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一個早上,revere裏頭就有不下三十個人,像是被雷打中一樣,呆愣在原地、嘴巴眼睛都張得大大的,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因為他們都很不幸地,見證了同一件事情──


    總經理……原來也是會笑的。


    他的嘴角,原來是會上揚的,他還會露出那個好親民、好一般、好……好令人感到害怕的笑容。


    根據一個行銷部的員工指出,今天早上他跟總經理問好的時候,他還轉頭看了他一下!更露出一個應該是帶有親切意味的極淺的笑容!


    嚇死人了!


    “他們說,這是愛情的力量,你信不信?”


    午餐時間,崔燁昕噙著笑,問著坐在對麵的言幼榕。


    “如果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叫做愛情……“言幼榕邊挑掉生菜盤裏的小黃瓜,邊回答。“那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麽會有‘愛情是盲目的’這種話,我明明還看得清清楚楚。”


    他應該聽聽崔燁晟那小子是怎麽說的──


    欸,學姊,你是拿著狼牙棒命令我哥嘴角上揚是不是?


    “若不是愛情,那你說,這算是什麽?”


    “我們之間,不過是你崔大少一時興起的遊戲,等到你覺得不好阮了,蹴會停止。”


    在幾個小時前,她或許還會相信他有些許真心,也會恐慌他是不是認真了。


    但如今,天亮了,昨夜旖旎、有些虛幻的相依偎也過去了,該是讓自己麵對現實的時候了──


    他還是將他們這段關係視為挑戰,像是生意場上的競爭一樣,不會變的。


    “好吧,若我是鬧著玩的,那麽你為什麽要配合?”他勾起她閑著的那隻手,十指糾纏地把玩著。


    言幼榕略揚起眉,強力製止突然飄起的心跳。雖不樂見他這樣的舉動,卻還是任由他去,平淡地道:


    “我隻是讓你更快對我厭倦。”


    “如果我對你厭倦了,你不傷心?”


    她笑出聲。“你厭倦的那天,便是我自由的那天,我應該高興才是呀。”


    “那你大可離開,為何要選擇待在這裏接受我的騷擾呢?”他提供一項不錯的解決方案。


    “像戰敗一樣逃跑?那不是我的風格。”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你‘委屈’自己跟我在一起以求得安寧,也是一種示弱的做法,而示弱,也不是你的風格吧?”


    她心底沒來由地一震,卻隨即微笑。“那隻是一種策略!”


    “哦?策略啊……真是這樣?還是因為你舍不得離開呢?”


    “你覺得我愛上你了?”她覺得荒唐,卻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心跳得奇快。


    “我什麽都沒有說。”他拒絕承認有此論調。


    言幼榕輕歎一聲,才又道:


    “告訴我,到底為什麽要裝出這種非我不可的模樣?對你有什麽好處?你所謂的追求,為的是什麽?征服的快感?打發時間的消遣?”


    崔燁昕沒有回答,隻是帶著些微寵溺又高深莫測的笑容望著她。


    他起初也隻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想要知道這樣一個美麗又高傲、表理不一的女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誰知道,當他開始接觸她,卻引發了一股說不出的契合感。


    好似……


    好似若沒了她,他未來的人生會變得殘缺……


    殘缺?嗬,多麽好笑的說法。


    他從不相信“真命天女”這種說法的。


    我要怎麽跟你說明呢,幼榕?這種連我都覺得可笑的想法,該怎麽跟你說明?


    “幼榕,我說過了,想那麽多做什麽?就當是交個朋友……你以前沒有遇過滑頭纏人的追求者嗎?”


    “沒人有那種膽子追著我跑。”


    曾經有過,隻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成功過。


    為什麽呢?


    是因為他們不夠霸道?不敢像崔燁昕這樣“強迫”她?沒有興趣追求她這種不合作的女人?還是……真如他所說的,是因為她示弱了?因為她喜歡他?


    不,不可能的,她向來就不接受追求者。她相信朋友間的互相關懷,相信那種日益增長的感情,卻厭惡著情人間的彼此束縛。


    當一個不甚了解自己的人走到麵前對自己說:“我喜歡你!”是多麽可笑的一件事。


    憑什麽說喜歡呢?沒有足夠的了解,哪來的喜歡?


    “真是沒有眼光。”他笑著。“如果我說我喜歡上你了,你信不信?”


    “不信,你隻是覺得有趣而已。”她回答得爽快。


    “一個月前的你,看我很不順眼吧?”


    “的確。”


    “那現在呢?”


    “現在……”


    她不想要承認的在的,她覺得他們兩人……似乎很契合,與他在一起,她並沒有任何反感。


    即使不知道他是抱持著怎樣的態度接近她的,但她卻不是真的那麽排斥他的接近。


    她不是個會亂來的女人,卻也同他發生了關係……


    她到底在想什麽呢?


    “不討厭,對吧?”


    “可以這麽說。”


    “你從討厭我,到現在的不排斥,這樣的進展我很滿意。”


    “您滿意就好。”她白了他一眼。


    “幼榕,別想太多,這隻是場單純的交往,試著接受一個對你求愛的男人並不是那麽困難的事情。別擔心,我不是殷勤的情人,對於那種膩在一起的交往方式也覺得不妥。我會給你很大的自由空間,我隻希望你心裏有我,認定我是你很重要的人。因為我是這麽認定你的。”


    好吧好吧,隨你大少怎麽決定吧。


    “聽起來……還能夠接受。”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害她臉紅得都快要燒起來了。


    “那就好。”他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像是想起什麽似地──“對了。”


    “嗯?”她望向他。


    “你不喜歡吃小黃瓜嗎?”


    她不自禁笑了。“你的話題一定要轉得這麽快嗎?”


    “你回答就好了。”


    “我不喜歡油膩,不能接受重口味,除此之外,沒有什麽討厭的食物,把小黃瓜挑起來是因為農藥太多。”


    “我了解了。”他慎重地微笑。


    “你對我就這麽好奇?”她微微蹙著眉問他。


    “對,我還想知道……什麽時候能到你那兒去?”


    言幼榕抬手看了下表,午休快要結束了,回應道:“改天吧,等我房裏那個男人走了再來。”


    然後對著仍是一臉平靜、完全不受她謊言影響的他露出笑容。


    “三姊……”


    一個娃娃音從客廳傳來。


    “怎?”很簡潔的回問。


    “你把二姊的襯衫丟在沙發上,這樣不行喔。”


    “唉,你不要管啦,三姊現在悶得不得了,不跟你解釋了。”


    言家老三言初桐一張嘴翹得老高,忙著把管家和傭人們搬來、安置得整整齊齊的東西重新整理──整理得像是有人住過一樣。


    前幾天,二姊從老爸買的所有房子裏麵,挑出了一間最樸實、偏僻隱密、難找得不得了,連老爸都不知道為什麽當初要買在那裏的一間小公寓,正式宣布自己要搬出去。


    首先眼睛瞪得最大的是大哥。


    “搬、搬出去?家裏不好嗎?”言少楓愣愣地問道。


    “家裏當然好啊,隻是我想搬出去住一陣子。”言幼榕攏攏頭發,一副不太在乎的模樣。


    “為什麽?”言初桐很是好奇,笑得賊兮兮的。“要跟男人同居啊?”


    “什麽?”一向保守乖巧的老四言小梨嚇了一跳。“二姊……這樣不好吧?”


    “二姊不要寧兒了!”湊在大人堆裏麵的小娃兒終於理出一點頭緒,好委屈地嚷嚷。


    家人之中除了言初桐以外,其他人是不太讚同的。但,言家的事情一向是強勢的言幼榕說了算,她自己的事更是如此。


    因此,她很快地搬了出來,決定很大女人地叫他來過夜。


    然後,身為妹妹的言初桐就被抓來當苦力。


    言初桐退到門邊,看著裏頭的“似乎有人住過”的痕跡覺得挺滿意。


    她掏出手機打給言幼榕。


    “欸,房間我幫你整理好了,按照女王陛下您的指示整理好了。”她怪聲怪氣地說道。


    “喔,辛苦了,謝謝。”另一頭的她顯得很忙碌,隻是這樣淡淡地回應。


    “二姊,你就透露一下嘛,對方是誰?竟然會讓你願意離開你可愛可親的家人們,跟他共築兩人的甜蜜小窩。”


    她以為,憑自己對二姊的了解,會讓她出現這種行為的人,應該是那種常常出入他們家、跟二姊極為投契的好朋友才對。


    畢竟二姊從不遵循他人談戀愛的模式──那種告白、交往、結婚的過程,她不來這一套的。


    她雖然看起來酷酷、很獨立自主,但其實是個非常沒有安全感的人,自我防衛心也很強,不會隨便讓別人碰觸她,也不太願意成為某人的情人。


    她討厭被歸類的感覺。


    “你這麽八卦做什麽?”


    “你是我二姊耶,我這是在關心,不是在八卦。跟我說一下嘛,我口風一向很緊的,你不是最了解嗎?”


    “好奇的話就躲在床底下看啊。”另一頭傳來輕哼。


    “不行啦,我還帶著一個離成年還有很長一段路的小奶娃兒,不能作偷窺的事情。欸,對方該不會是……”一個念頭閃過,言初桐露出狡詐的笑容。“不會是你最‘討厭’的崔燁昕先生吧?”


    另一頭沉默了一秒,不甚高興地回道:“你有意見嗎?”


    言初桐興奮得不得了。“不儈吧?真的是他啊?”


    但言幼榕似乎沒有那種興致與她一同歡欣鼓舞,極冷淡地道:“我很忙,回頭再聊。”


    然後,掛上電話。


    “嘩,母夜叉被降服了嗎?”言初桐嘖嘖稱奇。


    “三姊,我們要走了嗎?”將幾坪大的房子逛過兩圈以後,小娃兒回到了小臥室後,問道。


    “嗯,要走了。你二姊對這樣的布置應該挺滿意。”


    “二姊要搬出去了,好寂寞喔……”小娃兒麵露哀淒地道。


    “不會啦,寧兒,三姊我覺得這是一件世界級有趣的事情唷。”


    言初桐這樣安慰著小娃兒,臉上的笑容也一直卸不掉。


    掏鑰匙開門的感覺很怪,言幼榕不得不這樣承認。


    這房子她自己也才來過兩三遍,有些物品的擺放位置都還很不熟悉呢。


    “你住在這?”


    身旁的“客人”走進屋裏,這樣問道。


    “嗯,才剛搬來沒多久。”她瞥了他一眼,伸手開燈。


    呼,好險她記性不錯,雖然已經給自己找台階下,表示自己對這個環境也不是那麽地熟悉,但如果連開關都找不到,就有點丟臉了。


    “為什麽不幹脆就住到我那邊呢?”他打量著四周。


    “怎麽?你覺得這裏環境太差啊?”她不服氣地插腰,揚眉問著眼前的這個大少爺。


    “也不是,這裏很清幽啊,跟你的感覺很搭,隻是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很堅持不住我那?”


    “我不喜歡。”她微微一笑,不願多作解釋。


    崔燁昕曾經跟著他父親去過言家,所以她既然不能讓崔燁昕知道她是“那個言家”的女兒,當然就要另找住處,不然一切就曝光了。


    而事實上,她也不是很喜歡到他那兒過夜。


    睡在別的女人睡過的床上讓她覺得不甚自在,陌生的空間讓她覺得有些格格不入,是否應該適應他的居住環境更是讓她拿不定主意。


    好似,如果她習慣了,將他的住處當作自己的家、每天晚上或是隔一兩天去報到,就像是已完全接受他、願意和他繼續交往下去。


    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這種打算。她認為他們之間,頂多是“嚐試”,並不是很肯定要交往。


    然而,若她不願意去習慣,每天早上醒來,她便有種要早早離去,免得被人嫌的莫名尷尬。


    像是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一樣的廉價和不值的感覺,讓她更不舒服。


    他也向她提過搬到他的另一棟房子去住,說那是在他名下的房子,坪數不大,兩個人住剛好,隻要稍作整理即可。


    但她還是不願意,她最不希望的就是有被包養的感覺。


    她可是獨立的個體,才不是依附男人生存的生物。


    崔燁昕四處走動走動以後,在一扇窗前站定,微微一笑。


    “你搬來多久了?”


    “一、兩個月吧,因為有工作才搬出來,之前住在家裏。”她的聲音從廚房那頭傳來。


    “哦?你家在哪?”


    她對他神秘地一笑。“我才不要告訴你,我還有幾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呢,可不希望她們小小年紀就被某隻野狼誘拐。”


    他不介意地笑著。“我的魅力這麽強啊?”


    “這不是魅力的問題。”


    “那你當我是什麽,花花大少嗎?”


    “你不是嗎?”她頓了下,像是對他的言論感到震驚,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敢問一下崔總,您換過幾個女朋友?”


    “替換,是因為覺得無法相處。”


    言幼榕從廚房走出來,遞給他一杯水。


    “哦?所以我是個好相處的人?”這真是笑話,像她這種固執難纏的女人怎麽可能是好相處的人?


    “你是我喜歡的人。”他側首輕吻了下她的臉頰。


    她冷哼。“我已經不怕從你嘴中說出來的甜言蜜語了。”


    之前對於這些假言假語,她可是極為不習慣的,尤其是從他這種看起來正經八百的人口中出來,每次聽到總要抖掉一身的雞皮疙瘩。


    現在不了,由他滑舌去。


    “你還瞞著我許多事情吧?”他突然這樣問道。


    “為什麽你話題都轉得這麽快?是想趁人不備,好讓我招供嗎?”她皺眉,對他那突然銳利起來的眼光倒是不那麽擔心。


    要查到她的真實身分,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至少不會那麽快。


    “回答我。”他的聲音很輕,隻是單純的好奇,以新鮮的眼光看著她,想要了解她隱瞞了什麽。


    他並不是好誆騙的,他不可能知道所有有關她的事情,但……至少他知道她絕對還沒搬進來一、兩個月,除非她鮮少回家過夜。


    若他沒有猜錯,她是剛剛搬進來的,頂多來過幾次。


    這間屋子裏,沒有她留下的半點氣息。


    為什麽他會如此肯定,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或許隻能說,他對她的氣息很熟悉,因為他的屋裏還殘存著她曾經過夜的感覺,然而此刻他存在的空間卻好像隻是布置成她所住過的地方似的。


    “每個人都有秘密,不與他人分享是不會被斷定為自私的。”她微笑著道。


    “當然。”他伸手向她,將她輕帶進懷裏。“但……你不會希望我們之間隻有建立在性上麵,能夠聊的就隻有當天的菜色、早上的天氣吧?”


    “我不知道。”她望著他,很坦白地道。


    在他們之間,他似乎才是想規畫兩人未來的那位,但她知道他並不是表現得非常積極,目前為止她也從未覺得他有急切地想要了解她,除了一開始很行動派地要她接受他以外,她沒有感受到其他的壓迫感。


    她的感情是需要時間醞釀,而且她本來就不是那種藏不住話、認識不到三小時便將自己二十幾年的事情全透露給對方知道的人。


    了解……應該是從長時期的對話、長時間的相處中得到的吧?


    他望了下窗外。“我不期待你開始將所有我可能應該知道的事情都講給我聽,但也不希望自己對你的‘基本資料’是一無所知的。”


    “基本資料?我,言幼榕,性別女,因為是金牛座o型,所以固執得嚇人……你是想要這樣的基本資料嗎?”她笑著回答。


    他不介意她有些調笑的語氣,隻是輕觸了下紗窗,逕自道:


    “崔燁晟那小子從小就很皮,我們家在十二樓,我母親怕危險,總是提醒我們不要坐在窗台上,萬一紗窗鬆落小命可能就不保了,可是崔燁晟那笨蛋還都是照坐不誤,所以老是挨罵。”


    “你母親……對你們很嚴厲?”


    他點頭。“但她對我們也十分照顧,她過世很多年了,即使我很想念她,卻從來不願意向任何人談起。”


    她的笑容很淡,她知道這種感覺的。


    母親去世的時候,她和初桐都莫名的沉默,尤其是她,一直很消極地覺得!


    “思念,隻是加深痛苦、表明自己的軟弱罷了。”


    或許……真如他所說的,在某些方麵,他們是很相像的。


    她其實是知道的,某天會有一個人出現,讓她願意透露自己軟弱的那一麵、會讓她不介意被他知道她的內心世界……


    他,有可能是這個人嗎?


    “至少……你現在承認自己是想念她的。”她輕笑。“如果你是刻意找話題的話,那你還真是找對了,我是過來人。”


    他頓了下,低頭望著懷裏的她。“你母親……”


    “在我七歲那年去世了,雖然那時年紀尚小,但對母親已經有很深的記憶,隻是我從沒為此哭過。”


    他沒說話,隻是讓她枕在他的肩上。


    她直直地望向前方,輕歎了一聲,心中有些微的不明了。


    她以為,她會拒絕這樣像是同情、充滿感性的舉動,但她卻沒有排斥……為什麽?她應該要這樣問嗎?還是她其實內心已經有些明白,隻是在事情尚未完全確定前,不願意“坦承”呢?


    “我們……就交往看看吧。”她輕聲道。


    他臉上沒有滿滿的喜悅,隻是沉穩地笑著,就如他一貫的風格。“你被我影響了,話題轉得這麽快。”


    “我希望我們之間是很低調的,你也應該同意吧?”她的語調有些不自在的刻意冷硬。


    “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現在的我高興得很。”他用手指輕刮著她的臉蛋。


    她本來隻是笑,不過細細想了一下,臉色微微一沉。“我希望……不論我們之中哪一人覺得彼此合不來,我希望能幹脆的分手。”


    崔燁昕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察的情緒,極有風度地道:“我答應你,當你覺得我們倆真的沒有辦法再交往,我不會強留你。”


    她對他笑了下,內心卻有些掙紮起來了。她這樣算是莽撞行事嗎?這男人……可能不會輕易放過她,她怎麽會自投羅網呢?


    唉,她到底是怎麽了?她一直重複地想著,直到她心中一直潛藏著的期待和他意有所指的親吻襲來,方淡淡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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