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並不是一個風花雪月的開始。二十四歲的龍禦是龍疆國曆史上最年輕有為的皇帝。十八歲登基,十九歲率領三十萬大軍親征阿蓮圖國,僅花了二十天的時間,就將曾經輝煌一時的阿蓮圖國占領,殲滅敵軍十餘萬。


    二十歲,他運籌帷喔,成功挑起月陽國和普魯國的戰火,然後坐山觀虎鬥,待兩軍打到筋疲力竭,他才帶兵出手,攻陷普魯國的國都,並逼迫月陽國成為龍疆的屬國,年年進貢,月月來朝。


    二十一歲,他已將龍疆國的版圖擴充一倍,國中百姓已從建國時的二十萬猛增到三千萬,而且百姓生活富庶,遠勝鄰國。


    如果說龍禦有什麽缺點的話,那就是眾所周知的-好美色。


    喜歡女人,似乎是所有男人共同的愛好。所以如果有鄰國朝奉進貢,必不可少的大禮就是美女。龍禦也很舍得為女人們花錢,他為所有寵幸過的女人們都建了行宮或偏殿,贈與她們最昂貴的珠寶,為她們取了最美麗的封號。


    女人,彷佛是他珍藏的藝術品,供他欣賞把玩,為他帶來成功的愉悅和享受。


    而年輕俊美又兼具王者之風的龍禦,亦著實是女人們眷戀的對象,所以後宮中為他掀起的醋海翻騰也是一日高過一日。


    此時最得寵的人應該是梅姬吧?她是在普魯國滅國時被龍禦發現,並納入後宮的普魯國貴族之女。她不僅美貌溫柔,而且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所以很得龍禦的喜歡。即使已經入宮四年,她的暗香宮依然是他時常駕臨的地方。


    今日的暗香宮裏,不隻有梅姬,還有清姬和胡姬。


    清姬、胡姬是一對姊妹,是芙蘭國進獻給龍禦的貢品之一。因為姿色出眾,一入宮就被賜封,成為宮裏較為年輕的妃嬪。清姬和胡姬剛入宮時不大會說龍疆國語言,很不習慣,還好梅姬博學多才,能跟她們對話,於是很快三人就成了不錯的朋友。能在後宮中交上朋友,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妃嬪之間,爭寵奪位時有發生,所以清姬和胡姬很重視與梅姬的友誼。


    難得梅姬並沒有嫉妒她們成為龍禦的新寵,時時照顧她們的起居飲食,教導她們一些宮廷禮儀。


    今天梅姬是特意請她們入宮來學茶道的。


    “陛下其實喜歡飲酒勝過品茶,但他說茶能靜心,酒能醉人。看美女的時候要薄醉微醺才好,但處理公務一定要喝茶靜神。”梅姬將第一泡的熱水倒去,又往茶壺裏添了新的熱水。


    胡姬好奇地說:“煎茶原來有這麽多的學問,可我記不住,怎麽辦?”


    清姬拉了拉她的衣袖,“記不住也要死記啊。萬一陛下忽然想在你宮裏喝茶,怎麽辦?”


    胡姬紅了臉,“陛下沒在我那裏要過茶喝,他通常連酒都不喝,辦完事就走了。”


    清姬的臉也立刻紅了。


    梅姬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龍疆國的祖訓就是不許皇帝在妃嬪的宮裏過夜,說那樣會被女色迷住心竅,失去帝王的睿智和靈慧,所以陛下一般不會在後宮留夜超過子時的。”


    清姬羨慕地說:“可是我聽說昨天陛下在姊姊這裏留到子時之後才走的。”


    梅姬露出笑容,顯然也是有些驕傲,但她性格內斂,隻是說:“昨晚是例外,因為有緊急軍情忽然送到,陛下就留下來處理一下公事,耽擱得晚些。”


    “陛下還會留在您這裏處理公事呢!”胡姬年輕,掩飾不住羨慕,“看來陛下對姊姊真的很不同啊。”


    梅姬抿著嘴笑,“快好好學吧,別吵吵嚷嚷的,陛下可不喜歡女孩子大呼小叫的。”


    “誰說朕不喜歡女孩子大呼小叫?”外麵傳來響亮的笑聲,龍禦穿著一襲銀灰色繡金龍紋的錦緞龍袍大步走了進來,笑道:“喲,這裏好熱鬧。這一幹漂亮的姊妹花坐在一起,是要晃瞎朕的眼睛嗎?”


    幾個女子都站起來,清姬和胡姬雖然已經被寵幸過,但還屬於新婚之中,所以紅著臉,不敢多看他一眼,梅姬倒是落落大方地說:“陛下突然駕臨,是有事嗎?”


    “昨天在你這裏打擾太久,所以過來看看你有沒有好好休息。沒想到你有客啊。”龍禦一手拉過梅姬,又一手拉過胡姬,“怎麽樣,在姊姊這裏學到什麽沒有?”


    胡姬紅著臉回答,“姊姊在教我們茶道。”


    “好啊,梅姬把看家本事都拿出來教人了。你們可要好好地學,朕最喜歡喝她煎的茶。”


    他騰出一隻手,端起一隻茶杯,“今天煎的是什麽茶?”


    “清心茶。”梅姬微笑道:“陛下不是最喜歡喝這道茶嗎?臣妾特意叫宮女們一早就收拾荷葉上的露水,好不容易才弄了這麽兩壺用來煎茶……”


    她說到一半,卻見龍禦本來笑盈盈的表情忽然僵住,而且越來越冷,不禁嚇了一跳,“陛下,怎、怎麽了?”


    “茶裏有毒。”他執起茶壺,打開蓋子聞了下。茶葉、茶壺都有毒,可惜了這套從中原買來的昂貴青花瓷茶具都要全部丟掉了。“天!”三個女人都嚇得花容失色。


    “臣妾、臣妾不知道。”梅姬嚇得話都說不流利了。龍禦一笑,安撫地拍拍她肩膀,“你別怕,朕知道下毒的人不是你。你總不至於要殺她們兩個吧?說不定是有人以為你這茶水和茶葉是要給朕喝的,所以才伺機下毒謀害朕。”


    “是誰?會是誰這麽大膽?”梅姬臉色都已嚇白。


    謀殺帝王?這是龍疆國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不管是誰,朕會查出他來的。”龍禦眼中殺機立現。


    笑話,當年他率數十萬兵馬剿滅多少敵軍,戰場上血光四濺也不曾嚇倒他,一個小小的刺客竟然妄想在宮內謀殺他?如果讓他逮到,必然要連同幕後主使,一起千刀萬剮!


    深夜的暗香宮裏熏點起梅花香料。這是龍禦的要求。他為梅姬取名為梅姬,就是因為他見到她那一天,她站在一棵梅花樹下,驚惶失措地躲避著從身邊跑過的敵軍兵馬,猶如即將凋零的一朵梅花。被梅花香料熏染的暗香宮中,真有暗香浮動,這種香氣彷佛可以使人昏昏欲睡,連神智都變得恍惚起來。


    龍禦躺在床榻上,聽見外麵子時的梆鼓已經敲響,他從床榻中披衣走出,站在桌旁,隨手倒了杯冷茶,一飲而盡。


    窗外,一道黑色如幽靈的身影正靜靜地凝視著他,明澈的眼眸中有著一絲興奮。


    隻見龍禦喝下那杯茶後身子顫抖了幾下,猛地栽倒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四周一片死寂,宮外的宮女、太監、侍衛,都沒有察覺到這個驚天變故。


    掛在屋簷上的那道黑色影子遲疑了很久,才輕輕地翻進窗內,一步步,謹慎小心地靠近龍禦,無聲無息地抽出腰間纏繞的一柄如針般細長的軟劍,一抖手,刺向他的咽喉!


    就在這千鈞一發時,本應毫無反抗能力的屍體忽然抬起一隻手,漫不經心的動作卻快如閃電,將那柄軟劍夾在指中。


    黑衣人大驚,想要抽回刺,但卻怎麽都抽不動。龍禦從地上坐起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麵前的黑衣人,“朕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不過是下毒和暗殺。你就不想一想,如果朕死在這裏,為什麽床上的梅姬毫無反應?”。


    黑衣人麵部雖然被麵罩遮掩,但依稀可以看到麵罩後那雙明眸惱羞成怒的神色。


    “現在,朕該拿你怎麽辦呢?”


    龍禦將桌上那隻茶杯隨手一丟,茶杯跌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音立刻響徹夜色之中,刹那間,無數手持利刃的侍衛就像天兵降臨一樣,從各個角落湧現。


    黑衣人這才發現自己中了埋伏,既然逃無生機,他索性也不再反抗,手指一鬆,將那柄軟劍丟在地上。


    龍禦用腳尖將那劍挑起,瞥了眼,“金絲流雲劍?這好像是阿蓮圖國人使用的武器。莫非你是阿蓮圖國的遺孤?”


    黑衣人默默地佇立,一語不發。


    龍禦劍尖一指,挑向他的麵罩,黑衣人向後退一步,想要避開,但是龍禦的劍尖如影隨形,從他咽喉處的麵罩底部一劍割開,幾道劍光閃過,那黑布碎裂成幾片飄落地上。龍禦一看清那黑衣人麵容,忽然臉色一沉,大聲道:“全都退下!”所有侍衛都愣住,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命令,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龍禦又冷冷喝道:“你們沒聽見朕的口諭嗎?”


    侍衛們這才急忙退出暗香宮。


    黑衣人也不解地看著他,而龍禦鐵青的麵容上這時卻綻出一抹攝人心魄的優雅笑容,“你不明白朕為什麽會讓他們退下,是嗎?因為朕沒想到來刺殺朕的是個傾國傾城的美女。對於美女,我向來是很憐香惜玉的。”


    黑衣人臉色大變,忽然一抬右手,像是要往嘴裏丟什麽東西,龍禦眼捷手快,將她的手腕一把鉗住,但轉瞬間,她竟然從左手變出一把短刃,狠狠地刺向他的小腹!


    龍禦深深吸了口氣,短刃距離他身體不過毫厘時停住,而他也在同一時間點中她身上的幾處大穴,使她再也動不了一個指頭。


    “好厲害的功夫,先是自殺引誘朕救你,然後又來殺朕。”他拍了拍手,優雅的俊顏上是詭譎的笑容,“是誰把你這樣的絕色調教成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你這樣的女人應該躺在男人懷裏,被好好疼愛著,而不是幹這種殺風景的血腥之事。”黑衣人冷冷地瞪著他,她雖然全身都不能動,但是嘴巴還能說話,不過她咬了半天的牙,隻吐出兩個字,“無恥。”


    “無恥?”龍禦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朕對你做了什麽,讓你說朕無恥?朕隻是在讚賞你的美貌而已。要說無恥的事,朕還沒做呢,你想試試嗎?”


    “你敢碰我,我現在就死在你麵前。”她終於說出一句更長的話。


    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視她,“你這樣的美人不該去死,朕也舍不得你死。派你來的人知道朕對美女有偏好,所以才特意選你的吧?朕不應該辜負他的這番美意。”


    與他對視的這雙眼,清冷如雪,又鋒利如劍,這種可以殺死人的絕豔目光,他已許多年沒再見過。還記得在他八歲那年,父皇第一次帶他上圍場狩獵,他所殺死的第一頭獵物是隻漂亮的豹子,那豹子在臨死之前就是用這樣的目光凝視著他。這種眼神,他許多年都不曾忘記。


    沒想到,同樣的眼睛,居然出現在一個女人的臉上,一個如獵豹般會對他的生命造成威脅的女人。


    他忽然心念一動,手指在她身上點了幾下,解開她所有被封閉的穴道。


    “你現在可以走了。”他微笑著道。


    她的目光滿是詫異的敵意,困惑他在耍什麽花樣。


    “你放心,出去後外麵不會有槍林箭雨等候你,沒有朕的命令,沒有人敢傷你”


    “為什麽?”她蹙眉問道。


    這小小的一蹙,如果被別的男人看到,也會有種心尖被揪起的感覺吧?


    龍禦淡笑道:“因為朕想跟你打個賭。”


    “打賭?”一個皇帝要跟一個刺客打賭?


    “是啊,朕給你三次機會殺朕,如果三次機會你都錯失了,就要永遠做朕的人,還要把你的身體和心,一並獻上。這樣的交易,你敢跟朕約定嗎?”


    他那樣曖昧張狂的笑容,讓她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挺直背脊,惡狠狠地瞪著他,清冷目光燃燒出的火焰與蒼白的臉色相對比,更有種絕麗人寰的淒美感。


    她真的是個美人,可以魅惑人心的女人他見過不少,但可以在第一眼就勾住他心魂的女人,她是第一個。或許,勾住他心魂的並不是她美麗的外表,還有她的倔傲和反抗!得不到的東西總是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如果這也是那幕後主使看透他的一點,他倒很想試一試,自己是否能過得了這小小的關卡。


    一個女人而已,他連廣闊的疆土都可以征服,還征服不了她嗎?


    “陛下,聽說昨夜宮裏來了刺客?”禦花園中,月姬跪伏在他腳邊,嬌滴滴地問道:“可是陛下沒有殺那個刺客,而是把他放了?”


    龍禦托起她的臉,笑道:“是啊,怎麽,難道那個刺客是你派來的?你那麽關心她的死活?”


    月姬嚇得連忙搖頭,“當然不是,臣妾這麽愛陛下,怎麽可能派刺客傷害陛下呢?”


    “愛朕啊?”他勾著優美的唇形,低下頭在她的耳垂上咬了下,“你愛朕什麽呢?愛朕的容貌?還是朕的江山?”


    “臣妾--…隻要是關於陛下的一切,都愛。”月姬誠惶誠恐地接受他狂佞的舉動,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恐懼。陛下的動作雖然親昵無比,但他的語氣裏卻是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她說錯什麽了嗎?


    龍禦忽然站起身,“今天朕要去狩獵,你們誰要跟著朕一起去啊?”他問的是禦花園中所有的妃嬪。


    打獵這種事情向來是男人的熱衷,女人們隻是遠遠地旁觀叫好,其實興趣不大。但是她們人人清楚這是在陛下麵前爭寵的機會,如果同行,起碼說明自己還有一定的地位,如果不去,反倒像是被冷落似的。


    於是胡姬率先說:“我要去!”


    龍禦看著她笑道:“胡姬啊,聽說你練得一身好騎射,正好,去換件衣服,跟朕一起騎馬。”


    其它妃嬪大都咬著唇瓣嫉妒不已,暗恨自己為什麽沒有學過騎射,錯過在陛下麵前一展身手的大好機會。


    狩獵場上旌旗招展,龍禦換上純黑色滾狐毛邊的狩獵裝,對身邊一身豔紅色的胡姬笑道:“朕今天要看看你的本事。”。胡姬欣喜地點頭,握緊弓箭,一催馬跑到前麵去。


    龍禦端坐在馬背上,心思其實並不在胡姬的身上。


    昨夜放走那名美人,還許給她三個刺殺自己的機會。她若是個聰明人,應該會利用今天這個機會吧?不過她會隱身何地呢?


    他目光犀利地掃過周圍的一草一木,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疑點。


    就在此時,聽到前麵有人大喊,“胡姬娘娘出事了!有老虎!大家快來!”


    隨行的妃嬪們都不禁驚呼起來,有人已經嚇得哭了出來。


    他眉心一蹙。老虎?有意思,這個地方好久不見老虎了。他一蹬馬鞍,奔向前去。


    隻見胡姬驚惶失措地坐在馬背上,搖搖欲墜,一隻老虎就在她麵前不遠處,瞪著銅鈴般的眼睛盯住她。


    “慢著!”龍禦一手抬起,擋住身後一名士兵舉弓瞄準老虎的動作。他淺笑道:“好久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可以來個龍虎鬥,看看我們兩個到底誰能贏這場仗。”他沒有拿起箭囊,而是將右手手指放在口中,一聲呼嘯,胡姬騎的那匹馬好像聽懂似的,掉頭往回跑。


    老虎大吼一聲撲了過來,胡姬嚇得再也支持不住,從馬背上翻滾下來。


    “無用!”龍禦冷笑著斥了聲,身形如風,從馬上一掠而下,擋在胡姬身前,抽出腰畔的長劍。


    老虎眼睛立刻盯向他,而胡姬則連滾帶爬地跑向侍衛們圍起的安全地帶。


    “陛下小心!”侍衛長雖然知道龍禦的本事,也不禁將心提到嗓子眼。沒有龍禦的命令,他不敢下令放箭射虎,更怕傷了他。


    龍禦斜睨著那頭斑斕猛虎,微笑道:“有趣,你這樣美麗的畜生,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了。或許我該把你活捉了,然後丟到我的萬獸園中。”


    老虎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猛撲過來,挾著風聲,猶如帶著千鈞之力。


    龍禦身如遊魚,從它身邊滑過,反手一劍刺在它的頸部。這一劍力道不大,卻刺得極準。老虎在半空中時身形便已扭曲,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等待多時的侍衛們這時候才衝了過來,將老虎按住,捆綁起來。侍衛長牽過龍禦的坐騎,笑道:“陛下這一招必殺技萬試萬靈,再強悍的敵人。都敵不過您這一劍。”


    龍禦又恢複一派慵懶的樣子,一邊上馬,一邊笑道:“這老虎隻是被我刺暈,不必殺它,直接丟到萬獸園的虎山去。”


    “是。”


    就在龍禦準備轉身返回時,忽然間,不知道從哪裏傳來極為淒厲的嘯聲,昏迷中的老虎陡然被驚醒,狂吼著掙脫所有尚未捆好的繩索。


    饒是見多識廣的侍衛們也嚇得往旁邊躲避,以免被虎爪抓傷。而老虎高高地躍起,最先攻擊的竟然是龍禦身下的那匹馬。


    馬臀被虎爪重重抓過,疼痛難忍,長嘶一聲向前狂奔,龍禦知道前麵便是懸崖,他自己雖然可以逃生,卻舍不得愛馬在受驚後白白墜崖,於是雙臂用力,緊緊勒住韁繩,試圖將馬拉住。


    沒想到馬受驚後的力道極大,眼看衝過層層密林,到了懸崖邊緣,龍禦沒有辦法,隻有飛身下馬,雙腳往懸崖邊的一稞大樹勾了下,硬生生將身形拉住。就在他雙足落地,尚未喘息的時候,一股森寒之氣已經逼到他眉睫之前。透過長長的劍鋒,他看到對麵那個身著普通兵服的人,稍稍一怔,他立刻明白對方的身份,幽幽一笑,“難怪朕找不到你,原來你藏身在士兵之中。從哪裏學來的馴虎之技,居然……”


    “你已經輸了。”盔帽下緩緩抬起的那張臉,依舊美豔塵寰,隻是美眸中毫無興奮的光彩。冷冷地向他昭示這個答案後,她下一個動作就是結束他的生命。


    龍禦雙眸輕眯,“不,還沒有。”他的身形忽然如折斷的秋葉般向後倒了下去,她大驚,平指的長劍想要改變方向,他已經如鬼魅一樣欺身來到她身後,以右手三根手指指住她的咽喉。


    “你、你不是人!”她恨得咬牙切齒,意外他能在片刻中化險為夷。


    “一開始,你就不該給我喘息的機會。”他在她的耳畔吹著熱氣,從她身上,他嗅聞到一股冷香的氣息。


    “你叫什麽?朕還不知道。”


    她咬緊牙關,不肯回應。“不說嗎?”他一笑,鬆開手,“好,這就算是你第二次殺朕好了。朕遵守諾言,放了你。”她一轉身,冷冷地盯著他的眼,“你以為你可以玩弄全天下的人?”


    他好奇地問道:“我覺得你對我彷佛有著千年難解的仇怨,美人,是朕曾經對你薄情過嗎?你的恨,從何而來?”


    “你管不著。”她握著手中的劍,正要離開,忽然被他捏住手腕的穴道,力道不重,卻讓她整個身子立刻軟麻,毫無反抗之力。


    “你反悔了?”她以為他現在要殺她。


    他笑著搖頭,“朕說過的話,當然不會反悔。我隻是想起,你剛剛害得我失去愛馬,這可是在我們交易之外的,所以朕要跟你討點補償。”


    他的另一隻手猛然托起她的下頷,重重地覆住她的唇,在她全無反抗之力時,將那一直覬覦的嫣紅給占有。


    她的味道跟他想的有些不同。原以為她的唇溫會很冰冷,但是當他覆上去之後,她的臉頰頓時變得火燙,連同唇的溫度一起燒了起來。


    “原來冰山外表下的你,還藏著火一般的熱情。”他在她的唇角輕舔了幾下才將她放開。她輕顫著,蒼白的臉上,亮得可以殺人的目光狠狠地刺在龍禦身上。“我不是你可以隨意輕薄的寵妃。龍禦!你濫情濫錯了地方!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後悔!”


    她倏然轉身而去,而他身後有更多的侍衛兵馬正拚命趕過來。


    龍禦摸了摸唇角,那裏還依稀留有她的一點香氣。她說他濫情?哼,那她就錯了。


    濫性,或許是有一些,濫情?那可就大大的謬誤了。


    他曾幾何時對那些女人有過真情?何來濫情之說?


    但是他越來越肯定這個突然出現的美人刺客,一定是帶著天大的秘密來刺殺他的。


    這更讓他覺得有趣了。


    那一夜,他留宿在清姬的宮殿裏。清姬比起胡姬來,少了熱情和放蕩,多了些矜持和青澀。不過她不笑的樣子跟白天那名女刺客倒有幾分神似。清姬婉轉承歡時他一直心不在焉,回想著那個女刺客所說的每句話和每個表情,如果他曾經見過她,他絕對不會忘記。那她的怨恨到底是從何而來?或者,她有過什麽姊妹曾經是他床上的女人?


    但,凡是與他有過魚水之歡的女人都在後宮之中了,他也沒有虧待過這些女人,那丫頭替誰打抱不平?


    “陛下?”清姬有些不安地從他懷抱中抬起頭,“臣妾…伺候得不好嗎?”


    他笑著拍拍她瘦削的美顏,“不是,是朕今天還有許多公事沒有處理完。”


    梆鼓在窗外敲響,還未至子時,但是天已全黑。他起身穿了衣服就走,清姬隻好在後麵跟隨相送。


    他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問道:“清姬,你愛朕嗎?”


    她一愣,臉頰一紅,低頭答道:“當然。”


    “愛朕什麽?”


    清姬囁嚅著說:“不知道,臣妾……第一眼見到陛下,就已心許陛下了。”


    “是嗎?”他笑道,“那,倘若朕不愛你呢?”清姬呆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龍禦卻奚落似的替她說道:“倘若朕不是皇帝,倘若朕不愛你們,你們大概也不會愛朕吧?”


    他抬腳就走,走入清冷的月色中。


    其實,他很想問清姬:愛是什麽?是可以讓人瘋狂,還是可以讓人溫暖的東西?


    每個女人都說愛他,但是這個字顯得多麽蒼白和盲目啊。


    他不愛她們,而她們愛的那個人,又是真正的他嗎?還是,隻是一個虛幻的名字,或者是那至高無上的地位?


    他忽然想起白天那女子清冷而充滿恨意的眼睛,不禁一笑,“或者,愛就是恨?可是,這個如此恨朕的人,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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