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隻是飄著毛毛雨,不一會兒便下起了大雨。


    殷宿吉將車速放得很慢,表情平靜,似乎在思考什麽。今晚原本是打算回父母家的,卻被剛從國外回來的堂兄殷戰天拐到酒吧去。


    腦海中突然浮出一個影像,是幾縷深藍的發絲在空中飛揚,頃刻他被自己的思緒嚇到,怎麽會莫名其妙想起她來?


    那家夥沒問題吧,這麽大的雨總不可能跑去車站搭車。忽然殷宿吉的眼微眯,餘光瞄到車窗外……


    爾心悠用防水塑膠膜小心翼翼地將樂器裹了好幾層,自己卻連一把傘也沒撐就跑出了酒吧。


    這裏離車站有點遠,還下著大雨,不過以她跑步的速度應該不是問題。


    爾心悠還沒跑上幾步,便看見路邊有幾個不怕雨淋的人似乎起了爭執,再定睛瞧上幾眼,發現其中一名正是方才酒吧中的女人。


    在酒吧中沒有看清楚,仔細一看竟覺得她有些眼熟,身材高挑,幹練俐落的穿著,尤其是那頭黑色的長發,嗯……還是趕緊走吧,下著雨呢。


    爾心悠正準備拔腿就跑,突然察覺有道餘光朝自己瞄過來,那眼神讓她瞬間汗毛豎起,心驚肉跳。


    幹嘛突然看她呀,很詭異好不好,那樣子好像在控訴她逃跑一樣,不過那女人真的很眼熟……啊!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改變主意快步跑過去,對著那群人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剛剛才朝她投來目光的人叫道:“我記得你,你是那天在中心街一起表演的……霍清晰對不對?”爾心悠十分激動的拍著她的肩膀,沉浸在熟人相見的愉悅中,完全忽略了現下的狀況。


    霍清晰瞄了她一眼,沉默著什麽也沒說,她剛想開口,旁邊就有人大聲吼道:“滾一邊去,少管閑事!”


    “我管什麽閑事啦,我們是認識的。”爾心悠拉了拉肩上的bass,手一伸,豪氣萬千的攬過霍清晰的肩膀,問道:“他們想幹嘛?”


    “要我陪他們一起去玩。”霍清晰看向她,唇角微勾。


    “你想不想去?”


    “不感興趣。”


    這下爾心悠更是理直氣壯,朝麵前一排男人仰起頭,扯開嗓子喊道:“聽見了吧,人家不想跟你們去玩。”


    “臭丫頭,要你來多嘴。”其中一名男人伸手就要來抓她,爾心悠身體一偏、手伸過去,將男人的手給打了回去。


    “少動手動腳的。”她很不喜歡不熟的人碰觸到自己。


    “竟然敢打我,你這個……”幾個男人趁勢想要圍上去,忽然一隻五指纖長的手憑空出現,刷一聲便灑出一張張白花花的鈔票。


    任誰看見這憑空出現的鈔票,腦袋都會一片空白吧……


    “錢拿走,馬上離開。”


    “理事長?!”爾心悠有些瞠目結舌的看著站在雨中,麵色冷凝卻仍舊十分優雅的男人。


    殷宿吉眸光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將手中的鈔票悉數塞到最近的男人的口袋中,再以他一貫居高臨下的身姿,從容不迫的轉身離開。


    “還不走?”他在前方發出聽起來冷漠,卻命令感十足的話。


    “喔。”爾心悠回過神,拉著身旁的霍清晰就跑,而那一幹男人還處於摸不著頭緒的茫然狀態。


    “理事長,多謝多謝。”她誇張的朝他抱了抱拳。


    “需要你多管閑事嗎?”


    “我也不想管的,是清晰她看我的眼神太恐怖了,好像在說我若不救她就會被雷劈一樣。”


    “沒有。”霍清晰忽然開口。“我隻是不小心瞄到你而已。”原本是希望她趕快走開,不要管閑事。


    “我先走了。”霍清晰說完便朝另一個方向跑開,爾心悠怔在原地,搞半天是她會錯意啊……


    “理事長,沒想到你處理這種事情還挺有經驗的嘛。”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他的聲音穿過風雨、送到耳中,聽起來更冷漠。殷宿吉加快腳下的步伐,朝前方的車位走去。


    “那是你們有錢人的說法。”


    “不是。”他瞥了她一眼。“這筆錢將會從你的薪水中扣除。”


    “啥?!”爾心悠立刻嚇得臉色鐵青。“又不是我要你給的錢。”


    “事情由你而起。”腳下步伐一頓,他轉身嚴肅的看向她。“我本沒必要管這樣的事,因為你是瀾海的員工所以我才插手,難道你不該對此承擔責任嗎?”


    “我也沒請你管啊,是你自己要砸錢的好不好。”早知如此,還不如把錢砸到她身上。


    “因為你的行為有可能朝暴力方向發展,我有必要阻止。”說完他抬腕看了看表。“時間很晚了,提醒你最好趕快搭計程車回家。”


    “你把我的薪水都扣光了,我連房租都交不起,還搭什麽計程車。”爾心悠哪裏還能心平氣和,一開口幾乎要噴火。


    殷宿吉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幾秒,開口說出讓她想吐血的話。“隨便你。”


    他一向厭惡招惹是非,而如今冒雨多管閑事這種行為更是無聊。他眉心微擰,開始反覆思索自己剛剛是發暈了嗎?不然怎麽會有這種行為?


    “喂,理事長,既然你也說我是瀾海的員工,那麽在這種風雨交加的夜晚,讓員工搭一下便車也無妨吧。”爾心悠瞄了瞄他的車。


    身上都被淋濕了,最重要的是剛剛一耽擱,不知道樂器有沒有被雨水沾到……


    殷宿吉轉過身思索了幾秒,在她望眼欲穿之際問道:“你住在哪裏?”


    “你答應了?”爾心悠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頓時就開心的跳了起來。


    沒關係,如果他真的扣了她的薪水,她一定會一路哭到他的辦公室,哭到淹水淹死他。


    “這是你的車?快點兒上去啦,這麽大的雨。”見他沒有反駁,她便自動自發的朝他的車奔去。不,應該說她根本就沒有給他反對的時間。


    這到底是什麽人啊!殷宿吉一向冷靜到完美的表情竟出現一絲龜裂,更讓人不悅的是,自己明明可以拒絕,但他卻沒有……


    ***


    事情的轉變往往讓人無法預料。


    追根究底是因為那一滴水,確切的說是因為塑膠膜外的雨水很不知好歹的沾上了裏麵bass的弦,於是愛樂器如命的爾心悠便開始鬼哭狼號。


    因此,明明是送她回家就能結束的事情,此時爾心悠卻坐在他家客廳裏,堂而皇之的占用了他的沙發、他的杯子和他的毛巾。


    殷宿吉坐在離她較遠的椅子上,雙眼微合似在閉目養神,仔細一看卻發現上眼瞼有些顫動,好似在抑製某種情緒。


    他相信這世上有很多直線思考的人,但從不認為自己會與此類人有所接觸,因為腦波頻率不和,絕對不可能好好相處。


    但爾心悠便是這樣的生物……她完全不懂得察言觀色嗎?!


    她坐在沙發上,用幹爽的毛巾仔細擦拭著bass,一弦一寸萬分小心,檢查過後再放進保護套中,確定萬無一失了,才隨便清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雨水。


    “原來你一個人住。”她一邊擦著自己的頭發,一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熱水,同時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殷宿吉雙手環抱在胸前,沉默了一會,終於睜開眼看向她。


    “你弄好了吧,從這裏出門右轉,十米內就有車站。”


    “不用這麽急,雨又還沒停。”隨手將毛巾丟在茶幾上,無視主人逐漸陰鬱的臉色,她站起來東看看、西瞧瞧。


    客廳裏有專門分隔出一塊看似演奏台的空間,當目光不經意瞥見那打開的琴盒中深棕色的樂器時,爾心悠閑適的神情震了一下。


    琴身的曲線是那樣的流暢美妙,她曾一度認為沒有任何一件樂器能夠媲美於它的優雅。


    低沉的,舒緩的,輕快跳躍的,各式各樣的樂音在指下經由四弦演繹出不凡的音色。


    曾經她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爾心悠的頭微垂,瀏海遮住了她的眼眸,她突如其來的沉靜引起殷宿吉的側目。


    看見她的身體朝某個方向站著,一動也不動,不知為何他忽然有種莫名的異樣感,覺得她的呼吸變得輕微,不同於先前吵鬧的狀態,瞬間沉寂了下來。


    有種沉悶、壓抑、很不愉快的感覺。


    “喂,理事長,拉一首曲子來聽聽如何?”爾心悠一屁股坐回沙發,伸出食指朝前方指了指。


    她背對著殷宿吉,讓他看不見她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隻聽得出她的聲音中多了分平緩。


    “拉給你聽?”他瞄了瞄演奏台邊放著的小提琴,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時,眼神中多了一抹深思。


    “你也不想我一直賴在這裏不走吧,拉一首曲子給我聽,我就離開。”


    “你不是已經偷聽過了嗎?”


    “哎呀,別這麽說……”


    “我沒有心情。”殷宿吉逕自打斷她的話,爾心悠的神情一怔,愣了半晌,立刻又笑開。


    “沒有心情嗎?我覺得這種天氣、這種時刻,應該很適合演奏mass(馬思奈)的thaismeditation(泰伊絲冥想曲)吧。”


    曲目幾乎立刻就在她的腦中浮現,她對自己如此迅速的反應感到詫異。


    “我保證,我聽完就走。”爾心悠舉起一隻手來發誓。


    殷宿吉盯著她沉吟了片刻,不悅的冷哼了一聲後,才帶著不情不願的表情站起身來,走向演奏台。


    “聽完就走。”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因這種要求而特別為某個人演奏過。


    “當然,當然。”走不走那也得聽完才知道,爾心悠端正坐姿,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他取出那把深棕色的琴,靜靜的站在原地將情緒調整好。之前她就知道這個人漂亮美好的姿態,與優雅的小提琴非常相配,果然要這樣的人,才可以……


    殷宿吉和他的琴在一起時,彼此間交融的氣息和共鳴,讓整個空間都祥和了。


    爾心悠不知不覺用雙手捧著兩頰,這裏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完全聽不見外麵的雨聲,可心中卻緩緩下起了雨,微小的雨點滴在心頭,濺開了陣陣水花。


    想要閉上眼好好的思索一番,腦海中浮現的情景卻是現實與幻想交替著,是室內與屋外的融合,盡管偶有雷聲襲來,但悅耳的旋律立刻安撫了焦躁的心情,一切都是舒緩而平靜的。


    不到五分鍾的演奏,卻能夠讓人用數倍的時間去沉澱、回憶和思考,這首曲子真的很適合在下雨天演奏。


    爾心悠緩緩睜開眼,立刻對上他若有所思的清澈眸光,一時間兩人都愣住。


    不是吧,她在陶醉個什麽勁兒?爾心悠心裏慌了一下,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顯露出奇怪的表情。


    “理事長,我不得不承認就算沒有鋼琴伴奏,你的演奏也很有水準。無論是流暢度、技巧、音色、感情,還是旋律本身,都處理得幾近完美,可是……”


    “可是?”他低聲重複她的話,並沒有放下琴,而是拿著琴走到她跟前。


    “隻是覺得無法清楚的看見你的表情。”他演奏時幾乎是全程閉著眼,當然她可以理解這是演奏者的感情投入,隻是……


    殷宿吉震了一震,立刻偏開臉,似乎有意避開什麽,兩秒後薄唇微啟,冷靜的說道:“當然不可能像你一樣,在台上那樣肆無忌憚的表現自己。”


    “別這樣說嘛,好像我很誇張一樣,那個……你的琴借我看看?”爾心悠微微笑了笑。“這是把好琴。”


    或許是她難得有這樣嫻靜的樣子,氣氛莫名沉靜下來,帶著點悠悠的恬淡。


    殷宿吉考慮了兩秒,才將琴遞給坐在沙發上的她,她笑咪咪的伸出雙手,恭敬的準備迎接,一切看似順利……


    忽然爾心悠有些猶豫的縮了縮手,同時他也以為她會穩當的接住而鬆開手……


    糟糕!


    兩人同時錯愕,更無暇多想,同時向前撲去,想要抓住下墜的琴……意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在驚心動魄的最後一秒她接住了琴,可是因為她的動作一向幅度過大、力道過猛,導致……


    爾心悠盯著手中的小提琴,但讓她瞠目結舌的卻是將自己抱倒在沙發上的人。


    溫熱的身體,他的頭發碰著她的,側臉還貼著她的耳根,身上有股清爽的味道溜進鼻中……


    啪!天外飛來一巴掌,直接落在殷宿吉的肩膀上。


    “爾心悠!”殷宿吉向來冷靜高貴的形象出現了裂痕,暗自咬牙沉聲叫出她的名字。


    她到底在幹什麽?自己本來就要立刻起身,這個暴力女到底在幹什麽!


    “誰讓你抱我的?!”隻要不熟的人太靠近自己,她的身體就會自然產生反射動作,那一巴掌沒甩在他臉上已經是萬幸了。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殷宿吉的臉色微紅,不知是被她氣的,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對不起,算是我的錯好了。”她飛快的將琴放在沙發上,跳起來抱起自己的bass就往門邊衝,看也沒看他一眼,因為實在太尷尬、太丟臉了。


    “我走了。”這回沒讓他趕,她便已經一溜煙的跑掉了。


    殷宿吉錯愕的站在原地。


    ***


    為什麽會發生那種事嘛!爾心悠抓狂的使勁搖晃了下腦袋。


    她又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人,也很清楚那是意外,可是……腦中瞬間浮現殷宿吉臉色微紅的樣子,很漂亮呢……


    “要命,難道是思春期到了?”爾心悠被這個想法給嚇得四肢發抖,歎了好長一口氣後才恢複平靜。


    “切,我是那種人嗎?”自我心理建設完畢,她正準備昂首挺胸向前走,一抬頭看見迎麵而來的人。嚇!心一緊,轉身拔腿便往後方跑。


    丟死人了,她跑什麽跑啊,又沒有做錯事,嗚……她好想哭,為自己沒大腦的行為。


    殷宿吉在看見她的那一秒怔愣了一下,可還沒等他回神,她便做出了讓人火冒三丈的行為。


    他的手掌撫上臉,掩住有些憤恨不甘的表情,甚至帶著些無奈,她到底在幹什麽,見到自己像見了鬼一樣。


    爾心悠跑出校舍,直到跑到學院後方的草坪,才停下來喘口氣,真是要命!


    忽然一道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從旁邊傳來,偏頭一看,是一名拎著樂器的女學生在哭。


    沒事在這兒傷什麽春、悲什麽秋啊,讓人心情更加不好。爾心悠正想走上前,就見那女學生打開琴盒,取出裏麵的小提琴看了一眼,猛然高舉琴身,便要往草地上砸。


    “喂!”爾心悠發揮驚人的速度飛撲上去,她最近為什麽一直在做這種挽救小提琴的事。


    “同學,拜托,這可不是一般的練習琴,這把琴很貴耶。”


    “不、不要你管。”女學生在目睹她非人的行動力後,臉上的淚痕還來不及擦就愣住了,回過神來一把奪過琴。


    “誰希罕管啊,我是心疼這把琴。”重點是心疼錢。


    “這是我的琴,我想丟就丟,關你什麽事。”女學生憤怒的吼道:“我再也不要練小提琴了!”


    爾心悠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幾眼,隨即雙手後抱住頭,自顧自的坐在草地上,無所謂的開口。“也是,算我多管閑事,你繼續砸。”


    被她這樣一說,女學生反而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半天不見動靜。


    “剛剛是你在哭吧,既然決心丟掉,不練琴了,就開開心心的笑啊,這不是你自己決定的嗎?應該高興才對。”


    “我才沒有哭。”女學生倔強的應道,轉身坐在她的身旁。


    “喔,那一定是我早上洗臉沒洗幹淨,被眼屎糊到看錯了。”


    女學生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隨即低下頭沉默著,爾心悠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麽坐著,一陣微風迎麵撲來,吹開了滿心的愁緒。也將隱身在某處的那個人的影子吹散,他背靠著牆,雙手插在褲袋中,仰望著天空,額前的發絲隨風飄蕩著。


    “我不想再練小提琴,是因為我根本沒有天分,同科的同學都比我優秀,這種事要是被爸媽知道了……”女同學緩緩開口,抓住小提琴的手指倏地收緊。


    爾心悠閉著眼,也不知有沒有在聽。


    “不想再拉小提琴了……”


    “那你就直接去跟老師說,跟理事長說,跟你的父母說。”


    “我不敢。”


    “你有毛病。”爾心悠猛然丟下話,站起來走人,卻被女學生一把拽住衣角,緊張的盯著她,似乎很怕她丟下她一個人。


    “你喜歡小提琴嗎?”她忽然問。


    “喜歡?”女同學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或許最初是有的,隻是後來都是因為父母的期望,才會繼續練琴,還有拚命考進瀾海也是。”


    “是嗎?”爾心悠的聲音飄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就好怕拿起琴,瀾海有太多優秀的學生,我在這裏什麽都不是。雖然他們表麵沒說什麽,可是我知道大家心裏都在笑我。”


    “隻是暗自笑你,沒有當麵嘲諷已經很夠意思了。”爾心悠的口中忽然逸出一句異常冷漠的話,居高臨下俯視著女同學的臉,也有著罕見的冷淡。


    “小時候常把一時的興趣當成是喜歡,於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便找到了壓迫的管道,不過既然走到了音樂學院這一步,自己就應該能夠做出選擇。”爾心悠重新坐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較為緩和。


    “我以前也是學小提琴的。”


    “咦?真的?也是瀾海的學生?”女學生看起來很驚訝。


    “不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練小提琴,然後考進國家音樂學府。”


    “好厲害!”


    “是啊,曾經還有人說我是天才,事實證明我其實是根廢柴。”她吐了長長的一口氣,說出讓身旁的女生和……隱身在暗處的那人都十分震驚的話。


    “最初也是因為喜歡,喜歡它的樣子,喜歡它的音色,即使它令我失去了很多東西,我也還是喜歡和它時時刻刻抱在一起。”說到此,爾心悠忽然轉頭看向女同學問道:“你幾歲開始學琴?”


    “我?嗯,十二歲吧。”


    “我六歲就開始學了。我可以用自己的耳朵,將曲調聽過一、兩遍後,用樂器大致演奏出來,多練習幾次後就可以完美的呈現。別人每天兩個小時的練琴時間,我卻是四個小時,隨著年齡的增長,時間更是逐漸加長。”


    “好厲害、好厲害。”女同學已經驚訝到隻能重複著同一句話。


    “可是我不喜歡看譜,因為討厭那些像小蝌蚪的音符,何況年齡太小,根本不了解曲譜中所謂的內涵,或是大師作品中的情感,我寧願用耳朵聽聲音來學,漸漸的變成不會看譜。直到考進音樂學府……”爾心悠的表情有著些微的沉重。


    “樂器也是會挑人的,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而音樂學院這種傳統又階級化的地方,艱澀的樂理學習,不斷重複的練習和考試、比賽、演出,私下的各種較量、爭奪,當麵的嘲諷、排擠,這些……你應該都有所體會。”


    爾心悠的話讓女同學的肩膀一震,隨即默默的點了點頭。


    “如果隻是喜歡音樂,而不是為了成名或別的目的,就不應該來音樂學院這種地方,這可不是什麽自由的地方,小提琴的優雅隻是被用來炫耀,如果用它演奏了不恰當的東西,就會被狠狠的譏諷,你的存在隻會抹黑他們神聖的音樂殿堂。”


    是她太偏激了嗎?可惜她遇上的就是這種事,所以她很討厭小提琴,討厭得想要立刻拋棄。


    “如果你不是優雅分子,即便演奏技巧再好,你知道別人會怎麽說你嗎?”爾心悠的唇邊浮起一抹譏誚的笑意。“怪胎。”


    “於是明明那樣傾心的演奏,卻被說成沒有感情,到最後自己的演奏便成了低俗,被指責根本不配拉小提琴。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歡,不學就不學了,反正我也早就厭惡了。”


    “對不起……”女同學看著她的表情輕聲道歉。“都是因為我,讓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


    “啊,沒有啦!”爾心悠立刻擺手大笑,先前籠罩的陰鬱仿佛是假的,一瞬間便煙消雲散了。


    她瞄了瞄女同學手中的琴,忽然伸手取了過來,再自動打開琴盒、拿出弓,站了起來。


    “算你運氣好,我可是很久沒碰這玩意兒了,今天破例。”爾心悠有些狡猾的笑了笑。


    “聽了我的演奏,心情就會好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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