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收到豔姬的邀請,到極樂宮去喝送行酒,這件事讓幾位妃嬪都很不解。照老樣子,眾人唯梅姬馬首是瞻,都來找她拿主意。梅姬想了很久,然後問道:“你們難道不想去極樂宮看看嗎?”


    一句話,說中所有人的心事。


    她們都想去。


    於是,眾人結伴一起到了極樂宮,這一次,沒有冷言冷語的命令,沒有傳話的宮女把門,她們終於走進這座讓她們咬牙切齒的宮殿。


    曾經她們以為這裏必是極盡奢華,妝點成人間仙境,沒想到除了一池的殘荷和湖邊的紅楓之外,這裏甚至沒有更多的裝飾物。


    宮殿內,地麵鋪的是一色雪白的大理石磚,所有紗帳窗簾都是淡紫色的,除了添雅,給人的感覺就是素。“這就是極樂宮,如何?讓卿等失望了吧?”龍禦笑盈盈地佇立相迎。豔姬坐在一旁,並沒有多少熱情,隻是對眾人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可以坐下。。


    這樣的待客之道實在是冷淡。


    龍禦見她們幾個互相對視,沒有人先坐下,就笑道:“這裏的椅子又不咬人,難道你們還想站著喝酒不成?”


    “今天的宴席,是豔姬作東,還是陛下作東?”梅姬第一個發問。


    “當然是豔姬作東,這極樂宮是她的嘛,朕隻是坐陪而已。”龍禦靠著豔姬坐下,即使是在眾人麵前,他也從不避諱與豔姬的特別親昵。


    梅姬看了眼眾人,率先坐下,其它幾人見她都坐下了,也依次落座。


    龍禦親自將酒杯一杯杯端到各位妃嬪麵前,自己取了杯靠著豔姬的肩膀斜坐,別樣的風流瀟灑,別樣的慵懶貴氣,讓坐在他對麵的各位妃嬪,有的看紅了臉,有的看白了臉。


    臉紅的,是想起他以前跟自己歡好時的纏綿;臉白的是眼見他這樣珍視豔姬,心情鬱悶。龍禦也不看眾人的眼神,舉杯說道:“明天你們就要回家省親了,你們幾人的娘家遠近不同,各家情況不同,梅姬,你們普魯圖國人最近對朕不大滿意,你回去後不論聽到什麽都要不為所動,然後回來告訴朕,明白嗎?”


    “是。”梅姬輕輕低頭。


    龍禦看著清姬姊妹又笑道:“你們兩個人的家比較遠,朕多準你們兩天假期,告訴芙蘭國主,不必害怕,朕暫時對芙蘭國還沒有什麽興趣,隻要:-…某些人不要刻意觸怒我就好。”


    兩女心驚膽戰地響應,以為他口中所指的是芙蘭國王,但是坐在他旁邊的豔姬卻陡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他話中所指的“某些人”其實是她。


    但龍禦看都不看她一眼,又從袖中拿出幾張銀票,“你們幾個人的家境雖然不差,但這一趟回去難免有不少伸手要錢的親戚必須應付,朕也不想你們在錢上丟了麵子,這裏錢不多,一人一萬兩,撒點小錢出去,不要花得太大手大腳。”


    “陛下,這就不必了吧。”月姬笑道:“臣妾有錢。”


    “你有錢,不代表別人也有啊。”他微笑的看著她,“你的錢是你的,你拿去做什麽朕都管不著,不過這個錢是朕給的,朕希望你用在有意義的地方。”月姬伸手接過那張銀票,發現銀票中好像還夾著什麽東西。她剛要問,龍禦又開口道:“每個人的銀票裏有朕送行的一句話,各位還是回宮去看,可千萬不要互相問喔,問了,朕的祝福就不靈了。”。


    極樂宮中所謂的送行宴不過這麽短短一會就結束了。


    當眾人走出極樂宮時,雲姬不解地問:“陛下跟豔姬在搞什麽?特意叫我們來,神秘兮兮的,又不說為什麽。”


    梅姬提醒道:“那張銀票裏可能有答案吧。”


    “對喔,你們的銀票裏都寫了什麽?”月姬按捺不住,率先打開,隻看了眼她陡然愣住,然後迅速地將那張信紙揉皺成一團。


    “你那張上寫了什麽?”雲姬好奇地湊過來看。


    “沒什麽。”月姬幾乎是慌慌張張地奪路而逃,“我先回宮去了。”


    “梅姊,你那張上寫了什麽?”雲姬不解地打開自己的信紙,倏然也花容變色。


    信紙上隻有一句話-迎客樓之事,我已知道。


    深夜的極樂宮非常安靜,宮門口出現一道女人的身影,她遲疑著,緩緩走到門口,剛要伸手敲門,宮門卻從裏麵打開,一個宮女閃身出來,躬身行禮。


    “月姬娘娘,我家娘娘等您多時了。”


    銀白月光大方地照在月姬訝異的臉上,“她知道我要來?”


    “是的,娘娘請您入宮。陛下在正殿休息,娘娘說這是私事,不想驚動陛下。”


    月姬惴惴不安地跟著那宮女來到湖邊,隻見豔姬坐在一塊青石板上,雪白的雙足就蕩在湖水中。秀發散落,垂鋪在身後的石板上,那種清麗宛如靜靜的月光流泄。


    “你來了。”豔姬淡淡地開口,愜意,沒有一絲火氣。月姬卻忍不住將那張早已揉皺的信紙丟到她的腳下,“這上麵的話是你寫的?”


    豔姬仰著頭,一直看著遠處的月亮,“是我。你是來解釋的?”


    “我沒什麽好解釋的,我不明白你信上的意思。陛下說他送我的是送行的話,怎麽會……”。


    “是我偷偷換了,”豔姬瞥她一眼,“我隻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能當麵跟我說明白這件事,我不會告訴陛下,否則,我的眼裏是容不下沙子的。”


    “你想怎樣?”月姬沉不住氣,尖叫道:“你已經霸著陛下了,還想誣陷我嗎?又不是我要買凶殺你……”


    豔姬的星眸一寒,“買凶殺我?”


    月姬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囁嚅著,吞吞吐吐的道:“我、我隻是聽說迎客樓那裏有人會受雇殺人。”


    “而你派了人送錢過去?”


    豔姬的逼問使得月姬連忙叫道:“我沒有!我隻是、隻是借錢給別人,她是不是做了這件事,我不知道……”


    “誰?”豔姬站起來,赤著腳一步步走向她,眸中的寒意和殺氣讓月姬不寒而栗。


    “你別過來,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月姬嚇得返身要走。豔姬身形一晃,轉眼間就擋在她的身前,“月姬,你隻有說實話才能保住你自己,不要讓那個人反而供出你來,你就被動了。”


    月姬的嘴唇抖動著,說出那人的名字,“是、是雲姬,她跟我借了一萬兩銀子,說是家裏急用,我不知道她是拿去做什麽了。”


    幽暗的極樂宮中倏然點起十餘隻燈籠,驟亮的燈火映照著月姬慘淡的臉色和一臉鐵青的龍禦。


    “把雲姬帶來見朕!”他冷冷地頒下旨意。


    雲姬被抓來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自己冤枉,龍禦冷冷地看著她,就像看人演戲一樣,等她哭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他才開口,“既然你說自己是冤枉的,那月姬給你的銀票呢?”


    “在臣妾的宮裏。”


    “叫人拿來給朕看。月姬,你給她的銀票票號是多少,還記得嗎?不記得也沒關係,隻要查一查這銀票是從哪家錢莊開出的就知道了。”龍禦胸有成竹地看著雲姬驚恐的表情,陰陰地冷笑,“你知道慫恿月姬去迎客樓買凶她可能不會就範,所以你事先跟她借了銀票,又用這張銀票去買凶,想嫁禍給她。這招倒是夠陰狠,隻可借你低估了她,也高估了自己。”


    “臣妾……真的沒有。”


    “還不承認嗎?”龍禦一挑眉,“朕再找個人,讓你心服口服。”他一揮手,從旁邊的屏風後走出來一個人。


    雲姬一見那人,立刻心灰意冷,不過她還在垂死掙紮著,“梅姊姊,你可千萬別冤枉我……”


    梅姬歎口氣,“那天我就勸過你,別說那樣的話,萬一傳到陛下的耳朵裏,該怎麽辦?,”


    “我……陛下,臣妾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臣妾是氣陛下被豔姬獨霸,並不是真的想讓她死……”雲姬的伏地痛哭說明她已經認罪。


    龍禦看著她的眼神沒有一絲的憐憫,抬頭,向站在宮門外的內侍說:“帶她回她的寢宮,賜她一杯鶴頂紅,然後叫她的家人進來收屍。雲姬,朕念在昔日情份,賜你一個全屍,也算是仁至義盡。”雲姬哭號著被帶了下去,大殿中一時間氣氛冷凝,誰也不說話,月姬像是被嚇傻了,隻是呆呆看著雲姬消失的背影。梅姬緊咬唇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龍禦看了眼兩女,“你們也各自回宮吧,今日的事,到此結束,朕希望雲姬的事可以給宮裏所有的人一個警告。在朕的麵前不要妄想耍花樣,被朕發現的話,定殺之!”


    他走回後麵的寢宮,豔姬正靠著窗欞,仰望天上的明月。


    他走過去,像往常一樣從後麵環住她的腰,將頭枕靠在她的肩膀上,柔聲問道:“月亮好看嗎?”


    “沒有你的這個計策好看。”她幽幽地回應,“這就是你突然讓她們回家省親的原因?”


    “不盡然,辦完這件事,她們還是可以回家省親。”


    “她們還敢回家嗎?一夜之間,死了一個雲姬,她們已是驚弓之鳥。但恨我的人,並未因此化解恨意。”


    “你怕她們當中還會有人對你不利?”


    “我不怕,我連死都不怕,還怕她們嗎?”她側過身,反抱著他的腰,腳尖輕踏,將唇送到他的唇邊,“多謝陛下為了臣妾做這麽多的安排。雲姬之死,陛下不傷心嗎?”。


    “朕有你就行了。”他回應著她的唇。


    “也許有一天,會有另一個豔姬出現,然後臣妾就會變成雲姬。”


    “你不會。”他一路吻下,“你沒有雲姬那麽多情,你不會為了朕被搶走而殺人。你是個無情無義,不知道感恩的冷血女人,不,是冷血妖精,吸走朕的心魂,然後還笑著看朕死去的妖精。”


    她輕顫著,“臣妾在陛下眼裏這麽可怕嗎?”


    “唔-”他沒有再說話,因為嘴巴已經騰不出空來。


    她騰出一隻手,從桌上拿起一隻酒壺,對著壺嘴喝了口,他的唇準確找到她的,這一口酒液被她趁勢注入到他的口中,混合著彼此氣息在他們的口腔中流轉,微辣,也微甜,從唇齒間、舌尖,一直流到咽喉,流進心裏去。


    心醉情迷,因為酒,因為人,因為這段錯亂的情。


    她的手指一直緊扣著他的背,在他吻得最難分難解時,她的手指再度撥開指環上的戒麵,撥出裏麵的那枚針。這一次,她沒有再遲疑,精準的、不給自己任何後悔機會的,用力地紮了下去-龍禦全身一麻,眼神在一瞬間變得迷離恍惚,更有許多詫異,像是在對她說!我以為你不會真的下手,我以為你已經改變了心意。


    他的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她向下一蹲,將倒下的他抱在懷中。


    最後一次的擁抱,可以相聚的時刻已是須臾,因而彌足珍貴。


    “禦……”第一次,她叫出他的名字,這個在心底流過無數次的字,終於可以念出,卻不是為了讓他聽見。


    “我愛你。”她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呢喃道。


    然後,清淚長流。


    龍禦悚然驚醒。剛才他夢到豔兒終於對他下手,在他的後背紮了下,接著他就神誌不清地昏倒了。那顯然是夢,否則他不會還活著躺在床上。這裏是極樂宮,這一年來每次他睜開眼,先看到的都是豔兒光裸的後背,或是床頂紫色的紗帳。今天,他先看到的是紗帳,那麽身邊該是…。


    他隨手擺臂,意外地撲空了。往旁邊一看,竟然空無一人,甚至在那半張床上沒有半點溫度。


    “豔兒。”他坐起身,揚聲呼喚。


    沒有回應。


    他下了床,顧不上穿鞋,赤著腳站在冰冷的石板上,環顧四周,不確定她是否在宮裏。


    “豔兒?”他疑惑地推開窗,以為她會在湖邊。


    外麵夜幕低垂,湖邊的情形在明澈的月光下一覽無遺-沒有人。


    “豔兒!”他的聲音又高了幾分,奮力推開門,奔了出去。


    石子和凋落的枝葉紮入他的腳心,刺得生疼,他聲音因為疼痛而有些顫抖,“豔兒-”


    湖水上,風聲呼呼,湖水邊,落葉蕭蕭。極樂宮的今夜是滿目的蕭然和肅靜,肅靜得讓人心驚膽寒,讓人不寒而栗。站在她常坐的那塊青石板上,他抬起頭,向著明月,向著寰宇,向著那已知的過去和不知的未來,嘶聲長呼,“豔兒-”


    這一聲,喊碎他的靈魂,喊碎漫天的月光,喊碎無數過去曾有的甜蜜。但是,無論他怎麽呼喚,再也喊不回她的身影了。


    她已如煙般離去,一如她如霧般來。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是夢嗎?是夢,就該醒了。


    即使已經離開龍疆國十餘天,冷豔依然覺得自己恍惚間好像能聽到龍禦叫她的聲音。那一聲如吟詠,或是輕哄,帶著溫暖,貼在她的鬢邊耳畔,總是長長久久地繚繞著,“豔兒-”她悚然一顫,那聲音竟然變得十分清晰,“豔兒,女皇陛下在等你的回答。”。


    原來幻境與現實竟然交融在一起,叫她的人是她的師兄,乘風。


    她抬起頭,仰望著高台上那位金冠華服,麵目凝重的月陽國女皇陛下。


    原來,她已經不是在龍疆,而是在月陽。


    “主人。”她低下頭,雙膝已經跪在地上,“屬下奉命回來交旨。”


    “朕若是不叫你回來,你還會回來嗎?”月陽女皇的聲音威嚴而沉凝。


    “屬下正要回國交旨。”


    “交旨?你還記得朕交給你的旨意是什麽嗎?”


    “屬下一刻也不敢忘。主人要屬下去刺殺龍疆皇帝龍禦。”


    “那你刺殺了嗎?”


    “屬下刺殺了三次,都被他狡猾逃過。”


    “然後呢?你刺殺不成,卻做了他的寵妃?豔姬,真是好威風的名字,朕在月陽聽說後,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個人會是你。”


    “因為屬下臨走前,公主殿下曾經召見屬下,還給了屬下一個任務。”“青兒?”月陽女皇有些訝異,“她說了什麽?”“她說,如果龍禦太過強大,不能殺之,就要想辦法讓他痛苦。讓他痛徹心扉,生不如死。”


    月陽女皇沉默許久,輕歎一聲,“這個傻孩子。”可轉瞬間,她的臉色又板了起來,“你覺得你回來前達到公主的命令了嗎?”


    “屬下……做到了。”


    “哦?看來你並不是很有自信嘛。”月陽女皇鄙夷地哼了聲,“龍禦的好色世人皆知,你雖然也算是個絕色佳人,不過要迷住他的心可不容易。朕看,你大概是言過其實。到底你有沒有讓他痛苦,我們誰也不知道。”


    冷豔沒有回答,因為這的確是個她沒辦法回答的問題。


    但是她身邊的乘風卻在此時開口,“陛下,可否容屬下回稟一件事?”


    月陽女皇瞥他一眼,“我知道你護著你師妹,又對她情有獨鍾。這丫頭擅自做主當了龍禦的寵妃,你心中大概很不是滋味吧?”


    乘風低垂著頭,態度看似平靜,“屬下和師妹都是月陽國人,為月陽盡忠,為女皇盡忠是屬下等唯一的職責。大事關頭,犧牲個人小利是在所難免的。”


    “乘風,你越來越會說話了。”月陽女皇懶懶地一笑,“朕知道你是想替冷豔開脫,但是無論你說什麽,也改變不了她瀆職的事實。”。


    “陛下,如果冷豔的確瀆職,乘風無法為她開脫。可是屬下剛剛得到密報,在龍疆國發生一件大事。這件事龍疆國暫時秘而不宣,不過屬下已經命人反覆打探,確信無疑。”


    “哦?什麽事?”月陽女皇問話的語氣帶了一點興奮。


    “龍疆皇帝龍禦,據說突然身患重病,已經病倒數日不能早朝。龍疆的太醫院無法診治出他的病因,隻是有猜測說他可能命不久長了。”


    “什麽?”月陽女皇驚喜地從寶座上霍然站起,“當真?”接著她一陣狂笑,“真是太好了!老天有眼!倘若真是如此,冷豔,你可能就是首功。好吧,現在你去見公主,把這個好消息說給她聽。”


    冷豔尚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如同遊魂一般,她晃悠悠地站起來,又輕飄飄地走出去。


    走了幾步,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她緩緩轉過頭,看著趕到身邊的乘風。“師兄,你剛才說的消息,屬實嗎?”


    “如果屬實,你該很得意吧?”乘風眼底難掩的喜色,說明他剛才說的話的真偽。


    她垂下眼簾,“我要去見公主了。”


    乘風伸手扣住她的肩膀,“豔兒,你這次回來,我想,你和我的事情也該……”


    “師兄!”她有點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這件事現在不要再跟我說了,我很累,還要去見公主。多謝你剛才幫我解圍,陛下那邊還有很多事要你去辦,你不要忙著在我身邊而誤了大事。”


    她向前走了幾步,身後又響起乘風犀利的質問,“豔兒,你是不是壓根忘不了他?”


    她的腳步毫無停滯,繼續向前走,絕不回頭。


    月陽國公主歐陽青今年十九歲了,但她生來體弱,一直養在深宮之中,從來沒有離開過月陽。雖然早已過了成婚的年紀,也始終沒有論及婚嫁。當冷豔來到歐陽青的寢宮時,歐陽青纖弱地倚靠在軟榻上,那種情景,與冷豔離開月陽宮時一模一樣。


    “公主殿下,冷豔回來了。”


    冷豔再度跪倒。


    歐陽青容顏清秀,不過因為身體孱弱,所以臉色總是顯得蒼白。此刻她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冷豔,我聽說你回來了,先去看望過母後了吧?起來吧。”


    “是的。”冷豔緩緩起身。


    歐陽青凝望著她,“冷豔,一年不見,你好像變得更漂亮了。”


    她低下頭,“公主謬讚了。”


    “不是謬讚。人間絕色當如是,隻恐天宮也無雙。”歐陽青盯著她的目光有些遊離。“冷豔,你在他身邊已經一年了,他對你好不好?”


    冷豔沉默了一瞬,才回答,“龍禦是個好色的皇帝,他對宮中每個妃嬪都不會虧待。”


    “你在避重就輕。”歐陽青走下軟榻,一步步走到她麵前,我聽說他對你可不隻是不虧待。極樂宮,那裏是怎樣的?你和他每天晚上都睡在那裏嗎?他都送給你什麽樣的禮物?他對你溫柔嗎?還是很蠻橫?他,是怎麽抱你的?是抱你的腰,還是抱你的肩膀?後背?他親你的時候,是先親你的嘴,還是……”


    她的聲音越來越淒厲,越來越高,當她驀然伸出手,想要抓住冷豔的衣服時,旁邊的宮女見她已經渾身顫抖得站不穩,急忙一邊一個將她扶住,“公主,別太激動,還是先躺下。”


    “滾開!”歐陽青高喊一聲,甩開兩名宮女的手,一下子撲到冷豔的身上,將她的衣襟緊緊抓住,向來柔弱的她這個時候彷佛是就要發狂的母獅子,滿臉的激動狂亂。


    冷豔也不禁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但她不能閃避,隻能迎視著歐陽青的臉,斟酌著,慢慢回答,“極樂宮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他經常送我一些禮物,不過屬下都把它們留在龍疆了。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留在極樂宮過夜。”


    歐陽青急切地問:“他對你怎麽樣?是柔情似水的?還是霸道不講理?”


    “他,有時候柔情似水,有時候,也會很霸道。”冷豔艱難地回答。


    “那他抱你哪裏?這裏?這裏?”歐陽青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著,按著那些部位。冷豔全身一顫,彷佛那隻手是龍禦的,“他,喜歡抱著屬下的腰。”“那他親你的時候……”


    冷豔不願意再回憶下去了,她再度跪倒,“公主,屬下是來稟告您,據說龍禦現在病倒,可能活不久了。”


    “啊?”歐陽青怔了怔,“為什麽?”


    “屬下……不確定。”


    歐陽青卻忽然明白過來了,雙眸亮如星光,“是因為你,是嗎?因為你走了,所以他倒下去了。你做到我讓你做的事情,你讓他痛苦,隻是……我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麽痛苦。”


    她忽然由興奮變得頹廢,甚至,好像還有點惱怒。一下子倒回在軟榻上,以背朝外,悶聲回答:“你可以走了。你的功勞,我會跟母後說的。”


    “是,屬下告退。”冷豔再也不敢多留,飛快地離開。


    走出殿門,她輕輕喘息了幾下,可心頭積壓的抑鬱卻更沉重了。


    當年,她從這裏領到公主的命令時,她沒有想到再回來時會有這樣大的變化。她本以為,若是完成不了女皇刺殺的命令,她最多隻是一死而已。原來會有一種活著,比死還痛苦。公主剛才那一瞬間的瘋狂讓她詫異,但卻又有點眼熟,她細細回想,陡然明白,那是種嫉妒的眼神。她曾經無數次在雲姬、月姬的眼中見過。


    但公主跟她們其實有著本質的不同。畢竟雲姬、月姬是龍禦的妃嬪,又有夫妻之實,嫉妒她奪走她們的丈夫是應該的。


    而公主,她和龍禦的關係太過微妙,冷豔甚至想,龍禦心中大概從來不記得這個女人吧?


    不記得當年他和公主有過的一麵之緣,更不記得他曾經給予公主的那一句小小的評價。


    若不是他當年那一句漫不經心的話,便不會有他們後麵的孽緣,更不會有這麽鑽入骨心的疼痛。


    師兄說龍禦病倒了,病到快要死的地步。是真的嗎?


    聽到這個消息,她全無半點喜悅,隻有一個念頭-想回去,奔回到他的身邊去。但是,此地距離龍疆已是路途遙遙。她和他的緣份也早在她離開的那一刻徹底割裂了。他的生死不再跟她有關。若是他死了,她會是月陽的功臣,也會是周圍所有鄰國可以長舒一口氣的恩人。


    可她卻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力氣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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