶,少爺不能讓你受這種委屈,他今日必定要睡在這裏,我們費府絕不會讓少奶奶受外人的編派。」


    「但是他……他若不從,總不能將他綁在這裏吧?強迫了他,明天他鬧起來,我還不是要受人編派?」口中說得好聽,事實上月初卻希望這兩人快走。「所以,讓他先睡他熟悉的地方吧?」


    兩人對話至此,一直默默不語的費雲昇突然眼睛一亮,笑盈盈地朝著月初道:「你是好人!」


    看見他如陽光般的笑容,月初忍不住紅了小臉,訥訥地道:「我本來就是好人啊……」否則怎麽會被淩心蘭硬架著上花轎,來到這個鬼地方?


    「你是好人,我不討厭你。」費雲昇突然伸出手,在她臉上摸呀摸的,像要將她的模樣深深記起來似的。


    月初從小到大哪裏有被男人這般「調戲」的經驗,她隻覺得自己臉熱得像顆紅透了的柿子,心跳得都快躍出胸口了,隻能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我臉上抹了粉,你會沾上的……」


    她不說則已,一說,費雲昇直接一把抱住她,俊臉變本加厲地在她妝容精致的小巧臉上磨蹭,就像個孩子在向大人撒嬌似的。


    「你抹粉,我也要抹粉。」費雲昇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玩,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以及嫩滑的肌膚很吸引他,讓他貼著不放手了。


    這下月初不僅起了雞皮疙瘩,渾身都忍不住僵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推開他。


    即便他俊得過頭,懷抱也充滿了男子氣概,但她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大叫:本姑奶奶可不是你的正牌媳婦,誰要跟你抹粉,我以後還想清清白白嫁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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