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眼力!」樹後閃出董浩高大的身影。他幾個跳躍來到馮君石麵前,斑駁的月光照在他臉上。「君石,我猜你會來!」「你怎麽來了?碧籮呢?」看到朋友閃閃發亮的眸子,他既開心又擔心地問。


    「她沒事了,隻是比較虛弱。」董浩低聲回答。「我碰巧認識冉隆升的一個侍衛,因此得知韋檠的行蹤……你們都下馬吧,這片林子正好可以藏馬。」馮君石正有此念頭,於是讓大家下馬,在樹林裏隱藏好坐騎後,到河邊尋找合適的位置埋伏,監視寧靜的河麵,等待號令行事。


    當董浩伏在他身邊的草地上時,他問:「密信是你送給我的嗎?」「密信?」董浩一愣,隨即了然道:「原來你是得密信而來,不過送信人不是我,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找你,一得知此事就趕來了。」聞言,馮君石便將昨夜有個怪人送信的經過告訴了他。


    「送信的人也許是高州府內某個還有良心的官吏。」他說:「不過他告訴你的事是真的,因為我親眼看到韋檠上船。」馮君石點頭,遂想起另一事。「『奔馬關』在哪兒?你為何要我注意它?」董浩皺眉道:「那是我在跟蹤韋檠時,多次偷聽到他和屬下提到的地方,具體在哪裏我也不清楚,心想也許百合酋長會知道,所以留話給你們。」正說著,一聲鷓鴣聲從東岸傳來,馮君石一凜。「藍穀的信號,他來了!」兩人立刻轉向河麵,目光穿過草木注視著前方。


    月光下,兩艘大船、一艘獨木舟出現在河麵上。


    夜,如眼前的河水般緩緩流淌;船,似天邊的彎月般悄悄滑動。


    今夜的袂溪格外寧靜,看著遠處月光下朦朧迷人的山嶺,再看看河麵上安靜移動的兩艘裝滿貨的船,韋檠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過了今夜,他會將所有秘洞內藏著的東西,尤其是那些價值連城的金銀銅玉等寶物全部取回。那些寶物是他十年來利用各種機會、從各種管道,或偷或騙收集得來的,是他立國稱王的錢財後盾,他絕對不會讓人奪走!


    因為有冉隆升那樣的貪官相助,他已經知道那些寶物全都在原處,並未被人搬走,他相信自己能找到高人破解冼百合設置的迷陣,奪回自己的財富。


    摸摸腰間掛著的高州刺史府與西江都謢府之間秘密通行的「護身符」,他得意地想,他當然可以做到這一切——讓他得以從高州境內取回寶物的「刺史令j就在他懷裏的羊皮袋裏,當然,還有掐著冉隆升脖子的「賬本」,這些可是他未來要控製那些不可一世的賊官的重要武器,他可一定要保存好。


    河水在一個彎道前分成兩條,一條往東直向斷尾村,一條往西匯入鑒江。


    看著前方的彎道,韋檠的獨木舟漸漸離開了兩艘滿載貨物的木船。過了彎道就是斷尾村,那裏有他忠心的屬下接船,他沒有必要再繼續護航,因為他得去做另外一件同樣重要的事——麵見西江都護。


    看著兩艘貨船消失在彎道處,他撐著獨木舟轉向西岸,由這裏啟程,日出前他可到達西江都護位於雲霧山大坪鎮的大本營,這次,他將得到應有的禮遇!


    想著過去幾次與西江都護府的來往,他心裏悶了一肚子的氣,那些賊官欺負他是「蠻夷之流」,隻想從他這裏得到好處,卻一點好處都不給他,但他會忍著,總有一天,他會讓那些漢狗對他卑躬屈膝,唯唯諾諾……他憤懣不平地想著,在距離河岸還有十多丈遠時,便縱身一躍,跳到了岸上。


    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腳跟還沒站穩,忽然眼前一花,幾張魚網從天而降,他心知不妙,當即運功,但隨即被一股勁風擊得東搖西晃。


    就在這一瞬間,身上的網猛然收緊,他被小小的魚網套住。


    「混蛋!」他怒氣衝天地大吼,並迅即調整姿勢暗自運功。


    「真正的混蛋是你!」馮君石從樹林裏走出來,董浩和孟大山等跟在他身後。


    一看到他,韋檠的腦袋「嗡」地一響,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賊官,又是你!」他在網中瞪眼怒罵。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書生不僅奪走了他最愛的女人,搶走了他祖輩幾代追尋的「一劍平天」,還破了他的相,堵了他的好運……自從高涼來了這個見鬼的太守爺,他的一切都亂了。他恨他!


    恨,刺激著他麻痹的肌肉,形成一股力量聚集在他的四肢。


    「真是做賊喊捉賊……」馮君石冷笑,但他的話尚未說完,忽聽董浩大喊:「君石!」隨即他的身子被董浩用力推開,與此同時被重重魚網束縛著的韋檠破網而出,一掌向他擊來,而將他推開的董浩出拳,迎上了那充滿恨意的掌力。


    霎時,似雷鳴電閃,月光消逝,天昏地暗,林中樹葉飄落,棲鳥驚飛。


    不過眨眼間,兩個高手已過招十餘掌,當馮君石等人終於看清眼前景物時,董浩與韋檠早已失去了蹤影。


    「不用追了,我們不可能追上他們。」馮君石阻止想要追去的孟大山,吩咐他道:「你帶兩個人遠去東岸看看藍穀的戰況如何。」孟大山立刻帶兩個士兵,撐著韋檠留下的獨木舟離開了西岸。


    馮君石並未立刻離開,他走到剛才董浩與韋檠打鬥的地方,看著地上深深的腳印和滿地狼藉的斷木落葉詫異地想:韋檠上次在奇峰受百合與董浩合力一掌,居然恢複得這麽快,可見百合判斷得不錯,他是個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忽然,他的眼睛隨著斑駁的月光望向一個躺在落葉上的黑影,那是個長條形的東西。他走過去撿起來,發現是一隻羊皮袋子。


    「誰的?」他納悶地自問。董浩從來沒有這種東西,難道會是韋檠的?


    懷著一絲疑慮,他解開袋子,取出裏麵的卷軸和一本白色小冊子。打開來就著月光一看,竟是高州刺史的「刺史令」和一本白色賬簿。


    翻開賬本細看,他的眉頭越鎖越深,臉上出現憤慨之色。


    「官賊同夥,天下無道!」他恨聲罵著,將冊子塞回羊皮袋中,揣進兜裏,召集士兵們到樹林找來坐騎,上馬返回良德府。


    他前腳剛進太守府,董浩後腳也跟來了。


    「董浩,你受傷了?」見他袖子上有血,臉色也不太好,馮君石擔心地問。


    「沒事,一點皮肉傷。」董浩脫下褂子擦著膀子上的傷,懊惱地說:「韋檠那小子有太多密道,今夜又讓他給逃了。就再讓他多活幾天吧,我最後一定會親手宰了他!不過我來是想提醒你,高州刺史不是好東西,得多提防。」「我知道。」馮君石拉他進了書房,將懷裏那個羊皮袋子取出讓他看。


    「喔,這可比我想得還要糟!」看完賬本和有冉隆升印鑒的「刺史令」,董浩跌坐椅子上,蹙著眉頭說:「一個四品大官居然為了錢財與逆賊勾結,有了這些證據,你可以送他進大牢!」「沒錯,不過眼前我得先預防韋檠的狗急跳牆,和西江都護府的冒險行為。」「對,你說得沒錯。現在你是前後受敵,既要防高州府與韋檠勾結,也要防雲霧山的官兵,打聽韋檠下落的事就交給我吧。」董浩說著準備離去。


    「等等。」馮君石拉住他。「你準備何時送碧籮回家?」「我已經送她回去兩天了。」「回去了?」馮君石驚訝地看著他。「那你住哪兒?為何不回來這裏?」董浩麵色微赧,略微遲疑了一下說:「我在大都老家後出搭了樹屋……那丫頭一心想當英雄,我得看著她,否則我們都會被她鬧得天翻地覆。」看著她?馮君石直言問道:「你喜歡上她了,是嗎?」「不,我沒有。」董浩麵孔微紅地否認,心裏卻一陣刺痛。「我隻是不想看到她因為莽撞行事而受到傷害,也不想讓她再破壞你的生活,所以才跟著她。」那樣的理由不是喜歡是什麽?馮君石看著朋友,從他黯然神傷的眼睛裏,知道他在說謊,很想揭穿他,可是怕會適得其反,既然他不想說,那麽何必再逼問他?因此他轉移了話題。


    「碧籮太莽撞,確實需要有人看著。」馮君石淡淡地說,從書桌下取出一卷紙張推到他麵前。「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雷峒村吧,我正有件事想要你幫忙。」「什麽事?」董浩隨口問著,伸手展開紙卷,俯身湊近,在燈光下仔細地看了看,驚訝地說:「房舍草圖?你的?」「對,你找人幫我蓋在雷峒村視野最開闊的後出,因為百合喜歡那裏。」馮君石從抽屜裏拿出一隻沉甸甸的小皮袋遞給他。「用這些錢雇人買料……還有找人、算賬、讀書、工作……這些事應該難不倒你,是嗎?」「當然,我是天生的生意人嘛。」董浩眼裏的陰霾消失,笑著說:「你真的愛慘了百合酋長,這是一份新婚禮物,對吧?」「沒錯。」馮君石也笑了,炯炯有神的雙眸在月色中閃動著溫柔的光。「生活在她的族人中,她會更高興。」「你很用心,這是個好草圖。」董浩再低頭看了看圖稱讚道,隨後將它卷起與錢袋一起放入懷中。「我會找好工匠建起它。」馮君石風趣地說:「一定要好好做,那將是我和我的兒孫們紮根的地方。」「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董浩說完匆匆跑了。


    看著他的背影,馮君石半喜半憂,喜的是朋友終於走出了往事的陰影,再次對女人放感情;憂的是怕愛鑽牛角尖的小丫頭碧籮不知珍惜,辜負朋友深愛著她的心而再次令他受傷。


    「大人,我們回來了。」就在他為朋友擔心時,藍穀和孟大山帶著攔截貨船的隊伍安然返回,他的注意力立刻轉向他們。


    「怎麽樣?還順利嗎?」他看著他的士兵們,並未發現傷亡。


    「一切都很順利。」藍穀向他報告。「我們事先拉在河水下的魚網勾住船後,船上的駱越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我們拉下水,一個個都被嚇傻了,沒怎麽反抗。


    我們把四名俘虜、兩艘船及船上的貨物都交給了大都老派來接應的冼琥伢,我們雙方都沒有人馬傷亡。」「太好了。」馮君石興奮地說,雖然沒能抓住韋檠讓他感到遺憾,但能按照計劃將貨物安全奪回,沒有太大的傷亡,這是最大的成功。


    此後兩天,韋檠沒再出現,高涼郡平靜無波,但馮君石並未放鬆警戒。除了每天到雷峒村與大都老兄弟二人見麵外,還找董浩了解韋檠的下落,每天與「快腳」保持聯係,及時掌握各地狀況,還關心著冼百合的消息。


    第三天,他接到冉隆升的急召,要他立刻去高州府,有「要事」相商。


    對他已經徹底了解的馮君石,對他的召喚隻是冷笑,他已經將那夜拾獲的「羊皮袋」和自己書寫的奏折交由可信的人,送到京城麵呈皇上,如今,他不會做任何打草驚蛇的事,因此,他按照冉隆升的要求,前往高州府。


    見麵後,一切正如同他所想的,冉隆升的「要事」,不過是催促他將其他山洞秘藏的物品送入刺史府。


    「我已經說過,那些山洞由我的夫人百合酋長親手所封,沒有她在,誰都無法打開。」他克製著厭惡感,淡淡地說。


    「她已經離開很久了,如果她再不回來怎麽辦?」他悶悶不樂地問,對這個從一開始就很不賞臉的屬下惱恨不已,但也奈何不了他。


    馮君石嚴厲地說:「她一定會回來!」冉隆升見無法左右他,氣惱地發了一頓牢騷,而馮君石冷然以待,不予置評。最後他自己也覺得沒趣了,便氣憤地說:「不管怎樣,你必須讓她交出秘洞內的東西。她是你的夫人,而你是朝廷命官,應該替朝廷辦事,那些東西都是朝廷急征的新稅,我等著你盡快將它們送來!」談話完,馮君石走出刺史府,正想大籲一口氣,卻見雷峒村的「快腳」正與藍穀等人守在門前,不由得一驚:為何一向跟隨在大都老身邊的「快腳」會出現在這裏?


    「快腳」一看到他,立刻大步走過來,藍穀等人緊隨其後。


    「出了什麽事?」看清對方緊繃的神情,馮君石有種不安的感覺。


    「是的,出事了。」「快腳」對他說:「駱越人在韋檠帶領下,把我們住在虎仔村一帶的族人全部抓走,還封了他們的家,搶了他們的財富。大都老親自去找阮老大,要我來找馮都老,請官府介入。」「該死的韋檠!」想起地圖上的圓圈,馮君石憤怒地想,那小子果真在那個地方鬧事了!略一思索,他冷靜地問:「他帶了多少人?」「很多,而且奔馬關上插滿了駱越阮氏的族旗。」「奔馬關?!」他失去冷靜地驚呼。「奔馬關和虎仔村有何關聯?」「虎仔村就在奔馬關下。」說者無心,聽者震驚。「快腳」的一句話讓馮君石的心裏五味雜陳,原來那個圓心並非虎仔村,而是奔馬關!


    唉,來此地上任半年多,原以為足跡已踏遍轄區內的每一座山穀,如今才知遺漏尚多。他內心自責著,轉身再回刺史府。


    「你知道韋檠到底要幹什麽?」一看到冉隆升,他劈頭就問。


    因為他的氣勢迫人,衛兵沒敢攔他,而冉隆升見他去而複返,語氣尖銳,也是一陣心亂,但仍沉穩地回答:「不知道,我跟他沒有來往。」「沒有來往?」馮召石發出冷笑。「大人心知肚明這句話有多麽虛假。但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討論它的虛實,我隻要你好好想想,為什麽韋檠要在這個時候在奔馬關大樹族旗?他想幹什麽?」「樹族旗?我……」冉隆升心虛地白了一張胖臉,想起韋檠向他要「刺史令」時說過是要用它「助其成事」,不由得膽戰心驚,不敢多言。


    看出他心中有鬼,馮君石厲聲道:「事情緊急,你還想一錯再錯嗎?」冉隆升一驚,結結巴巴地吐了實:「他、他要……嗯,稱王!」「稱王?!」「他本是駱越酋長的繼承人……隻因長輩與南越族的矛盾而過繼甌越韋酋長,如今,他想……稱王……」他戰戰兢兢地說。


    馮君石不想再聽自己早已知道的實情,猛地站起身。「把你的府兵給我!」「什……什麽?」他眨巴著眼睛似乎沒有聽明白。


    「我說把刺史府的軍隊交給我使用,給我刺史令,容我進出附近的郡縣。我必須阻止他,否則你我都無法承擔後果!」又是一個要他的「刺史令」的人。冉隆升傲慢地說:「徐參將不會聽你的。」馮君石惱了,一拍桌子指著他的鼻子。「死到臨頭你還敢敷衍塞責?如果我是你,現在就該以項上腦袋向皇上、向百越人謝罪!」見他發怒,冉隆升心虛了。馮君石雖然官職比他低,但因為是皇上特拜,由朝廷出銜,因此官品與他相同,都是四品。此刻見他發威,隻好照辦喚來徐參將。


    得知暫時得聽從馮君石指揮後,徐參將轉向馮君石。「大人有何吩咐?」馮君石也不含糊,立刻命令他:「集合你的軍隊,騎馬前往奔馬關,我們得抓住韋檠,阻止他稱王!」說完,他轉身,對立在門口的下屬喊。「藍穀,快速回府召集全部人馬!」很快的,兩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分別從高州府和良德太守府出發,能在山路上會合,齊往位於青鬆嶺與雲霧山交界處的虎仔村趕去。


    尚未到達虎仔村,在七裏峽,他們遭到大批埋伏在峽穀內的駱越人,以弓箭、石陣攻擊。那些人熟悉地形,動作靈活,又有樹林山石做掩護,因此這番攻擊給他們造成很大的麻煩。幸好他帶來的軍隊不算太弱,實際損失並不大。一陣對峙後,對方突然撤入山林。


    馮君石以為他們是箭矢用罄而逃走,於是想下馬檢視受傷的士兵。不料就在這時,更多的駱越人叫喊著從峽穀前方向他們衝來,為首的那個長了一口暴凸牙,麵相凶狠,舉著把明晃晃的大刀筆直撲向他,他急忙調轉馬頭準備迎戰。


    一道身影彷佛由天而降,擋在他的前麵,替他擊退了暴凸牙。


    當看清楚那人是董浩時,馮君石心頭大振,那些在陽光下亮得刺目的刀刃不僅沒嚇住他,反而讓他覺得熱血沸騰。他忘記了危險,對身邊的將領們發令:「徐參將、藍穀、孟大山,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阿宏,帶幾個人,把傷者送上山!」說著,他取下弓箭,毫不手軟地向一個高舉銅劍的男人手臂射去。


    那男人扔下兵器,抱著胳膊倒下,他則雙腿猛夾,一馬當先地衝入敵陣。


    「魔王」吃痛,昴首怒嘶,揚蹄狂奔,那有力的鐵蹄聲和暴怒的嘶鳴,立刻將圍困著董浩等人的駱越人衝散。


    在他的帶領下,徐參將和藍穀指揮著士兵奮勇向前。幾番廝殺後,駱越人漸露怯意,最後紛紛逃竄。


    馮君石跳下馬,拉住滿身血跡的董浩。「碧籮呢?她沒跟你在一起嗎?」「她很好。」他看看兩邊陡峭的山坡,憂慮地說:「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你有危險我當然要來。韋檠想利用天險消滅你,那些駱越人都是他的忠實族人,我想你最好帶藍穀他們先離開,這裏交給我和那個徐大人。」「你說什麽?」馮君石不快地說:「我正是為他們而來,怎能離開?」馮君石知道惡戰還沒結束,便迅速整理和補充自己的弓箭。


    不久後峽穀口出現了一隊快馬,但令所有人震驚的是,這次攻向他們的敵人不僅有駱越人,還有著裝整齊的西江督護府官兵。


    「可惡,他早與他們勾結了!」看著那麵西江督護府的帥旗,馮君石憤怒地痛罵,轉而對白己的部屬說:「現在我們要同時麵對孫、盧的軍隊和駱越人的兵卒,唯有全力反擊,才可能拯救自己和村民!」言畢,他率先發箭,隨之藍穀和徐參將也帶著士兵們拉響了弓箭,峽穀中箭矛飛舞,人馬奔跑,處於明虛的敵人不時哀號墜地,但很快又有更多的敵軍湧來。


    敵軍仗著人多勢眾而氣焰囂張,節節逼近,董浩憑借一身奇功,以一檔十,一掌一拳地替馮君石化解了一個個險況,藍穀、孟大山和徐參將及他們的部下也靈活作戰。因此,當一輪進攻結束後,雖然敵眾我寡,但敵軍並未占太大優勢。


    利用短暫的停戰間隙,馮君石一邊撿拾箭矛補充箭囊,一迸對大家說:「抓緊時間檢查兵器,他們等會兒還會進攻,我盡量突圍,如果不行就往山上走。崎嶇的山道可以消耗他們的體力,為我們贏得時間。」果真,新的一輪進攻十分激烈,盧子雄親自催馬上陣。馮君石見情勢緊急,立刻命令部下撤往山坡,借助山勢與敵人對抗。


    「馮君石,放棄抵抗吧,你們全部被包圍了!」身後的山上傳來韋檠得意的喊聲。「隻要你不再跟我作對,放棄冼百合,我做越王後,定會助你功成名顯。」發現駱越人在韋檠的帶領下由後出包抄過來,馮君石心頭一震,但仍鎮定地回道:「無恥之徒,停止你的胡言亂語,我就是戰死也不會屈服於你!」「大人,讓我去收拾這小子!」董浩一聽見他的聲音,當即怒氣衝天,拔腿往山上跑,他的動作極快,但就在這時,峽穀內的西江軍也開始進攻,他不得不收住腳,無論如何,此刻馮君石的安危是他最關心的事。


    董浩隻得返回,緊緊跟在馮君石身邊,為他掃除各種威脅。


    韋檠見他無暇對付自己,知道機會來了,於是吆喝著帶領駱越人從山上奔來,與峽穀中的西江軍前後夾擊,想把馮君石的軍隊一舉消滅。


    見敵軍攻擊太猛,馮君石指揮大家轉向右翼密林,借助樹木岩石為掩護,繼續與對方周旋,情勢十分緊張。


    眼看一場貼身肉搏戰難以避免,董浩和藍穀都來到馮君石身邊。


    「大人快離開吧,這裏由我們來對付。」滿臉汗水,眉峰有道血痕的藍穀說。


    董浩別說:「離開已經來不及,還是到那邊的岩石後安全些。」馮君石憤怒地瞪著他們。「你們當我是什麽人?臨陣脫逃的膽小鬼嗎?」「不,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兩個男人齊聲說。


    「什麽都不許說,我死也會與你們在一起!」馮君石怒氣騰騰地推開他們,抓起弓箭。


    呼嘯的戰馬穿過峽穀,以不可阻擋之勢撲向山坡,身後的駱越人瘋狂地吼叫著奔來,弓箭失去了阻擋他們的作用。


    他們不能再有猶豫,因為敵人已經殺到了麵前。


    「殺出血路,突破重圍!」馮君石高聲對屬下們喊,從未用過兵器的他從一個重傷士兵手中取過染血的刀,沉重的大刀提在他手裏異常刺目,卻有一種威嚴。


    當他雙手握刀迎向敵人時,董浩無法阻止他,隻能步步緊跟,將他麵對的每一個敵人先一掌劈倒。


    「你這是幹什麽?我不需要保護!」他怒罵著轉向另一個敵兵,但董浩不理會他的怒吼,依然故我地在他前後左右出擊,而他的動作總是比馮君石快了一步。


    「董浩!」馮君石懊惱地轉向他,卻發現一個已被打下馬的男人正舉起手中的劍刺向他的後背,而他正專心對付前麵的敵人,於是他立刻毫不示弱地揮舞著沉重的鐵刀欣向那個舉劍的士兵。


    當感覺到手中的大刀切入對方的肉體時,那滾燙的血濺到了他身上,他覺得整個胃部都被翻了過來。


    可是沒有時間察看那人的死活,又一個敵軍撲來了,他振作精柙握緊大刀。


    就在這時,一陣高亢密集的銅鼓聲和吼叫聲傳來,原本將他們緊緊圍住的敵軍如同泄洪的潮水般忽然退卻。


    「怎麽回事?」他驚訝地問。


    董浩驚喜地大喊:「是百合酋長,百合酋長回來了,還帶來了援軍!」「百合來了?真的嗎?」心裏一陣狂跳,他拭去掛在眼簾上的汗水,抬頭尋找。一大群黑壓壓的人正從峽穀的另一端襲來,領頭的正是一身勁裝的冼百合。隻見她騎在馬上,手裏揮舞著鐵戟,左劈右斬,將西江都護府和駱越人混合而成的敵軍一一打下馬來。而她帶來的援軍,那些麵色黝黑,身穿黑衣的人們吆喝著,像捉小雞似地將那些被打下馬的敵軍抓住。有些想逃跑的,還沒逃到穀口,就被拎下馬,捆綁起來。


    徐參將和藍穀也率軍衝殺過去,前後包夾,形勢立刻改變,原來占盡優勢的駱越人和西江軍成了被追殺的對象,轉眼間逃的逃,躲的躲,無人敢再戰。


    「君石,我去抓韋檠!」董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同他似乎沒有聽見,他無法動彈,站在那裏注視著在敵陣中勇猛矯健的女人,此刻與她交手的正是身為武將多年的盧子雄。


    看著她神勇的氣勢,他心裏充滿驕傲和自豪。那是他的夫人,豐采逼人、武功卓越的夫人!


    「百合——」當百合將盧子雄打下戰馬時,他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這些天來的思念化為無比的喜悅,他全身都沉浸在快樂之中。


    他扔下手裏帶血的大刀向她跑去,可才跑了幾步就感覺到天旋地轉。明亮的天空、燦爛的彩霞全都失去了光亮,他的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他伸出雙手想抓住什麽,可是卻什麽也沒抓到,隻有沉重的黑影壓垮了他的身軀、吞噬了他的知覺……他覺得自己隻昏睡了很短的時間,可是當他清醒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太守府房內的床上。屋裏亮著燈,顯然天早就黑了,四周寂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而一個熟悉的身影被燈火投影在床邊的牆壁上。


    看著那道影子,他的心情一陣激動。


    輕輕轉動頭,他看到百合正端坐在床邊,一隻手肘曲起撐著纖細的下巴,美麗的雙眼盯著桌案上的燈燭,彷佛那火焰中有什麽吸引人的東西。


    他剛一移動,她就轉過身來了。


    「君石,你醒了?」她伏在床沿握住他的手望著他,憂慮的眼裏充滿欣喜。


    「我是怎麽回事……」他看看床,再看看自己身上換過的衣服,思緒有點恍惚,但很快就想起在他暈倒前所發生的事,於是倏地坐起。「七裏峽……駱越人與孫、盧勾結攻擊我們,韋檠要自立為王,我們得盡快阻止他……」「不要動。」百合將他壓回床上。「放心吧,他們誰都逃不掉,韋檠也休想稱王!」她微笑著握著他的手,把嘴貼在他的手背上輕吻著。


    累積的思念因這輕輕一吻而失控,他用力將她拉過來,緊緊擁在懷中,渴望和欣喜的浪潮在內心激蕩,激情排山倒海般傾泄而出,愛如同燃燒的火焰般照在她的身上,明亮而灼燙。她舉起雙臂繞上他的頸項,摟著他,將身體緊貼著他的胸膛。


    「妳為何去了那麽久?事情都查清楚了嗎?」他微微閉著眼睛問,不知是早先的後遺症,還是貼近他渴望已久的她的體香,他略微感到暈眩,隻能用力抱著她,用力到彷佛不抱著她,他就會再次暈倒似的。


    她投入他懷裏,緊貼著他,伏在他的頭窩急切地說:「全查清了,你的分析一點也沒錯,韋檠才是阮氏真正的酋長,阮老大是受他擺布的,他妄想自立為王。


    在調查他時,海南儋耳一千多峒諸越部落願歸附於我,我因此而耽擱久了點。可是我們現在不要再說那些,我想你,每天都好想你,好想回來……」她是一個內力深厚的人,一口氣跑百裏也不會喘氣,可現在,依偎在他懷裏,她覺得呼吸困難。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她熟悉並思念的男性氣息誘惑著她,她渴望與他說夫妻之間才能說的綿綿情話,做夫妻之間才能做的親密事,而其他的,她現在不想去思考。她的手纏在他脖子上,撫摸著他頸後的肌膚,同時揚起頭,嘴唇沿著他的下顎線條往上移動,感覺到他的皮膚光滑而溫暖。


    她說出了他尚未來得及說的心裏話,他也好想她,好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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