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這同一時刻,外麵傳來了幾聲慘呼。


    其時天色已黑,在屋裏昏暗的燈火照耀下,門戶紙上被噴濺了幾道黑紅色的液體,想是血跡。


    鐵虎山大吃一驚,急忙轉身腳尖一勾,流星錘已握手中。


    這時,兩扇門“砰”一聲,鋪倒在地。跟著躍進一個人來,手持明晃晃的利劍,相貌英俊。


    流星派門外那五名弟子正是被他所殺,那五人是鐵虎山的護衛,武功著實不弱,能在頃刻之間殺掉,他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而且劍鋒未沾一滴血,更是了得。


    鐵虎山喝問:“什麽人,膽敢犯我流星派?活得不耐煩了嗎?”


    麵對這一連串問題,那仗劍客並不回答,隻是冷冷的道:“把這姑娘放了!”


    鐵虎山知道敵人不弱,自己未必能勝,但是哪有不戰而敗之理?道:“我要是不呢?”


    仗劍客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鐵虎山一抖流星錘,道:“我倒要領教領教。”話猶未了,一招“金絲纏脖”,甩錘便衝他頭部砸去,下手十分凶狠。


    仗劍客滾躍起來,便如覆雨翻雲般,挺劍向他迎麵削去。


    這下轉守為攻,當真了得,在鐵虎山所遇的敵手中,非常還見。


    鐵虎山雖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一驚。立即轉身回錘,在背後一繞,再擊敵人。


    仗劍客舞劍一擋“噹”地一聲,火花四濺。接著向後翻去,雙足在牆壁上借力一登,利劍直刺敵人下盤。


    高娃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後援到了,在見是不相識之後,心中好生感激。看到素不相識的人為自己而惡戰,自己卻幫不上什麽忙,隻得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他不要死、不要傷……”


    與仗劍客的身形飄逸,應付自如相比下,鐵虎山便顯得笨拙不堪,手忙腳亂,全然沒有了白天大戰高娃時的囂張氣焰。


    不大的房屋中錘光劍影,你來我往,令人頭暈目眩。兵刃夾帶著勁風使得黃豆大的燈火苗來回擺動,若明若暗,令人驚悚。


    突然間,燈火一滅,隨即便聞:“啊”地一聲慘呼。


    高娃也“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黑暗之中,她不知慘呼的是誰,唯恐便是仗劍客,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跟著又聞“撲通”一聲,顯示慘呼那人倒在了地下,可還是無法得知那人是誰。


    高娃忐忑到了極點,又聞腳步聲響,一個人正在走進自己,心道:“如果死的人是哪位英雄,自己就立即咬舌自盡,以報他恩!”感覺他走到了自己麵前,蹲了下來。朦朧之中,一張英俊的麵孔,漸漸清晰起來,這人正是仗劍客。


    原來在激戰了三十餘招之後,鐵虎山便再也無法應對,此消彼長,仗劍客淩厲的劍術更如滂沱大雨般,密不透風,連綿不絕,強勁的劍風扇滅了燈火,削中了敵人的咽喉。


    高娃但見仗劍客手持火折子,滿眼都是關心的目光。直激動地表情僵硬、說不出話來。


    仗劍客柔聲道:“姑娘,你沒事吧?”“啪啪”在她雙肩一點。


    高娃頓感全身一暖,氣血流動。


    她虎口餘生,激動之極,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仗劍客放聲大哭起來。哭泣了一會之後,心情稍稍平複,放開了仗劍客,臉頰一紅,不敢再直視仗劍客。


    二人各牽一馬,信步離開那院落,來到了一岔路口。


    高娃襝衽道:“多謝英雄相救!”


    仗劍客立即抱劍還禮,道:“不敢!在下姓鍾,名玉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應該的。姑娘不必言謝!姑娘家在何方,怎會落入歹人之手?”


    高娃道:“我家在大都,隻因出來遊玩……”眼圈一紅,不堪回首。


    鍾玉柏道:“那姑娘趕快回去吧,家裏人一定等著急了。”


    高娃道:“不行!我得找我姐姐,她是和我一起出的。”


    鍾玉柏:“人海茫茫,姑娘一個弱女子,勢單力薄,上哪裏去找?不如先回去,讓家裏人來找。這樣:一來家裏人稍稍放心;二來人多力量大。”


    高娃一聽,句句在理。


    她本以為外麵的世界很精彩,沒想到會是這樣,不禁為姐姐的安危擔心起來,道:“那好吧。不過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鍾玉柏慨然道:“姑娘盡管直言,在下當盡力而為!”


    高娃緩緩道:“來時我是和姐姐一起的,經過了今天的事……現在姐姐又不在我身邊,我實在沒有勇氣一個人回去。所以……如果鍾英雄方便的話,能否送我一程?”


    鍾玉柏道:“這……”左顧右盼,顯得有些為難。


    高娃道:“有勞種英雄了!”說著,又襝衽。


    鍾玉柏歎了口氣,道:“那好吧!”


    高雲主仆不即不離地跟隨袁明日主仆,來到一家客店打尖,叫了一點便食。


    飯菜上來了老半天,高雲也不動筷子。


    小葵低聲道:“小姐,趕了一天的路,多少您就吃點吧。”


    高雲呆呆的道:“高娃被捉,生死未卜,我怎能吃得下?我現在很後悔帶她出來。她陪我練功、陪我說話,府中隻有她對我最好。我離家出走,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該拉上她,把她害了……”伏在桌上低聲哭泣起來。


    小葵見此很是心痛,從她對麵,挪到了她側麵,伸手摟了摟她肩膀,低聲道:“小姐!”


    一桌之隔的袁貴低聲道:“公子你看——”瞧向了坐在背後的她們。


    袁明日隨著他的眼光看了一眼。


    袁貴續道:“這兩個人從大同開始,便一直跟在我們後麵。”


    他在江湖上漂泊多年,深知江湖的凶險,為了保全自己,便養成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習慣。


    袁明日道:“競選武林盟主的事世人矚目,各路英雄都會前往斷刀山莊,跟咱們同路也正常。”


    袁貴微微點頭。


    在隨後的幾天裏,發現高雲主仆總是亦步亦趨地跟著,這就不免令袁明日主仆多想了。


    這日,高雲主仆像往常一樣跟在他們後麵,結果目標突然加快了馬速。於是也趕緊策馬跟上,然而就是這一前一後,在行至一個土丘彎路時,目標突然消失了,沒有了目標的引路,便無法到達斷刀山莊救出高娃。隻得停下馬來。


    高雲這些天來吃不下,睡不著,便是為妹妹擔心,現在引路人不見了,非常著急,道:“他們人呢?”


    小葵附和道:“對呀!他們明明往這走了,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


    二人東張西望,四處查看。這時,忽見左側的土丘上,躥出兩個人影,直撲而來。


    她們一驚,不及拔劍,兩個奇快的人影意躍到了麵前。隻得用劍鞘抵擋,一當之下,全身一震,知道敵人功力極高,自己絕非對手。


    主仆被瞬間震下馬去,事到如今,盡管知道不是對手,為了自保,也隻得硬戰。身子在地下一轉,利劍已經抽出,“嗖嗖嗖嗖”地與之打鬥起來。


    襲擊者攻勢淩厲,打的她們全無還手之力,不住後退。


    他們在與敵人鬥了數招,摸清敵人的劍法招式後,攻勢愈加猛烈。


    襲擊者正是袁明日主仆。


    兩對主仆彼此相對。


    高雲主仆一個是二流貨色,一個是三流貨色,哪裏能抵得住袁明日主仆這一個流高手,一個絕頂高手的連番強攻?十餘招後便徹底敗下陣來,險象頻出。


    其中先是小葵,在抵擋了敵人功力渾厚的來劍後無法迅速應付來腳,隻得慌裏慌張的連忙退後。又被敵人縱身躍起,劍隨身轉,衝頸肩斜削而下。於是連忙舉劍,想要擋開。這時,脖頸一涼,敵人利劍已架在了上麵。


    後來高雲見與自己朝夕相處、情同姐妹的小葵受製,心道:“這可該怎麽辦?”越是著急,劍法上出現的破綻越多,這使得原本就不低的局勢,更加更加糟了。結果被敵人抓住機會,利劍長驅直入,一拍手腕,導致利劍拿捏不住,頓時脫手,也隨即被製。


    高雲心灰意冷,心道:“反正我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多餘的,現在妹妹生死不明,再無轉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省的受他們淩辱!”


    她當下也不求饒,閉上眼睛便往胸前的敵鋒上撞去。哪知,一撞一下撞了個空,心想:“敵人真是可惡,連死也不讓!”睜開眼來一看,結果大是驚詫,敵人竟然移開了利劍,喝問:“為何一直跟著我們?”


    高雲由於見識了流星派的凶惡,以為江湖上的人都是殺人如麻之輩,這時聽他這麽一問,似乎也沒多大惡意,登時喜出望外,對對方的人品肅然起敬,強詞道:“誰跟著你們了?這路是你們家的,隻許你們走,不許我們走啊?”


    袁明日道:“不是就好!”還劍入鞘,向元貴道:“我們走。”


    他隻是想知對方為何要跟著自己,現在見對方這麽說也無可奈何,畢竟無冤無仇,也無意為難對方。


    袁貴放開了小葵,到草叢深處,牽出了剛才隱伏在哪裏的兩匹馬。


    主仆上馬而去。


    小葵奔到高雲身邊,拾起了利劍,道:“小姐被他們發現了,怎麽辦呢?”


    高雲道:“為了救出二小姐,管不了那麽多了!”


    雖然隨著斷刀山莊的臨近,碰到去那裏的人倒也著實不少,可是現在知道他們並不怎麽壞,豈能改跟不了解之人?


    二人上馬,硬著頭皮跟去。


    傍晚,袁明日主仆來到一家客店,吃過飧飯後回入房間。


    袁貴掩上了房門,低聲道:“那兩個人一路尾隨咱們,不知是何目的?難道咱們的身份這麽快就暴露了?”


    袁明日低聲道:“應該不會,倘若他們真是仇家派來殺咱們的話,這一路之上有的是機會,他們早該動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呢?況且他們兩個武功平平,仇家怎麽會派這樣的殺手?”


    他們在離開袁家遺址時,立了塊木碑,雖然沒有立碑人的姓名及與死者的關係,但是畢竟留下了一些可查的端倪。


    袁貴微微點頭,道:“話是不錯。可是他們這麽葷不葷素不素的一直跟著咱們,究竟想要幹嘛呢?”忽然精神一振,道:“我倒有個主意,一試便知。”


    為了防止袁明日主仆,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離去,導致跟丟,高雲主仆每晚輪流看守。


    袁明日主仆想要趕在趙天龍出殯前,到達斷刀山莊,所以每日披星戴月地趕路。可是次日黎明,高雲主仆未見他們像往日那樣,準時收拾東西走出房間,還當他們是一時睡過頭了,一會便會出來。於是就自顧自的下樓吃過了饔飯,隻待他們一經下來,便隨其出發。


    然而足足等待了一個多時辰,仍不見袁明日主仆出現,這可不像是睡過頭那麽簡單。


    小葵道:“都這個時候了,他們怎麽還不走啊?不會是不走了吧?”


    高雲道:“你在這等著!”起身上樓而去。


    她心中焦急,想要盡早到達斷刀山莊,救出高娃,來到袁明日主仆門前之後,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排闥直入。


    幸虧房門沒有上閂,否則高雲這一推之下,非將房門推到不可。


    袁明日主仆正在悠閑地品著茶,也不知何時弄來的開水。


    高雲氣呼呼地一拍桌子,大聲道:“喂,你們怎麽還不走啊?”


    袁明日也不怒,依舊自顧自在品茗,漫不經心地道:“去哪啊?”


    高雲也沒多想,順口就道:“去斷刀山莊啊。”


    袁明日主仆微微一驚,對望一眼。


    袁明日道:“你怎麽知道我們要去斷刀山莊?”


    高雲赧顏,自覺理虧,低聲道:“我是無意間聽你們說的,怎麽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袁明日道:“不錯。我是要去斷刀山莊,不過我今天不舒服,不趕路了。”


    高雲道:“你不是要趕在趙盟主出殯前到達斷刀山莊嗎?”


    袁明日道:“是啊。不過計劃沒有變化快,誰知道我會不舒服?隻能推後嘍!”


    高雲大急,道:“不行!你必須得盡快趕到。那哪裏不舒服?我給你治——”說著便要上手。


    她為了能夠離家之後,能在外麵生存下來,學了許多獨自生存的技能,什麽跳水劈柴、洗衣做飯都學過,點穴治病簡單的醫道,便是其中之一。


    袁明日本想以不適為由,來探出她一路尾隨的用意,這下變故卻是事先沒想到的,立即退了兩步,嗔道:“我的事幹嘛要你來管?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何要我急著去斷刀山莊,你又想幹什麽?”事到如今,隻得直截了當地問出來。


    高雲吼道:“我的事,又何必要告訴你?”


    袁明日“哼”了一聲,道:“你可以不告訴我,但是我也不會再去斷刀山莊!”


    有道是:人心隔肚皮。高雲雖然知對方不是壞人,但是不知他是不是懦夫。為防他會被流星派的凶惡所懾,一旦知道實情後,保不齊不願再帶路,本來不願說出實情,但是一聽這話可急了,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膽小怕事之輩?”


    袁明日義然道:“是非不分膽量!隻要公子信得過在下,實言相告。倘若真有不平之事,在下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高雲道:“此言當真?”


    袁明日斬釘截鐵地道:“絕無虛言!”


    高雲見他說得誠懇,頓時喜極而泣,道:“我弟弟落入了流星派之手,他們可能會去斷刀山莊,我想去哪裏救出我弟弟,可是我又不認識路……”


    袁明日多日來的疑竇頓解,道:“是這樣啊!”


    袁貴道:“流星派在江湖上橫行霸道,為世人所不齒,可也不會無故抓人。令弟是不是什麽地方得罪了流星派,才會遭到如此橫禍?”


    他老成持重,什麽事都要弄個清楚。


    高雲抽噎道:“就因為我們沒有及時給他們讓路,他們便下狠手,我弟弟沒能逃出來同我會合……我不奢望你們能出手相助,隻希望你們能早點帶我到斷刀山莊!”


    袁明日本來就急著趕路,隻因想弄清對方跟蹤自己的緣由,這才不得不耽擱下來,現在事情弄清楚了,便迫不及待的立即出發。


    鍾玉柏一路護送高娃回府,途中問寒問暖,盡顯紳士風度。


    這個英俊的英雄,在高娃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心目中的位置,悄然發生著變化。


    高雲姐妹離府出走後,擴廓帖木兒派出了大批人手查找愛女的下落,可是派出去的人一一回來稟報:“沒有!”


    擴廓怒火中燒,在大廳戳指大罵:“一群廢物,繼續給我找!”


    手下拱手應“是”,轉身欲走。


    這時,一名家丁奔進來,麵帶喜色,拱手道:“巴彥、稱汗,二不思歸,不賽怪回來啦!”


    擴廓夫婦“啊”地一喜。


    鍾玉柏與高娃隨即走了進來。


    高娃道:“阿布、額莫,我回來了!”


    木仁張開雙臂,抱住了日思夜想的愛女,顫聲道:“娃兒,你上哪去了?讓額莫擔心死你了……”老淚縱橫。


    擴廓雖對高雲不怎麽好,但非常疼愛高娃,見到愛女歸來,不禁也是眼眶濕潤,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姐妹二人是一起出去的,木仁剛才隻當是家丁沒來得及說完,這時見高娃身後除了一個不認識的青年外,並沒有其他人,於是鬆開高娃問道:“娃兒,你額格其呢?她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高娃嗚嗚地哭了起來,道:“我不知道!”


    擴廓臉一沉,嗔道:“這個死丫頭,自己出走還不行,還要把你騙出去不管,真是豈有此理!等我把她抓回來,非打斷她一條狗腿不可!”


    不等木仁出言,高娃便急道:“額格其她沒有把我騙出去不管!我是被流星派抓去了,多虧了這位鍾公子相救,並將我送回來。”說著向身旁的鍾玉柏揮手。


    鍾玉柏踏上一步,道:“草民鍾玉柏叩見太傅、夫人!”欲磕頭行禮。


    擴廓趕緊伸手扶住,和顏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木仁道:“哎呦,你救了我們家娃兒,真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啊!”


    鍾玉柏拱手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應該的!”恭謹而謙遜。


    擴廓氣憤憤地道:“這個流星派在江湖上橫行霸道也就罷了,竟然欺負到本太傅頭上來了。忽亨你放心,阿布一定替你出這口惡氣!”


    高娃道:“不用了。欺負我的那少主,已經被鍾公子殺了。”


    她心地善良,不想咄咄逼人。


    擴廓臉色微變,衝鍾玉柏道:“不知令師是誰?”心想:“流星派的少主武功絕非一般,能將他殺了的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鍾玉柏拱手道:“草民自幼拜‘劍仙’顧念為師。”


    擴廓一驚,道:“聽說令師十五年前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


    鍾玉柏道:“恩師十五年前看破了江湖上的權利虛榮,帶著草民歸隱山林,不再問江湖世事。不想後來被奸人所害……”說到這裏,目中含淚,顯是極度悲痛。


    擴廓道:“師仇可報?”


    鍾玉柏點頭應過。


    擴廓拍拍其肩膀道:“那就好,那就好——鍾公子現在做何營生?”


    鍾玉柏拭拭淚道:“草民不才,無以為生,隻得浪跡江湖。”


    擴廓道:“浪跡江湖好啊,逍遙自在。若不是國事纏身,本官也要浪跡江湖。”


    高娃道:“阿布、額莫,讓我去找額格其吧,我一定會把額格其找回來的!”


    木仁白了她一眼,道:“你都差點丟了,還去找你額格其!”


    高娃櫻嘴一噘。


    擴闊喝道:“你乖乖地給我呆在府中,別再給我惹麻煩了!”


    高娃走到他身邊,扯著他袍袖,嗲聲嗲氣的道:“阿布!我讓鍾公子陪著我總行了吧?”衝鍾玉柏道:“鍾公子,你陪我去找我額格其好不好?”


    這可是事先沒說好的,鍾玉柏顯得非常為難,道:“這……”


    高娃道:“反正你也是遊山玩水,就算多一個人罷了。鍾公子……”柔聲細語。


    鍾玉柏道:“好吧!”神情勉強。


    擴廓夫婦察言觀色,已明其意。


    木仁見鍾玉柏願意保護女兒,便道:“那就有勞鍾公子了!”


    擴廓有著自己的打算,當下也不說什麽。


    鍾玉柏抱拳道:“不客氣!”


    高娃道:“我有一個條件:我把額格其找回來後,不許為難她!”


    木仁和顏道:“好好好!隻要你能把你額格其找回來,額莫絕不會為難她。”


    高娃道:“您就是不說我也知道。我是說我阿布!”


    擴廓正色道:“好——隻要她以後聽話。”


    高娃一喜,當下與父母親說了別來情形,之後換過衣、吃過飯,便迫不及待的帶了些銀兩與父母作別,跟鍾玉柏乘馬幷轡馳去。


    晚上,鍾、帖木兒二人在一家客店住下,在高娃房中的燭火熄滅半個時辰之後,一條白影馳風掣電般越出了客店。


    這條白影徑直躥入了人跡罕至的山穀。


    穀底一個的聲音道:“不錯!無聖使,你做得很好!”


    他聲音粗放,顯是一個年紀不小的男子,蒙著臉,身穿縞綾,立於一塊磐石之上。


    那條白影蒙著縞紗立於那縞綾客跟前,抱拳道:“他的二女兒高娃帖木兒,拉著弟子要弟子陪她找同父異母的姐姐,高雲帖木兒。”神態畢恭畢敬。


    他正是此前的鍾玉柏。


    縞綾客道:“你已經取得了她的信賴,現在你什麽都不用做,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顧她、處處嗬護她,讓他對你由賴生愛,然後逐步接近擴廓帖木兒,最終達到咱們的目的,東山再起!”說到最後四個字時,語氣慷慨激昂,右手在胸前一攥。


    無聖使拱手稱:“是。”


    那縞綾客晝伏夜出,在夜空中一閃而過,輕功十分了得,縱然江湖上有許多武功高強之人,卻無人發覺。


    三天後,那縞綾客來到了位於黃山的蓮花洞中。


    洞中燈火輝煌,人員繁多,個個手持兵刃,也都是縞綾蒙麵。


    正向方凸出來的石階上放著把檀木床椅,一人端坐其中。


    那床椅的靠背與扶手鏤空雕滿了龍雲,上麵襯著柔軟光滑的黃綾坐墊。整個感覺富麗堂皇,莊嚴肅穆,儼然就是一把不折不扣的“龍椅”。


    剛進來的縞綾客與其他縞綾客列在了石階之下。


    他向那椅中客複了命。


    椅中客道:“元廷要擴廓聯合武林各門派幫會,平息叛亂,趙天龍就暴病身亡了,這其中一定有鬼,而咱們的機會也就又來啦——副教主!”


    他蒙著麵,穿著似男有女,聲音亦是如此。


    立在左側一縞綾客,應聲而出,拱手道:“在!”


    椅中客道:“你立即前往斷刀山莊,將這個武林盟主的位置,給本教主奪回來!”


    副教主微微一驚,拱手道:“教主,恕弟子直言:武林盟主之位世人垂涎,以弟子目前的武功,恐怕無法正麵勝出那些所謂名門正派高手。再有就是弟子在江湖上名聲平平,威望不及他們。”


    教主道:“這個好辦,既然這其中有鬼,那麽咱們就將計就計。到時……還怕他們不高看一眼嗎?隻要你能輸的光明磊落,他們實施的是重德輕藝,這個武林盟主還怕奪不回來嗎?盯好從中搗鬼之人才是重中之重。”


    副教主心中一寬,在暗中行動可是長項,拱手道:“是!”


    教主聲色道:“記住:萬不可叫人認出你是本教中人!”


    副教主冷冷地道:“認出弟子是本教中人的,都已經說不出話啦!”


    剛進來的縞綾客出列拱手道:“教主高明!如此一來,離咱們借元廷之力,為我所用的計劃又近了一步。”


    教主得意地點點頭,道:“哼!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不是說咱們是旁門左道嗎?那咱們就給他來個邪教當道!哈……”


    經過幾日的兼程,袁明日等人這日來到了與汴梁相鄰的新鄉城,城中已聚集了不少各負兵刃的武林人士,都是新鄉以北前往汴梁城斷刀山莊,路過此處的。


    袁明日等人執鞥徐行,剛一來到第一家客店門前,高雲主仆便看到了豎著的大旗。


    高雲多日來思妹心切,立刻向店內衝去,不想突然被立在門口的小兒伸手攔住。


    店小二陪笑道:“哎呦,對不住了客官!小店店小,已經客滿,還是請客官暫且另尋別處,以後再來吧!”


    高雲知道,若是硬闖,非打草驚蛇不可,現在是白天,於救人大為不利,於是抬頭望了一眼懸掛的招牌,執鞥而去。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那客店上了門板,不再營業。


    這時,兩個黑影閃入了二樓,一影手持一把利劍,佝僂著腰,躡手躡腳地分別挨個窺探每一間客房。


    鐵虎山被殺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流星派掌門,鐵戰雲的耳朵裏。


    他氣忿忿地道:“不知是什麽人殺了山兒?一旦讓我查出來,非砸爛他的腦袋不可!”突然,精神一振,隨手抓起桌上茶碗,便向房門擲去。


    門外“咯噔”一響,除了瓷器撞門而碎的聲響外,另有聲音。


    鐵戰雲跟前立有四大弟子,都是久經江湖之人,見狀立即意識到外麵有人在窺探,大喝一聲:“什麽人?”甩錘砸向房門,“嘩啦”一聲,房門被砸倒在地,一個持劍蒙麵的緇衣人映入眼簾。


    這人正是高雲。


    她正好挨個窺探到這裏,還未來得及湊眼去看,便給內力深厚的鐵戰雲發覺了,這下可是預料之外,頓時大驚失色。自知不是流星派眾人的對手,原本隻想悄悄地打探到妹妹的下落後,把人救出來,但是事已至此,再也沒有回旋餘地。隨即便鎮定了下來,看到鐵戰雲那副凶殘的嘴臉,再想想自己生死不明的妹妹,頓時憤怒到了極點,挺劍“嗖”地一聲,遞向了鐵戰雲。


    鐵戰雲欲待作勢接招,麵前的兩名弟子護師心切,已搶先舞錘接上,於是就退到了邊上。一來給弟子臨敵鍛煉的機會;二來靜觀來者武功路數。


    另外兩名弟子則拎錘把住門口,防敵脫逃。


    流星錘屬於索係暗器類兵器,威力極大。有道是:巧打流行,順打鞭。隻有打“巧”了才能遊刃有餘,發揮威力。


    而兩名流星派弟子又不是使流星錘的絕對高手,這樣一來,且不說是否能發揮流星錘的最大威力,單是一與高雲接戰,房內的桌凳陳設,便被霹靂啪啦地砸了個粉碎。


    正當三人打鬥之時,又一個蒙麵緇衣人挺劍躥了進來,加入了戰團,卻是和高雲一夥的。


    這人正是小葵。


    她正當與高雲分別挨個窺探客房時,忽聞打鬥之聲,知道是主子與人接上了,於是當下不及多想,立即持劍前來支援。


    鐵戰雲微微一驚,心道:“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能耍什麽花招。”


    這樣一來,原本勢單力薄略處於下風的高雲有了小葵這個幫襯,立刻大占上風。


    聞訊而來的流星派其他弟子,立刻接替那兩名弟子把守住了門口,那兩名弟子舞錘隨即也加入了戰團。


    一時間,錘來劍往,火花四濺,打鬥的甚是激烈。


    雖雙方人數是四比二,高雲主仆還是女子,但是高雲自打知道母親的事那天起,便起了離家的念頭,所以練功時不僅自己刻苦,還硬逼著小葵也跟著苦練,這樣一來,主仆二人的武功倒也毫不示弱。


    她們比之高娃的武功大有過之。


    鏖戰之下“噗”地一聲,屋內瞬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原來牆上的油燈這時在眾刃的疾風呼扇下,再也堅持不住了。


    隨即兵刃相交之聲立止,誰也不敢再動:一來以免傷了自己人;二來暴漏自己的位置,給敵人以可乘之機。


    高雲念如電轉:“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們的兵刃有鎖鏈,不敢稍動,我們可不怕。”於是嗅了嗅小葵身上所散發的淡淡地胭脂味,找到了小葵所在的位置。接著,悄無聲息的慢慢向小葵移去。


    流星派的四名弟子雖在江湖上摸爬滾打有些年了,但大敵當前之下,隻知凝神察覺敵人動向,卻沒有發現敵人所發出的淡淡地胭脂味。


    高雲摸到小葵後,小葵意會,雙雙向門口移去,可是正當快要走出門的時候,黑暗之中突然眼前一亮,頓時一驚。


    原來是把在門口的流星派弟子為防敵人趁黑逃脫,急忙晃亮了火折子。


    光亮之下見敵待要逃脫,四名弟子急忙揮錘而至,把守在門口的弟子也趕緊揮錘堵上。


    主仆二人逃脫不成,隻得挺劍再戰。


    屋內再次劈“裏啪啦地”鬥了起來。


    鬥著鬥著屋內再次一亮。


    原來,把守在門口的弟子又取來了更加明亮的火把。


    高雲情知這下再無轉機,於是大喊:“事已至此,跟他們拚了!”


    小葵點頭應過。


    主仆二人施展出了拚命的打法,利劍“嗖嗖”疾遞。


    她們想要和對方同歸於盡,流星派的四名弟子可不想陪她們玩完,如此一來,畏首畏尾,一些淩厲的招式往往半途而廢,無法施展出來,此消彼長,她們大占上風。


    流星派的四名弟子直被打的手忙腳亂,叫苦不迭。


    守在門口的其他弟子知道,時間長了,保不齊一個不小心,便有性命之憂,因此,紛紛都想上前出手,相助同門,卻無奈由於房間狹小,流星錘又以大幅度見長,隻能勉強容納六人打鬥,如果硬要挺進的話,隻會礙手礙腳,幫了敵人。可是那四名同門是師門中排名的靠前弟子,他們不自行退下,自己又不好讓他們退下,換上自己,於是隻得守在門口幹著急。


    殊不知,那四名弟子是礙於在師父跟前,若無重傷之下,自行退卻,哪便於自己在師父心目中的地位,極其不利,所以隻得苦苦支撐。


    高雲主仆的利劍揮的“嗖嗖”有聲,越戰越勇,直打的那四名弟子渾身是傷,汗血不分。


    高雲揮劍攉開來錘,回過劍來急衝其中一名弟子胸口刺去。


    那弟子大驚,急忙甩錘以守為攻去。


    高雲後仰閃過,挺劍一個轉身,劍鋒直削那弟子咽喉,連守帶攻,整個動作快速一氣嗬成,那弟子這次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了。


    就在這時,隻聞一聲叱吒,一條黃橙橙的金龍快速無比的從側麵飛來,直擊高雲的頭顱,高雲隻得中途回劍抵擋,一撞之下手臂頓麻,對方內力之厚,實是平生少遇,連忙後退兩步。


    攻者正是鐵戰雲。


    其他弟子使得是鐵質流星錘,他使得卻是高人一等的銅質流星錘。


    鐵戰雲之所以現在才出手,實是要看看敵人還要來多少人,以免輕易出手損耗功力,到時應付不過來。現在弟子有難,就不得不出手了。


    他是流星派的掌門人,使流星錘的功夫自不可與他人相提並論,因此,旁人怕因為空間所限,礙手礙腳,他可不怕。


    高雲剛一站定,鐵戰雲前錘飛至,後錘緊隨其後,高雲有了前車之鑒,這次不敢再揮劍硬擋,隻得趕緊飛身躍起,躲過來錘。


    鐵戰雲使得是練習難度更大、威力也是更大的雙流星錘,左右開弓,威力無窮。


    他剛剛得到愛子慘死的噩耗,心中正悲痛萬分,這時候偏逢高雲主仆打上門來,他生性本來就暴虐,現在更是將所有的悲憤傾瀉在了高雲身上,也不等先將人製住,然後問清楚再殺。所以,招招下的是死手,絕不給敵人活命的機會。


    高雲被打的全無還手之力。


    而這時,小葵沒有了人分散敵人,流星派的四名弟子雖然由於師父的加入,變得空間狹小,礙手礙腳,但還是不可小覷,有好幾次險招直嚇得她“哇哇”大叫。


    一時間,由於鐵戰雲的加入,戰局又發生了逆轉。


    高雲再勉強接了鐵戰雲十餘招後,漸感捉襟見肘,應接不暇。


    鐵戰雲察覺到了這一點,於是乘勝追擊,勁運雙錘,分別使一招“金錘砸地”和“青龍纏玉柱”,在雙肘一繞,左右開弓,分別從上往下、從左往右夾著勁風,衝高雲頭、腹甩去。


    高雲大吃一驚,此時已被逼的大亂陣腳,這一毒辣的招數,是無論如何也應付不了。


    小葵本來就身處險境之中,一瞥眼間見高雲有難,當下也不再去理會南麵攻來的鐵錘,仗劍躍向高雲,“噹”地一聲,拚盡全力替高雲擋開了從上砸下來的銅錘。


    高雲一喜,揮劍又撥開了從左掃來之錘,盡破敵人這兩招毒辣的招式,正當這時,又是“啊”地一驚。


    小葵隻覺後背一股勁風來襲。


    當她意識到大事不妙,急忙揮劍回身去擋時,鐵錘一到胸前數寸,說什麽也來不及了。


    然就在這危急時刻,那鐵錘突然上挑,一個弧線反擊回去。


    守在門口的流星派弟子大驚,急忙向兩旁閃開,“啪”地一聲響,那鐵錘落在了門口,砸透了數寸厚的樓板,力道著實不小,大有流星錘的金錘砸地之式。


    當主仆還不知怎麽會事時,一個蒙緇衣人已立在了麵前,主仆一喜,已明其意。


    原來把在門口的流星派弟子,隻留神了在屋內打鬥的主仆,別讓她們跑了,卻忽略了外麵會有人進來,當一個黑影掠過頭頂時,再阻止已來不及,不等定下神來把這個漏洞給補上,又一個黑影已躥了進去。


    鐵戰雲心道:“果然還有後援。”


    高雲主仆有了這兩個強勁的幫助,精神一振,挺劍主動向鐵戰雲反攻。


    流星派的那四名弟子甩錘砸來,為師父緩解壓力。


    袁貴大喝一聲,揮劍迎上。


    高雲雖有了小葵這個幫手,但終究敵不過鐵戰雲這個老道的一派掌門,袁明日自知此事與己無關,隻是在高雲主仆應接不暇時,出手解圍。然而就是這“出手解圍”,鐵戰雲便深感敵人這個後來者內力不弱,自己許多絕招都被這個人巧妙化解,似乎在招式上也有過人之處。


    他並不知曉袁明日不擔主攻的用意,還以為敵人是要乘自己不備時,突然給自己致命一擊。有了這重顧忌,不禁縮手縮腳起來,許多毒辣的招數便無法甩開膀子使出來。


    如此一來,此消彼長,高雲主仆又逐漸占據了上風。


    隨著幾聲慘呼,四名流星派弟子倒在了地下,雖袁貴武功高強,但非全部出自他手。


    原來是由於房間狹小、打鬥人多,四名流星派弟子又非使流星錘的絕頂高手,他們見敵人人多勢眾,護師心切之下竟將自己的錘技還應付不了這種情況的茬兒給忘了,一個不小心在敵人的推波助瀾下,你捎我一錘,我帶你一下。如此幾個來回,便打到了兩三個,剩下的一兩個袁貴三下五除二也給擺平了。


    鐵戰雲本來已對來新來者心生忌憚,這下見自己門下四大武藝高強的徒弟,紛紛倒地,一下子便慌了神,流星錘上的功夫便更加大打折扣,本來防守嚴密的招式,一時間出現了漏洞。


    小葵抓住機會,挫身一個掃堂腿,直掃敵人下盤。


    鐵戰雲不及防守,功運雙腿,竟然硬生生的受下啦,而且沒倒,連踉蹌也沒打。


    而小葵的腿卻被撞得痛入骨髓,幾欲斷折。


    高雲主仆不明其理,袁明日主仆卻是一驚,心道:“久聞流星錘由於難練的關係,一不留意就會傷己,因此每一個流星派的人都練有一身硬功夫,而鐵戰雲竟然能練到受擊後連一個顫都不打,實是駭人聽聞。”


    盡管如此,鐵戰雲還是一驚,未免下次掃來的是劍,立即左錘下防,右錘去防備袁明日,這時,脖頸一涼,一柄明晃晃的利劍,已架在了脖子上。


    高雲主仆有了袁明日的幫助,便可以大膽的猛攻了,剛才這一招正是她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流星派弟子大驚,叫道:“師父!”欲揮錘上前。


    袁貴仗劍在鐵戰雲麵前一晃,流星派弟子立即止住。


    高雲喝問:“你把我弟弟抓哪了?快把他放出來!”


    鐵戰雲麵如黃土,一改方才凶氣,疑惑地道:“你弟弟?”


    高雲道:“就是在大同城被你們抓的那位公子。”


    鐵戰雲心中一怒:“敢情我兒是你們殺的,我不去找你們,你們反倒找上我來啦!”但隨即又想:“既然人已經被他們就走了,那他們為何還要來要人?”於是冷冷地道:“他已經被人救走了。怎麽,你們不知道嗎?”


    高雲將信將疑,道:“此話當真?”


    鐵戰雲道:“剛才的話我想你也聽到了,小兒正是被救走他的人所殺。”


    高雲的確恰好聽見了他剛才所說的話,心想:“這種事應該不會有假。”多日來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常常鬆了一口氣,冷冷地道:“他被救走了,算你走運!”移開了利劍。


    袁明日喝道:“別再讓我見到流星派在江湖上橫行霸道!”


    眾人走向門外。


    流星派弟子雖惱怒眾人,但見師父被放,又忌憚眾人武功,也就沒再阻攔,就連被打倒在地的那四名弟子,也都掙紮著為眾人讓路。


    而鐵戰雲雖知來者並非殺死愛子的凶手,但一定和他們有關;雖想知道來者的身份,但忌憚來者的武功,尤其是其中一人,知道就是單打獨鬥,自己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他在江湖上縱橫半生,還從未有收過什麽挫折,門下的弟子是不將任何門派放在眼裏,今夜受此窩囊,如何能夠甘心?心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又何必急在一時?”


    眾人沿著幽靜的胡同,向住的客店徐行。


    袁明日道:“公子可知令弟是被什麽人救走的嗎?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麽事啊?”


    高雲道:“應該是被家裏人就走了,不會有事的。”


    袁明日道:“那就好,那就好!”


    高雲道:“剛才之事,多謝你了!”停下腳步,躬身抱拳。


    袁明日微微一笑,道:“我說過:‘隻要公子信得過在下——倘若真有不平之事,在下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高雲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


    眾人續行。


    高雲道:“對了!公子怎麽知道我們去找流星派了?”


    袁明日道:“白天你在客店門口一見到流星派的旗子便按耐不住了。救弟心切,我料你今晚必有所行動。”


    高雲道:“公子這都能看得出來,看來咱們是心有靈……”“犀”字待要出口,忽覺臉上一紅。


    由於是晚上,加之她女扮男裝,所以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隻有小葵這個知根知底之人察覺到了,將臉側到了一邊,竊笑起來。


    高雲忙道:“我是說兄弟之間的!”


    袁明日笑道:“那是自然!咱們兩個男兒除了兄弟之間的情義,還能有什麽呀?”見他將自己當成了兄弟,不禁胸中一熱,順手便將一天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高雲心生反感,欲待掙脫,隨即又想:“他又不知我是女子,他是把我當成兄弟才這樣的。”想到了這一點,也就大大方方地受下啦。


    袁明日道:“哎,既然如此,咱們以後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高雲欣然應道:“好啊!我乙巳年生。”


    她初涉江湖,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巴不得有一個可以依靠的朋友。


    袁明日道:“不好意思!我是年五月二十生。你得叫我一聲大哥了。”


    高雲停下腳步,恭恭敬敬一作揖,道:“大哥!”


    袁明日也停步一揖,道:“二弟!”


    眾人一笑,接著續行。


    袁明日:“二弟,令弟既已找到,接下來有何打算?”


    高雲道:“我本來這次離家出來,就是遊玩的,沒想到中間發生了這種事,現在小弟沒事了,我可以放下心來,好好的玩了。斷刀山莊競選武林盟主,一定很熱鬧,既然來了,那就先觀看完武林大會在說吧。”


    眾人回到了客店,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高雲端坐在凳子上,支頤笑嘻嘻地道:“沒想到這個圖公子人這樣好——不僅盡快帶咱們趕上了流星派,還出手救了咱們!”


    小葵在她背後邊鋪床邊道:“小姐你不是說了嗎:這叫:‘心有靈犀!’”言語之中,大含戲笑之意。


    她們雖是關係,但由於從小玩到大,在情感上早已超出了主仆,平日裏在沒人的時候,逮著機會便互相調侃幾句。


    高雲大急,扭轉身子道:“我不是說了嗎:‘是說兄弟之間的!’你別胡說啊!”


    小葵回過身來道:“我胡說?那你幹嘛說到這句話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給憋回去啦?是心虛嗎?還趕緊解釋,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臉紅的像個大蘋果似得,騙得了誰呀?也就是圖公子以為你是男人才不得不信你的鬼話!”


    高雲雖然從來沒對一個男子有過那種無法形容的感覺,被她句句說到了的心坎兒裏,但是那能就此承認,成為她的笑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佯嗔道:“死丫頭,還胡說,看我不把你的嘴縫起來——”說著,便欺過去動起手來。


    主仆二人嬉鬧起來,這是自離府以來,第一次有這般愜意嬉鬧。


    次日,眾人前往汴梁城的斷刀山莊,上午午時左右,便到達了斷刀山莊門前。


    不一會,趙天龍的靈柩便會出殯,熙熙攘攘地已聚集了數百名各路英雄好漢,有的是來瞧熱鬧的、有的是來吊唁的、有的是來結交朋友的、有的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


    武林大會雖是第二天才舉行,但有的人心想:“反正都要來,早來一兩日瞧瞧也沒什麽不好。”


    袁明日見昔日莊嚴大氣的朱紅大門上,貼上了白紙,兩側也掛上了書有“奠”字的白色燈籠,不禁悲從中來,眼圈一紅,淚水涓涓而下,泣道:“師父——”拖著腳徑直向前。


    站在門口迎客的斷刀山莊弟子,突然見到闊別兩年的他還活著,不禁悲喜交加,紛紛圍攏過來,道:“二師兄……”


    他們雖都是正直之士,絕不與歹人同流合汙,但袁明日過去的為人已深入人心,兩年來他們一直都不願相信袁明日會做出禽獸之事。


    袁明日見到曾經朝夕相處的同門師弟,還像過去那樣看待自己,非常欣喜,一時激動的不知該說些什麽好,握著眾人的手,道:“渾……師弟……”聲音發顫,叫著眾人。


    這時,辜無仇負著手走了出來,平靜的道:“二師弟,你來了!”


    趙夢姣披麻戴孝,哭腫著眼睛,奔了過來,道:“大師兄……”淚珠涔涔而下。


    她見到袁明日活的好好的,並不像以前自己擔心的那麽糟,激動之情難以抑製。


    袁明日見到麵前的小師妹,滿臉的哀愁與抑鬱,兩隻眼睛中沒有了以前的精靈活潑,憐憫之情油然而生,溫言道:“小師妹!”


    趙夢姣塵封的心弦,“琤”地動了一下,但覺心情一下子就暢快了許多,這是自父母離世以來,最舒心的一刻。


    高雲見此,心中莫名其妙的不快,扭轉了頭。


    眾人平複了一下心情後,為了避嫌,拭了拭淚水,退開了。


    袁明日道:“我來祭奠師父!”跨檻而入,但見偌大的庭院中,掛滿了各路英雄豪傑為追悼趙天龍所贈的挽幛和挽幅,不禁悲痛更甚,眼中的淚水再也無法噙住,涔涔而下。


    在場群雄大都認識他,見他在此出現,不禁竊竊私議起來。


    袁明日伸袖拭了拭淚水,繼續走向靈堂,走到後見追悼趙天龍的挽聯上半聯寫的是“嘔心瀝血揚正氣”,下半聯寫的是“積勞成疾憾辭去”,橫批“英雄一世”,字跡剛勁有力,渾然天成,知道定是高人所書,絕非莊人自吹自擂而成,心想:“師父一生行俠仗義,世人能夠如此評價,也不枉了。”就在欲伸手取香的時候,一人忽然大喝一聲:“住手!”


    這人正是斷曉風。


    他從堂側走了出來,喝道:“圖複興,你已經被我大哥逐出師門,憑什麽踏入斷刀山莊?你有什麽資格前來吊唁?”


    許多與趙天龍交往甚深朋友,兩年多來一直不明白,袁明日為何會好端端地從斷刀山莊消失,這時聽斷曉風這麽一說,立即恍然:“怪不得趙天龍生前,會對他的下落避而不談,原來是將其逐出師門了!”又想:“他曾是趙天龍的得意高徒,居然也會被逐出師門,這真是世事難料啊!”


    袁明日道:“師叔,我是被師父誤會的!”


    斷曉風喝道:“你不要再叫我師叔了,因為從你做出惡事的那一刻,我就沒有你這個師侄了;你也不要再叫我大哥師父了,因為從你做出惡事的那一刻,我大哥也沒有你這個徒弟了。圖複興,看來將你廢去武功、逐出師門的懲罰是輕了,以至於你事到如今還矢口抵賴、不思悔改!”


    袁明日道:“我以武林人士的身份,來吊唁趙盟主還不行嗎?”


    斷曉風喝道:“不行!既然你剛才提起了那件事,那你說說,無論本門弟子也好,還是武林人士也罷,你有何顏麵麵對我大哥的在天之靈?”手指身後趙天龍的靈柩,續道:“我想我大哥的在天之靈,也有羞惡之心!”


    有些心軟的英雄被袁明日的孝心所打動,心想:“不管人家犯了多大錯,你將人家廢去武功、逐出師門,就差把人家殺了,人家不僅不記恨,反而還來祭奠,你卻這般不講情理!”想歸想,到底是人家的門戶之事,作為外人也不好說什麽。


    袁明日不辭辛苦遠道而來,就是為了能在趙天龍靈前磕上一個頭,謝過對自己十六年的撫養之恩,這時一聽斷曉風的話,頓時大急,毅然道:“前輩之言,不足為憑!”拱手道:“請恕圖複興不能從命!”欲伸手繼續取香。


    斷曉風“哼”了一聲,伸手去擋。


    袁明日揮右臂挑開,左手再去取香。


    斷曉風大驚,原以為他已沒了武功,這樣足可以阻止他,不想卻被他一條運有渾厚內裏的胳膊挑開了,於是立即使一招“一路順風”順勢拔斷刀劈去。


    其他弟子在出招前需使一招“風起雲湧”,作為起始式,才能力慣全刀,使出後麵的招式,而像斷曉風這樣的高手卻不需要,一拔刀便可出招功敵。


    袁明日被迫中途縮回手來,向後躍開兩步。


    在場之人都是練家子,見他的舉手投足無不像一個身負上乘武功的人,都是一驚,剛才聽斷曉風之言,他已被廢去了武功,怎麽現在又有了上乘武功了呢?


    斷曉風臉上的疑雲隨即消散,冷冷地道:“原來我大哥對你手下留情了。既然如此,你還不思悔改。今天,我就要替我大哥好好教訓教訓你——”狂風大作,舞刀砍去。


    袁貴朗道:“公子,接劍——”不及拔出,連劍帶鞘拋向了主子。


    袁明日伸手接住劍鞘,隨手抵擋。


    斷曉風“呼呼呼”連攻三刀,他“嗖嗖嗖”連擋三刀;斷曉風再攻,他再擋。


    一個攻的凶猛,一個擋的巧妙。


    斷曉風這時知道,他所使的武功並非“狂風刀法”,至於是哪門哪派的哪種武功,一時也搞不清楚。


    剛開始他是想教訓一下袁明日這個不知好歹,但見袁明日所使的並非本門武功,那麽“不知好歹”一說也就不能成立。所以並未下狠手,但到後來見袁明日隻守不攻時,還以為袁明日是負著在別處所學的上乘武功,今天是故意回來,當著各路英雄的麵,羞辱本門的,不禁怒火中燒,下了狠手。


    袁明日為了隱瞞真實身份,不便漏出“乾坤大扭轉”的武功端倪,剛開始還可以憑著對“狂風刀法”的招式了解,用“乾坤大扭轉”所含的巧妙招式勉強抵擋,但到後來,隨著斷曉風開始一刀狠過一刀,便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所以步步後退,處境萬分危急。


    袁貴大喊:“公子,你若再不還手,數招之後,必將難以抵禦啊!”


    在場高手也都看出了這一點,對他的話不住點頭,均想:“這下不得不還手了。”


    不料,袁明日仍以一味的防守,沒有一點要還手的樣子。


    這下令斷曉風更怒,出招更加凶狠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使得一直在為袁明日擔心的人其中一個,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大喊:“二叔,別打了——別打了!”


    斷刀山莊的弟子也紛紛喊道:“師叔,別打了——別打了!”


    可無論眾人怎麽喊,斷曉風手中的刀仍舊揮舞個不停,大有不殺袁明日不肯罷休之勢。


    眾人喊歸喊,均知袁明日是師門的棄徒,如果斷曉風不肯停手,誰也不敢出手製止,隻得幹著急,但願袁明日能夠保全自己,不要受傷。


    斷曉風刀法淩厲,狂風大刮,袁明日揮舞著劍柄劍鞘,斜擋側架竭力自保。


    正如眾人所預測的那樣,數招之後,袁明日的防守出現了重大漏洞。


    斷曉風把握機會,使一招“秋風落葉”,揮刀平削袁明日下盤。袁明日雙腿後躍躲開。斷曉風一個轉身,刀式一變,再使一招“長風破浪”,夾著狂風向袁明日迅猛直劈而下。袁明日奮力雙手舉起劍鞘,“噹”地一聲,兵刃相撞。


    斷曉風刀刃一斜,順著他鞘直削他手指。


    袁明日立即雙臂交叉,瞬間卸掉了他的刀勢。


    斷曉風改削為送,直衝他捅去。


    袁明日越是防守,他越是緊逼,心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學了怎樣厲害的武功,該來當著各路英雄的麵,打本門的臉!”


    袁明日大驚,知道這招後麵還連著許多更加淩厲的招數,就算自己能勉強招架過這一招,後麵的招數如果再在不進攻、不漏自身武功的情況下,很難在化解,所以不得不側身閃過,急翻幾個筋鬥,落到了高雲等人的身旁。


    群雄見他在不漏任何門派武功、不進攻的情況下,僅憑一柄劍柄劍鞘,便招架了斷曉風這個武林一流高手二十餘招的猛攻,要不是因為他家正在辦喪事的關係,便要喝出采來。


    斷曉風見袁明日不再違拗,也就沒有理由再咄咄逼人,隻得氣呼呼,心有不甘地拎刀站回了靈前,如果袁明日再來,還要再打。


    袁貴為防他再來糾纏,仗劍搶到了主子身前,回頭道:“公子!”意思是放心調勻內息,他若再敢來犯,我給你頂著。


    袁明日練習了“乾坤大扭轉”,他可沒有,袁明日怕露出武功端倪,他可不怕。


    袁明日將劍,塞到了高雲手中,然後雙手朝下,置於胸前,緩緩推下,調理內息。


    高雲低聲道:“大哥,你沒事吧?”


    片刻之後,袁明日內息調罷,低聲道:“沒事!”


    趙夢姣雖也關心,想要過來詢問一下,但礙於諸多原因,不便上前相詢,但從他臉色上來看,並無異樣,心下釋然了許多。


    高雲胸中有氣,手握劍鞘,劍柄指著斷曉風喝道:“喂,你這人有毛病啊?人家師父死了,你憑什麽不讓人家祭奠啊?”


    斷曉風嗔道:“我斷刀山莊的事,不容外人置喙!”


    高雲蹙眉道:“你……”頓了一足。


    斷曉風衝袁明日嗔道:“你雖然得到了曠世奇功,但是今天隻要我還站在這裏,你就休想得逞!”口氣斬釘截鐵。


    袁明日深知斷曉風的脾氣,今日之事,再無回旋餘地,於是拱手道:“複興得罪了!告辭!”轉身而去。


    高雲等人緊隨其後。


    斷曉風以為袁明日就是來羞辱本門的,倒不希望他就此走掉,欲與其大戰三百回合,直到將其打敗,挽回本門顏麵為止,可是他既已放棄了祭奠,那便再無動手的借口,氣的氣急敗壞地“哼”了聲。


    斷刀山莊眾弟子乍與袁明日相見,便即分離,都心有不舍,尤其是趙夢姣,恨不得一頭紮在袁明日懷中,大哭一場,釋然離別來自己的相思之情、訴說離別來自己遭受的苦難,可是都被現實的枷鎖所束縛住了。


    出得莊來,眾人執鞥徐行。


    袁貴道:“公子,你剛才為什麽不還手呢?如果你還手的話,以你目前的武功,未必會輸給他。”


    高雲附和道:“是啊!你為什麽不還手啊?要是把他打敗了,看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袁明日道:“在師父靈前與師叔動手,已是大為不敬,我不能那麽做。”


    他原以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斷曉風會看在自己一片孝心的份上,不會說什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內心的沮喪,自不必多說。


    這時,忽聞背後哀樂響起,眾人回頭一看,見斷刀山莊大門前群雄魚貫而出,跟著,趙天龍的靈柩在眾弟子的執紼下,也被抬了出來。


    袁明日見此,心念一動,一掀長袍,“撲通”一聲,衝趙天龍的靈柩跪了下去,含淚道:“師父,徒兒不孝,隻能在這給您磕頭了!”說著,額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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