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到鳳凰之後,順路繞去玉林摘仙桃回去給小刀吃好了。


    小刀一定沒吃過酸酸甜甜的小桃子,她自己很喜歡仙桃的滋味,不知道小刀會不會也喜歡?


    以前吃東西,隻顧自己飽就好,現在卻會想分一些給小刀,你一口我一口的厭覺,比自己低頭猛吃更美味呢!


    饕餮心情快樂無比,飛躍在林梢上。


    天山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雄日鳳,雌日凰。


    鳳凰最喜歡在天山出沒,天山仙氣彌漫,還有位鎮守其上的神月讀,尋常小妖小獸對此敬而遠之,視天山為禁地,但她饕餮不是小妖小獸,她在天山來去自如,偶爾還會遇見神月讀,不過她向來是四凶裏最乖巧無害的一隻,她不怕和月讀打照麵會挨封,了不起捉鳳凰時被月讀當場人贓俱獲,就將手上逮到的食物放生,再讓月讀用淡嗓叨念她“上天有好生之德”之類雲雲,她還會一臉天真無邪地反問月讀:


    “鳳凰也吃魚吃鳥吃兔子呀,為什麽牠們能吃小動物,我卻不能吃牠們?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是真的無法理解。就因為鳳凰被冠上祥鳥之名,牠們吃起食物就優雅;她是凶獸,吃起東西就醜惡?大家嘴裏咬著兔腿時,還不全都是撕爛嚼碎再吞進胃裏磨?她就不信鳳凰的吃相會好到哪兒去!


    當她連續用二十幾個為什麽來追問月讀時,月讀是很拿她沒轍的。


    今天,月讀不在,天山仙氣淺薄許多許多,一些大隻點的妖,趁著天山家裏沒大人,都跑進山裏找些神獸神鳥神蘋神魚補補身,饕餮當然是其中一隻,除她之外,還有別人。


    聞磷,老朋友,沒多熟的那種。


    “唷,聞磷,好久不見。”饕餮熱絡地打招呼,對方的響應卻是冷嗤及暗器伺候,刷刷刷地射來毫毛針,她連退三步,避開。


    “妳還有臉和我說好久不見?!”聞磷射完毫毛暗器,快步一蹬,長滿尖針的手臂狠狠揮來。


    饕餮呃了聲,直接用臂膀去擋,尖針手臂擊在上頭,如卵遇石,非但傷不到她,反倒尖針因此重擊而折斷數十根。


    “二哥,換我來!”聞磷身後竄出三隻同族的妖獸,漫天的毫毛針如雨落下,但在饕餮眼中,它們和雨絲沒有任何差別,打在身上沒有痛覺,隻是癢癢紮紮的。


    “喂,我好聲好氣和你打招呼,你們聞磷一族怎麽這麽沒禮貌?”她埋怨。人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妖獸卻不懂這道理,沒瞧見她笑得多燦爛迷人嗎?竟還群起圍攻她。


    “妳吃掉我家大哥,還反過來指責我們沒禮貌?!”聞磷二哥怒火沸騰,猙獰的嘴角邊那對大撩牙照照生輝。


    他們是來報仇的,不是來敘舊,犯不著顧及“禮貌”!


    “他又不好吃,肉硬刺又多。”饕餮悴了聲,讓原先殺來為兄複仇的聞磷一族聽見,更加激憤,被吃掉已經夠嘔夠窩囊,她還有臉嫌人家難吃?!


    “呀!”聞磷三弟暴走,整隻撲向她,要不是她不愛吃聞磷,他這種自己送上門來給她吃的行徑叫——找死。


    “三弟!別衝動,等大姊帶刀過來!”聞磷二哥製止三弟妄動,避免造成無謂死傷,光憑他們無法重擊饕餮,還是省點力氣。“先將饕餮團團圍起來,別讓她逃掉,咱們可是好不容易才堵到她!”知道饕餮貪食,有食物的地方就會有她的蹤跡、天山美食野味數不盡,他們已經在此埋伏個把月以上,就等她自投羅網,不差一時半刻。


    “我很忙耶。”她又獗起嘴,瞪著擋路的他們。“我還要抓鳳凰回去給小刀煮,再跟小刀一塊吃掉牠。”


    如果聞磷滋味好,她大可以恢複凶獸原形,大嘴一張,將這幾隻小東西嚼也不用嚼就咽下,清空眼前的路,偏偏聞磷一族就是難吃嘛。


    “妳別想走!這一次,絕對要取妳性命祭我大哥!”


    饕餮歎口氣,“都說了好多遍,我刀槍不入耶,你們不是試過很多很多次了嗎?”很浪費她寶貴時間,她已經有點餓了,隻想快快逮兩隻鳳凰,摘幾簍仙桃,再快快回到小刀身邊去,看他神情迷人地為她烹煮美食。


    “哼,等我大姊來了,妳就沒辦法再有這等自信。”聞磷二哥陰陰冷笑。


    她歎氣聲加重,再一回。“我一直不介意讓全天下知道,我饕餮沒有天敵,任憑誰也傷不了我半根寒毛。你們別擋在我前麵,把我惹生氣了,我就當你們是苦苦小藥丸,和著唾液、捏著鼻子,一隻一隻全吞下去,讓你們一家人在我肚子裏重逢。”她的脾氣會隨著腹餓程度產生變化,越餓,脾氣越大。


    “我們當然知道妳沒有天敵,也知道妳刀槍不入,但妳恐怕忘了吧?妳曾經很驕傲又不怕死地告訴我們,什麽都傷不了妳,隻除了——”


    哼哼哼,聞磷一族同時發出冷笑。


    聞磷一族的長姊身影出現在天際,肩扛鋒利的刀,反射出天山山邊那抹日光,殺氣逼人。


    “饕餮,我們一族人為報妳弒兄之仇,千山萬水尋到唯一一把能殺妳的魔刀!”不、不會吧?!


    饕餮臉色慘白,退了一步又一步。


    唯一一把能殺她的魔刀……她確實不懼世間任何兵器,刀劍矛槍戟,哪一柄敢刺過來,就要有毀損的心理準備,正因如此,她才肆無忌憚。


    除了“龍飛”。


    龍飛,神武羅成仙之前所鑄的刀,據說它削鐵如泥,據說它斬妖殺魔,據說它一揮動,連海水也能被劈成兩半,據說、據說、據說……還有太多太多的據說。


    武羅原是殺人如麻的惡徒,鑄出一柄又一柄殺戮的兵器,其中以龍飛刀沾染最多人血、最多冤魂,幾乎已成魔刀。


    後來,武羅受月讀感化,放下屠刀,贖盡罪孽,洗盡血腥,得以名列仙籍,而龍飛刀,下落不明。


    這幾百年裏,不斷有人尋找它的下落,舍不得魔刀從此塵封,妄想重現當年武羅手執龍飛,大開殺戒的場景。


    不時有消息傳出,誰誰誰尋到龍飛刀,誰誰誰又拿著龍飛刀作亂,但那些流言皆未獲得證實。


    她在天地間覓食時,也會留意龍飛刀的蹤跡,若是它落在她手裏,她定會直接折斷它,將自己的最大克星除掉。


    現在,聞磷長姊手中那柄又長又寬又巨大的古銅重刀,竟是龍飛?!


    “會怕了吧?”聞磷二哥笑得好不得意,他朝其它幾隻聞磷使眼色,在饕餮反應過來之前,四隻聞磷拋出金剛繩,由四個方向束縛住她,封住所有逃亡方向,她想掙開,金剛繩反倒纏得更緊,聞磷長姊揮舞重刀,將天山的縹緲雲霧全數掃開,大喝一聲,從天際落下,眼看就要以刀鋒抹斷她的頸子。


    死定了。


    饕餮絕望地想。


    她這輩子唯一的罩門,冰冷的龍飛刀已經貼近她頸項。


    她腦中瞬間浮上的,不是三杯鳳凰,不是咕咯肉,不是涼皮春卷,不是掛爐烤雞炸蠣黃繡球海參烤大蝦梅幹扣肉宮保雞丁……娘子。


    明明知道是咒術,才會讓他喊出那兩字,她卻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老愛逗著他,聽他多喊幾回。


    妳的模樣就像個萱蔥年華的姑娘……很好看。


    他彎著眸,嗓音溫柔,沉而低,眸裏清澄的顏色,她一輩子可能都忘不了。


    娘子,我愛妳……他喃著,聲音就在她耳邊,貼得好近好近。


    路上當心。


    他淡淡的,彷佛不經意的,要她當心自身安全,關心她這隻沒有天敵的凶獸。


    刀屠。


    他的模樣、他的容顏,擊敗她所吃過的任何一道佳肴珍饑,在她臨死之前,占據她的意識。


    “哎呀,早知道,昨夜睡前應該要再玩一次……”掙不開金剛繩的饕餮悠悠一歎,悔不當初。


    龍飛刀劃過她細白脖子——預期中的疼痛……沒有來臨。


    她直挺挺的被纏在四道金剛繩中央,纏得像根麻花,比她臉孔還要寬的大刀彷佛一根遇上鐵杆的小黃瓜,瓜遇鐵杆的下場!啪哩哩哩哩的碎裂聲不絕於耳。


    傻住。饕餮如此,聞磷一族也是。


    龍飛刀,聞磷一族口中的龍飛刀,眼下隻剩刀柄還握在微微顫抖的聞磷長姊手中,其餘部分全碎成廢鐵,猶如雪花匡匡當當從饕餮脖間墜落,好幾塊鐵屑沾在她右肩、鎖骨和胸前,她一點也不覺得疼,好似被一根細蔥揮打到而已。


    碎片中有一塊鑄刻著這柄刀的名,正好卡在她臉頰和肩頸邊,她以牙將大碎片咬近眼前,看得仔仔細細。


    龍非。


    “龍非?我記得龍飛刀的‘龍飛’兩字,是大龍飛升的龍飛吧?這把刀是武羅不識字刻錯了,還是它根本就不是龍飛……”饕餮問出在場所有妖獸心裏浮現的疑惑。


    “大姊”大小聞璘愕然望向呆若木雞的聞磷長姊。


    被好幾對眼睛盯著瞧的聞磷長姊結結巴巴,“這……我、我沒注意看刀身上的字……”


    那時找到這把刀,欣喜若狂,一群聞磷隻急著尋找饕餮的下落,誰也沒想過要將刀從錦布裏拿出來端詳,光聽到同音的“龍非”,亢奮過頭的聞璘一族,哪還有、心思仔細觀察小不隆咚又模糊不清的刻字?誰會在乎此“非”非彼“飛”?


    饕餮嚇白的臉逐漸恢複血色,現在換聞磷一族一隻隻抖著身軀等死,臉色比她方才還要白十倍。


    她瞇細雙眸,掃過聞磷一族,問得好輕好柔:“你們拿假刀想斬我這隻饕餮?”


    “別怕!她掙不開金剛繩!趁現在使出所有絕學擊斃她!”聞磷長姊丟掉刀柄,雙臂冒出數以千計的毫針,那是毛發,也是武器,朝饕餮顏麵直擊!


    饕餮被打偏臉,而聞磷長姊付出手臂骨折的代價。


    “會痛耶!”饕餮氣呼呼地轉回臉,雖然刀劍無法對她造成傷害,但被打到時也不是文風不動,簡言之——打蚊子時,自己的手和臉也是會痛的好不好!


    “換我!”聞磷二哥也拿鋒利毫針對付她,這次將她的臉打往左邊。


    “我也來!”聞磷三弟用腳踢她,她的臉又撇回右邊,聞磷長姊改執武器揮打。


    左邊右邊左邊右邊左邊右邊左邊右邊左邊右邊……“呼、呼、呼、呼……”聞磷一族打得好喘,中場休息,猛烈吐納聲響徹天山。


    “這隻死饕餮完全找不到死穴……”聞磷二哥喘息聲最大。


    “可惡,又功虧一簣嗎……”聞磷三弟不甘心,奈何他渾身上下的毫針全數斷光光,連腳都扭到,卻傷不了她,好嘔!


    “打夠沒?”饕餮雙頰微微泛出粉紅,像桃花般好看,沒有見血,沒有淤傷,有的隻是她累積到頂點的怒火。


    她的脾氣絕對是四凶中最隨和的一隻,她不愛與人爭與人吵,但不代表她能站直直任人毆打還維持笑臉!


    “打夠也該輪我還手吧?”饕餮仍受縛於金剛繩,雙手無法使用,不過無妨,她向來是動口不動手。


    圓圓小姑娘的皮相像吹飽風的羊皮囊,越來越鼓、越來越膨,纏住她的金剛繩越繃越緊,但沒有被掙斷,不過也沒能阻止眼前那詭異的脹大!


    “糟糕!二弟三弟小妹快逃!”聞磷長姊驚覺異狀,當初兄長被吃掉時的情景,在此時重現。


    饕餮恢複原形,要吃人了!


    晚膳時辰已過,嚷著要捉鳳凰的饕餮沒有回來,刀屠有些心神不寧。


    四喜樓最熱絡的客潮已漸漸散去,丫鬢們忙碌地清洗碗盤竹箸,灶裏柴薪未還等著應付晚食的客倌上門,不過幾名廚師已經放下菜刀,在廚房外閑聊起來。


    刀屠將鮮魚放入灶鍋裏清蒸,忍不住又瞧向外頭天色。


    反常。


    平時這時候,她老早就挨在他身邊,東問一句“魚什麽時候熟”,西問一句“還不能吃嗎”,喋喋不休,除非他先塞給她一些小零嘴才能讓她安靜。


    現在,清靜過了頭,清靜到……他不習慣。


    被她纏成慣性,時時都能看見她朱紅色身影,突然這麽長時間見不著她,他真的不習慣。


    下意識分心在尋找她。


    刀屠坐在灶前小矮凳,添些柴,眼眸又瞟向門外。


    “刀頭哥,刀嫂子去挑布料還沒回來呀?”陸妹子洗完一批碗,在圍裙上擦拭濕濡雙手,看見刀屠頻頻瞧屋外,帶些焦慮模樣。


    他不好直言饕餮去打野味,隻用逛布行的老套借口來搪塞眾人詢問“他家那口子”怎麽沒像隻跟屁蟲尾隨在他身後。


    “嗯。”刀屠淡淡頷首。


    “我下午去餅鋪買了些軟甜糕,本想分些給她,要不,我拿過來,你和刀嫂子當夜消吃?”


    “謝謝妳。”刀屠淺笑。軟甜糕,饕餮一定愛吃,雖然不夠她塞牙縫,但拿來開胃,她會樂上好半天,沒見過有誰像她,如此容易被食物收買。


    然後,她會大聲說——我愛你。


    明知道這三字無意義,她喊出來時,還是會讓他胸口一震。


    一日聽上數十回,早該要麻木,為何還是有莫名波瀾在心裏翻騰?


    “軟甜糕的錢,讓我來付。”刀屠不占人便宜。


    陸妹子搖搖手絹,笑道:“不用啦,刀頭哥,就當是禮尚往來嘛,拜刀嫂子之賜,我們最近也很有口福吃些餃子和酥餅呢。”


    今天天熱,尤其廚房更不是人待的地方,陸妹子待沒一會兒已經滿額熱汗,刀屠則是一貫長發紮辮,因為悶熱,他將長辮甩在胸前,讓背部一整片汗濕的衣裳透透氣。


    後頸露了出來,薄薄的汗水,濡亮黝黑色的膚。


    陸妹子站著的高度,正好俯視他露出衣領外的脖頸末端。


    “咦?刀頭哥,你脖子上有雕青耶,是字,雕些什麽呀……龍!”才看見一個字,刀屠迅速起身,高大身體一挺直,矮他大半個頭的陸妹子自然哈也瞧不見。


    “軟甜糕我等鳳五回來時,再過去找妳拿。”明顯是在轉移話題。刀屠話說完,又佯裝忙碌地切洗食材。


    陸妹子當然也無意探索,隻是一時好奇,怎會有人刺在那般隱密之處?若不是長發撩開,根本不會去注意到。雕青刺字不是哈稀罕大事,樓子裏的二灶士弘可是左肩雕青龍右肩刺白虎,老是裸著上身炫耀給大家看呢。


    “好的。那我先去忙了。”陸妹子笑笑離開。


    刀屠直到她往水井方向的身影遠去,才伸手撫摸後頸,那深入骨髓的痕跡……“小刀——嗚嗚嗚!小刀——嗚嗚嗚嗚——”


    熟悉的叫法,不熟悉的啜泣,傳入他耳裏,刀屠收回後頸上的右手,旋身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下一眨眼間,饕餮回來了,“彈”進他懷裏!的確是用彈的,她走不了、跑不動,四肢被金剛繩纏繞纏繞再纏繞,隻剩下脖子還能左右轉動。


    見她平安歸來,他終於放心地籲歎,但看清她的狼狽假哭模樣,他失笑。


    “妳不是去抓鳳凰嗎?”眼下看起來,被抓的人是她吧。怎麽回事?鳳凰不甘被吃,反過來對抗她嗎?


    “我遇上仇家……”她好委屈。


    “回房去再說。”刀屠抱起她,幸好廚房此時人不多,省去向樓裏眾人解釋她這副被縛的慘狀,說不定還被大夥誤以為他們夫妻倆有異於常人的歡愛癖好,要是真教人撞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進房,落閂,他找把剪刀要剪繩。


    “我沒有啦,小刀,這是金剛繩,弄不斷……我以前被綁過一次,讓我吃足苦頭,我可是餓滿一年才瘦成皮包骨,從繩圈裏爬出來……嗚,糟糕了啦,我這次又要餓一年……”不能吃不能喝,看著美食掉眼淚,對她饕餮來說是最可怕的折磨,她不想再挨一次餓,嗚嗚嗚……刀屠還是以剪刀試試,誠如她所言,剪刀壓根金不進金色繩索裏,繩索堅固如鋼,他一使勁,剪刀應聲而斷。


    嗚嗚嗚,這次被綁起來更慘,不能吃食物,也不能吃小刀,纏成這樣就不能做快樂的事了!


    臭聞鱗!你們害我最後一餐吞下超雞吃的玩意兒!更害得我將有一整年無法擁抱小刀,可惡!


    “別亂動,會被割傷。”刀屠按住她的身子,食指探進她月金剛繩之間,鷹眸一凜,刷地劃斷了金剛繩,她一身緊繃的束縛瞬間從身上滑落,在腳邊散成一圈圈繩狀漣漪。


    饕餮臉上掛著為自己接下來一年必須禁食禁欲而哭的眼淚,雙眸愕然地望向刀屠,他用同一根指頭替她揩去眼淚,溫暖指腹帶有粗糙的刀蘊——也隻有刀蘊而已,為什麽能輕易弄斷金剛繩?!


    “小刀……”


    “好歹我也是一把刀,這種繩子難不倒我。”他輕描淡寫。


    “你真的是一把好菜刀耶!”她真心誇讚他,抱過去。他讓她免於一年的饑餓,無論是吃的那一種,還是玩樂的那一種。


    她上一回被縛,也用彈跳的方式去尋求能切斷繩子的名刀,但它們全是一堆名過其實的破銅爛鐵,比不上小刀一把!


    刀屠對她的誇獎毫無喜色,也不想向她道謝,他拉下她的雙臂,審視她身上被繩縛出的勒傷,明明被五花大綁再打上好幾個死結,卻沒留下太明顯的痕跡,隻有淡淡一條一條的粉色條紋。


    “怎麽會和人結怨?”他問。


    “凶獸難免有一兩隻仇人嘛。”她粉飾太平,嗬嗬笑著帶過去,但這招對刀屠沒有用,她也不是一笑傾城的美人,沒迷得刀屠失心瘋,他對她過短的答複明顯不滿意。


    她樞樞臉頰,坦白說道:“我吃掉人家家裏很重要的東西……”心虛低頭。


    “是什麽?”他隻想聽見最關鍵的字眼,是什麽重要之物,讓人以稀罕無比的金剛繩來捆她。


    “他們家……族長。”她的頭已經完全不敢抬起來看他,最末兩字說得小小聲,好希望他耳背聽不見。


    “我錯了。”刀屠流露出懊惱。“我不應該替妳解開繩子。”應該要綁她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才不會再去荼毒世間萬物!


    吃掉別人家的族長?!她還有臉說!


    “小刀,不要這樣嘛,我又不是故意的——”饕餮怕他生氣,馬上磨贈過去,身子軟,聲音更軟,“那是決鬥呀!是他找我單挑,是他先搖話說要把我剝光光吃我的呀!如果不是我比他強,現在被他吃得幹幹淨淨的人,是我耶。”她隻是出於自衛才吃掉聞磷族長,不然他看起來既不可口又不美味,她情願去吃肥猩猩也不想吃聞磷!


    剝光光吃她?


    非常簡單明了的字眼,一聽就懂,可惜這隻凶獸在狀況外。


    那隻找她單挑的“食物”,原意應該不是如此,卻被一隻單純凶獸誤解本意,落得被她吞吃入腹的淒涼下場,刀屠都想為那隻“食物”抱不平。


    她不特別美,但絕對稱得上清秀,尤其笑起來之甜,蜂蜜也不及,被人覬覦也毋須太詫異。


    “我怎麽知道他的兄弟姊妹會為這種小事一直找我麻煩,明明就知道打不過我,卻總是不死心,這次他們還找到龍飛刀想砍掉我的腦袋!”饕餮哇啦哇啦不斷地說,沒發現刀屠雙眸裏有淡淡訝然!為他在這一串話裏聽見的三個字——她連珠炮似地續道:“幸好他們找到的是龍非不是龍飛,不然我現在早就成為斷頭饕餮,沒辦法回來你身邊……”想到那時,饕餮忍不住挨近他,展臂把他抱得牢牢的,臉頰貼在他胸口,十指在他背後交纏緊扣。


    “別。我身上全是汗臭。”刀屠想扳開她,她卻纏得更緊。


    “我也是呀。”饕餮才不介意,他臭,她也沒多香呀。“我那時以為自己死定了,因為龍飛刀是我唯一的克星,天底下沒有什麽兵器能傷我,但若是龍飛,我絕對沒命。當他們拿著龍非殺過來,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我應該要閃過所有我嚐過的食物,懷念它們被我吃掉時的鳳動,可是……我想的不是麻婆一旦腐,不是涼皮春卷,不是吃的喝的,是你。”


    她笑著說,但說到最後那兩字時,她困惑了。


    “為什麽是你?我死掉的話,就再也吃不到那些好吃的玩意兒,我應該要很不甘心,很有怨念,很想再回味一下它們的滋味……可是為什麽是你打敗它們?真奇怪,我腦子裏除了吃之外,怎麽還有空位來放你?偏偏你就那樣活生生跳進我腦中,甜甜地叫我娘子,還衝著我笑……”她拿這個難題反問他,而刀屠沒有回答。


    那是他也不懂的情素。


    他不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也從不和人深交,隻肯維持淡淡君子情誼。他從不放太多感情,無論是親情、友情或……愛情,否則他不曾再老化的外貌,怎會不敵人疑竇?為避免麻煩,他總是來來去去。


    忘掉是多少年之前,他遇見一對老夫婦,他們待他真的很好,好到他以為或許他們能夠接受他,但……最後他失望了。他們知道他的身分後嚇得幾乎魂飛魄散,急忙和他撇清關係,說著人妖殊途之類的話,他不怪他們,隻怪自己不是人,從那次之後,他情願和人維持距離,如此一來,當他離開時,誰也不會為此難過落淚。


    他不想要有感情羈絆。


    這樣的他,為什麽會成為她麵臨死亡之前唯一想到的人?


    刀屠不懂,比她更困惑。


    他直覺想避開這個話題,對她道:“除了被綁成煙熏腿肉外,妳還有什麽地方受傷?”


    “他們打我的臉,還用腳踹。”見他關懷她的傷勢,她好鹹動哦,沒有被人噓寒問暖過,心都快化掉了。趕快趁機裝可憐、討他惜惜。


    “看不出來有傷口。”他將她的臉頰左轉右轉,不放過任何一處肌膚。


    “你想想嘛,他們把我綁起來,都要拿刀砍我了,還會不把握機會打我嗎?”


    這句是實話,她真的被打得很慘很慘,隻是沒造成傷口和疼痛,但不代表她不需要他溫柔的嗬護。


    刀屠同意她這番說辭,轉身從木櫃裏拿出燙傷用的涼膏,他沒有能塗抹這種沒紅沒腫的傷藥,先用涼膏湊湊數。


    饕餮很伶俐地將右頰轉向他,他輕輕柔柔的手勁,在她臉上畫圈圈,傷膏好涼快,他的指尖好珍惜她,像害怕碰疼她。


    方才還能劃斷金剛繩的指,此時已經毫無殺傷力。她舒服得幾乎快合上眼睛,不過她沒有,因為她要看小刀,一直看著他。


    之前還滿腦子想著如何再對他下咒,現在根本沒了那個念頭。


    相處後發覺這個小刀也可愛,雖然他不會甜滋滋喊她娘子,雖然他不會老是朝她傻笑著,雖然他跟她說話時的語調比較淡漠,可是她分不出來這個小刀和被下咒的小刀有什麽太大的差異。


    他還是每一餐都為她煮出超好吃的料理,每一道菜都沒馬虎過。


    他還是在夜裏讓她摟著他睡,把一大半的被子讓給她蓋。


    他還是會聽她囉峻些沒營養的廢話而沒打斷她。


    他還是……可口得讓她垂涎三尺。


    手,忍不住又爬上他臀部。


    “妳幹什麽?”他的手指還在她臉頰上,直接狠狠捏一記。


    她的圓臉被捏得變形,但不痛,還有辦法嘿嘿淫笑,“我們都做得這麽勤快了,你還羞答答問我要幹什麽?”她將淫魔的嘴臉學個十成十的像,紅唇咧咧直笑,小掌從他臀邊摸往臀後,一副在酒樓吃姑娘豆腐的色老頭模樣,摸已經不能令她滿意,她開始改用輕捏慢揉。


    “妳腦子裏除了吃和欲之外,其它什麽都裝不下了嗎?!”


    “誰教這兩件事都很快樂嘛。”她路起腳尖,嘟唇親吻他的下顎,她的身高也隻能勉強親到那裏,除非他主動低頭或是抱高她,她才能滿足地親到他厚厚的唇。


    她是追求快樂的獸,幹嘛去裝些不快樂的事在腦子裏堆肥呀?


    刀屠歎氣,重重地,最後說出一句連自己都覺得不該說的軟弱拒絕,“我身上全是汗臭。”


    “沒關係,我也是。”她輕輕鬆鬆以老話一句堵回來。


    他又歎了一口氣,略略俯低身,她立即叼住他的唇,隻聽見他最後那句數落在密合的唇縫間流溢,全數被她吞進嘴裏——“妳真的是隻貪心的獸……”


    嘩啦啦啦。


    水珠潑得到處都是。大大浴桶裏,塞進一個刀屠已經嫌小,饕餮也硬跟著擠進來占空間。


    這就是人間說的“鴛鴦浴”哪,她還以為鴛鴦隻是嚐起來好吃,還不知道鴛鴦洗澡也是快樂無比。


    他們兩人都鬆散發辮,一樣的微鬆,她好玩地坐在他大腿上,撩起他一繒頭發在指間繞呀繞,又頑皮地拿它去撓他的鼻,自己笑得咯咯清亮,享受他替她刷刷洗洗身子的舒暢。


    “對嘛,就是要這樣,在我死之前,一定要痛痛快快再玩一次我才不會有怨言!”通體舒暢!人間享樂!死而無憾!


    “手舉起來。”打滿白泡沬的軟巾要清洗她的腋下,她乖乖照辦,舉高藕臂,軟巾搓揉過來,癢得她直發笑,不過笑聲沒阻止她嘰嘰喳喳說話,說著在天山遇見聞磷的那檔事,都說好多回了,她還不膩。


    “……看到他們拿出假龍飛刀,我真的嚇死了!我想,完蛋了,這次非死不可。你不知道龍飛刀是什麽吧?厚,它是神武羅還是人類時打造出來的魔刀,聽說被它砍掉的腦袋少說有千來顆,刀上沾滿鮮血和冤魂,不隻砍人也砍妖,我雖然沒被砍過,不過聽說以前有隻和我一樣仗恃著刀槍不入的妖被它一刀剁成兩半……我可不想拿自己去試這個傳言的真假,萬一也被剁成兩段就太劃不來了。”她滔滔不絕地將龍飛刀的來曆細數一遍、連武羅鑄造它,最後又棄下它的那回事也沒遺漏。


    他這次改刷她的背,將她的長發撩到雪白酥胸前,要她轉過去背對他。


    刀屠似乎對她的話題興致不大,無論她嘰嘰喳喳說多少,他都不答腔,任由她唱獨腳戲,他更在乎有沒有將她洗幹淨。


    “小刀,可是我不會因為你是把菜刀就看不起你哦!”她不希望讓刀屠以為她在吹捧魔刀龍飛而產生自卑感,轉頭朝他補了這句。


    匆匆一瞥,看見刀屠眉宇間有蹙折,但她沒看得很仔細,刀屠大掌往她腦袋上一擱,硬生生將她轉向牆麵。


    “背還沒洗好。”他口氣淡淡的,濕巾在她背上勤快地來回。


    是她看錯了嗎?剛剛好像瞧到他的不悅,但從嗓音聽來,沒有異狀,還是她熟悉的刀屠。饕餮不是心細如發之人,很快就拋掉這個猜測,接續她方才還沒說完的話題。


    “比起殺人的龍飛,會做菜的菜刀精我才愛呢!”她再次強調。


    “妳嘴裏的‘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愛’對妳而言,隻是開心時掛在唇邊的歡呼罷了。”他老早就弄明白,隻是偶爾仍會為她說出那三字而胸口震撼。


    刀屠掬起清水,將她背上的白色泡沬衝去。吹彈可破的肌膚,帶些圓潤,女人的柔軟曲線,像連綿起伏的山坡,該凸的凸,該凹的凹,手掌隨著線條滑過,引來她的咚嗦,身軀又軟化下來,整個貼靠在他胸口。


    “我的確不太懂哈是愛,可是我現在都隻對你說‘我愛你’耶,別人都聽不到哦!”以往,她一攤吃過一攤,每一攤都有她中氣十足大嚷“我愛你”的聲音。她愛做餅師傅,也愛煮麵大叔,更愛一旦腐腦大嬸,他們總是做出她愛吃的東西,讓她眉開眼笑,但她越來越少有機會滿街衝著人喊“愛你”,因為有小刀,她的“我愛你”全都送給他了。


    吃著滿嘴美食時,她喊:我愛你,刀屠會露出若有似無的淺笑,濃揚的劍眉略略放鬆,為她再添滿一碗。


    床上,玩著令人身心爽快的遊戲,她勾著他的頸,雙腿纏在他腰際,小舌撩弄輕啖他的耳垂,在他發鬢間輕吐:我愛你,刀屠的眼神會變得深邃,如火炬般凝視她。盡管他還是沉默,半個字也不多說,卻會主動低頭親吻她——每次都是她采取主動,像隻撲羊的餓狼撲向他,隻有在那時,他的動作會變得火熱,害她無力招架,卻也樂於享受他的服務。


    “妳愛的,也不過是由我手裏煮出來的那些料理,並非我刀屠這個人。”刀屠潑她溫水!一瓢水從她腦門淋下,開始處置她的長鬆發。他喜歡她的發色,黑金混雜在一塊,黑的像綢緞,金的像純金細絲,紮起發辮時,金絲在黑發裏閃耀出迷人炫光。


    “……”饕餮偏著頭,思索他那句話。他說得對,如果他不會煮食,她就不會對他說“我愛你”,她滿嘴說著愛愛愛,實際上愛是什麽,她根本摸不透、弄不明白,沒資格大放厥詞。她愛的是刀屠?是刀屠那雙善於料理的雙手?是刀屠的身體?是刀屠教她的快樂?是刀屠的眼神?是刀屠的聲音?是刀屠在她身邊的感覺?還是刀屠偶爾流露卻又好稀罕的關心?


    那些是愛?


    是嗎?


    “小刀,那你有愛我嗎?”她理不出答案,想知道這個難題若拿來詢問刀屠時,他會怎麽回答。


    他曾對她說過那三字,是在咒術影響之下。


    娘子,我愛妳……可是沒了咒術,也就不再聽他說起。


    她還滿懷念他用那般酥骨呢喃,讓她戰栗。


    “那要看妳對於‘愛’的定義是什麽。如果妳是指妳看到食物時的‘愛’,那麽,我沒有。”


    她眉心打結,咕噥:“幹嘛說這種我聽不懂的回答……”他如此篤定地回她“我沒有”,像是狠狠在她胸口毆一拳,比聞磷一族用腳踹在她臉上還要疼痛。


    “眼睛閉起來。”他要在她發上抹皂了。


    她聽話照做,長睫蓋下,嘴還是開開合合,“你那句話,是不愛我的意思嗎?”她心裏很介意,不清楚自己怎麽像心窩上被壓了塊大石,沉甸甸的,好難受。


    “不知道。”刀屠不給她正麵響應。


    饕餮不懂他是在逗她還是當真,她悄悄瞇眼偷瞧他,偏偏從他那張神情淡然的臉上也瞧不出端倪。


    “小刀!”


    “這答案很重要嗎?若我說‘是,是不愛的意思’,妳會怎樣?若我說‘不是,我當然愛妳’,妳又會怎樣?開心?難過?”


    他愛她,她會開心嗎?


    他不愛她,她會難過嗎?


    饕餮問自己。


    她連“愛”是什麽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哪個答案該哭,哪個答案又該笑?


    兩人互視許久,她誠實地搖搖頭。


    “既然如此,妳有什麽好追問?”刀屠堵得她啞口無言。


    好吧,的確沒什麽好追問,她不應該這麽好奇,可是真要她不好奇又很難,偏偏刀屠一副對這類話題沒興致的態度,她隻好咽回滿肚子問句,讓他替她清洗長鬆發。


    饕餮隻安靜了一下子,新的困惑又冒出頭。“小刀,要是今天聞磷手裏所拿是真的龍飛刀,我被一刀剁斷腦袋,你會不會替我報仇?”把聞磷一族狠狠吊起來打。


    “妳要我拿菜刀去幫妳報仇?”他略略挑眉問。


    “不要不要還是不要好了!”她迅速搖手。“你打不贏龍飛,還會被砍斷,不要替我報仇……”小菜刀對上魔刀龍飛,誰輸誰贏連賭都不用賭,她不想刀屠也步上她的後塵,她不要刀屠死掉。“那……不然,你會不會難過?”


    “一點點吧。”


    一點點還加上一個很不肯定的“吧”?


    她嘴唇嘟起來,不怎麽滿意。


    “會不會哭?”她又追問。


    他連眉峰都沒挑。“為被龍飛刀剁斷腦袋的妳嗎?”


    “嗯嗯!”不用痛哭流涕,不用死去活來,但至少會嗚嗚哭兩聲吧?


    “不會,絕對不會。”一字一字都無比肯定。


    “小刀!你好冷血——”饕餮不滿地大叫。再怎麽說,她與他也當了那麽多天的夫妻,他竟連一絲絲遲疑都沒有!


    她從木桶裏猛然站起,發裏的泡沬大量滑下,直直落進她渾圓大眼裏,刺得她閉眼哇哇叫嚷,她伸手要去揉,刀屠立刻阻止她,拉她坐回水裏,舀來清水衝洗掉泡沬,無可避免地弄得她滿臉濕,分不清她是不是邊哭邊抱怨他冷血。


    或許是他的答案刺激到她;或許,她遷怒;也或許她賭氣,一覺得雙眼不痛了,立刻將紅紅的眸子瞠得大大,無比堅定地看著刀屠。


    “我才不會被龍飛刀剁斷這顆饕餮腦!它想殺我還早的咧!我會搶在任何人找到它之前先把它找出來,然後!把它折成一段一段再一段變成廢鐵一把,看它還能囂張到幾時!”她發狠大宣告,右拳握緊緊,朝天際立誓。之前找刀純屬玩票性質,沒哈認真,但現在她一定會投注全副心力下去找出龍飛刀!


    根本就不關龍飛的事,它隻是掃到暴風尾——她不喜歡刀屠對於她假設性的問題全給了冷漠無情的答案,要是她真有一日被龍飛給砍掉,他也隻有一點點難過,而且不會為她哭……氣死她了!


    她想聽見的是刀屠跟她說——我會非常非常非常難過。


    我會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要妳死。


    可惡!全是龍飛刀害的!


    刀屠沉默不語,靜靜聽著饕餮嘴裏說要怎麽怎麽折斷龍飛,又要怎麽怎麽怎麽把龍飛粉碎成鐵屑。


    如果,那時,饕餮再認真一點去注意刀屠,她一定不會錯失浮現在刀屠眼裏那一閃而逝的驚愕與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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