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能獨自一人去那裏。」「為什麽不能?我習慣獨往獨來。」「現在妳不再是獨自一人,獨往獨來的曆史已經結束。」「我必須去,你不該阻止我!」「我能!」臥房內,衣衫不整的百合正與馮君石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


    「君石,你講點理好不好?」她一麵跟身上因濕透而糾纏難脫的衣服奮戰,一麵對她固執的夫君瞪眼睛,長這麽大她很少像這樣尖叫。


    她真後悔下河解救那頭被水草困住的小牛時,為何沒想到衣服會濕透,後悔多事跑回來換衣服,如果她直接從雷峒村離開,讓別人轉告夫君一聲不就沒事了?看看現在,她給自己惹來了什麽麻煩!


    「就是因為我講理,才不讓妳獨自去冒險。」馮君石知道她的想法並沒有什麽不妥,她早已習慣獨自麵對一切,可是他無法放心地讓她獨自跑到南海,去確定韋檠與韋氏酋長的關係。


    一想到她將孤獨一人跋山涉水,遭遇預想不到的凶險,麵對虎視眈眈的仇敵,他就覺得心裏慌得緊。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親人,他如何能看著她獨自涉險而不管?對他而言,她就像他的生命,珍貴得超乎想象,他絕對無法忍受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她將身上的濕衣脫下,扔在凳子上,惱怒地說:「你為什麽這麽固執?」看著她僅著濕淋淋的裏衣褲,曲線畢露的苗條身段,讓馮君石的全身彷佛被熊熊烈火燒過,灼熱得要命。他深吸口氣才終於說:「妳到現在才發現?」百合煩惱地揮揮手。「得了吧,要比固執,我比你更厲害,如果你再這樣不講理,我以後什麽都不告訴你。」「妳是在威脅我嗎?」馮君石向她逼近一步,臉上醞釀著怒氣。


    正在氣頭上的百合沒注意他驟然改變的臉色,賭氣地道:「那不是威脅,你知道的,如果我想走,沒有人能攔得住我。」「我不知道。」她的語氣刺傷了他,他冷硬地說:「我隻知道就算妳是武功蓋世的女俠,是一呼百應的酋長,妳仍是我的夫人,我對妳的安全負有責任,妳必須照我的話去做。」「為什麽我一定要聽你的?」她激烈地說,因為他的態度而生氣。「我的安全我自己可以負責,我都這樣子過了二十三年了,你為什麽一定要改變我?」她本該理解他的心情,可是個性很強的她此刻隻想到他阻礙了她的行動,破壞了她的計劃,而他冷冰冰的口氣也讓她心痛難耐,因此她必須盡快離開這裏,否則她會控製不住眼裏的淚水,而她已經很多年不哭了。


    「改變妳?我嗎?得了吧。」他對她說的話嗤之以鼻。此刻的他同樣被她犀利的言語所傷,因此兩個彼此關心、深愛對方的人變得針鋒相對。「在妳眼裏,我就是這樣一個沒用的人,一個不值得妳尊重的人,對嗎?」他苦澀的語氣讓百合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太重,讓他誤解了,不由得又氣又急地解釋:「不是,我從來不認為你無用,我隻是不喜歡做事被幹擾。」不善言詞的她氣急交加中更加不知該如何措辭,她挫敗地走到牆邊的木櫃前,取來要換的幹衣服,心裏既恨他固執,也恨自己嘴笨,隻想趕快離開,以避免兩人說出更多傷感情的話來。


    馮君石跟著她走過去,生氣地說:「妳怎麽能將我的關心看成是對妳的幹擾?


    難道這就是妳對愛的看法……曖,妳在幹嘛?」他猝然住口,因為她正將身上的裏衣褲脫掉,誘人的胴體害他差點兒咬到舌頭。


    「我幹什麽?我在換衣服,難道這樣也不可以嗎?」她一甩頭,原先盤在頭上的秀發立刻似瀑布般地披散而下,將她胸前美麗的起伏遮蓋住。


    他忘了自己正在說、或者想要說什麽,隻覺得下腹傳來一陣無法抑製的興奮。


    他連想都沒想就伸手將她拉進懷裏,撩起覆蓋在她胸前那黑緞似的長發,俯身親吻那裏的青蛙紋身。


    百合最初的反應是僵硬地站著,她被他突然改變的語氣和神態弄得茫然無措,可他的親吻和撫摸很快在她的身上產生了強烈的需求感,當他的嘴摩擦著她頸部敏感的肌膚時,她聽到自己的喉嚨裏發出深深的愉悅聲。


    她抓在手中的濕衣服掉在地上,她的雙手攀上了他的肩,緊緊摟著他,將他拉得更近,似乎想將他嵌入自己的身體內。


    她的這個動作讓他欣喜,他的手指穿過她濃密的青絲,那柔軟的觸覺撫慰了他的壞情緒。「嗯……妳真美,不可思議的美。」他的聲音模糊,鼻音很重。「我愛妳,關心妳,難道這點對妳來說那麽難以接受嗎?」眼淚在他的柔情低訴中緩緩墜落,她哽咽地將臉埋在他身上。「我也愛你。


    你曾說過成親後不會幹涉我管理部落的權力,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還說你會讓我快樂。可是你卻處處為難我,讓我難過……」她的指控和眼淚刺痛了馮君石的心,也讓他意識到自己確實沒有完全兌現婚前的承諾。可是,那時他對她的感情並不像現在這麽深,因為這份深刻的愛,他無法完全信守承諾,對此,他隻能對她說抱歉。


    他閉了閉眼,控製住恨不得將她帶到床上去好好安慰、說服她的念頭,平靜地托起她的臉。她淚濕的眼睛讓他再次感到心痛,對自己居然弄哭了個性堅強的她而深感內疚。可不管怎樣,他不能讓她誤會他的愛,忽視他的存在,即便他能力不如她也不行,因為他是她的夫君,是深愛她的男人。


    「妳真的認為我處處為難妳,讓妳難過嗎?」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不知怎地,他平靜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的行為像個孩子,而她知道自己剛才對他的指控並不真實,不由得羞愧地承認。「是我說錯了,你隻是有時會為難我。」看到他目光中的不悅,她又趕緊補充。「很多很多時候,你對我很好。」他渾身赤裸,眼裏含著淚的美麗嬌妻就在他的懷裏,而他身上的每一處都燃燒著對她的愛火,可是他卻冷靜地放開她,拿起櫃子上她放好的裏衣褲替她穿上,再為她穿上小褂和長裙。


    在他做這些事時,他沒有說話,神情十分專注,他的眼睛隻在相關的部位做必要的停留,絕不到處亂看。


    百合站在他身前,看著他一絲不苟地為她穿衣係帶,眉峰因迷惑而聚起。長這麽大,她不記得是否有誰幫她穿過衣服,更沒見過有人以如此慎重的態度為她穿衣服,因此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隻能麻木地站著,看著他。


    「妳錯了。」當穿衣儀式完成後,百合一身整潔地站在他麵前,她相信自己看起來一定非常清爽亮麗,因此她渴望得到他讚美的目光或親吻。


    可是她隻聽到他平淡的話語:「我說不會幹涉妳,並不是說會縱容妳的冒險行為;我讓妳做妳想做的事,並不等於看著妳把頭伸到人家的刀刃下而無動於衷。」「我沒有那麽蠢……」他伸出一根指頭抵在她唇上,麵色緊繃地說:「妳確實不蠢,也許是我蠢,但我就是無法讓妳獨自去冒險。我希望妳平平安安,絕不想看到妳受傷。所以妳自己選擇,看是不去,要去就帶上同伴,其他的不要再多說。」「好吧,我會帶幾個『快腳』同行。」百合終於讓步了。


    他緊繃的下顎放鬆了一些,臉上仍無表情。「很好,那妳路上多多保重。」他客氣地說完,轉身往門外走去。


    「君石!」見他就這樣走了,她在他身後大叫,不想讓他們在誤會中告別。


    他轉過身來看著她。


    她扯扯已經很平整的衣服,遲疑了好久終於說:「我可能會去好幾天。」「我知道。」他語氣平淡地說。


    百合愣愣地看著他,失意地想:還說他愛她,可他此刻的神情哪一點像愛她的樣子?她知道是自己先前說的話傷害了他,因此他才表現得這麽冷淡。她很後悔說了那樣的話,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道歉,也不知道該如何補救。


    過了好半天,她終於紅著臉低聲說:「我已經聽你的話,不單獨一個人去了,你難道不能抱抱我,親我一下辭行嗎?」「妳需要嗎?」他的眼眸變得黝深。


    「要,我需要!」百合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濕濡。


    「那妳還在等什麽?」她淚眼模糊地撲進他張開的雙臂,緊緊摟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肩上連聲道:


    「對不起,我愛你、敬你,我不該亂說話。」他將麵頰貼在她絲緞般的頭發上,發出深深的歎息。「我不怪妳,是我不該對妳太嚴厲。可是婚姻不是獨自一人能維持好的,如果我們想幸福美滿,就得兩人一起努力。我也愛妳、敬妳,這是我們最好的起點,我們隻要再多學著為對方著想,不說傷害對方的話,這樣的誤會就不會再有,妳同意嗎?」「同意。」她伏在他肩上點點頭。「君石,從認識你以後,你帶給我好多幸福和快樂,帶給我安全感,我很後悔說了那些混賬話,你能原諒我嗎?」他抱緊她,將臉埋進她的頸窩,立刻醉倒在她柔柔的體香裏,胸中激蕩著強烈得讓人窒息的柔情。「是的,我原諒妳,因為我是如此愛妳,可是我要妳知道,夫人,妳有張能撕碎我心的利嘴。」她抬起頭來,馮君石看到她盈滿淚水的眼睛裏同時也盈滿了笑意,不由得心頭暖洋洋的。「可是我也有張能帶給你快樂的利嘴,難道不是嗎,我的夫君?」她說著,吻住了他,而他也以萬分雀躍的心情迎接著她的吻。兩人間的誤會在這甜美真摯的一吻中冰釋,隻有純然的喜悅源源不斷地流淌在兩人之間。


    @@@@@嶺南七月末的天氣潮濕而炎熱,凝滯的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不安的濕氣和壓力。


    當百越各部落在大都老的號令下,四處尋找試圖殺害百合酋長,盜取「一劍平天」的韋檠;當百合酋長帶人前往南海查訪韋檠的身世時,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把高涼郡鬧得鳥煙瘴氣的叛賊正在高州府充當座上賓。


    高州府東西依山,南北臨水,院牆高三丈五尺,原為前朝官宦所建的私宅,冉隆升入住後,上百越之地暴亂頻發需要保護為由,重築石牆,加固院門,還在四角增加了角樓,整個府邸戒備森嚴,防禦工事十分完善和堅固。


    此刻,四麵牆壁上有瞭望孔的角樓內,悶熱得如同蒸籠,彷佛所有的風都被石牆外連綿不斷的山巒阻斷,既缺少空氣,又缺少陽光。


    「你算什麽東西?我不想見你,叫他來!」午後驕陽下,韋檠正在角樓頂層對著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大吼大叫,那個軍官身後還站著兩個抬著躺椅的士兵。


    士兵麵露怯色,但軍官則麵無表情地說:「在下徐某乃高州府參將,奉冉大人之令前來傳信,大人已在路上,即刻就到,請韋主兒稍安勿躁。」「去他的『稍安勿躁』!」早已失去耐性的韋檠吼道:「後院到此地不過數牆之隔,需要那麽久嗎?少說胡話,立刻去找他來!我要見他——立刻!」「不是胡話。」徐參將麵無表情地說:「冉大人得知韋主兒的要求後,即動身離開大堂,再乘坐轎子,此刻正由三個侍衛輪流由樓下背上來……」「他真是好命,連這麽幾步路都懶得走!」韋檠譏諷地打斷他,臉上數道淺色疤痕隨之收縮,令他原本俊美的五官扭曲,看起來彷佛地獄鬼差般猙獰可怖。


    麵對他凶狠的咒罵,徐參將隻是垂手而立。氣得他一腳踢在牆上,一陣碎石和泥土「沙沙」地灑落,徐參將連忙跳開。


    「他要是再不出現,我就燒了這座樓!燒了他的溫柔窩!」他狂吼。


    彷佛回應他的怒吼似的,樓下傳來騷動。


    他走到樓邊往下看,隻見順牆而上的狹窄石梯上,一個魁梧高大的男人肩上扛著個圓鼓似的東西,費力地走上來。由於樓梯陡直而彎曲,肩上的負擔過於沉重,大個子男人移動得十分緩慢。


    突然,他肩上的「鼓」發出驚呼:「你掐到我的屁股了!」大漢喘著氣。「實在太窄了,大人,我要不掐緊你,隻怕您再動一下我就會摔倒,那時,您高貴的屁股一定會被摔成兩瓣……」「哈哈哈……」站在樓梯頂的韋檠爆出大笑。「冉大人的屁股早已是兩瓣,如今該摔個四瓣、八瓣才好瞧咧。」「閉嘴!」趴在大漢肩上的冉隆升低吼,但壓不住韋檠張狂的大笑。


    好不容易,大漢走上了頂樓,喘著粗氣把冉隆升放倒在那兩個士兵早已展開的躺椅上,而徐參將立刻幫忙攙扶肥胖的大人。


    韋檠走到冉隆升身前,嘲弄的目光盯著他說:「早知道移動尊駕如此艱難,我就該聽你的,到大堂去見你。」「你當然應該那樣做。」冉隆升從袖子裏扯出一條布巾擦拭臉上的汗。


    「天下沒有當然的事!」看著這腦滿腸肥的父母官,韋檠厭惡地想:如此貪婪的肥豬竟然能做朝廷大官?可見賊官皆該殺!不過,現在他需要借助這賊官的貪婪來成就大業,因此他會容忍他的頤指氣使。


    「你要我當眾說呢,還是讓他們出去,給你一點隱私?」他冷冷地說著,將冉隆升躺椅上的軟墊抓過來,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


    冉隆升氣惱地瞪著那個軟墊正要開口,韋檠則搖搖手。「不要吵,這裏很熱,你坐著會比較好,躺著會讓你喘不過氣來。」「無禮!」冉隆升說,眼皮沉重地垂著。


    「讓他們離開。」看到他冷酷的目光,冉隆升對徐參將說:「下去等著。」人走光後,冉隆升說:「你不請自來,如今傷養好了,還有事嗎?」「沒事就不能跟你救敘舊嗎?」「少來!」無意與他多寒暄,韋檠麵色一整。「我顯貴的時候到了。」他的虛張聲勢隻換來冉隆升喉結處的咕噥一響,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這次是真的,我要你的『刺史令』助我成事。」他瞪著眼前的胖臉說。


    冉隆升懶洋洋地擦著汗。「我會助你恢複酋長之位。」「酋長之位?」韋檠發出怪異的聲音。「誰希罕那個!」「你要什麽?」「王位!」「什麽?!」冉隆升耷拉的眼皮猛然翻起,驚駭的目光讓韋檠得意地笑了。


    「你以為我三十年不得認祖歸宗隻是為了一個小小的酋長之位嗎?別傻了,那會把我爺爺、我爹氣得從墳墓裏跳出來!」「你想做越王?」冉隆升臉上的贅肉彷佛要掉下來似的。


    韋檠冷笑。「當年漢人趙佗可以做我百越人的大王,我為何不可?」「犯上作亂,要殺頭的!」冉隆升雖然貪婪,但從未想過與朝廷為敵。


    「你早已犯下此罪,可大人,你的腦袋不是還好好地長在脖子上嗎?」冉隆升聞言,頓時麵頰變成豬肝色,全身的肥肉瑟瑟發抖。「我冤哪!」「你不配喊冤。」韋檠冷笑。本來他並不想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任何人,但現在他已經沒有時間,冼百合、馮君石,還有那可惡的董浩實在將他逼急了。


    「做酋長可以,做王不行!」冉隆升不準備背叛朝廷。


    「大人如果執意為難我,那這個——」他像變戲法似地取出一冊白色本子,拿在手中抖了抖。「你的死敵,馮君石大人可能會很感興趣喔。」「你不可以給他!」冉隆升的臉色變得灰白,他哆嗦著身子伸出手,想奪那本本子,但韋檠指頭輕輕一彈,他立刻痛呼一聲縮回了手。


    「我當然知道不可以,這上麵記錄著你每次從我這裏得到的好處,或者說你從皇上底下掏走的財富。哈,稅收,這可真是貪官的好路徑啊。」韋檠像逗耍老鼠的貓一般玩弄著他。「馮君石早就在查你的底細,如果有了這個,嗬嗬,你知道他將會多麽感謝我。」「你、妳不能那樣,如果不是我命令他停止追查,你那個蠢蛋弟弟恐怕早已掀了你的底!」事態緊急,他終於不再那麽懶散,可他的聲色俱厲隻換來對方輕蔑的一瞥。汗水成串地從他肥胖的麵頰滑落,他氣急地問。「你到底想要什麽?」「我要的不多,你的『刺史令』和我所有秘洞的藏物。」「『刺史令』可以給你,但糧草等物不在我手裏。」「別騙我,我知道你已取得其中一部分,先把它們還給我。其他的,你不必擔心,給我『刺史令』,我自己會去取。」「其他東西馮君石拒絕上繳,我並不知道東西在哪裏。」冉隆升試圖脫身,但韋檠早就了解他欺軟怕硬的個性,立刻凶狠地說:「少囉唆,那些東西是我費盡心機一點一點搜刮來的,你別想私吞!」冉隆升不語,心裏卻在計算著自己的得失。


    韋檠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害怕,便說:「那是我為完成大業籌措準備的物資,你必須還給我,等事成後,我定報答你。」「你真能成事?」「當然,已經準備就緒,就等孫、盧兩位將軍入陣。」他自信滿滿地說。


    「原來你與他們早有聯係!」冉隆升如夢初醒。「那麽說,七年前冼氏兩個兒子遇難也是你的傑作?」韋檠手中轉玩著那本讓冉隆升恐懼的本子。「你還不算笨,雖然晚了點。」「你真是個惡人。」冉隆升的身子往下墜,恐懼地瞪著他。


    「與惡人同類的你沒有資格評論我。」他站起身,將屁股下的軟墊踼到他身上警告道:「明晚月升時,我等著你送來我要的東西,遲了別怪我出手無情!」說完,他走出去,對著樓梯下喊:「送你們大人回去!」看著他的背影,冉隆升心中感到一陣寒意,知道貪婪終於給他帶來了厄運。


    在他看來,貪財好利是人之通性,屬於「小不善」。但竊國竊位,自立為王則是逆天「大惡」。他有膽巧取豪奪,卻無膽逆天而行,因此,麵對韋檠的謀反,他整日惴惴不安,思而想後,無奈之餘想出一招「自保」的滑頭招數。


    @@@@@深夜,馮君石獨坐書房對著地圖沉思。又有一段石牆完工,下午他剛去看過新築好的牆,回來後馬上將這段新牆補加在地圖上。此刻,看著越來越完善的地圖,他心裏既有喜悅,也有憂慮。


    連綿起伏的山嶺中,官軍與山賊都是他們的威脅。近來西江府的軍馬不時出現在雲霧山下的集市,而他妹妹幾天而被南梁山的賊王綁走,幸好冼崇梃及時趕到救回了妹妹,否則他不敢想象妹妹的遭遇將是怎樣。


    身為地方官,他的責任不僅要避免與官府發生戰事,也要防止山賊作亂,這兩大威脅一日不除,此地的百姓就一日難安。


    他的視線在地圖上徘徊,思索著該如何防範,當目光掃過圖上那些藏糧草珍寶的秘洞標誌時,他的思緒轉到了百合身上。如果她在該有多好啊,以她的能力,一定能看出山賊此次劫持馮媛的真正目的,也能與他合計如何加強對孫、盧的防範。


    她離開已經十天了,他非常想念她,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除了兩天前一個快腳回來報信,說她已平安到達南海外,其他的什麽都沒說,他理解這是為了確保行程順利的需要,但他仍希望多知道點她的行蹤。


    雷峒村的大都老和族人們不僅早已習慣她的遠行,而且個個對她的武功極具信心,因此並無人為她擔心,然而他卻無法安然度日。白天忙著處理各種雜事,尚且可以排解對她的思念,可是晚上,這種寂寞和憂慮讓他難以安眠。


    這幾天冉隆升不斷派人來催,耍他將所有秘洞收繳的東西上繳高州府,可他一直以百合酋長外出,暫時無法取得為由拖延著。


    一邊思考著,他的手指一邊不經意地在地圖上沿著這些秘洞畫著圈,忽然,他的手頓住,眼睛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留在布上的軌跡。一個念頭閃過腦際,他拿起筆將這些秘洞連接,地圖上出現一個圓,中心點不明,但橫跨石牆,大半部分位於牆內,而且山洞均靠近河邊,地點較集中。


    這個圓讓他感到奇怪,不免對糧草物品的藏匿目的起了疑心。


    難道他們以前被阮老大誤導了嗎?他看著地圖思索:如果這些物品是為孫、盧大軍準備的,那麽從常識上看,藏匿點應該在石牆附近成直線排列,才能起到「漸進漸取」的援助作用。可是從地圖上看,這些藏匿點是圍繞著一個中心點設置的。


    中心點?這是最令人費解,也最重要的地方,他得找出來。


    挑亮燈火,他伏在地圖上,在圓圈內搜尋,終於發現圓心——虎仔村。


    他記得百合曾告訴過他,這裏是駱越人與南越人混居的村子,村老是南越人,本性憨厚,村民相處融冶,從來沒出過什麽大亂子。


    他再次將目光集中到地圖上,希望能從中看出韋檠感興趣的地方。可是,他沒有看出任何特別之處。


    那麽為何這裏又成為藏糧點的中心呢?是巧合?還是它真的意味著什麽?


    他盯著地圖上的圓圈思索,確定這樣的布局絕對不是給長線作戰的軍隊提供補給。他心一動:難道韋檠私藏食物珍寶並非為孫、盧,而是另有目的?


    正在此時,窗外傳來隱隱的說話聲,他暗自一愣:這麽晚了,誰在說話?


    他將地圖小心地卷好放回安全處後,走出門外去查看。


    屋外沒有人,聲音是從院子傳來的,他走過去,看到藍穀正在跟一個人說話,身邊有兩個守夜的士兵。


    「你不說出是誰,為誰跑腿,我不能讓妳見大人。」藍穀的態度堅決。


    「馮大人身為朝官,理當為民辦事,怎能因天晚而拒見小民呢?」那人長得精幹,說話文質彬彬,似頗有教養。


    馮君石走過去對他說:「閣下是誰?為何深夜來此?」那人一見到他,立刻退後半步,雙手抱拳作了個揖。「大人恕罪,隻因受人相托深夜送信,還請大人不計小人打擾之過。」馮君石淡然一笑:「出門在外,時早時晚皆是自然,先生不必介意。既然是送信,信在何處?」那人從懷裏取出一竹管遞給他。


    馮君石接過來,發現是一支前後封蠟的細竹筒,正想詢問來者替誰傳信,卻見他已撒腿跑到了三丈外,嘴裏還嚷嚷著:「小人隻管送信,其他一概不知。」士兵想去追,卻被馮君石喊住。「由他去吧,如果他願意說,早就說了。」「這信可真送得有點神秘啊!」藍穀看著模糊的黑影說。


    「確實神秘。」馮君石附和著走進堂內,就著燈火燒熔竹筒封口,從中倒出一張紙,隻見上麵草草寫著:


    明晚三更,袂溪斷尾,韋船兩艘,欲截必得。


    「韋檠!」讀著這簡短的密信,他知道其中提到的人正是韋檠,而「船兩艘」雖未指明,但他相信那必定與秘洞藏物有關聯。於是略加沉吟後對藍穀說:「此送信人來得蹊蹺,寫信人沒有具名,可是信中內容非常重要,無論是真是假,我們都得跑一趟。今夜你好好睡覺,明天我要你做大事!」隨後,他再次回到書房,對著地圖和密信認真思考一番,認定此送信人不管出於何種動機,所言之事不會有假,於是他精心策畫著明晚的行動。


    @@@@@次日,為了隱藏行蹤,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馮君石要大家白天的一切活動照舊,等到天黑之後才動身,並將所有戰馬的嘴套上嚼口,蹄子包上消音的獸皮。


    當夜幕終於降臨時,良德太守府內的兵馬早已準備就緒。馮君石一聲令下,藍穀首先帶了二十個機靈、水性佳的士兵,身背魚網,悄然上馬往袂溪東岸而去。


    身背弓箭,跨上「魔王」的馮君石顯得英姿煥發,他親自帶領孟大山和另外十五名士兵往袂溪西岸的山林走去,其中幾個士兵同樣背著魚網。


    今夜,藍穀將負責扣船,他則要親手抓住韋檠。


    袂溪屬於鑒江支流,河中有很多分岔,而且水流快,彎道多,最險的彎道在斷尾村。河兩岸風景優美,樹木繁盛,茂密的林中有許多不知名的飛禽棲息,林地裏夾雜著許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因此一向比較僻靜。


    馮君石帶著隊伍,沿著月色籠罩下的幽靜小徑來到靠近斷尾村的河西畔時,一棵大樹上忽然跳下個人影,孟大山見狀立刻舉起弓箭。


    「不要動手,是自己人。」馮君石眼捷手快,趕緊勒住馬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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