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是一個大姐大帶著三個小姐妹堵著沈妄。


    大姐大紮著高高的馬尾,指甲油在陽光光線下閃著光,翹著二郎腿扣手機。校服外套穿得歪歪斜斜,褲腳明顯有到剪裁過,顯得塑形又合身。


    那女生笑得很甜:“沈妄學長!我叫司徒晶。”


    沈妄本就比他們都要早一屆,同年級的女生他都不記得,更何況下一屆的。他沒什麽表情地瞥了女生一眼,點點頭。


    司徒晶沒有氣餒,顯然是對沈妄的脾氣有所了解,擺出手機在他麵前晃:“學長,留個手機號唄,周末一塊出去玩!”


    這個年紀其實大膽追求的人不多,女孩子更是臉皮薄點,像她這樣明目張膽的女孩顯然很引人注意。


    “沒手機。”沈妄站了起來,表情懨懨的,好像是因為被人吵醒,有點不爽。


    司徒晶急了,扯住他的衣角:“學長——”


    “我也高三。”


    一口一個學長存心膈應他?沈妄皺著眉邁開腿往廁所方向走。


    “誒——”司徒晶跺跺腳,


    遲三穗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兒才分清這狀況,她往前敲了敲自己的桌子,語氣平淡:“讓一下。”


    司徒晶仗著好看橫行霸道慣了,挺煩這種沒有眼力見的:“坐一下怎麽了,沒看見我有事?”


    遲三穗無語地揉了揉眼睛,剛剛心情還悸動著呢,又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太陽曬得頭疼。


    你說她坐就坐,理直氣壯也就算了,偏偏還碰她東西。


    遲三穗桌上本來還放著書,可能為了想玩手機,司徒晶直接把她書卷著塞進了抽屜裏,和她新領的兩套校服淩亂憋屈地擠著。


    她挺煩躁地回:“我位置,你站著等手機號行嗎?”


    司徒晶被嗆得沒麵子,站起來想發作,發現還沒眼前的人高。


    遲三穗淨身高166,皮膚很白,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冷色調,高馬尾上的發圈又是紅色,高飽和顯得整個人特色鮮明。


    她長相是少女臉中帶著點冷豔感,五官精致,鎖骨線條清晰。又純又冷,細長微上挑的眉眼襯得氣質很仙,麵無表情時給人很強的冷傲距離感。


    是那種隻要她自己不願意,就能讓別人看出不容易勾搭在一塊玩的女生。


    女孩子本來就容易對比自己好看的女生有敵意,何況還是在這麽多人麵前。


    她後麵三個小姐妹斜倚著牆威脅道:“你新來的不認識晶姐?懂點規矩行嗎?”


    整個一小太妹團夥唄,遲三穗也沒什麽好語氣,她真不是軟柿子。何況這幾個瘦得和柴似的女生,兩個加起來還沒她一個黑人同學重。


    她也是真的不想欺負人,不願意惹麻煩。畢竟才開學第一天,誰不想以和為貴啊,可怎麽就老有人這麽不識趣呢?


    帶著幾個小跟班就覺得自己能當山大王了,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這種人存在,可把這女的牛逼壞了。


    她眯了眯眼,把人按回自己位置上坐著,態度衝得要死:“行,給你坐!給老子坐好了。”


    語氣不屑又囂張,存心帶著挑釁想打一架。


    “你他媽有病啊?”司徒晶掙紮著想起身,卻被她按得死死的。


    遲三穗冷笑,她可不就是有病嘛。她試圖多看幾眼記住司徒晶,卻發現這女生的臉毫無特色。


    後麵一個女生想過來拽她頭發,遲三穗一腳踹在她膝蓋上,直接讓她半跪了下來。


    另一隻手又拽住她的領口把她拽起來,往後一推,直接倒在後麵兩個人身上。


    遲三穗熟悉的手勁上來了,咬著牙壓抑火氣看她:“你遲爸爸來給你上一堂素質教育課,看看是你病重還是我病重。”


    那幾個女生又衝過來,遲三穗深喑以少勝多這種架的取勝之道。


    她一隻手死死按在想起身的司徒晶脖子上,另一隻手一把抓過其中一個女生,腳上毫不留情踹她小腿肚,踹得她慘叫連連。


    後麵那兩個女生見狀嚇得有些哆嗦,班上回來了幾個人,都有些驚訝地看向後麵。


    藝術班班花司徒晶,怎麽跑這來了?還和新同學混在一起,不過新同學氣場可真是絕了,秒殺那班花啊。


    遲三穗看人多了起來便停了動作,她不喜歡被圍觀。警告似地捏了捏司徒晶的肩,示意她別亂講話。


    司徒晶眼角都是淚花,她估計也沒想到遲三穗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動起手來卻熟練又這麽利落。


    遲三穗低頭恢複那人畜無害的表情,全然沒有剛剛那股狠勁:“謝謝啊,現在心情好多了。”


    小太妹她們:“......”


    還帶這麽囂張的?


    班級裏是有監控的,雖然老師不常看,但回放的話司徒晶她們占不到好處,頂多是更丟人一次,幾個人圍著還沒打贏她一個。


    司徒晶仇視地瞪著她,灰溜溜走的時候還不忘警告遲三穗一句:你給我等著!


    後進教室的人還一頭霧水,想打聽打聽發生了什麽,但遲三穗不苟言笑的樣子讓她們打消了念頭,隻好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回國以來太多事情憋得難受,打了一架感覺痛快多了。


    遲三穗坐了回去,完全沒把司徒晶的威脅放在心上,神清氣爽地打開飯盒繼續吃壽司。


    沈妄抽完根煙回來就看見這麽個場景,小姑娘像隻花栗鼠在進食。


    大概是顧忌快要打鈴了,她先把食物屯在腮幫裏,塞得滿滿當當就開始嚼。


    這吃法其實是很不好的習慣,但看得他莫名有了食欲。


    和沈妄對上目光,遲三穗感覺有點虛。


    雖然說剛剛是她和司徒晶的個人恩怨,但是這無形中也把她同桌的桃花趕走了啊。


    低頭思慮了十幾秒,她帶著試探的語氣問:“同桌,你對剛剛那個女生怎麽看啊?”


    “嗯?”沈妄翻著抽屜櫃,好像在找書,含糊地回,“有點煩,怎麽了?”


    “沒......什麽,隨便問問。”


    有點煩應該就是不喜歡吧,遲三穗鬆了口氣,那她也不算破壞了月老的紅線。


    沈妄突然抬頭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來指了指自己嘴邊。


    遲三穗不明所以,把自己的便當遞過去問:“你餓了?”


    沈妄無語的抿直了唇,又把手指指向她的唇邊:“飯。”


    遲三穗點點頭:“對啊,我吃的飯。還有壽司,你要?”


    “......”


    沒法溝通了,沈妄歎口氣,抽過她桌上的紙,蹭過她嘴邊的那顆飯粒。轉過身把紙巾對折扔進了垃圾桶裏,而後走了出去。


    遲三穗:“......”我日。


    這動作已經嚴重超出同桌的正常相處模式了,她從目瞪口呆到麵容通紅隻用了5秒鍾。


    本以為在美國待這麽久已經夠開放了,沒想到啊!大佬就是大佬,她同桌果然不是個普通人。


    夏末秋初的沿海城市燥熱無比,偏偏又是沒空調的時候。少女的臉緋紅一片,連腦子都有些混亂,她沒談過戀愛,是個很純的普通高中生,有點受不了這個。


    剛揉著自己的耳朵呢,顏如玉就從門口咧開一張鋼牙嘴衝過來很誇張地嚷嚷:“穗美人!你有沒有受傷啊?”


    穗美人這個外號完全是她們初中叫著玩的,貌似是從遲三穗演的睡美人話劇開始。


    那時候她們的文藝老師是南方人,總把她喊成“遲三睡”。她又長得招人稀罕,於是外號就這麽出來了。


    遲三穗撓了撓臉,有些羞恥這中二的外號:“怎麽這樣問?”


    顏如玉聲音放低了點:“我剛聽前麵幾個女生說司徒晶來了啊,肯定是衝著沈大佬來的,我怕她傷及無辜嘛!”


    “沒事......”遲三穗心虛地打開了書,顏如玉看她確實沒受什麽影響也沒繼續留在那。


    說實話她們這種初中同學關係早就被兩年沒有聯係消磨地差不多了,遲三穗有社交陰影,不太會主動。


    把書翻了幾頁後她才發現這不是自己的書,她和沈妄都不算特別會整理桌麵的人,也不會幼稚到去劃個三八線,書堆在中間就都隨便拿了看了。


    看著封麵上的《機械工程材料》,她還有點懵圈。和傳說中的校霸坐了一上午同桌,她感覺沈妄也不算是那種啥也不幹的混日子的,但也確實沒正經聽課。桌上好幾本都是課外書,工程類的書頁還都起了卷腳,看得出經常被翻閱。


    遲三穗也帶了課外書來,但都是一些《小王子》《芒果街上的小屋》的英語原文,沈妄手指都沒動一下,可見有多嫌棄英語。


    -


    上課鈴打響了第三次,遲三穗旁邊這位置還一直是空的。翹了三節課,她覺得這才是校霸的正常打開方式。


    好在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十七班鬧哄哄一片,趕在最後期限補上作業,答案和試卷滿天飛。


    值日老師砰砰砰砸門而進的時候,後排的蔣承還在大聲喊“向星河,數學練習冊寫到哪兒來著?”


    “寫到你外婆家那去!”值日老師怒氣衝衝,站在講台上拍桌子,“瞧瞧你們什麽樣子,這還是高三的學生呐!你們這樣怎麽應付老師,難道也這樣應對高考?”


    台下一片噤聲,大氣不敢喘。


    等值日老師話說完了揚長而去,安靜了十幾秒後的班上氣氛又開始活躍起來:


    “誒,大家別吵,我們低調點抄!”


    “王小川,把物理卷子給我,我拿英語跟你換!”


    “臥槽,你個死叛徒,他媽居然背著我寫完化學了?”


    “那個數學練習冊......”


    ......


    剛轉過來的遲三穗一身輕鬆,融入不進這種“全班合作”的大項目中,正無聊地翻著沈妄的課外書《籃球日記》。


    視線慢慢放在了一行被做了標記的句子上:我們曼哈頓的男孩,我們從懸崖裏跳進哈林河。因為每天都有半噸的下水道垃圾,都會排到這裏。


    這句話一讀就感覺很有深度,深到那種不細品就能感受到滿滿的喪氣和悲傷的程度。


    遲三穗默默想,她的同桌居然喜歡這句話,真是個有故事的校霸!


    書上突然多了顆真之味棒棒糖,遲三穗下意識抬頭,是沈妄回來了。


    “小店老板懶得找零錢給的,我不愛吃。”他解釋。


    遲三穗還有點別扭午飯時他那親昵的舉動,為了保持距離,她麵無表情地拒絕:“謝謝,但我也不愛吃這個......”


    她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秒那顆糖,接著補充:“草莓味的。”


    沈妄點點頭,轉身就丟進了垃圾桶,也沒再說話,安靜地拿著筆在草稿本上畫起畫來。


    遲三穗更虛了,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怎麽能拒絕一個校霸少年為數不多的好意呢!搞得現在氣氛多尷尬。


    看了看沈妄畫的東西,居然還挺好看,她踟躕著挑起話頭:“他在說什麽啊?”


    那張素描畫上畫了一個男孩坐在天台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旁邊有一個對話框。沈妄隻打了幾個省略號,大概是讓人自由發揮的意思。


    沈妄盯了她幾秒,舔了舔下唇:“他在和月亮告別,再見,下輩子我會好好努力的。”


    “......”


    遲三穗臉都有些僵了,她心裏幻想著這可能是個什麽唯美的童話故事,結果沈大佬反手給了她一個死亡局!


    你浪漫個什麽東西,人家都永別了,這小男孩居然是要自殺。


    “啊......他心情不好?”遲三穗硬著頭皮把話接下去。


    沈妄把鉛筆削了削,好像困勁又上來了,聲音悶悶地:“還行吧,也沒說想死的人心情就得差吧。”


    ?


    那咋地,歡天喜地敲鑼鼓的人會去自殺?


    遲三穗頓了頓,曲線提問:“那他是破產還是失戀了?”


    人嘛,無非就這幾件絕望的事情。


    沈妄停下手上削筆的動作,一字一句認真回道:“都不是,他隻是覺得這世界沒有意思。”


    “那他的人生也太淺薄了。”遲三穗脫口而出。


    “怎麽說?”


    遲三穗把那本書合上放回去,說:“他去過一號公路看日落,去過布魯克林大橋看人海嗎?他知道特洛伊的飄雪和特羅姆瑟的鯨魚有多好看嗎?他談過戀愛、體驗過中獎一千萬嗎?人生這麽多有意思的事,活著起碼還有希望,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沈大佬大概是第一次被人這麽語重心長地教導,還很有耐心地喝完了這碗雞湯軟文。


    他把畫紙和畫筆都往前推了推,嘴角揚起一抹笑,本來還想笑得低調點,但貌似沒忍住。


    喉嚨裏含著笑聲,肩膀微微顫抖,桌子都被他這動靜弄得有些晃。


    他本就有副出類拔萃的樣貌,麵無表情時又顯得長相十分淩厲。沈妄算不上高冷男神路線的,他和人說話時嘴角會禮貌地翹起來點,桃花眼瀲灩生彩。


    都說一直含著笑的人其實心很淡薄,但此刻少年笑開了,居然隱約能看見他露出的虎牙,冷淡的氣質都被打散不少。


    班上從沈妄回來那刻起就安靜了不少,此刻他悶著的笑聲顯得格外突兀。一般人遇見好玩的事情哪會這樣笑啊,沈妄這憋著的聲音顯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大家默默地想,難道轉學生踩大佬雷區了?


    遲三穗搞不清自己說錯什麽了,敢情自己還有冷笑話的才能?


    蔣承在角落另一側弱弱問:“爹爹,您沒病吧?”


    “活膩了?”沈妄一秒變正經,那股校霸的傻逼煞氣又回來了。


    蔣承默默把嘴拉上:“別啊,當我死了。”


    大家齊齊把頭埋得更低,生怕這位大佬一個陰陽怪氣遷怒到自己身上,終於等來了下課鈴。


    一中的高三上學期還沒開啟死亡備戰高考模式,走讀生是可以自己選擇要不要上晚自習的,反正晚自習不上課。


    遲三穗沒想逼著自己偷懶,但還是決定給自己放一星期假之後再說。


    沈妄顯然比她更不想在教室待著,收拾書本收拾得飛快。臨走前突然說了一句:“他什麽都不想看,什麽也不缺。因為不被需要,所以不用存在。”


    是說那個看著月亮的小男孩,“不被需要,所以不用存在。”遲三穗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想了想自己的存在意義。


    這麽說,她還是有被需要的。


    葛煙和遲誌強隻有她一個孩子,當然是需要她的。喬宛蘭就更不必說了,她一天天謀算著子孫接管傳承遲氏祖業呢。


    遲三穗看著那張畫淡淡地反駁:“可是沈妄,一個人如果不被需要,那他可以去追求自己需要的東西啊。”


    缺錢就去掙,有病就去治,缺少熱愛就去找尋熱愛,再簡單不過的解決辦法。


    “好像有點道理。”沈妄斜斜地倚在後門口笑了一下,逆著夕陽光抬了一下手,又趕緊插進兜裏,“明天見,小同桌。”


    還小同桌呢,您是老大爺嘛。


    遲三穗拉上書包鏈想,剛剛他抬那一下手,是想......摸她的頭嗎?


    桌上那張畫飄到了地上,她撿了起來,壓在了那本《籃球日記》的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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